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35部分阅读
是想问四表哥的事?”
宝婳一愣,脸颊飞上两朵红晕,顿时明艳照人,眼帘飞快地垂下又抬起:“姐姐,四表哥还在南京么?他为何……不回来?”
“傻瓜!”宝龄笑一声,“南京是他的家乡,大帅府是他的家,他多住一些日子很正常啊。”
宝婳摇摇头:“不是的,我看得出来,四表哥对那个家并不怎么留恋,他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每次过年他都不过回去小住几日便回来了,可这一次……姐姐,爹的事,四表哥是不是对我们……”
在意一个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个人,因为,是用心在读懂他。四表哥虽然从未说过南京家中的事,但宝婳从很早便看出来,在那个家中,他并不快乐,偶尔说起父母,他的神色亦很淡,都说四表哥很受她那位表舅舅的喜爱,他的生母三夫人也是位绝色美人,她不知道他为何不喜欢那个家,但她能感觉出来。
阮素臣对那个家并不怎么留恋么?宝龄微微一怔,但宝婳的话亦是印证了她心底所想,原来真是因为阮素臣,原来在宝婳心中,阮素臣是那么重要的存在,甚至……超过了亲生父母。顾老爷的离去、阮氏的病重,都比不过因为顾老爷一事,阮素臣是如何看待顾家、看待她这件事来得重要,这件事,才是她此刻心里最深的结。
一念至此,宝龄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沉默片刻,温言道:“你别瞎猜!这次……爹的事,也是四表哥从中帮忙,虽然,我并没有见到爹最后一面……”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泛起丝丝的感伤,但随即微微一笑道,“四表哥不是个不明白道理的人,他又怎么会生我们的气?”
“那么,他为什么不回来?连书院的事也不管了?”宝婳一颗心微微一定,又自迷惘起来。
阮素臣为什么不回来?宝龄也不知道。她只记得那一日,他与她约好,将她那些随身行李送回,与她一道回苏州,可他失约了,只叫了个家丁来告知他,他有事走不开,而她那些行李,直到今日还放在阮府,幸好她带去的东西很少,她也并未想着定要取回,甚至在回阮府与那些东西之间,她宁可选择不要那些东西也罢。
望着宝婳殷切地目光,宝龄只好道:“他本来与我一道回来,但临时有事走不开,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
宝婳启了启唇,正要说什么,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祥福叔一脚跨进屋子,看见宝龄,微微目光自宝婳身上掠过,有些复杂。
“祥福叔,什么事?”宝龄随口问道,“太太刚睡,跟我说吧。”
祥福叔顿了顿道:“是警察厅的马厅长来了,说要拜访拜访太太。”
“马厅长?”宝龄一愣,忽地反应过来,如今的马厅长,已不是老马厅长,而是小马厅长,不正是马俊国么?她随即道:“人呢?”
“老奴已请他在前厅稍候,大小姐您看……”
宝龄提起裙摆道:“我先去看看。”
一路沿着长廊走去,宝龄心里却是充满了各种猜测,马俊因突然造访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她忽地皱眉,乱了。
前厅里,马俊国背着门而立,看似随意,心中却掩饰不住的忐忑,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便一下转过身来,待看清是宝龄时,微微一愣,才笑道:“春申湖一别多日,顾大小姐可好……”突然想起春申湖一聚之后,顾府发生的事,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窘迫地收了口。
宝龄知他性子,并不介意,只淡淡一笑道:“马公子清晨造访,是何事?”
听了宝龄的话,马俊国原本有世赫然的神色变得更为古怪,突然涨红了脸,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的帖子递给宝龄:“这……这是我请媒人写的向二小姐提亲的帖子。”
果然如此。宝龄顿觉头大无比,并未接过帖子,只望着他道:“马公子也知道近来我们家发生的事,顾家已经今非昔比。”
宝龄的话说得隐晦,马俊国在心底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脸颊顿时涨得更红,脱口道:“顾大小姐这样说是何意?在下对二小姐是真心真意,并非因为门第的关系。”
宝龄一愣,她早就知道马俊国对宝婳的心,但她也以为那其中亦是夹杂着一些别的因素,毕竟以顾家几个月前的声望,能娶到顾家二小姐,自然有许多好处。却没想到,他竟是对宝婳上心至此,顾家刚遭巨变,他却在顾老爷七七过后便来提亲,宝龄心中微徽有些感动,又见他脸色微愠,显然是因为她刚才的一番话觉得自己被人误解,甚至受到了侮辱,她心下不觉有些歉然:“我不是怀疑马公子的真心,我想说的是,家父丧期刚过,家母又在病中,这件事,我不能做主。”
“我明白我明白。”马俊国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赶紧道,“我只是,想先听听二小姐的意思。”
宝婳的意思?宝婳的意思根本不用问,宝婳的心里只有一个人,怕是这辈子都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宝龄幽幽一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道:“既然如此,马公子先请回吧,这件事我会禀告家母,也会找机会跟宝婳谈谈,等有了结果,再亲自登门造访如何?”
