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36部分阅读
说了,我懂。”连生凝视她,瞬息掩去眼底那一丝落寞,唇角微微地扬起来,笑容纯净而温暖,“父亲死后,我没有什么朋友,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的唯一的亲人也出来了我,幸好,我认识了你,你让我感觉……温暖,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我只想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一瞬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宝龄上前轻轻地抱住连生,虽然她比他矮了许多,但依旧如同一个大人一般,想给他温暖:“傻瓜,这里是你的家呀,你还有我,我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亲人,你跟娘, 跟宝婳一样,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了。”
相依为命?是的,相依为命,多么……温暖的词眼。连生动了动,慢慢地回抱住她,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的温度,让他那么留恋。就一秒,就一秒也是好的,哪怕这个拥抱只是朋友,只是亲人,只要这一秒,只要永远在她身边,便足够了。
“连生啊,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为了阮素臣的事难过,怎么说呢,有一点点吧,不过,都过去了。”宝龄望着天边点点的星空,轻声道,“连生啊,你制定么,这片星空,落入我们眼底,其实已经经过了几亿万的光年,我的那个世界,也有这样的星空,有时我觉得我仰望的就是原来的那片星空,但其实什么都不同了,宇宙那么大,人却那么小,所有的悲伤、快乐,都那么渺小,就好像我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那些都是无法解释的,可当我来到这里,睁开眼,我便是顾宝龄了,我是爹娘的女儿,是宝婳的姐姐,所有的一切,都分不开了,所以,哪一天你逼我 走,我不会走,我想以后也是,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跟娘、跟宝婳,还有你,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下去,就这么简单而已。”
连生抬头凝望那片星空,星空下,她的面目那么柔和,眼神却是那么清澈、坚定,他了解阮素臣的感情,他亦知道宝龄与阮素臣之间那些过往,所以,当她知道阮素臣会娶宝婳时,曾真的有过那么一瞬的喜悦,那种情绪连他自己都觉得卑鄙,却无法控制。所以,他会那么问她。
但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在他抛弃自由自在的生活,做顾家二少爷时,他便已下了决定不是么?哪怕是姐弟,哪怕一辈子都只能被这种关系禁锢,但只要在她身边,便好了。
有一种爱,不是拥有、不是舍弃,而是……隐忍。他或许永远得不到,但他亦不会如阮素臣那般放弃或成全,他舍不得离开,所以抛却一切;她可以付出一切,却不在回报,只求在她身边。
在她身边,安静的、远远地守着她,喜是好的,痛也是好的。
什么都是好的。
壹佰拾伍、婚宴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一片金色落叶铺就的林荫大道上,一行迎亲的队伍正缓缓而来,田野边,农夫放下了锄头、妇人拉住了孩子,远远的、好奇的观望着。
嫁娶笨是寻常事,然而这嫁娶的队伍却有些不一样,除了那队豪华、绵长的马车,四周竟是整理地跟随着一列腰间佩戴枪支的士兵,一路护送迎亲队伍而来。
庄稼人岁都不识字,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亦能从那些人的穿着上看出来,那些,是元帅府的亲兵。
而那些妇人、村姑的目光却是落在那当先一个人,露出羞涩、倾慕的神情来。男子鲜衣怒马,一袭艳红的喜服与身下的汗血宝马宛若融为一体,乌发素颜、红唇皓齿,清风拂过,吹起他的衣摆,映着一地深秋的金黄,如一抹跳动的火焰。
