春风错[出版书] 作者:尘印
身手卓绝,他私下找九叔询问,才得知对方来历,亦猜不透这大魔头躲在小筑究竟有何用意。
两兄弟一商量,均想这魔头赶是肯定赶不走的,好在对方已在小筑潜藏多年,并无任何对小筑不利的举动,也就听之任之算了。
话虽如此,苏未名不比弟弟常年待在小筑绝少过问外间世事,心思坦荡,他孤身一人辗转江湖,险恶人心见得听得多了,总觉得申无梦此事透着十分诡异。
放着一呼百诺威震武林的天一教主不做,却跑到小筑来改头换面当个扫地仆人。要说申无梦没图谋,苏未名是绝不相信。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暗中注意了这大魔头许久,都没找到什么破绽。
申无梦每天的行动,非但很正常,甚至简单得可以用千篇一律来形容。鸡鸣而起,日落而息,白天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藏剑阁附近洒扫转悠。
在苏未名看来,这大魔头表现得越是正常,背后必定隐藏着越深的阴谋诡计。只是他实在打破脑袋也想不通,断剑小筑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在此耗费多年光阴?……
心神随楼下那人影转动着,不知不觉间,苏未名眉头蹙得更紧。这时旭日已跃出云翳,透过渐淡的雾气,苏未名隐约觉得申无梦忽地仰起了头,遥遥望了他一眼。
相隔虽远,男人明锐的目光仍如箭矢,直望进苏未名眸底。
说是苏未名的错觉也好,被男人这种眼神注视着,他浑身顿觉说不出的别扭。尽管对方的目光中并不含敌意,可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依旧从苏未名心里翻腾而起。
他哼了一声,掩饰起内心的慌乱,返回卧房。
第五章
苏幕遮业已睡醒,正在穿衣,见兄长面色不善地从走廊上进来,奇道:「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未名也走去自己的床榻边更衣。
衣衫鞋袜、发簪挂饰,都与弟弟所用的一模一样,均是苏幕遮为兄长添置的,以示他兄弟俩无分彼此,也正合苏未名的心意──穿戴如出一辙,即便他不慎被小筑中人看到,也不易被识破。
他慢慢系好腰带,脑海里仍残留着申无梦适才那一瞥,想了想,决定还是得提醒弟弟一声。「那个姓申的家伙,我总觉得他鬼鬼祟祟的不太对劲。慕遮,你得多提防着他点。」
苏幕遮一怔,随即微笑:「你也留意他不少时日了,他不是都跟以往一样,没什么异动么?哥,你不必太担忧,依我看,他应当没歹念。」
他与兄长说着话,想到的,却是那天质问申无梦时的情形……
男人被他堵在藏剑阁后的柳树下,知道无法继续隐瞒,终于低笑一声,清朗醇厚,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苍老沙哑。随后伸直了佝偻的腰背,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发出细微的声响,彻底舒展开颀长身形。
「这缩骨术用久了,滋味确实不好受。」男人的目光也一扫昔日的浑浊,变得清澈明锐,迎着苏幕遮惊诧的眼神,缓缓揭下面具。
「是你!」苏幕遮素来镇定,也不禁脱口喊了出来。他很肯定,自己十六岁那年便与这男人见过一面。毕竟这么相貌奇美的男人,任谁见过都难以忘怀。而且相隔十年,岁月却似乎并未在这男人脸上留下丝毫痕迹。男人的容颜,依旧绮丽精致得令人惊赞。
这个奇怪的男子,为何要乔装成九叔藏身小筑?苏幕遮心头疑云重重,但深信此人既肯出手驱逐师祭神的手下,相救关山雨师徒,应当是友非敌,于是拱手问道:「请恕苏某眼拙,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还有九叔他……不知……」