马俊国的目光流连在门外,想见佳人一面,却终是见不到,迟疑了片刻,只得略微失望地道:“如此,也好。”
“我送你。”宝龄舒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走到门口,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又停了一辆马车,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妇人自马车上下来,抬起头,见到宝龄与马俊国二人,含笑的神情化作几分错愕:“宝龄……哥?”
居然是阮府的大少奶奶——马宛琪。
马俊国亦是有些惊讶:“宛琪,你怎么来了?”
“我……”马宛琪一顿,才朝着宝龄笑道,“我回苏州见娘家的亲戚,顺便过来拜访顾夫人。”
“什么亲戚?”马俊国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疑惑,他两人是堂兄妹,马宛琪的亲戚,也是他的亲戚,这次马宛琪回来是要探望谁?
马宛琪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然:“是三婶的女儿。”
马俊国张了张嘴,却没再问下去。
宝龄注意到马俊国与马宛琪两人的神色,心下想道:顺便么?不尽然。但她却并未再问,笑着道:“表嫂,快进来。”
马俊国忽然道:“顾大小姐,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妹妹说。”
宝龄点点头:“那你们慢聊,我先去看看娘醒了没有。”转过身,她便朝瑞玉庭走去。
见宝龄走远,马宛琪才看向马俊国:“哥,你来顾府是……”
“提亲。”
马宛琪神色一滞:“是……顾二小姐?”
马俊国点头,马宛琪神色更是难看。
马俊国皱眉:“你呢宛琪?你来做什么?”
马宛琪轻轻一笑,别过头道:“不是说了么,来看三婶,正巧路过……”
“有什么事,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知道的?”马俊国忽地道,“三婶的女儿,三婶的女儿上个月嫁去了南京,你要看她,何必来苏州?”
马宛琪吸了口气,半响,才低声道:“我来,一来是因为顾老爷的事,公公让我来看看顾夫人,二来,是……是三夫人嘱咐我,以长嫂的身份,来为……四弟提亲。”
“素臣兄?”马俊国惊讶,忽而想起那日生辰宴上,阮素臣抱着顾家大小姐从楼上走下来,不觉笑道:“是向顾大小姐?”
马宛琪神情有些奇怪,片刻,才摇摇头:“不,是向二小姐顾宝婳。”
一百一十二章 阮府来客
马俊国猛地一怔,素来淡然豁达的神情也凝固了起来,最初的错愕过后,心中忽地明白了什么。
他之所以突然来顾府提亲,是因为听闻有人要向顾家二小姐提亲,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再也顾不得许多,甚至没有请示父亲便私下请媒婆下了帖子,亲自来了顾府,只怕被人早先一步,将心中的人抢了去。
却未想到,那个人是……阮素臣。
这算什么?马俊国心底忽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自从生辰那日初见宝婳,他便对宝婳一见倾心,为了多了解她,他还曾与阮素臣正正经经地说起过自己的心事,不止是因为阮素臣与顾家姐妹从小一道长大,更因为他亦曾说过阮素臣与顾家姐妹之间的事,他生性豪爽,虽对宝婳极为倾心,但亦不愿抢人心头好,特别是朋友的,于是,权当做一种试探。
只是,当时阮素臣神情很淡,并未流露出些许异样的神情,还微笑着随意地说了些宝婳的习惯、爱好,而那日在春申湖,他酒后对宝婳的大胆表白,也偷偷看了阮素臣一眼,阮素臣自顾自地喝酒,没有一丝不悦,他这才释了怀,放了心。
如今,这又算什么?!
