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34部分阅读
子,你如今不同了,所以,你也变了?”
壹佰零捌、兄妹
被几日前的那场大雨点染的空气依旧带着潮湿,阳光在那层薄薄的水汽下闪烁着浅金色的色泽,一点点地再不如之前那般灼热,连空气亦带着些许微凉。
陆离望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希朗说她身子虽还虚弱,但已无大碍了,随时会醒来,所以此刻她的面容,已恢复到了不属于她的模样。
纵然这不少陆离第一次见识到邵九的易容术,但还是不禁深吸一口气,经过邵九易容之后的人,面容不会出现呆板、古怪,与常人无异。正因为如此,她此刻脸上呈现的苍白之色,正是属于她自己,没有一丝掩盖,这丝苍白叫一向沉静的他,心头不觉泛起一丝酸涩。
这几日,他都是这么坐在她床边守着她,他已经许久未见到她了,这些年来,他们渐渐长大,不再如很多年前那般一起行事,开始独当一年,有各自的使命,很多时候,都是好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有时纵然相见,亦是匆匆的,说的,不过是帮会之事。然而没有一次,如这次这般,他心中那么的难受。
陆离静静地望着她,清冷的目光渐渐浮上一丝疼惜,伸出手,轻轻将她胸前的被角往上拉了拉。
宝龄微微睁开双眸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双眼睛。分明清冷的好像没有一丝情绪,却偏偏透着一丝深厚的情愫,涣散的焦距慢慢地集中起来当她看清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男子时,他的手还停在她的胸口,她不觉错愕地出声:“你……”
忽然的声音将陆离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对上她的眼,当看到她确实已醒过来时,清冷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欣喜:“醒了?”手又自然地移至她的额头似是舒了口气,“还好,退烧了。”
脸上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柔和陆离牵了牵唇角,算是笑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
宝龄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呆呆地几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哪里?”
陆离顿了顿道:“邵公馆,这里是浮雪庭。”
邵公馆……浮雪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忽然间涌上脑海,荒野的那场瓢泼大雨那些面目狰狞的男人,还有……她忽地撑起身子:“我昏迷了几天了?”
“三天三夜。”
居然已是三天三夜?那顾老爷……她心一揪便要站起来:“我爹他……”身子却忽地被人按住。
陆离的耳边忽然响起平野说过的那番话,那一日,邵九与希朗进了她的屋子,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没有邵九的命令,他亦不会擅自进入,所以,他一直等在院落外,那个时候平野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种轻蔑愤怒的情绪:“我看你还是别等了,等也是白等,她不记得爷不记得我,说不定连你也不记得了,当初我们从村子里亡命一样的逃出来,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如今为了那个人居然……真是认贼作父!”
眸光渐渐暗淡下来,陆离收回手淡淡地道:“顾老爷的棺柩已送去了顾府,此刻,应该早已下葬了。”
“找到我爹了?!”宝龄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爷带回来的。”
是邵九!一瞬间,宝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迷糊的神智已渐渐清醒了,荒山上的那一幕一幕统统回到了记忆中。
那个雨夜,本是那么的狼狈、悲痛、不堪回想,而这一刻她回想起来,竟另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她抬起眼帘,正想再问点什么,却见眼前的男子面容变得有些冷漠,刚才她醒来的那种关切的眼神,仿佛不见了。
但不知为何,从睁开眼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只是有一点下意识的怔忡,却并没有太大的惊慌。
好像这个双眸清冷的男子,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那么他是……邵九请来的大夫?得到顾老爷的消息,她压抑的心情舒展了些,又想到也许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她终是弯起了唇,低低道,“谢谢你,你是……”
一瞬间,陆离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虽然他早已听说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亦已知道她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可是她眉宇间的迷惘与疏离,还是让他有些难以适从。