只是,那双漆黑若黑曜石般的眼眸,偶尔投向一地的落叶间,仿佛渲染了一丝秋日的怅然,隐隐约约,如山林夜晚的雾霭,迷离深邃,竟不似一个新郎该有的神情。
庞大的队伍,很快在一片梧桐树荫簇拥的苏州大帅行馆浅停下,媒婆掀开帘子,搀扶着一个风披霞冠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下来,随后,喜椒后的马车上,一双手,掀开帘子,马车上的女子,朝外看了看,扭头淡淡一笑:“娘,到了,我扶你下去吧。”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马上的男子蓦地回过头来,适才沉静、带着一丝淡淡怅然的眼眸中,仿佛又什么被敲碎,流萤般倾泻而出。
那目光落在那袭红色娉婷的身影上,却只不过一瞬,便飞快地掠过,缓缓地、落在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的身上,良久良久,久到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只有她,只是她。
宝龄扶着阮氏下了马车,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正望着自己,那么……幽深,好像穿过了久远的时光,她心一跳,抬起头,便看到那马上红衣飞扬的少年。
风卷起他那鲜红的长袍,他狭长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宛若四周的一切都定格了一般,那目光如水烟岚,仿佛可以穿透一切,又像是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出口。
他喜欢白色,宝龄一直知道,在顾府时,她几乎没有见过他穿其他颜色的衣裳,却没想到,他穿红色也是一样的好看,甚至,另有一种张扬、尊贵的美。
目光胶着在无声中,下一秒,宝龄便错开脸,笑一笑:“娘,我们该进去了。”
阮素臣坐在高高的马上,凝视着宝龄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林荫尽头,深黑的瞳仁深处那抹涟漪丝丝地黯淡,黯淡。
“四公子,三夫人请四公子快些进府,误了吉时便不好了。”身旁一人道。
黑色流苏般的睫毛缓缓抬起,各种情绪仿佛沉淀了下去,清冷、疏离得如湖中月光,看不真切,阮素臣轻轻一跳,落下马去。
南京离苏州虽是不远,但阮大帅顾及儿媳身子孱弱,所以,选了苏州的大帅府行馆,作为阮素臣与宝婳大婚之地。
此刻,宝龄挨着阮氏,坐在堂中,目光朝堂上望去。
正中央的紫檀木对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四十出头,面泛红光、威严魁梧,头戴大礼帽、身穿宝蓝色戎装,金线绣制的肩章下是密密的流苏,显示器身份的尊贵,便是当今华夏的最高统治者大元帅阮克。
坐在阮克右手侧的妇人,身穿一袭玫红织锦旗袍,颈上一串圆润名贵的珍珠项链,衬得面庞如满月,肌肤赛雪,端庄贤淑,正是宝龄见过一次的阮夫人张氏。紧挨着张氏坐的,是她的儿媳马宛琪,与张氏一样,马宛琪端庄大方,坐姿亦是一丝不苟。
下手侧另有一位妇人,容易亦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瘦削了些,抿着唇,正襟危坐,应当是二夫人。
而右手侧……宝龄不觉微微一怔。骆氏坐在堂上,一袭孔雀蓝缀珠光的旗袍,身子微微侧向阮克一边,分明看似十分随意,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多一份太多,少一分太少,无比妥帖。
此刻,她正在阮克耳边细细地说着什么,阮克唇边含笑,说话间,她已移过目光去,那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落在宝龄身上,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情绪。
宝龄心一跳,却听门口一个声音道:“军中有些杂事,我来迟了。”
声音十分清亮,只是听在宝龄耳中似乎有些尖锐,下一秒,原本端庄安坐如菩萨一般的阮夫人身子在瞬间腾起,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文臣,今日是你三弟大喜的日子,幸好吉时未到,还不快向你父亲请罪。”
文臣,阮文臣?