马宛琪见马俊国呆呆的一动不动,眉心微微一跳,她从未见过这位几乎一起长大的堂兄那么紧张一件事,他向来万事豁达,再不顺心也一笑而过,看来这一次,像是……对那位二小姐动了真心。原本她与堂哥的感情很要好,当然希望他幸福,但如今,她已嫁做人妇,夫家的事才是第一,三夫人虽只不过是个姨太太,但在阮府向来得宠,连大夫人有时都让着她几分,如今提亲的事,也是得到了老爷子的同意,那么……
马宛琪微微一顿:“哥,你先回去吧,我总要将事情办好,至于其他的事,我会给你消息……”她话还未说完,只听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传来:“表嫂。”
马宛琪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并未见过的少女。
与此同时,马俊国的神情也似凝住了,想来朗月般开阔的眉目间浮上一丝痴迷的神情,许久不见,宝婳仿佛不再是那个羞涩惶恐的少女,却多了一份沉静的美,少女的纯真羞涩与恬静混合在一起,叫人移不开目光去。
马宛琪亦是有些吃惊,她从马俊国的眼神中已猜到了眼前少女的身份,何况她喊她“表嫂”……应该便是藏在深闺,她还未见过的顾家二小姐。
宝婳一步步朝马俊国与马宛琪走去,在马俊国眼眸越来越明亮时,她却并未看他一眼,反而目光灼灼地望住马宛琪:“表嫂刚才说……来见我娘是因为……”
马宛琪亦是个女子,女子的心事,哪有看不明的?这位顾家二小姐,分明眼里根本没有马俊国。她看了马俊国一眼,沉默片刻,才笑了笑道:“是三夫人叫我提四弟来向二小姐提亲。”
马宛琪的话宛若云端绚丽的光芒,陡然间照进了宝婳的心间,她一时呆愣住,良久,脸颊上焕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表嫂,你说的,是真的?是四表哥的意思?”
是否阮素臣的意思,马宛琪并不知道,但阮素臣这几日一直留在阮府,自己的终身大事,岂有不知道的理?于是点点头:“那是自然了。所以,我才来问问太太的意思。”
一瞬间,宝婳心中仿佛有什么要满溢出来,一抹酡红静静地蔓延至脖颈。这一刻,她等了多久?她只觉得突然而至的幸福快要将她淹没,屋顶那抹阳光炫目的叫人眩晕。
马俊国看到她的神态,心中已是了然,仿佛是什么东西破碎了,他觉得自己尴尬无比,再也没有迟疑,转身大步地离开。
宝龄出来时,正好看见马俊国的背影,她扶着阮氏,阮氏身子随时孱弱得很,脸上却挂着温婉柔和的笑意:“宛琪,是你。”
“姑姑。”虽然只在婚礼上匆匆见过一面,但马宛琪依旧随着自己的丈夫称呼阮氏一声姑姑。
阮氏笑道:“我的身子越来越不中用了,受不得风寒,都是自己人,去我屋里说话吧。”
一群人进了屋,阮氏靠在软榻上,贾妈妈连忙拿了个靠枕放在阮氏身后,马宛琪坐在一边,宝龄与宝婳坐在一边。
马宛琪将来意道明,一旁的贾妈妈眉间立刻流露出喜色,而阮氏眉宇间却是流露出一丝莫测。
阮家的举动倒不难猜,毕竟,阮氏太了解她那位自小一块长大的兄长的个性,那件事发生后,阮克一来没有追究府中其余的人,二来也并未将顾家的产业、宅子收了去,这其中的原因,顾及亲情怕只占了一点点,其余的,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听的名声。所以,在事发之后,再与顾家联姻,对阮克来说,不仅安抚了顾家,亦可以在人前维持一种祥和的局面,表示阮顾两家并未应为那件事而有了间隙,堵住了悠悠众口。
让阮氏没想到的是阮素臣的态度。同样是顾家的女儿,若要娶,阮氏很明白阮素臣想娶的是谁,为何这一次,竟像是妥协了?
忽地,阮氏想起那一日,下人告诉她阮素臣回到苏州便直接去了邵公馆,而那一日之后,阮素臣便有好些时日未来顾府,那一日,应该发生了什么吧?是宝龄说了什么,所以……她这么一想,眼中便闪过一丝了然。她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不正是想如此么?