她的性格从来不属于热情,甚至算不得开朗,不像一般的女子,会向他撒娇,会表现的很亲密,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远比那些来的更为深厚。若不是他几日前还看过她真实的容貌,这一刻,他怕也会怀疑,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陆离的心微微地酸涩,他记得曾在父母坟前发誓,会尽自己一生的努力去照顾她,可是,现在想起来,他做得并不好。
从前的她,好像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顾。
她的枪法甚至比他更精准,她的心似乎比他更冷静、更狠。他还记得第一次执行任务,是与另一伙帮派的厮杀,当时他的枪正对准那个帮会的香主,突然有个妇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冲了出来,跪在地上,隔着婴孩抱住他的脚,求他放过她的男人。
妇人哀求绝望的眼神与婴孩撕心裂肺地哭声充斥在眼中、耳边,他忽然想起了整个村子被屠杀的那一日,那一夜哭声震天,亦是如此悲惨,就在那一夜,他们的父母、平野的父母,与许许多多的村民倒在一片血光中。
真要这么做么?他忽然有一丝不确定,举起的手亦慢慢地垂了下来。
然而,就在那一刻,那香主忽地一脚踢飞他的枪,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朝他刺来,他的双腿被那妇人死死地抱住,眼看就要被刺中胸口,却听嘭地一声,只间那香主胸口冒着血,慢慢倒下去。
而她,就站在不远处,手稳稳地举着枪,眼角眉梢俱是凉漠。
那一场厮杀,他们完胜。她经过他身边,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句话,陆离很熟悉,邵九亦曾对他说过。
那一刻,他发现,她与邵九在某种程度上是两个极为相像的人,不,或许是,从邵九拉着她的手,从江边离开,带她回来的那一刻起,她的身心便被他烙上了烙印。
一辈子难以磨灭的烙印。
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包括——她的心事,不是她隐藏得不好,相反,她一直极为隐忍,但他还是察觉到了,谁叫……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只是,对于那些事,他也无能为力,没有人比他清楚她的性子,表面冰冷,骨子里却比谁都固执;但他更清楚的是邵九的性子,那个少年,从他见他第一面起,便知道,他那样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改变。在他那里,不是付出,便会获得感动,更莫说是回报。
而现在……或许无论对谁来说,这样,反而更好,不是么?陆离的目光又重新凝睇住宝龄,像是冰封的湖面起了一丝涟漪。
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思绪仿佛飘到了不知哪里,宝龄正觉得奇怪,他却忽然又看住她。
冰冷的神情,又变得柔软了些。她的心忽地一动,心底竟仿佛被牵扯出什么,竟也无端端地跟着柔软起来,迷糊中,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顾老爷的眼睛。
分明是那么不同,一双是历经风霜的,一双是年轻的,但却同时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而他的容貌,也让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
她亦这么看着他,没有说话,良久,陆离站了起来:“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宝龄愣了愣才道:“你还没有告诉我……”
走到门口的背影似乎顿了顿,他道:“叫我阿离吧。”
阿离?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哪里呢?宝龄眉梢凝结起来,但下一刻,她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不知是睡了多久?虽然之前那种难受淡了,但头还是有些发沉,脚下还是软软的。
她打开门,一股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园子里的芭蕉随风摇曳,一如那一天,她坐在石阶上烤肉时所看到的模样,那个少年目光如水般温柔,执着酒盅,对她说,生辰快乐。
她慢慢地走出园子,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衣,一张脸亦是黝黑无比,见了她微微一顿,眉宇间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竟是呆呆地站住了。
平野。宝龄将他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见了好几次,却没有一次给她好脸色的少年,此刻的神情怎么如此?好像跟第一次见到她似的,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总之,极为古怪。
“我要见你们九爷。”她开口道。
她的说话声仿佛惊吓到了平野,他浑身一颤,瞪着眼打量了她一番,才道:“爷出门了。”
出门了?宝龄怔了怔:“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那么快,爷吩咐了,等……顾小姐身子好了,便送你回顾府。”
心头仿佛掠过许多种不同的感觉,宝龄点点头:“我没事了,家父大殓,我想早点回去。”