只见一个与阮克同样穿着戎装的少年大步跨进内堂,直直地走来,竟未多看旁人一眼,只是朝阮克道:“军中事物繁多,望父亲见谅。”
阮克眸中含笑,微一点头,伸了伸手道:“文臣,见过你姑母、宝龄表妹。”
阮文臣转过身,见过阮氏,阮氏寒暄了几句,他的目光才落在一旁的宝龄身上。面对面,宝龄倒是一怔。
她曾听说过这位大公子驰聘沙场、战功显赫,潜意识中以为,总觉得有些年纪,却没想到,他看起来似乎很年轻,或许是南疆灼烈的日光,将他的肌肤晒成了一种泛着浅浅金光的蜜色,一双琥珀色像一团火焰,傲然、张扬。只是,当他的目光与宝龄接触时,竟如同火焰中冒了小小的火星,一丝微茫一闪而过,伸出手,目光灼灼:“宝龄表妹。”
“大表哥。”宝龄站起来,刚伸出手,那手便被他紧紧握住。
他的手与她曾接触过的任何一双都不同,带着意思炙热,手掌很大,几乎将她的手全部包围起来,手心无数的茧似乎在摩擦着她的肌肤。一瞬间。宝龄心忽地一跳,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她想抽出手,却无奈他握的太紧。
她下意识的皱眉,扬起脸颊,却见他眸中的那丝奇异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他已放开她的手,缓缓坐到了张氏与马宛琪的身边。
马宛琪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阮文臣,此刻眉心不觉微微一动,才朝他轻轻一笑,不知说了句什么,阮文臣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
吉时到。
一身鲜艳红袍的阮素臣缓缓走到大堂中央,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面容沉静,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落在地上。
接着,一人吆喝了一声,才见媒婆扶着新娘子走进来。
鲜红的衣裳在阳光中摇曳,虽被头盖遮住,看不清眉目,但那娉婷的身影却依然赏心悦目。此刻的宝婳如一朵绽放的蔷薇,又如天边一朵绯红的云,轻飘飘地落在阮素臣身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一声声的吆喝声,叫宝龄忽然便回想起那个惶恐、震惊的夜,她在一片陌生地醒来,便是这样的情景。
她正陷入了回忆中,四周的喧哗声忽地变作一片静默。她抬起头,亦是愣住,手指不觉微微蜷缩起来。
宝婳由媒婆扶着正缓缓地低下头去,而阮素臣却直直地一动不动,从屋外吹来的风,卷起他的衣角,他目光像是凝注了一般。
一秒、两秒……时间飞逝而过。媒婆一急,低声喊道:“四公子……”
寂静的喜堂里,那声音清晰无比。
与此同时,阮克不觉微微蹙眉,阮夫人唇边浮上一抹看好戏一般的笑,而骆氏的目光却正紧紧地望着阮素臣,绝美的容颜都沉静无比。
目光在空中交汇,阮素臣瞳仁深处闪过一丝清冷,慢慢地,弯下身去。
“礼成——”
卷曲的手指一丝丝地松开,宝龄只觉得什么东西梗在喉头,长长地舒了口气。至此,什么都定了吧?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怅然,良久,却平静下来。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是从一开始,她便希望的结果,不是么?
她扬起下颚,恍惚地一笑,却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东西正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侧过脸,不偏不倚正好撞到阮文臣2的目光。
那目光有一丝宝龄看不懂的情绪,见她望住自己,那目光却轻巧的避开,阮文臣唇边浮起一抹笑,那笑在宝龄看了,竟像是有一丝……嘲讽。
刚才心头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还来不及弄清那抹笑的含义,耳边便响起了震天的炮竹声。
大帅府四公子娶妻,自然宾客满堂、热闹非凡。
阮氏素来不习惯这些繁杂的场面,坐了不久,便吩咐宝龄代替她留下来,由贾妈妈扶着先回了房。
宝龄安静地坐在一角,没人与她说话,她也乐得清闲,只望着那些堂中穿梭着的人。酒过三巡,便开始有一大群的人缠着新郎官喝酒,宝龄目光落在那抹鲜红上,她原以为他应是微微一抿,却不想,无论是谁敬的酒,他都接过来,豪爽地一饮而光,那抹鲜红的衣袖遮着他的侧脸,他仿佛笑得很愉快。
这一下,敬酒的便更有面子了,渐渐的,那抹鲜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再也看不清。
宝龄移过目光,站起来,走出屋外。
屋内一片喧哗,屋外却是那么宁静。皎洁的月光淡淡地洒下来,仿佛另一个世界。穿过一条长廊,宝龄的目光远远落在那间屋檐下挂满红灯笼的厢房前。
宝婳此刻正坐在里头,心情怕是又甜蜜,又紧张吧?等了那么多年,终于长大,终于能嫁给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有什么,比得过此刻的幸福?
宝婳幸福便好。她这么一想,淡淡地笑了。
“若我没看错,你是在笑。”忽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宝龄一惊,抬起头便看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此刻已换下那身戎装,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两杯酒,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居然是阮文臣。
“吓了我一跳,”只不过一瞬,她便平静下来,故作轻松地道,“原来是大表哥。”
这个人,走路没有声音的么?而且,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阮文臣看了她一会儿,递过一杯酒:“宝龄表妹,我们也许多年未见了,我敬你一杯。”
许多年么?他自然不会知道,她其实不过是第一次看到他,她接过酒杯,一入口,便有一丝辛辣在舌尖蔓延开来,不觉皱了皱眉,脱口道:“什么酒?”