「苏九早已病逝,我这些年来才能取而代之。」男人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言辞虽然温和,却自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注苏幕遮,轻笑道:「我是天一教第三代教主申无梦。」
再孤陋寡闻的江湖人,也不会没听说过天一教的赫赫威名。苏幕遮不由得动容,正在寻思此人的动机,只听申无梦缓声道:「慕遮,你无需多心,我不会对你和断剑小筑不利。」
苏幕遮心有所思,也未留意男人唤他名字时的亲近意味,只是疑惑地看着申无梦脸上的微笑,道:「申教主,恕在下蒙昧,你留在我小筑多年,是为何事?」他自觉问得甚是客气,但仍觉察到申无梦面色微变,并非动怒,竟是几分掩饰不住的失落。
男人定定地对他凝视了好一阵,直看得苏幕遮有些不自在,才微叹了口气,重新露出笑意。「你只需知道我绝无害你之心就够了。你若不习惯,就还是把我当成苏九罢。记着别把此事告诉小筑其它人,以免他人误会,以为我对断剑小筑有所图谋,平白起风波。再
说我当年诈死离开了天一教,风声若泄露出去,我的两个徒弟衣胜寒和师祭神多半会找上门来一探究竟。」
师祭神居然也是天一教的人?苏幕遮大感意外,还想再问个清楚,听到有仆役的脚步声经过附近,便忍住了。
申无梦也飞快地戴上面具,又恢复了平素老态龙锺的样子,蹒跚着走远。
目送他背影离去,苏幕遮纵然仍有满腹疑团,最初的些微惊慌倒是被申无梦寥寥数语化解了。多年来他与这假九叔几乎天天碰面,早将之视为亲人。「老人」也时常对他嘘寒问暖,这份关心,装作不来。
……「我相信他。」见兄长一脸的不赞同,苏幕遮笑了笑,不欲再与兄长争辩,便转了话题。「哥,我真正担心的,反而是师祭神。」
想到那灰发男子深邃悠远的一双眼眸,他就觉得不舒坦,表情也渐转凝重,略一沈吟道:「此人多半还会卷土重来找我的麻烦。申无梦毕竟是师祭神的师父,不便真正下重手对付自己的徒弟,最终还得由我出手迎战。近日我打算进密室闭关,修炼更高一层的御剑
心法。关总管他们若有什么要事需要定夺,就由哥哥你代我拿主意吧。」
苏未名没等他说完就直摇头,不悦地道:「幕遮,我说过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存在。」
「哥……」苏幕遮一心想让兄长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好减轻些他心中积累多年的愧疚,谁知兄长一口回绝,他只好不得以求其次。
「我是怕我闭关的风声万一走漏了,传到师祭神的耳朵里,他趁机率手下来寻仇。哥哥你的伤势又没完全好转,动起手来难免会吃亏。哥哥你就算帮我个忙,暂且冒充我几天,可好?其实大小琐事,都有关总管他们打点着,你也就是代我露个面而已。哥,出去走
动下也好,不然我看你成天待在藏剑阁里,早晚要闷出病来。」
苏未名满心不乐意,可被弟弟殷切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尽管答应得勉强,不过很快,苏未名就发现冒充弟弟也不算坏事,终于可以下楼在小筑内四处晃荡。
他本来就是闲散不羁的性子,常年流连青楼歌坊,征歌逐色,浪荡惯了,这一年来为避人耳目,足不出阁,早已憋得气闷,如果不是弟弟数度挽留,早就耐不住这等幽闭软禁般的日子离开小筑了。
怕撞上当年那淫徒,他尽量避开了小筑里的子弟护院,只挑清净处散步赏景。这天在碎剑堂用过午膳后,眼看左右闲来无事,他信步逛到了后院的小花圃。
满园花枝烂漫,岸边垂柳临水依依。春风慵懒,吹皱了一池碧水。数对鸳鸯塘中徜徉,悠闲自得。
苏未名用衣袖掸了掸柳树底的青石鼓凳,坐了下来。看着鸳鸯戏水,不禁忆起了自己儿时初度回家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娘亲。
女人发丝枯黄,满脸憔悴,但看到他,还是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身,张开瘦骨嶙峋的双臂将他揽入怀里,抚摸他的小脸,哽咽着不停叫唤他的名字……