有些微妙的情绪横亘在她心间,像一颗种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芽,她似乎意识到那是什么,但不愿深究。回家去,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
走了几步,她想起什么,叫住平野:“对了,刚才在我屋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大夫?叫……阿离。”
一瞬间,平野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又露出那种极为怪异的神情,有些含糊地应了声。
果然是大夫,宝龄笑笑:“替我谢谢他这些天的照顾。”顿了顿,想起并未见到拾巧,又道,“还有拾巧,我来不及见她了,若她有时间,可以来看看招娣。”
拾巧与招娣,那一日在春申湖也算交上了朋友。
再没有迟疑,她转身便朝前走去,留下一脸呆楞的平野站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眼。
几百年以后……灵魂……
片刻,平野打了个寒战,才跟了上去。
乘上邵公馆的车,宝龄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一颗心早已飞去了顾府。
此刻,府上的人应该已知道顾老爷的死讯了吧?阮氏能不能撑得住?宝婳呢?顾老爷的棺柩找到了的惊喜一瞬间淡了,她心中又一片密密麻麻的混乱。
只是,若她知道,顾府此刻正发生了许多她意想不到的事,恐怕,心会更乱。
额,是这样的,这章才是真正的106章,本来写好了615发的,但那一天不知道怎么忘了发,今天word上的标题数字与上对不起来才发现少了一章,因为自己无法解禁,只好,补在后面了……郁闷。后面的顾府二少爷是107,惊雷是108,以此类推,辛苦亲们自己将漏下的这章发在适当的地方读吧,泪奔中~
壹佰零玖、时光如梭过
连生站在逆光中,淡淡的月光在他身后拉下长长的影,他低下头来,定定地望着宝龄,原本明亮灼热的瞳仁沉沉地看不见光,如两口深幽的古井。
她是这么想的?她以为他留在顾府,留在她身边,就是为了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攥了一下,一阵剧痛的收缩,连生胶着的十指指节微微泛着青白,忽地苦涩地笑,她这么想又如何?他来顾府,本就带着见不得光的目的。只是,那目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微妙地变化了,一点点,在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已变得翻天覆地。
从何时开始,他心里心心念念的不再是报仇,从最开始的不愿自己亲手那么做,而将匕首交给邵九,同时将自己的身份亦交给了他;到最后,竟不忍心看着他心底最恨的那个人死去,因为,他死了,她便失去了父亲,从此无依无靠。
那是个他那么恨的人,却同时也是这世间最爱她的人。虽然他知道她最深的那个秘密,但正是如此,他更明白她对顾老爷的那份纯粹的感情,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时光,她却早已将他当做了她的亲生父亲,将顾府当做自己的家。
有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心终究是纠结的,就这么矛盾着、撕扯着,直到事情变作了今天这番面目,那个人死了,在那一刻,所以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他以为他可以毫无牵绊的离开,重新开始生活,那种自由自在,真正为自己而活的生活,是他一直一来最为向往的。但原来,不能。他原以为毫无牵绊,但他最深的羁绊,竟然就在这里。当他得知到顾老爷留下的那封信的内容时,竟毫不犹豫地寻则留了下来。
是为了权力、为了富贵?不,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那封信中,他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因素,况且,他知道,邵九不会就此罢手,绝不会……
她不应该牵扯其中,他亦无法如同从前那般,冷眼看着她牵扯其中。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她离开。她本不属于这里,离开,从此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若真能如此,那么——他情愿放弃自己自由的生活。
他明白这也是顾老爷的一声,从没有一刻,他与这个他恨了许多年的人,心境在某一瞬竟是如此相同。希望以后她都好好的,见不得她受一点伤害。唯一不同的是,顾老爷是为了顾宝龄,而他,是为了她,只是她,无关任何人、任何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道:“你是这么想的?”他的声音轻而沉,眸底笼罩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望进他的眼底,宝龄一颗心像是一张被水浸湿的纸,一点点皱起来,微微带着些许酸涩,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不少,你不是这样的人。”顿了顿,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一丝苦涩:“你与爹一样,是想让我远离这纷争,是想保护我对么?”
刚才那一瞬,她的确误会过他,但只是片刻,她便释怀了,她的连生,她所认识的连生,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这么做,是为了她。
连生蓦地怔住,眼角轻轻地一跳:“你……知道什么?”