“很苦么?”阮文臣笑笑。“不会啊,这是为了女眷特制的葡萄酒,应该很甜才对,还是——”他眯了眯眼,看住她,“表妹此刻心里太苦,所以,喝什么都是哭的?”
什么意思?宝龄一愣,直觉阮文臣话中有话,好像每一句都带着深意,她正要开口,屋内忽然传来一种歌声。
——月亮在我窗前荡漾,透进了爱的光茫。我 低头静静地想一想,猜不透你心肠……
歌声温婉低沉,一时间那喧闹的声音全都静止下来。
这歌……宝龄顾不得身旁的阮文臣,回过头,便朝屋内跑去。一路上,几个男人喝得醉醺醺地走来。
“看到了么,刚才拿唱歌的,便是近来乾乐门最红的歌女白玉兰。”
“那就是白玉兰?怪不得,啧啧啧,那嗓子,那小身段……乾乐门新开不久,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角色,改日我倒要去瞧瞧。”
“瞧也没用,朱旅长,你就别动那份心思了,你的那些花篮再大、首饰再名贵,哪里比得过元帅?”
“你是谁……”
头先一人在那朱旅长的耳边不知细细碎碎地说了句什么,那朱旅长暧昧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元帅自从有了三姨太可没再……没想到……嘿嘿嘿嘿……”
白玉兰?宝龄脚下微顿,与她心里想的不一样。
她朝屋里望去,那些巨大的水晶灯不知何时都熄灭了,只余台上有些朦胧的灯光,那唱歌的女子安静地站在中央,一袭墨绿色的旗袍,低吟浅唱,面容沉浸在暗中,却是看不清。
那身影,那声音,分明便是筱桂仙,还有这首歌,叫《月光小夜曲》,是她从前教着筱桂仙唱的玩的,这个时空又怎么会有第三个 知道?
可是,为什么是白玉兰?
她正想走进去看个清楚,忽然身边擦身而过几个家丁,细碎的话语传来。
“三夫人叫咱们快去找四公子!”
“四公子不是在屋里么?”
“怕是喝多了,刚才灯一灭,一转眼就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屋里那么多人等着呢。”
阮素臣……不见了?
壹佰拾陆、情动
只不过一瞬,宝龄便转过身,朝前厅走去。
阮素臣不见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是阮府的别院,很快便会有人找到他。
当她走进屋时,正巧看到台上的歌女走下台去,留给她一个背影,她连忙拖了个家丁来问:“那位……白玉兰小姐去哪了?”
那家丁愣了愣,才指着长廊尽头一处厢房道:“白玉兰姑娘应是去换装了吧。”
宝龄扭头望去,那间厢房里走出几个浓妆艳抹、穿着舞服的女子,正朝大厅中走去,那间厢房应该是今日临时给那些表演的人换装的地方。
她脚下一顿,便飞快地朝那间屋子走去,门微微掩着,她正要推门,忽地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你刚才的歌叫什么名?”
嗓音醇厚,宝龄蓦地一惊,竟是阮大帅的声音,她退后一步,刚想离开,却听到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道:“大帅可看见窗外的月光?这首歌,就叫《月光小夜曲》。”
这个声音……宝龄心里一动,如果刚才她还不肯定,那么此刻,她已经能够确定,这屋里的人,便是——筱桂仙。
可是,筱桂仙怎么变作了白玉兰,又怎么会……和阮大帅在一起?
“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好一首月光小夜曲。”男子的声音含着笑意,“这苏州行馆初建时,子午楼曾有月满西楼的美誉,不知白小姐可否赏光随本帅共赏明月?”