虽说他时运乖蹇,但有这么个真心疼爱他的娘亲,他也该知足了。苏未名笑得怅惘,更带了丝苦涩。
阵风过,他抚胸低咳起来──前些天与师祭神一战,他过于轻敌中了对方一掌,又不愿让小筑的医师崔大夫医治,仅服了些弟弟硬塞给他的丹药,靠自己运息疗伤,伤势自然痊愈得极慢。
他又咳了几声,耳边倏地响起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你受了内伤?」
什么人?!苏未名一惊扭头,正对上张皱纹密布的苍老面容。他下意识地皱了眉头,适才想得出神,竟未发觉这大魔头是何时靠近的。他对申无梦始终心存顾虑,压根不想与之交谈,起身便走。刚迈出一步,左手脉门一紧,已被申无梦扣住。
「你想做什么?」苏未名色变,右手迅疾挥向申无梦面门,瞬间已击出数掌,想逼申无梦松手。
申无梦单手轻描淡写便化解了攻势,右手五指仍牢牢捏住苏未名的手腕。见苏未名俊脸生愠,他方才放开手,道:「慕遮,你别多心,我只是看下你的伤势。你内伤不轻,是上次和师祭神动手时受的伤?怎么都不见你找崔大夫医治?」
他一边心疼小家伙,一边又怪自己粗心,这些天来居然没发现小家伙受了伤。
苏未名更是对申无梦关切的目光一阵纳闷,他知道对方将他当成了弟弟幕遮,可犯得着这么紧张他的伤势么?他再度拂袖举步,冷然道:「这点小伤,何必兴师动众!」
申无梦在面具后微微挑高了双眉,他也算是看着小家伙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尤其长住断剑小筑以来,与苏幕遮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看惯了苏幕遮成年后的稳重淡泊,可真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还有如此别扭的一面。
不过,小家伙一反常态故作冷漠的样子,却也新鲜。申无梦暗中发笑,见苏未名已走出甚远,他提气轻纵,轻飘飘跃至苏未名身前,伸手便去拉苏未名的臂膀。「先别走!幕遮,既然你不想找崔大夫,就让我来助你打通闭塞的经脉,化解瘀血。」
苏未名急退两步,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掌,戒心顿时大起。
俗话说得好,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大魔头究竟想在他弟弟身上打什么主意?反感一起,只觉申无梦脸上每一丝皱纹都透着诡谲。他不动声色地道:「我会让崔大夫替我诊治的,就不劳尊驾费心了。」
申无梦至此,自然看出苏未名执意要避开他,一丝不快油然而生,盯视着苏未名,最终颔首,往侧边一让。「好,你不愿我帮忙,我也不勉强你。不过记得快去找崔大夫疗伤。」
苏未名暗地里松了口气,敷衍地应了声,快步疾行。他一路都未回头,但仍觉男人两道目光宛如黏在了他背上,令他越发心神不宁。
这小家伙……申无梦对着苏未名越走越快的背影,颇觉无力地摇了摇头。如果换作他年轻气盛时,肯定不容对方一再违逆他。然而近二十年的等待与守候,早如砂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点点地磨平了他的戾气。
已经等候了这么多年,他也没必要再像当年那样急于一时。让苏幕遮心甘情愿地接纳他,才不枉费他默默倾注在苏幕遮身上的多年心血。
他轻笑,转身离开了花圃。
苏未名走得飞快,却根本没往崔大夫那边去,径自回到藏剑阁。
依着他的性子,就想立刻闯进藏剑阁地底的密室里去找弟弟,把申无梦的诡异行径告诉慕遮。转念想到弟弟此刻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受不得惊扰,只得打消了此念。
他不愿再与申无梦打照面,当晚便没外出走动,只叫仆妇将饭菜送来藏剑阁。