她知道了么?
宝龄抿了抿唇,一字一字地道:“爹是怕他做的那些事会牵扯道顾家,所以急着与我撇清关系,让我离开,对不对?而你刚才那样,是想逼我离开,自己留下来替我承担,对不对?”
她终于明白为何从前每次古来也提及连生时,表情总是那么莫测,现在想来,也许他很早便看出,这个少年,愿意为她做一切,亦会如同他一般保护她。
连生愣了一下,脸上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什么梗在喉头。
原来这才是她的想法,刚才那一刻,他还以为她知道了些什么,原来,她竟是这样想……一瞬间,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蜂拥而至,对她的歉疚、对自己的厌恶,还有,当她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时,心头那忽然泛起的丝丝甜蜜。那么多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半响,他低声道:“既然你想到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这是顾老爷的意思不是么?”
宝龄忽地上前一步,轻轻地拉起连生的手,手心传来些许温热,连生一怔,见她望着自己,低声道:“连生,谢谢你,爹的想法,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但,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离开。”
宝龄看到连生眉头微微一蹙,却依旧道:“连生啊,你知道我是谁,我醒来的时候,真的很害怕,但是他握住我的手,让我感受到了这个陌生时空的第一缕温暖,还有娘,还有宝婳,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一年都不到,但在我心里,早就将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一份子,不可分割,我知道爹一直宠我,想为我做最好的安排,可是,如果我真的走了,娘怎么办,宝婳怎么办,对她们来说,真的太不公平了。她们身体都不好,以后,要怎么办?就算我离开,也无法安心地生活,你明白么?”
连生的指尖慢慢地蜷缩起来,他怎会不明白?他之所以想让宝龄离开,一是因为顾老爷的信,而最重要的是因为,他知道黑暗中有一双手,高高地罩在上空,顾老爷的死,只是第一步而已,之后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开始。他不想让她再与顾府,与阮家扯上关系,之前并不知道该如何做,当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才有了决定。
而此刻,他不禁将思绪转回到那封信上,他的顾虑是邵九,那么,顾老爷呢?邵九从来不是个冲动、鲁莽之人,他之前的布局应该百密无一疏,而那封信是顾老爷离开苏州前便写的,绝对不可能是针对邵九,那么,是针对谁?
刚才对视时,阮氏那莫测的眼神在连生脑海浮现,他眸中再一次闪过一丝料峭的寒意,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失去父亲之后,他便跟着母亲投奔了乡下的娘舅家,一开始还好,可后来母亲也因为心中抑郁而病重不治离开了他,从那时开始,他那舅舅与舅妈的本性便显露无疑,他每一日都活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再后来,便是那段阴暗的巷子里那毫无自尊的日子,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懂得看人脸色,揣测每个人的心思。
那是一种接近兽的本能,为了保护自己,而自然而然产生的能力。
阮氏,顾家的太太,从前对于连生来说,她不过一个虚无的存在而已,他没有在意过她,甚至,来顾府的这大半年,亦无跟她直接打过照面。
他的顾虑,是从那一日开始。
那一日,祥福叔宣读顾老爷留下的信,屋里不过几个人,除了身份发生巨变的他,只有一个人,是顾府的主人,这封信与她息息相关。他无意中看到她脸上的神情,那种绝望、难以置信都可以理解,但在那些复杂的情绪中,竟还夹杂另外一种情绪。
那种情绪微不可查,但却叫人不寒而栗,是一种死灰般的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玉石俱焚一般的绝望。那一刻,他的心忽地微微一沉。
而就在刚才,当他与她对视时,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他的直觉告诉他,阮氏,并不简单,甚至或许——从来便不如表面那般温婉孱弱。
然后究竟如何,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所以,他现在无法对她说,他无法确定,也还有许多想不通的东西。况且,顾老爷刚走,这个答案,他怕她更无法承受。
连生望着宝龄,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一句宝龄听不懂的话:“就算你不在,或许,她们都能好好地过下去,比以前过的更好。”
连生的话在宝龄耳边响起,宝龄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但是一瞬,她便释怀,是连生在安慰她吧?想让她离开。
她抬起头,语气很淡,很轻,目光却明亮若水:“也许吧,也许我在,也不能做些什么,但我离开,便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一来到这个时空她便是孑然一身,那么她相信自己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但一开始便不是如此,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已在她心里扎了根。
留下,不全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怅然的眉微微舒展,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再说,大帅也下令不再追究顾府其余的人了,身为大帅,他不会说话不算数,何况,就算不是大帅,他好歹是我的表舅舅,顾家剩下的,不过都是些女流之辈,他何必与我们过不去?”