宝龄心一沉,只听吱嘎一声,她飞快地躲到门外那姝参天大树后。接着,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待那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探出头望去。
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已走得很远,男子高大威猛,那身宝蓝色的戎装那么醒目,而女子一身墨绿的旗袍,肩上的白色流苏披肩随风摇曳,宛若一株风中的白玉兰。
其实在听到那首小夜曲时,宝龄便已猜到了白玉兰是谁,而适才屋里那说话声,亦分明是筱桂仙的,只是那声音分明是宝龄听过许多回的,但那语调却是那么陌生。
那是一种绸缎般低婉、柔滑的声音,与筱桂仙平日说话时那种清亮不同,虽然隔着一扇门,但宝龄听到那种声音,亦觉得心头痒痒的,好像……宝龄皱了皱眉,好像……是另一个人在用筱桂仙的嗓子说话。
刚才那朱旅长的画陡然间掠过宝龄的脑海。
——你的那些花篮再大、首饰再名贵,比得过大帅的么?
——原来如此,元帅自从有了三姨太可没再……没想到……
一个荒谬的念头叫宝龄陡然一怔,难道筱桂仙与阮大帅之间……忽地,身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宝龄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树下,面容清俊的男子蜷缩着斜斜地靠着,那袭鲜红的衣裳清晰而醒目。
“阮素臣!”宝龄脱口低呼。
阮素臣怎么会在这里?
他斜斜地靠着,侧脸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远山一般的眉微微凝结,双目紧闭,睫毛在微风下颤动着,好像……睡着了。
“你……醒醒!”宝龄蹲下身,摇他的身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被她摇动的人眉心微微一蹙,神情有一丝痛苦。
难道是喝醉了?
宝龄想起那些家丁正在寻他,朝四下看了看,正要站起来,不想手却被他一把拉住:“别走……”
“你……”宝龄一惊,想要扳开他的手,却没想到那手竟抓得那么紧,仿佛像是要将她生生地撕裂。
“别走……不要走……”
“阮素臣,你清醒一点!”
“别走……别离开我……”苍白的容颜呈现一种迷乱的神情,“别离开我……宝龄……”
轻轻地一拖,宝龄一个不留神,竟整个倒在一个怀抱中。
淡淡的墨香夹杂在浓郁的酒气,充斥着鼻间,心蓦地一悸,宝龄猛地想要站起来,他刚才说什么?他……心头无数种情绪蔓延开来,她呆呆地站着,直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确定看见四公子往这里来了?”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的傲然。
“是,小的亲眼看见。”
“去找。”
这个声音宝龄记得,是——阮文臣。
今日是与阮素臣与宝婳的大婚之日,若是给人看见她与阮素臣……她忽然想起阮文臣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与奇怪的眼神,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安的感觉,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忽地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将她整个拉起来,突然而至的状况使她禁不住身子一僵,扭头便看到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睛。
修长的手指飞快地从唇边掠过:“嘘,不想多事,跟我来。”
“是你……”宝龄张了张嘴,没有再多言,跟着他飞快地回到那件更衣室,关上门。
淡淡的月光透着薄薄的窗纱照进来,少年的眉目宛若镀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光晕,像是夜色中绽开的一朵白莲,眼底含着温柔的笑意。
宝龄凝睇他,缓缓地吐出刚才来不及说出的那两个字:“邵九。”
邵九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窗外,透过薄薄的窗纱望去,片刻间,树下已来了一大群人,当先一个,便是阮文臣。
阮文臣走到树下,眉心微微一动:“扶四公子回房,告诉老爷与三夫人,四公子喝醉了,要休息。”
几个家丁应了声,将阮素臣扶起来,匆匆朝树林外走去。
宝龄刚刚舒了一口气,想要走出去,手却被人拉住,邵九微一摇头,宝龄再次望去,阮文臣居然并没有走,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却流闪不定。不知站了多久,他的目光像是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棵树下,有另一抹绯红的衣角。
阮文臣的唇边忽地泛起一丝奇怪的笑意,目光缓缓望向宝龄所在的那间屋子。
虽然明知他此刻还看不见他们,但当触及他的目光时,宝龄还不是不觉一紧,望向邵九。少年夜色版漆黑的双眸如烟雾飘渺的湖面,亦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胶着,宝龄心忽地一跳,下一秒,他的手已抚上她的脸颊。
略带凉意的十指,缓缓地在她脸颊摩挲,带来奇妙的灼热感,盈满水泽的触感,逐渐从脸颊蔓延到全身,宝龄心神不由得有一刹那的恍惚。
他的指尖已搭在她的额头,却只在额头停留一瞬,便轻轻插入她的发间。十指一勾,只不过一瞬,宝龄发髻上的簪子便被轻轻抛在地下,一头青丝滑落在肩头,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轻轻一扯,已将身边一袭散落的衣裳随意披在她身上。