之后接连两天,苏未名均待在藏剑阁的书房内消磨时光。此前苏幕遮为怕兄长整天不出房门,难免无聊,特意为兄长搜罗了不少志怪书籍解闷。苏未名埋头书海,倒也不觉乏味。
这晚看完手头几卷闲书,苏未名抬头,才发觉案头的蜡烛已燃掉了小半。他伸了个懒腰,走回卧房。外间入浴的大木桶里已经由仆妇跟平时一样放好了热水,白雾蒸腾,将室内景物笼罩得朦胧不清。
苏未名边打着呵欠边宽衣解带,跨入木桶刚窝进齐肩深的热水中,右肩一沈,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从他背后伸出,搭在了他肩膀上。
「谁?!」苏未名颈后骤然炸开层寒粒,全身肌肉也刹那绷紧,只听那人沈声道:「是我。」
申无梦?苏未名回首,倏忽愣住──他向来知道自己样貌俊美出众,可眼前的男人紫袍曳地,身形比他尚高出小半个头,黑发掩映下的五官更是精致绮丽得叫最爱吹毛求疵的人都几乎挑不出半分瑕疵。只是眉宇间隐含着一丝无法忽略的怒气,使得男人绝美的面容
透出几分阴冷。
苏未名就和所有初见申无梦真实面目的人一样,瞬息失了神。直到听见男人一声轻哼,他才遽然惊醒,既恼火又尴尬,猛一拧肩想甩开男人的手,却惹恼了对方。
申无梦按住他右肩的手掌加重了力道,苏未名半边身体微微发了麻。他猜不透这大魔头夜半突然造访是何居心,不敢再轻举妄动,强作镇定低声道:「你来我藏剑阁做什么?」
「不来,恐怕我再等上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你罢。」申无梦这次是动了真怒,将苏未名从木桶里拉起身,愠道:「我今天问过崔大夫,你这两天根本没去找过他疗伤。幕遮,你什么时候竟学会了对我撒谎?还躲在藏剑阁不出来,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我了?」
周身赤条条地袒露在人前,苏未名脑子里轰地一响,全身的血仿佛都涌到了脸上。自从有过默林中那段不堪的经历,这些年来但凡有同性对他太过接近,他就本能地心生抵触,更勿论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听到申无梦还在指责,他气得发抖,掌心一拍水面,凝水
成练,直射申无梦双目。「滚出去!」
怕惊醒了楼下的仆妇,他声音压得极低,然而一个滚字,足以令申无梦本就阴沈的脸色更冷了三分。
男人足底轻滑,已飞快避过了那道凌厉无比的水剑,手也没闲着,弹指凌空一点,封住了苏未名腰间的软麻穴。
「唔!」苏未名顿时软软地向桶中滑倒,半途便被申无梦拦腰搂住。男人也不管他浑身湿淋淋的,将苏未名抱进里面的卧房。
这本是苏庭轩生前的居室。苏幕遮自从老父得病后,为了方便就近侍奉父亲,就搬进父亲房中同住。尽管苏庭轩已过世多年,房中摆设依旧不改,是以申无梦看到那两张被褥整齐的床榻,并没有多想,径自把人放到了床上,点起烛火,自己也往床沿一坐。
幽幽烛影,照在苏未名发青的俊脸上。
他在风月场里打滚多年,什么放浪形骸的人没见过。这大魔头此时的眼神,就像个色欲熏心的的寻芳客终于点到了觊觎已久的女人,看得他头皮发紧,全身汗毛直竖,恨不能将被申无梦目光扫视过的肌肤都用刀子给剜下来。
这刻,他也总算恍然大悟,原来这大魔头竟然对弟弟慕遮抱着这等淫邪心思,所以才赖在断剑小筑不走。
他绝不能坐视弟弟遭这淫徒荼毒,不过眼下他自己的处境更是堪忧。苏未名再也顾不上面子,深吸一口气正待大声叫唤在藏剑阁附近巡夜的护院来解围,申无梦眼捷手快,疾!指点了他的哑穴。
「慕遮,你在怕什么?」捕捉到苏未名眸底升起的一抹惊惶,申无梦反而微笑起来,伸手抚上苏未名有些僵硬的面庞。指尖触摸到的温度令他满足地轻呼出一口长气。
终于,又可以真正抚摸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十年来,看着小家伙慢慢地褪尽少年的青稚气息,日益俊美出尘,他心底的渴望也在与日俱增。深宵春梦里,早已无数次与小家伙翻云覆雨,重温默林中的销魂滋味,甚至常被欲火烧醒,唯有苦笑两声,自与手掌缠