如今帝制已灭亡,纵然谋逆罪是天大的罪,但株连九族那样的事,就算发生,也会暗中进行,不会光明正大,何况顾老爷是在牢狱中自尽,并非大帅亲自下令处决,大帅准许顾家将顾老爷的遗体带回,又赦免了顾家的罪,不仅可以让顾家心怀感激,又能让天下百姓看到他的大度与仁慈,何乐而不为?
连生凝睇宝龄,她的笑温暖而明澈,眼神却那么——坚定,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握住:“那么,你要答应我,日后,处处要小心。”
“我答应你。我会小心。”宝龄点点头。
连生似乎还是不太放心,皱皱眉,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大意。”
宝龄眉梢一挑,眼神透着询问。连生今天的话都怪怪的,是因为担心她所以心里太过不安么?
他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站在她跟前,身子绷紧如一张弦,目光中的忧虑她都看在眼底,心底暖暖的,却又有些不忍,不觉故意打趣道:“好了,我知道了,就算是你,我也要留个心,成了吧?”
她本是开玩笑,想让他放松下来的一句话,却明显感觉道他的手忽地一片冰凉,随即,点点头,望着她道:“对,就算是我,你也不要完全信任,我……”
他张了张嘴,却看到宝龄打了个呵欠,心里不由得涌动起一丝怜惜,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飞快地垂下眼睫道:“睡吧。”
“你也去睡吧。”宝龄松开他的手。
连生走到门外,却并未离去,而是坐在了石阶上。既然她不愿走,那么就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哪怕失去所有,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只要她好好的,他便知足了。
连生走后,宝龄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才渐渐隐去,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沉色。
连生的担忧,她不是看不出来,但她心里呢?
顾老爷之前因为某种原因,安排她去邵公馆暂住,她原以为是因为蒋氏的事,然而,蒋氏失去了所有的筹码,人也疯了,再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可为何之后,顾府好像依旧笼罩在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中?再加上顾老爷留下的信……这一切一切,让她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正处在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况中。但又如身处一片迷林,心里分明有种不安的感觉,但却什么也看不清。
屋外的少年望着星空,一直睁大了眼睛。而屋内的人,也过了许久才睡着。
月凉如水。
长夜静慢。
时光如梭,一转眼便是好几日。那一日,是顾老爷的头七。
这些天,宝龄一直亲自看着阮氏吃药、睡下,空下来的时间,多数是陪着宝婳,或是自己发呆。
在她回府的第二天便去看了宝婳,宝婳双眼通红,神情却不如一般刚失去父亲的女孩一般无措,她本想安慰宝婳,却反而是宝婳反过来安慰她。那一刻,宝龄发现,宝婳似乎比她想象当中的更为坚强,在她那柔弱的不堪一击的表面有着一颗无比坚韧的心。
有的人,是外冷内热,像连生;有的人,是外柔内刚,如……宝婳。
顾老爷头七那日,阮氏请了寺庙的师傅来作法、超度,混混沌沌地忙了一整天。民间一直有传说,说是头七那日,死者会最后回家来看看,然后灵魂便离开人间,轮回往生。
然而,这终究只是个美好的传说,就算是梦中,宝龄亦未再梦到过顾老爷。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月,顾老爷的七七之后,府中的那片素白,终是卸下了。一切就如同以往那般,却又有什么,不同了。