那是一件荧光绿色的舞衣,流光飞舞一般。
抬头,宝龄更是凝住。少年那袭浅紫色的长袍不知何时已从肩头滑落,弧线优美的颈部光洁修长,如天鹅绒一般闪烁着莹白的光泽,锁骨上那颗暗红的痣,宛若一朵骤然绽放的罂粟,在夜色中泛着淡淡妖冶的光芒。
“你……”宝龄正要开口,却听他似乎低笑一声:“闭上眼,别说话,待会儿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只要安静地待着便好。”
微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带来痒痒的感觉,她轻轻一颤,还是闭上了眼。
四周静谧得叫人喘不过去来,宝龄不知等了多久,都未听见动静,正要睁开眼,忽觉被一种独有的气息包围,颈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了上来,轻轻地摩挲,又慢慢地上移,忽地,耳垂传来一丝酥麻的温热,像是被什么东西含住,轻吮慢咬。
轰地一声,宝龄只觉得整个身子如爆炸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细碎、缓慢而绵长的动作,叫她双腿发软,身子快要站立不稳,体内又像是什么要破土而出,闷得快要发疯。
他在做什么?!
“你……嗯……”一声低吟从宝龄嘴里不自觉的流出,她的脸顿时一片绯红,蓦地睁开眼。
他狭长的双眸微微眯着,眼角却是微微斜挑,嘴唇微微上翘,呈现出一种流光般的色泽,正已一种暧昧的姿势拥抱住她,饱满的喉结微微滚动,清雅、稍显冷漠的轮廓,此刻有一种致命的慵懒妩媚,诱惑人心。
见她双颊绯红、目光有种迷离的茫然,他忽地低笑一声,轻轻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指尖轻轻在她手心勾勒出掌纹的痕迹,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宝石般的瞳仁深处波光流转,唇轻轻地贴上她的唇。
陌生的、靡艳的气息充斥在周围,宝龄浑身僵直,心脏在一瞬间像是窒息了一般,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神秘震撼,如同电流一般让人颤抖,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在那唇齿间的流转下统统融化……嘭地一声,手腕上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就在这一刹那,门被人推开。
“你们是什么人?!”
宝龄蓦然一惊,猛地扭过头,便看到阮文臣站在门口,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她脱口就要蹦出什么话,唇却被邵九轻轻捂住,他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阮文臣一眼,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是大公子。”
——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安静地待着。
她忽然想起邵九说过的那句话,强烈地压制住心跳,一动不动,身体接近麻木。
只是,什么都不说有用么?阮文臣又不是不认得她!
原来分明是怕阮文臣看到她与阮素臣在一起,说不清,所以跟着邵九躲进了这间屋子,但刚才的一刹那,竟是完全忘记了屋外还有个人没有离开,像是……完全失去控制一般。
她紧紧地盯着阮文臣,奇怪的是,阮文臣的目光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眸中掠过一丝古怪的的神情,便转而落到了邵九身上,眉宇间掠过一丝厌恶、鄙夷的情绪:“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壹佰拾柒、是月光啊还是心慌
“大公子没有看到么?”邵九笑笑,丝毫没有一丝慌乱,搭在宝龄腰间的手,反而轻轻地一扯,将她拉入怀中。
他的身体,正巧遮住了她原本的衣裳,只露出那袭舞衣。
心跳得越来越慌乱,宝龄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目光犹疑间,她忽地看到桌上的那面铜镜,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停顿了。
身上的舞衣、邵九在她脸颊上抚摸的情景一一掠过脑海……她忽地明白了什么。思绪百转间,她腾地跪下来,神情恐惧,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颤抖道:“大……公子……是他突然闯进来,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邵九的眉不着痕迹地一挑,黑眸中有一点点惊讶,一点点玩味,最后,眼底浮上一丝笑意。
阮文臣的目光阴郁不定在两人间来回,最后冷冷地望着邵九,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爹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不知好歹,你只是我爹身边的一条狗!你跟这些卑贱的女人鬼魂我不管,不过这里是阮家行馆,那些放荡下流的事,你最好还是滚到外头去做!”说罢,眼神又四处搜寻了一番,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当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宝龄紧绷的一颗心才终于松开,下一秒,她轻轻推开他,深吸一口气:“你早就知道他会进来?”