这么多年的独守空房,她更明白不过,要得到一个男人,除了要将他拴在身旁,更要得到他的心,若他的心里还有别的人,那么最要紧的便是要他对那个人死心。否则,她的女儿便会如她一般,纵然那个女人在世间彻底消失了,但她那丈夫的心,也不愿分一点给她。
死亡太霸道,让人记住一生,当初她太愚蠢了,才会除掉那个女人。
在眼前却得不到,才能彻底断了一个人的念头,从此死心。
思绪百转,阮氏素白的手端着茶盏,轻轻扣着杯盖。
水气缭绕间,她侧脸朝宝婳道:“女儿家的婚事,本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爷人已不在了,只剩我这个做娘的,自然希望两个女儿都能有个好归宿,只是……”她忽然看向宝龄,“宝龄还未出嫁,宝婳总是应该比姐姐晚些才符合规矩。”
宝婳的青丝遮住了脸,头埋得很低,此刻不觉抬起头来,看着宝龄,目光隐约浮上些许复杂的意味,像是期待、又像是有一丝不安。
宝龄抿了抿唇,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刚才她扶着阮氏出来时,已听到了宝婳与马宛琪的对话,亦是看到了马俊国失落地离去,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
阮素臣的样子忽然在她眼前浮现,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白衣胜雪,偶尔一笑,几分潋滟几分清淡。那笑容本是疏离的,却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温柔,甚至……宠溺。
她一直明白在他眼底,她是另一人,但那点点滴滴地相处,她却是身在其中。他在院子里种一颗红豆树,他说,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弥足珍贵。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上了他松的红豆珠,他眸底波光流转:“只要有心,什么都还来得及。”
青云轩里,他第一次仿佛失去控制地抱住她:“宝龄,别再恼了好么?”
邵公馆里,当她说出那个答案时,他眼底的悲伤生生地刺痛了她的眼,一如在梦里一般。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顾老爷出事之后。
他说,什么都别想,全都交给我,相信我,宝龄。
他为了她长跪在祠堂一整天,滴水未进。
逐浪阁里,他的唇贴在她额头,声音闷得叫她难过:“真没用,明明你说了不再喜欢我,可是我就是做不到自己走掉,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就算你不在乎、不喜欢,也让我为你做些事,别拒绝我,好不好?”
他为了她执意将顾老爷的尸身带了出来,他说,我陪你回苏州,你等我。
在她最为悲伤无助的时候,他给予的一切,她不是没有感动,回到顾府的这些日子,她亦曾想过,若他陪她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便不同了。
……
只是,他终是失约了,最后,他还是没有来。
那一夜瓢泼的雨,她在窗口伫立了一夜,心便静默了下来。
良久良久,宝龄抬起头笑一笑:“娘,爹在世时,我曾与邵公子有过婚约,虽不成文,但不会也不算逾越,何况规矩是人定的,这是大喜事。”
简单的一句话,宝婳的神情便陡然松懈,丝丝的羞涩与甜蜜再也遮掩不住。
若宝龄能先嫁出去,那么……只是阮氏并未忘记,邵家向顾家提亲并不是真,或许只是那少年的一步棋,此刻,怕是不会再提了,不过不要紧,只要宝龄的心意变了,便好……她将茶盏搁在茶几上,半晌,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偏过头朝马宛琪道:“既然如此,宛琪,你就小住几日,待中秋再回去,其他的事,再细细商量不迟。”
……
很快,便是八月十五,中国人最传统的节日——中秋节,在华夏亦是如此,那一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马宛琪在顾府住了两日,原本打算十四那日回去,谁知十三那日她收到一封信,一向温婉如水的神情变得有几分惊喜,宝龄后来才知道,那封信是从南京来的,说的是阮府的大公子阮文臣从南疆回来了。