傍晚时分,又下过一场雨,宝龄从仁福堂出来,已是深夜。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
长月秋分,庭中的花草都似感受到寒意,微微地随风飘忽,开败的荼靡霜雪般簌簌落下,沾在发髻、肩头,化作满目逝水时光。
宝龄还记得,她来的时候,是初春,桃红柳绿、万物峥嵘,而不知不觉,却已是中秋。
壹佰拾、坚不可摧
南京大帅府的庭院里,同样是一片清冷的秋色。池塘里的锦鲤许亦是感觉到了寒意,藏在了池水深处。忽地,水面上撒开点点的鱼食,几尾锦鲤闻到香气,才纷涌上池面,泛起缕缕波光。
少年一袭宽大的袍子逶迤而下,散开在池边,锦鲤跳跃时掀起的水花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宛若不觉,修长的十指不紧不慢地洒着鱼食。银白的衣衫镀上一层皎洁的月光,他就这么安静地站立,望着那些锦鲤争食,目光高远而莫测。
正是邵九。
“哈哈哈,小邵,你果真比老夫雅致!”远处的一阵高亢的笑声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
少年回过头,眸底的莫测之意瞬间便统统敛去,只剩下一片笑意:“大帅迟到了。”
这句话说的颇为轻描淡写,但阮克竟是毫不介意,反而笑道:“老夫可不如你清闲,那帮东西没事便给老夫整点幺娥子出来,头痛得很哪!”
“原来大帅北地话说的也极为地道。”邵九笑一笑道。
阮克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幺娥子”本是北地的方言,眉头一动,不知想起什么,随口道:“你这个年纪,或许不知,昔年北地的尹思庭是老夫这一生最大的劲敌,为了掌握他的情况,当年老夫亦亲自过北地,就学了这么些话来,用惯了,倒是改不掉了。
邵九站起身来池塘边的五角亭中坐下,目光沉在暗处,恍惚不明:“大帅既有一统北地的决心,那么北地的话、南方话,也无需区分。天下,是大帅的天下百姓,是大帅的百姓。”
话音刚落,阮克目光一凛如利剑一般:“小邵,你我相交虽不久,但老夫却觉得与你相谈甚欢,仿佛认得了许久一般,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十几年来虽看似高枕无忧。但北地那边始终是心腹大患,每每思及,总叫我夜不能寐,老帮主在世时,老夫也曾相邀他共举盛事,无奈他以江湖朝政、互不相干那一套老说辞婉拒了老夫,如今老帮主已不在……”
“大帅池里的那些锦鲤养了多久?”邵九忽地问了一句仿佛全然不相干的话。
阮克刚才的那番话,是试探,但也有一世是真,譬如,他对这少年的感觉。这少年自从将顾万山的尸骸送回苏州之后便暂时留在南京,偶尔会来这别院与他下棋,有时,他亦会将军中的一蛙无伤大雅的情况与少年宛若闲谈般聊起,让他吃惊的是,少年淡淡的几句话便能解开他的心结,叫他恍然开朗。
但却只是点到为止,再不提起没有任何骄傲、邀功之态,仿佛真不过闲谈罢了。短短几日的相处,阮克心中最初那种欣赏便更为强烈,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似,彼此认得了许久一般。
但欣赏归欣赏,阮克亦不会忘记与这少年相交最初的目的,刚才的话,是试探,亦是想获取某种承诺,却未想到这少年竟问了这么一句。他一愣:“这池中锦鲤,已养了好几年了,为何有此一问?”
邵九十指轻轻散开,又撒了一把鱼食在水中,那些锦鲤纷纷游到他身侧,他侧过脸,微微一笑,带着蛙许玩味:“此刻,它们似乎更喜欢我。”
阮克浓眉微微一蹙道:“只是一些没有意识的畜生,比狗都不如,哪里会识得主人。”
“的确。”邵九仿佛漫不经心道:“天下万物愚慧有别,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目光含笑,“譬如这锦鲤,他不识的主人,却识得食物,谁给他食物,给它生存下去的倚仗,它便会聚于谁身侧。而人,比它更聪明些。”
深吸一口气,邵九仿佛是要将这清秋清冽的空气统统吸下去:“人,知道取舍、知道权衡,所以人的选择,更为复杂,也更为明智。”
阮克眸光渐渐深邃,此刻他亦是听出来,邵九说的是鱼,却又并非是鱼,他眉梢挑起:“那么,你是不是个会抉择的人?”