绵。
他也曾不止一次静下心来细想,连自己都觉得自个耐心之好不可思议,苦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将之归结为命中注定的缘分。否则以他的权势手段,想要什么美人都是易如反掌,却为何偏偏对这小家伙执迷至深……
「呵呵……」他笑着摇头,手掌沿苏未名的脸颊一路往下,爱抚起自己梦中已搂抱过千百回的身躯。
苏未名瞪着那只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睚眦欲裂。万幸的是,手掌移至他丹田处便停住了,不再往下探索。一股醇厚真气自申无梦掌心源源不断,送入苏未名体内,所经之处暖洋洋的,熨贴无比,苏未名胸腹间的滞塞感也为之大减。
申无梦好笑地提醒道:「幕遮,你别光顾着瞪我,快点导气归元。你的内伤再拖延下去,我也未必能帮上忙了。」
谁要你这大魔头来帮忙?!苏未名肚里暗骂,但对方输来的真气逐渐加强,他无法再分心胡思乱想,当下闭目凝神,引导内息运转。
待行完两个周天,他全身都如浸泡在温泉水里,惬意得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申无梦又断续输了些真气,自觉内息过处不再有阻塞,知道小家伙伤处瘀血已被疏通,再调养个两三天,应无大碍,于是缓缓抬离手掌,道:「现在好多了吧,幕遮?……」
苏未名眼帘仍阖着,鼻息微微,竟睡着了。
申无梦不禁哑然失笑,今晚本是决意要向小家伙将话挑明,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自顾自梦周公去了。他不忍心再把苏未名叫醒,无奈地摇了下头,替苏未名解开被封的穴道,又替他拔下绾发的青玉簪子,好睡得舒服些。回头剔暗了烛火,抓过被子,将自己和苏未名
都裹进被中。
意中人一丝不挂,就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若说申无梦毫不动心,绝对是自欺欺人。只不过想到小家伙还是带伤之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趁人之危下手,他硬是收拾起心猿意马,在苏未名平缓的呼吸声中闭起了双眼。
周身暖暖的,如沐春风。额头眉心时而传来阵轻痒,是枝头的梅花掉落了?……
苏未名伸手去拂,胳膊却被紧紧压住了动弹不得。男人的呼吸不断地喷到他脖子上,炽热异常。他骇然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如坠铅,怎么也张不开,只觉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似乎要将他溺死其中。
「不!──」他挣扎地惊叫出声,睁眸,床头烛火昏黄,奄奄欲灭,窗纸已依稀透出些黎明前的青白色,原来又是噩梦一场。
申无梦被惊醒,打量着苏未名鬓角的汗水,蹙眉道:「慕遮,你梦见什么了,怕成这样?」
苏未名定下心神,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寸缕被申无梦搂在臂弯里,不禁又吓出一身冷汗。稍转动了一下,并未觉察身体有何异样,总算惊魂初定,又不敢再出言不逊激怒对方,只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申教主,天亮了,可否请你出去,容我起身?」
呵,小家伙这回学乖了,知道用「请」字而非「滚」,申无梦嘴角微翘,反而将苏未名抱得更紧,道:「叫我无梦。」
「申教主你!」
「叫无梦!」申无梦只当看不见苏未名气红的脸,多了几分命令的口气,突把腰身往苏未名身上压近。
硬物隔着衣物顶到大腿上,热度惊人,还在缓慢蹭动。苏未名面色一青继而发白──这禽兽!一醒来就发情!!!