马宛琪来与阮氏告辞,从她与阮氏的闲话中,宝龄得知前几年因为南疆一带的维吾尔、塔吉克等少数民族部落中曾起过暴乱,所以阮克便让自己向来骁勇善战的长子去平乱,故此阮文臣这一年来一直留在那片荒芜之地。近期南疆总算稳定了下来,而又到了中秋,阮夫人思儿心切,故此阮克下令让阮文臣回来。
暴乱曾经听说过马宛琪与阮文臣成亲亦不过一年有余,看来阮文臣是新婚不久便离开了娇妻,远赴南疆,小别胜新婚,马宛琪一得到消息便匆匆地离开了苏州。
几日后,南京那边便差人送来了聘礼,正式纳征,与那几队马车同来的,还有据说是难进最响当当的、专为富贾权贵说媒的李媒婆。
又过了几日,宝龄正在阮氏房中,祥叔送了一封信来,是南京阮府寄来的。阮氏展开信,片刻道:“是你们表舅舅寄来的,说起老爷的事……”
宝龄一愣,虽未看过信,但也知阮克写的,必定是一些歉疚、安慰的话,表示自己的大度与既往不咎,一念至此,她沉默不语,随即却听阮氏淡淡怅然的语气微微一顿,变得轻快了些,“还说,请风水师算过,九月初九那一日宜嫁娶,是良辰吉日。”
宝婳的脸腾地红了,飞快地垂下眼去,一旁的贾妈妈立刻说起恭喜二小姐的话来,又做了糕点端来,阮氏与宝婳说着话,宝龄趁他们不注意,一个人走出瑞玉庭,去顾老爷的灵堂前上了一炷香。
前几日的一片素白还历历在目,也许很快便要迎来宝婳的喜事。
宝龄并不知道刚才为何会一个人走了出来,仿佛是下意识所为,看着阮氏与宝婳细细地说这话,贾妈妈在旁伺候着,她竟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局外人,在那一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在灵堂站立不知多久,心底那莫名的感伤才渐渐散去。她告诉自己,顾老爷的死,阮氏自然是最伤心的人,但宝婳的终身大事,阮氏作为一个母亲,到底也是在意的。而宝婳,她的心里,阮素臣永远是第一位,无可取代。
顾老爷不在了,但顾家的每个人,还要继续过下去,不是么?对于宝婳来说,能嫁给阮素臣,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秋风乍起,落叶满地,春夏秋冬、流年飞逝;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不过这大千红尘中渺小的一瞬。
壹佰拾叁、月圆人难圆。
这一日是中秋、宝龄在宝婳的云烟小筑里,贾妈妈正给宝婳看那些喜服、喜被,宝婳放下手中的刺绣,看了宝龄一眼,浅浅一笑:“姐姐来帮我看看吧。”
贾妈妈一怔,也是道:“大小姐就替二小姐参详参详也好。”
不知为什么,宝龄感觉这几日贾妈妈对她的态度有些许细微的改变,大约是这几日她几乎每日都准时去阮氏屋里报道,所以习惯了吧?
宝龄目光落在那艳红的、绣着金丝龙凤呈祥的喜服上,微微一笑:“你呀,穿什么都好看。”
宝龄说的是实话,宝婳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地已与当初宝龄初见时那个沉默寡言,一惊一乍的小女孩不同了,特别是这几日,此刻,她站在那袭娇艳的嫁衣前,整张脸都镀上了一层绯红,宛若由青涩变成熟的蜜桃,美艳不可方物。
……
一转眼便入了夜,清秋的夜晚,繁星点点,那一轮满月若银盘挂在天空中,泛着淡淡的、柔美的荧光。
顾府的花园里,摆了一张圆桌,阮氏、宝龄、宝婳围坐在圆桌前,今日是中秋,所以,阮氏清晨便喊了宝龄与宝婳过去,说夜里一家人一道过中秋。
坐在园子里仰望天空,宝龄忽地想起刚刚醒来的那一日,顾老爷为了庆祝她“大病初愈”,在园子里搭了戏台,请了魏家班过来唱戏,当时,她便也如此刻一般坐在这屋檐之下。
今日是中秋,这样的大日子,若是姑老爷还在,怕又会请戏班子来热闹热闹了。想起戏班子,宝龄便想起了筱桂仙,想起那日看戏,亦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筱桂仙,自从筱桂仙寄来一封信之后,便杳无音信,其中发生了太多事,宝龄几乎忘了她,此刻想来,竟是有许久都未联络了,不知她在南京过得好不好?