邵九并未直接回答阮克的话,只是缓缓道:“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北地虽未收复,但群龙无首,况北地严寒,粮食收成远远不如南方,南方每年都会拨大批粮饷,这住北地,此刻的北地,又与华夏的附属地有何区别?只差一纸明文而已。若日后每年寒冬,南方不再救济,那北方的百姓就如这些锦鲤无人喂食,朝不保夕。统一一片土地,最珍贵的莫过于民心,而百姓所关心的,并非谁当政、谁掌权,而是一日三餐、生活无忧,如此简单……其实大帅根本无需关心我是不是个会抉择的人,因为——北地的百姓根本没有抉择的余地。”
阮克的目光渐渐变得炙热,唇边的笑意已掩藏不住,良久,大笑一声:“的确,的确如此!不过,北地终是曾被华北王统治了将近二十年,有些人脉,还要靠小邵你。”
“这些事,大帅只管放心。”
阮克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知为何,分明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一句话,却比他手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更叫他来得安心。想起那些将领,阮克眉头微微一蹙,却听那少年仿佛随意的道:“大帅可是在为部下伤神。”
“你如何知晓?”阮克一惊。
邵九笑的云淡风轻:“适才大帅提起那些人,眉头自然紧蹙,所以不难猜想。”
阮克神情流露出一丝不满:“马副官与陈佐之前日又为了军中的一点小事意见不合,闹得不可开交。”
马副官,马俊国的大伯,阮克最为得力的心腹部下,而陈佐之,亦是在阮克盘踞南方时,便为司令,可以说,阮克令时今日打下这片江山,两人俱是功不可没。
“马俊国……马副官……”邵九心中默默念了几遍,笑道,“听闻马副官为人耿直,忠心不二,至于陈佐之,更是华夏的一员猛将。”
“的确如此……他们跟随了我那么多年,早已如同双臂,缺一不可。”阮克沉声道,“权位之巅固然风光,但一些琐事,亦让老夫心烦,譬如顾万山的事。若是按我原来的性子,早就将他名下所有的店铺、宅子,都查封了,甚至于所有与他有关的人,老夫亦曾想过……只是如今……”
邵九微微一笑:“大帅心里明白,如此做,虽是斩草除根,但得不到民心,况且,人心毕竟是肉做的,那些人,亦都是大帅的至亲。”
阮克那颇有几分烦恼的目光变得精锐,眼前这个少年不是恨顾万山么?他不想将顾家一并除去么?阮克注视他:“的确如此,那么你认为……”
“就该如此。得江山易、守江山难,得天下易、得民心难。一举两得,有何不可?”邵九慢条斯理地拿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安溪铁观音虽不如前几日的君山银针清鲜,但自有天然馥郁的兰花香,别有一着风味。”
少年笑容真挚、眼神温柔如水,阮克细细端详片刻,大笑:“茶虽好,还需懂茶之人……罢了,不说这些了,来小邵,陪我下盘棋吧。”
素手执棋子,邵九目光落在那一汪碧绿的池水中,鱼食已被锦鲤分食,那几抹恍惚的金色一一散去,沉入水底歇息,鱼的选择,是最基本的选择。可人不同,每个人一生总会遇到大大小小的抉择,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的确是毋庸置疑的抉择,但阮克并不知,在理智之下,还另有一些东西主宰着人的思想,譬如,信念。
人心的理智固然强大,但信念却足以摧毁一切。
这大概是邵九心中,唯一不理智之处。
多年来他只凭着一个信念活下去,所有的冷静、理智、抉择,都是为了它,所以他无需选择,更别无选择。
一局棋下了几个时辰,有家丁来报:“老爷,三夫人来了。”
阮克没有留意到对面那只执棋的手,有轻微地颤动,笑道:“是么?叫她进来吧。”
邵九站起身:“我先告辞了。”
从偏厅走出别院,邵九正好看见一位墨绿旗袍的年轻妇人下了马车,清风吹动她的裙摆,她浅笑顾盼,岁月流年仿佛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时光更替、世事变迁,当她踏下马车的那一刻,却一如走在北地的宅院里,看见他,露出倾城的笑容:“颜儿,来,到娘这里来。”
那笑容,曾是他记忆里最为珍贵的东西。
仿佛什么踏碎时光纷涌而来,邵九漆黑如墨的瞳仁深处,泛起从未有过的涟漪,他站在暗处,就这么静静地一动不动,幽沉的目光如深海一般,是无声的静谧,又仿佛有种无可名状的……忧伤。
骆氏下了车,仿佛感觉到什么,蓦地回首,却听身旁的丫鬟道:“三夫人,您是要跟老爷说四少爷向顾家二小姐提亲的事么?”