如果可能,他只想将这淫徒大卸八块丢到藏剑阁外喂狗,可惜技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地道:「无、无梦。」
申无梦苦等近二十年,终于听到这一句,纵然苏未名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喜不自胜,情动之下,撩起苏未名一缕乌发轻轻一吻,微笑道:「幕遮,你这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面对男人情深款款的目光,苏未名却一阵反胃,咬紧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恶心作呕的声音。
这时楼梯上脚步声渐起,伺候苏未名起居的两名仆妇端了洗漱用具上来。苏未名大惊,万一那两个仆妇发现什么不对劲进卧房来查看,见他与个男人并头而卧,叫他的脸往哪搁?他急道:「申……无、无梦,你快走吧。」
申无梦知他心思,倒也不再捉弄他,翻身下床,轻笑道:「记得好好理气调息,今晚我会再来给你输些真气。」耳听仆妇已到了走廊上,他挥袖推开扇雕花木窗,紫影轻摇间已越窗而出。
苏未名如释重负,下一刻又绷紧了心神。没听错的话,这淫徒今天晚上还要来找他。要他再赤裸裸地被这男人抱在怀里睡到大天亮,还不如给他一刀更来得痛快。
逃,是苏未名此刻最强烈的念头,但转念间就被自己否定。申无梦虎视眈眈觊觎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说什么也要等到弟弟慕遮出关,将申无梦的险恶用心告知慕遮,免得弟弟被那淫徒蒙骗得手。
不过在此之前,他该如何避开申无梦的纠缠?苏未名揉着眉心,头痛不已。
「苏公子,你一直愁眉不展的,是嫌妙奴伺候不周吗?还是这酒菜不好?」
女子周身柔若无骨,偎依在苏未名胸前,伸出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在苏未名眉头来回轻抚挑逗,一边吃吃娇笑道:「公子是不是有心事?告诉妙奴,让妙奴帮公子分忧可好?」。
「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苏未名躺在竹榻上,自嘲地笑了笑,举起案上的酒杯,却已空了,便提过边上的酒壶自行斟酒。
酒水浑浊低劣,房内的家私布置也十分粗陋俗艳,只因这里是城内最下等的一处私窠子。平时只有引车卖浆的上门,座落的位置也在民巷旮旯内,毫不惹眼。
苏未名要的就是这份隐蔽。
自从昨天申无梦离去后,他左思右想,再待在断剑小筑里肯定躲不了申无梦,便向关总管等人推说自己要出去散散心,独自来到城中。
他一路打听,尽往鱼龙混杂的坊间走,最后找到这家私娼,心想任谁也猜不到他会藏在这等污浊的风尘地,便安心住了下来。
这妙奴已是徐娘半老,施了再多脂粉也遮不住她眼角额头的皱纹,虽然操的皮肉生涯,平日里与她往来的,都是些粗鄙不堪的贩夫走卒,几曾见过苏未名这般风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又得苏未名赏了大锭银!,她直把苏未名当做了财神爷下凡,两天来使尽浑身解
数伺候苏未名。此刻见他要饮酒,她赶紧夺过酒壶,娇嗔道:「苏公子,这花雕凉了会伤胃,妙奴去给你暖一暖再喝。」
女人笑嘻嘻地下了竹榻,扭动着裹在半透红纱裙下的细腰丰臀,往外面的厨房走去。
苏未名先前已饮了好几杯,略有几分醉意,便半闭起眼皮养神。
朦胧间听到房门被推开,他也没抬眼,道:「我要歇息一阵,不用你伺候了,你把酒放下就行。」
酒壶被轻轻放落案几,来人倏忽一笑,那熟悉的醇朗音色令苏未名一下子酒意全消,震惊地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
榻前那人紫袍曳地,竟是申无梦。
「慕遮,你不要她,那就由我来伺候你吧。」申无梦还在笑,居高临下望着苏未名,眼里却毫无半点笑意,脸色更是阴沈得可怕。
苏未名骇然,压根没空去思索这大魔头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妙奴如今又是生是死。身体先于意识已从榻上弹起,双掌先后挥出两道无形剑气直袭申无梦胸腹要害,一边旋身飞纵,撞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两扇窗子,急急跃出。
屋外已是夜色阑珊。他脚尖沾地,丝毫不敢停留,又提气掠上了屋顶。