当宝龄得知筱桂仙去了南京的时候,还曾想过,等筱桂仙安端下来,或许便会寄信告诉她南京的住址,这样,她若有一天去南京还可以去看望她,可她没想到筱桂仙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更美想到在这个时空头一次去南京,会留下那样不愿再回想的回忆。
如今,这园子里少了顾老爷,少了蒋氏,少了筱桂仙,却多了一个连生。
世间的事,竟是如此奇妙。原本那个被她一个念头而留下的少年,如今,竟成了顾府的二少爷,她的弟弟。
大家坐定下来,厨子端了酒菜、月饼上来,阮氏却仿佛并未有开始的意思,只是轻轻扣着茶盏盖,像是等着什么人。
宝龄正疑惑,便看见远处的长廊上,缓缓走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扶着另一个,而另一个,走路歪歪扭扭,姿势极为奇怪。
待她们走到跟前,宝龄才蓦地一怔,这两个人——居然正是她刚才想起的蒋氏与鸳鸯。
“之前老爷大殓,我怕她受不起刺激突然又发病,所以没让她来,今日是中秋,秀屏她,总是咱们一家人,所以,我便让鸳鸯陪她过来了。”阮氏叹息一声,回头又叫贾妈妈加了一张位子。
大约是“关”了太久,一时无法适应那么多人的场合,蒋氏好不容易在鸳鸯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身子缩成一团,目光躲闪,一下一下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宝龄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蒋氏的情景,蒋氏穿戴得体、举止端庄,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大户人家当家的做派,如今却……宝龄暗自叹息一声,蒋氏从前那样,阮氏不止没有记恨,反而处处维护着她,此刻也不忘了她,一念至此,她望着阮氏轻轻一笑:“娘,人都到齐了,今儿是团员的好日子,来,咱们干一杯!”
阮氏举起酒盅,却并未与宝龄碰杯,而是将酒洒在地下,幽幽地道:“老爷,今儿是中秋,也是你第一个不在的中秋,我们大伙儿敬你一杯,还望你一路走好,早日轮回转世——”
宝龄的鼻子蓦地一酸,举起酒盅,慢慢地将酒洒一点点地洒在地上:“爹,若您泉下有知,请庇佑我们平平安安,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阮氏的目光凝固在宝龄脸上,眉宇间有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
接着,宝婳也照着做了,轮到连生,他举起酒盅,指尖微微一凝,却不过一瞬,垂下眼睫,亦是做了相同的动作,淡淡的唇动了动,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声音很模糊,宝龄坐在他身边,才听清了,他说的是:“放心走吧……义父。”
心头掠过一丝温暖,她看住连生,轻轻地扬起唇角。连生抬起眼,正好撞到她的笑容,眼眸似乎凝了凝,随即,亦露出一丝微笑,漫天的星辉倒映在他的眼眸里,缓缓地沉淀,明亮、坚定。
做完这一切,阮氏才露出一丝笑容:“肚子都饿了吧?吃东西吧。”
菜是地道的江南小菜,月饼是苏州最有名的“稻香村”,咸的有火腿、猪肉;甜的有莲蓉、豆沙、百果。而酒,因为基本是女眷,所以只是一些搀了水的青梅酒。
好像……很久没一家人一起吃饭了。宝龄想起之前晚饭总是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吃,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屋里解决,当时她并未觉得如何,毕竟一个人吃饭更为轻松些,可如今想要一家人吃顿饭,也是不可能了。
想着,她的手便停在了嘴边,忽听耳边一人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抬起眼,便看到连生关切的目光,立刻笑一笑,摇头:“没什么。”将一只莲蓉月饼放到他碗里,“你不是喜欢吃甜食么?你尝尝,很甜很甜的。”
连生似乎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宝龄笑笑,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一起吃过饭的,我见你特别喜欢吃红烧的东西,所以,一定是喜欢吃甜食。”
明亮的眼波晃了一样,连生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拿起月饼,轻轻咬了一口,莲蓉的陷清甜香软、入口即化,一如他此刻的心,微微涌动着一丝甜蜜。
两人的细微互动,都一一落入阮氏的眼中,阮氏细眉微微一蹙,眸子又浮上那种捉摸不定的神情来,忽然唤道:“连生啊。”
连生抬起头,眼底的纳斯温柔渐渐敛去,只剩下一片清淡:“什么事太太?”
阮氏笑笑:“叫太太便见外了,你是老爷临终前收的义子,如今坐在一张桌子上,便是自己人了,老爷的义子便是我的义子,你便唤我一声干娘又何妨?”
连生目光轻轻一动,淡淡道:“是,干娘。”
阮氏满意地点点头,朝宝婳道:“连生应是比你长一岁,你便叫他声二哥吧。”
宝婳看了看连生,此刻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是好的,她微微一笑,叫了声“二哥”,连生点点头,算是还礼。
阮氏侧过脸,朝一直垂首站在一边的祥福叔道:“老爷走得突然,前些日子我也大饼一场,没来得及问问,那些商铺可安慰?”