骆氏不知说了句什么,被风吹散,眼眸那抹迷离如晨风散雾一般了无痕迹,一丝料峭流闪而过,邵九若有所思地道:
“阮素臣……提亲么?”
顾老爷的七七过后,一纸从南京来的官文便送抵顾府。
顾老爷不在了,除了花圃园被查封,与商会、一些与官家有关的职务的“自动”离职,阮克颇为大度地并未收回顾府的大宅子,甚至,连一些顾家私人经营的几家米行亦未收回。
时光如飞逝般在指尖溜走,一转眼,又过了十来日。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八月,顾府的桂花缀满枝头,秋风轻轻一吹,那淡黄|色的花瓣便泱泱落下,带着缠绵的冷香,如一场桂花雨。
这一日,是八月十二。
壹佰拾壹、少女心事
宝龄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汁,轻轻吹凉,一勺一勺地递到阮氏嘴边,她的动作平稳而轻缓,不急不躁。或许从前的顾大小姐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但宝龄不同,她本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在外婆病重的那段时日,她记得自己便是这么一口一口地喂外婆吃药的,所以这些事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大小姐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贾妈妈一开始的眼神带着丝丝狐疑,可接连几日之后,她的神色也有些变了,每次看到这一幕,她眼中涌动的神情无比复杂。
这一刻,贾妈妈站在一边,阮氏撑起身子,目光落在跟前的少女身上,贾妈妈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然而她心中亦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流闪,只是,她极力地压制、回避。
跟前的少女因为前阵子的那场病,身子虽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明显比从前清瘦了些,原本颇为丰盈的脸颊像是被什么削了一刀,显出轮廓,眸底也有一丝疲倦,但她的神情却是极为专注,一边还说着话:“娘,昨儿我给你说的那些还记得么……”
这些日子,宝龄一直喂她吃药,一日三顿,从不落下。见她郁郁寡欢,便说笑话给她听,那些稀奇古怪的笑话,是她从来不曾听过的,甚至连想都想不到,可宝龄却说,是从前在茶馆听来的。
顾老爷的七七过后,宝龄仿佛已经彻底走出了悲伤,开始变得叽叽喳喳,在她屋子里的时候,更好像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宝龄为何如此,她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但那个答案却叫她心底的感觉更为复杂。
相反,一旁的宝婳却……
阮氏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宝婳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窗外的那株桂花树出神,漆黑的眼眸里,溢满了心事。
顾老爷的七七过后,宝龄仿佛已经彻底走出了悲伤,开始变得叽叽喳喳,在她屋子里的时候,更好像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宝龄为何如此,她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但那个答案却叫她心底的感觉更为复杂。
相反,一旁的宝婳却……
阮氏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宝婳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窗外的那株桂花树出神,漆黑的眼眸里,溢满了心事。
喂阮氏吃完药,宝龄见贾妈妈扶着阮氏歇息,便一人走到了院子里,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宝婳不知何时跟着她出来了。
“姐姐……”宝婳走到她身边,淡菊般的唇动了动,眸中宛若有波光在流转,却只唤了声便没了下文。
宝龄心中了然,暗叹一声:“宝婳,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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