见她退开一步,邵九微微一笑:“阮文臣生性多疑,况且……他与四公子向来不和,若是你,能抓住四公子的把柄,你会轻易放过么?”
阮文臣与阮素臣不和?这一点,宝龄并不知道:“所以你刚才做的这一切,就是等着他进来?”
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宝龄的心跳又飞快起来。
邵九凝视她,脑海里忽地浮现出她刚才那绯红的脸颊、迷乱茫然的双眸,漆黑眼眸泛起一丝波光,却如湖面的碎金,轻轻一晃,便消失不见:“是。”
刚才……刚才……么?应该是如此吧。
其实在宝龄刚才看到镜子的一刹那,已经有些明白了,只是,不知为何,当她听到他的答案时,心还是不觉微微一颤,错愕、释然,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失落。
想起镜子,对了……她扭头朝那面铜镜望去,纵然刚才已看到了,但一时还是不由得凝住。
铜镜里是一副全然陌生的容颜。瘦削的脸颊、细长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挑,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冷艳。这是一张她从未见的脸,却不知为何,在刚才的一刹那,竟让她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是——易容术?”她难以置信地喃喃。
前世她只从武侠小说里看过这种绝技,但她以为,易容是要靠其他东西辅助的,却没想到,他刚才仿佛只是在她脸上轻轻一动,便叫她完全不认得自己。
这个人的手段……简直不可思议。
易容术?邵九若有所思,淡淡一笑:“是。”
也算是吧。只是并不是将她易容成别人的模样,而是——去掉那层面具,回复了原本的容颜而已,相比易容,更为简单。
“你真的——很会演戏。”良久,宝龄吐了口气,垂下眼眸,露出一丝苦笑。
她早就知道他很会演戏,只是那一次是看着他对着别人演,而这一次,虽也是对着别人,但……
邵九抿了抿唇:“你也是”
想起刚才她又是下跪又是颤抖的样子,或许连自己也没有察觉,邵九眼底的那丝笑意深了几分。
良久,宝龄亦是轻轻一笑,故作轻松道:“那当然。”
他们一起跳过楼、一起在密室里被困,一起再山洞里望着凄风苦雨,曾几何时,她竟能很会明白他的心思,救灾刚才从铜镜里看到那张陌生的脸时,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竟那么快反应过来,或许这又是邵九的布局,为的,是让阮文臣认不出她,以为她不过诗歌前来献舞的普通舞女。
对视间,两人俱是一笑,仿佛在同一刻拥有了某种默契,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从彼此心头慢慢地冒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片刻,宝龄抬起头,望住他,却没等他的回答,接着道:“好像,我每一次狼狈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就像……跟着我一样。”
邵九眉心微微一动,随即笑了:“也许我就是跟着你。”顿一顿,他的声音低柔如水,“你忘了,我说过,会一直在你身边。”
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撩拨了一下,宝龄有一瞬的恍惚,片刻才错开目光:“我该走了。”
他的手伸过来,她一动不动,他笑一笑:“你是要这样出去么?然后,跟着那群舞女回去?”
宝龄一怔,才记起自己此刻已不是原来的模样,扑哧一声也笑了。
他的手在她脸颊轻轻滑过,那种炙热的感觉又出现了,仿佛曾在梦里有过这样的感觉,宝龄的心微微一颤,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悠远、低婉的歌声。
——好像今晚月光一样,忽明忽暗又忽亮。
——啊,到底是爱还是心慌。
——啊,月光……
窗外的月光如银霜般洒下来,可为什么,他的目光却比月光更温柔、更明亮?