祥福叔道:“还算安稳,老爷的事刚确定那会儿,是有些乱,一些老客户不知听了哪里的闲言闲语,要求撤销从前的订单,幸好有二少爷,从前老爷在世时,曾安排二少爷去店铺帮忙,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所以,由他出面,那些商户才答应继续做咱们家的生意。”
宝龄早就听祥福叔说过连生算账很有一套,没想到做生意也是如此,她不觉朝他竖起大拇指,连生的脸忽地红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
“是么。”阮氏神情不定,“连生,辛苦你了,只不过……”话锋一顿,“在商场上,连生比较还是新手,况且,他年纪也小,那些商户都狡猾着呢,他涉世不深,难免辛苦,小小年纪却要担此重任,实在委屈了他,何况宝婳喜事将近,不能出了什么乱子,所以我想明白亲自去各家米行瞧瞧,与那些商户见见面。”
此话一出,宝龄也不免有些吃惊,祥福已脱口道:“太太,这……您的身子……”
“身子好不好还是老样子,”阮氏淡淡地道,“只是如今那些商户以为老爷走了,咱们顾家便没落了,就好欺负了,老爷不在了,顾家的顶梁柱不在了,将来的日子是好是坏,都要靠咱们,连生还小,宝龄与宝婳迟早都要出嫁,我不操心,行么?”
阮氏语气平淡,但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宝龄心里不知闪过什么,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娘亲,好像……也许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柔软。
此刻,阮氏仿佛又想到什么:“对了,差点忘了,连生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了,再不能委屈他住在宝龄那间庭院里,祥福啊,你得空便将北边的厢房收拾收拾,给了连生吧。”
祥福叔应了声,也再无意义,只有连生,望向阮氏的目光有一丝莫测,随即却垂下眼去,点头道:“是。我待会儿便去收拾东西。”
小小的圆桌上,各人的心思各异,只有宝婳似乎最单纯,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件事,反反复复也便只是那一个人,心情那么明媚,过了不久,她便拉着宝龄去园子里赏月。
壹佰拾肆、什么都是好的
明月当空,宝龄静静地望着天边笑道:“我们宝婳快要出嫁了,这次的中秋,怕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嫁夫从夫,盛大的节日,总是在夫家过的,以后姐妹这么静静地赏月的时光,怕是不多了。
宝婳扭过头,安静地看了宝龄一会儿,忽地道:“姐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虽然猜到了什么,但宝龄依旧打趣般道。
“若不是姐姐,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有这么幸福的感觉。”宝婳幽黑的眼眸轻轻闪动。
宝婳的话虽然不太清楚,但宝龄已经明白了,若不是她的“退出”,那么……她恍惚地一笑:“宝婳,你觉得快活么?”
“快活,能嫁给四表哥,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事。”月光下的少女,笑得那么明朗,这是宝龄从未见过的宝婳。
“那就好了。”宝龄握住她的手,亦展颜笑了,“爹不在了,你与娘是我在这个世间最亲的人,你们快活,我就快活了。我还记得你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身子发抖,那么叫人心疼,还记得你落了水,我去拉你,你第一次握着我的手,那时我就想,我要一直保护你……”
宝婳将头埋在宝龄胸口,声音闷闷的:“姐姐,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姐妹……”
宝龄一愣,心底有什么东西柔柔地化开,下一秒宝婳已伸出手,如宝龄之前那般,将手上的镯子与她的轻轻一碰,笑得那么柔美:“谁说这是咱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以后……”脸颊飞上红晕,“以后,我便与四表哥一同回来跟娘跟你一起过,四表哥喜欢这里,他一定会高兴的。”
宝龄抱抱宝婳,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她一惊,便听到有人喊:“不好了,三姨奶奶跌倒了!”
原来是蒋氏难得出来一次,吵着拉着鸳鸯到处走,谁知一不小心撞到了假山的岩石上。
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将蒋氏拉起来,蒋氏目光涣散,额头划开了一道口子,冒着鲜血,阮氏连忙叫鸳鸯带她回屋包扎伤口,不一会才传来她并无大碍,此刻已经睡了的消息。经过这么一折腾,阮氏也有些倦了,先回了屋,不一会,贾妈妈也催促着宝婳回屋早点休息:“二小姐,您不就便要出嫁了,身子可折腾不得!”