越过几间民舍后,一股大力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脑勺。苏未名眼前骤黑,整个人顿时瘫软往后跌倒,正落进申无梦双臂之间。
意识被黑暗彻底夺走前,他依稀听到申无梦道:「慕遮,你可真会惹我生气……」
第六章
苏未名清醒时,借着灯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藏剑阁睡榻上的素缎被褥。他后脑仍在隐约作痛,下意识想抬手去摸,转瞬就发觉自己双手竟被牢牢反绑在背后,趴卧着,嘴里还塞着团枕巾。
「唔唔……」他愤怒地一挣手腕,想绷断束缚,却惊觉内息运行到几处经络要穴处便受阻,根本催动不了真气。
身体倏然被翻转,对上申无梦悬在他头顶上方的绝美面容。男人面无表情,可在苏未名瞧来,惊心动魄。
「你不用白费力气,我已经封住你的内力,事后自然会帮你解开。」
申无梦边说边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替苏未名解着衣物。因为怒意,他的声音也比往日放得更为轻缓温柔,更令苏未名毛骨悚然。「你想躲开我也就算了,居然去跟下贱肮脏的娼妓厮混。呵,幕遮,你是不是嫌没人疼你,饥不择食,连那种女人也来者不拒?」
一想到适才那个浓妆艳抹的娼妓,他就止不住怒火狂烧。
这些年来,他一直视小家伙如珍似宝,有时偶尔看到苏幕遮的鞋子上沾了点尘土,他都觉得会弄脏了心目中不染纤尘的小家伙,谁知小家伙竟如此不知自重,非但跑去眠花宿柳,而且还找了个最低贱老丑的。
他当时直想把那娼妓化骨扬灰,总算狂怒之际还留了丝理智,不愿脏自己的手,只点了那娼妓的昏睡穴。
如果小家伙是想藉此激怒他,那绝对做到了。申无梦怒极而笑,甩开手里刚解开的天青色缎衫,去剥苏未名的贴身衣裳。衣服褪到手腕处时被捆手的腰带挡住了脱不下来,他干脆三两下将衣物撕了个粉碎。
苏未名被男人的表情吓到了,一时竟忘了动弹,直到下身凉气上袭,最后那点蔽体的衣裳也给申无梦扯落,他才如梦初醒,呜呜低吼着奋力一挺身,用力过猛,竟从榻上滚落在地。
他起身拔腿就跑,才跨出半步,左脚踝传来阵剧痛,已被申无梦抓住,又拖回床榻上。
「幕遮,你想走哪里去呢?难道想叫断剑小筑的弟子们都来看你光着身子的模样?」申无梦笑得很温和,放开手,苏未名脚踝上已多出五道青紫指印。他正在气头上,视而不见,取过一幅衣服碎片,将苏未名的左脚绑在床脚一侧的木柱上,用力打了个死结。
苏未名这刻终是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愤恨顿时被更强烈的恐惧和绝望盖过。他紧盯着申无梦,明知渺茫,仍试图用目光阻止男人即将施加给他的侵犯,身体却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当年那难以启齿的遭遇时隔多年,始终如最尖锐的毒刺深埋在他脑海里,不时化身梦魇折磨着他。行走江湖,也曾结识过几个对他有意的侠女。但每每忆起默林中的经历,他便莫名地没了底气,对那些女子敬而远之。
一个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男人,娶妻生子,只不过徒令妻儿日后蒙羞罢了,他又何苦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只有在那些妖娆风骚的青楼女子跟前,苏未名才能暂且忘却心结,靠女人的体香和脂粉味麻痹自己,找回几分男性的尊严。然而眼下,他十年来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自信到了申无梦面前,就像层脆弱无比的薄纸,轻易便被男人捅破。
「唔嗯……」他拼命摇头,眼里不自知地已流露出哀求。
申无梦突然转身,走出了卧房。
这大魔头莫非是天良发现,肯放过他了?苏未名惊喜之余忐忑不安,但喜悦之情仅维持得片刻,就被去而复返的申无梦击得粉碎。
男人端进来一盆清水,一块巾子,将巾子打湿后,就往苏未名身上擦拭起来。
水是冷的,申无梦的手劲也极重,毫不温柔,简直像要把苏未名的皮都擦下一层。明知苏未名被堵住了嘴无法回答他,他仍森然质问道:「那个贱女人都碰过你什么地方,嗯?这里是么?」
他指的,是苏未名脖子和锁骨处数个暗红未褪的吻痕。使劲擦了几下,红印反而更深了。申无梦抛下巾子,俯身吻上苏未名的脖子。
「……嗯嗯……呜……」苏未名睁大了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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