宝婳一听,连忙站起来,松开宝龄的手:“姐姐,明儿见。”
只剩下宝龄与连生,连生看了看宝龄道:“我陪你回去,顺便收拾收拾东西。”
宝龄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在淡淡的月色下。
连生侧过脸,望着宝龄,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影随形,宝龄不觉回过头:“怎么?你好像有事要说似的。”
月色下,连生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却并未说话,直到走进了拂晓园,她才忽地低声道:“你……想家么?”
想家?宝龄一愣,她已习惯了将顾府当做自己的家,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有些茫然,随即却反应过来,连生问的,是另外一个家。
那个遥远的,或许终此一生也再不得见的家。
那个秘密,只有连生知道。
那个甜蜜而忧伤的,遥远的秘密啊,似乎好久未想起了,此刻提起来,她竟有种恍惚的不真实,对哦,今天是中秋呢。她想着顾老爷不在,中秋值日一家无法团圆了,但她却差点忘了,在遥远的时刻里,她的妈妈,或许正一个人望着月亮,那么孤单,那么……悲伤。
一时间,万千感慨,她的眼眶徒然红了。
连生一直注视着她,徒然有些无措,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柔:“你,你若不开心便哭出来吧,我知道……阮大哥要成亲了,你原本……就不开心对么?”
宝龄想起往事,喉头本事涨的难受,此刻却忽地怔住,连生说起阮素臣……原来如此,连生是以为,她的不开心,还来自于——阮素臣要去宝婳了。
神情变幻,不知过了多久,她笑笑拉住他:“走,我陪你收拾东西去。”
连生要搬出去了。这么一想,宝龄竟有一丝淡淡的怅然。从她将他留下,到她搬来拂晓园与她同住,再到除夕那日她不小心告诉了他她深藏在心底的那个秘密,多久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这几日他很忙,每日跟着祥福叔出门,但她却知道,无论多晚,每一天,他回来的时候都会故意经过她的窗外,她这几日都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发呆,所以,她知道他站在那里,月光洒下来,他的眉目分明那么青涩,身影却有一种叫人安定的力量,不说话,更不会进来,就这么安静地守着他,有时站一会,便会坐在石阶上,如同她刚回来的那晚一般。
她有些不忍,闭上眼,装作睡着,却真的睡着了。
这个少年,曾几何时开始,像一个英勇的小卫士,守护他,叫她那么安心。
连生的屋子,一如她前几次来的时候那般干净、整洁,他开始收拾东西,她坐在一边看着他,目光无意中落在书架上那笔筒中,笔筒里只插了一支笔,是一只羽毛笔,这不是……宝龄微微一怔,伸手想去拿过来看,却被另一只手早了一步。
连生将那支笔握住手里,深邃漆黑的眼眸在柔和的夜色中忽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将笔放在包裹里,速度很快,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仿佛那是时间最珍贵的珍宝。
看着他的动作,宝龄心忽地一滞,她想起来了,那支笔,是年前她第一次上街,在一家文房四宝铺子里买的,原本打算送给阮素臣当新年礼物,但因为阮素臣去了南京,她又不想多事,所以便转手送给了连生。
她本是随意的举动,见连生那段日子刚开始跟着阮素臣读书写字,貌似很喜欢,而且他平日也似乎挺节俭的,所以才送了他,上次见到她压根便没想起来,却没想到这孩子当宝贝一般的收藏着。
黑暗中,那轻如柳絮一般的吻,这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被他当珍宝一般收藏的羽毛笔……一时间,宝龄心头涌动起无数的情绪,张了张嘴道:“连生,我……你……我们……”
该怎么说呢?
那夜的事发生之后,她本想好好谈谈,但之后的几天,他像是故意躲避着她,说是病了,连青云轩与账房都没有去,直到那一日,她收到明月的来信,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是连生最先推开了她的屋子。
她原本以为,这些事已经慢慢过去了,后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与连生的相处也重新变得自然,直到这一刻,她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阮素臣的感觉,她无法用一言两语来概括,当初拒绝他时,她是没有丝毫动摇的,可后来……她没有办法骗自己,心曾悸动过,只是到了此刻,那些都是枉然了。
而连生,连生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一开始他对她那么仇视,到后来两人的关系渐渐好转,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在她心里,他是亲人,是朋友,正因为如此,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变得更为艰难。
她迟疑着,努力在脑子里拼凑词汇,却听到他低低地声音传来:“不要说……”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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