这双眼眸,她每一次看见,心底的迷惘便更深一分,前世她看到过一句话——在我第一次遇到他之前,我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他这样一个人,但当我遇到他之后,他总是会那么不期然地出现在我生命里。
每一次的不期而遇,究竟是巧合还是……窗外飘来桂花的香气,深秋夜晚的风温柔地钻入毛孔,她忽地有种慵懒的倦意,微微的闭上眼,不愿去想,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像是湖面的雾气,轻轻散去,只剩下一片静谧。
片刻之后,宝龄首先走出了屋子,朝南走去,再过了一会儿,邵九才慢慢走出来,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目光瞥向一棵桂花树后,细长的眉微微一蹙,随即,却有些散淡的笑了笑,朝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树林尽头。
又过了一会儿,屋前的那棵桂花树后,才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女子凤冠霞帔,掀开红盖头下的脸颊上,那抹红晕已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苍白。接着,她转身便进了那间屋子,良久,目光便落在地上,苍白的唇慢慢地咬了起来。
她蹲下身,不知捡起什么,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才朝外走去。
别院的那间红烛映照的厢房内,几个丫鬟远远地见了她,连忙过来扶住她:“四少奶奶,您这是去了哪里?今儿的日子可不能乱跑……”
宝婳恍惚地笑了笑:“我听人说四表哥不见了,所以才……”
那丫鬟松了口气:“四少奶奶放心,四公子已经被他们送回了,只是喝多了,此刻已经睡了,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给四少奶奶沐浴……”
宝婳坐在床边,凝睇着床上已沉睡的男子,眼底慢慢浮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阮素臣睡得很沉,应该是由于刚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但宝婳却明明知道,他或许是因为另一种原因。
人生三大喜事:雨后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婚之夜因为喜悦而喝过了头,本是很正常的事,但——除了太过喜悦会喝酒,伤悲时,也会。
阮素臣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间屋子里,不久之前,她亦是坐在床边,头上盖着红头盖,心情既紧张又甜蜜。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她不觉偷偷掀起头盖,超窗外望去,却见几个家丁经过,她听到他们说,四公子不见了。
她腾地站起来,几乎忘了所有的礼节,朝外走去。
然后,便看到了桂花树下的那一幕:他靠在树上,紧紧地拉着她姐姐的手,嘴里唤着姐姐的名字,接着,两人竟……拥抱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与姐姐跟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姐姐说,只要她幸福她便也幸福了,但为什么,要在她最幸福的一刻,夺走那个人,给她最痛苦不堪的回忆?!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啊!
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她看着邵九出现,将她姐姐拉近了屋子里,然后,又看到阮文臣走进那间屋子。
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有种残酷的快感,竟然希望,姐姐会和邵九发生点什么,然后,被阮文臣发现。
然而,不知等了多久,阮文臣却出来了,脸上虽是一片冰冷,但并无特别的表情。她轻轻皱眉,难道屋里的那个人,并不是姐姐?是自己看错了?
可当她看到地上那样东西时,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化为泡沫。
那是一只景泰蓝的手镯,与她手腕上的那只,是一对。
手镯为什么会掉在地上?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宝婳素白的手渐渐蜷曲起来,床单皱成一团,她的指节泛着一种青白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姐姐三心两意,那些人,却仍旧对她那么好?
宝婳的目光渐渐地移向阮素臣,深黑色的瞳仁中是一抹深邃的悲伤:“四表哥,为什么,她可以刚与你拥抱,转而就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你为了她难过,可是她呢……这样的她,你也喜欢么?你喜欢她难道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这一日,她是等了多久?
从她及笄那日开始,她便在等待。她将他约到了小树林里见面,原本相向他说出多年来藏在心底的那些话,告诉他,她一直一直便喜欢他,她唯一的愿望便是一生都与他在一起。
她记得当时他的神情那么温柔,话语却是坚定无比,他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宝婳,对不起。”
“对不起,从第一次看到你,我便将你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我以为,只要你开口说话,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我能为你做的,便一定尽量帮你做。可是,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
“是我背弃承诺,是我不好,但若我答应了你,你不会快活,所以,我更不能如此。”
“因为,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你明白么?而且——”眼底浮上朦胧的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她跟从前不同了,她真的很在乎你,以后,你不会再寂寞了,她也会经常陪着你。”
是啊,姐姐与从前不同了,她也会陪着她,照顾她,然而,他知不知道,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的?
她仰起头问:“四表哥,你喜欢的,到底是从前的姐姐,还是现在的?”
他一怔,似乎想了想,黑眸如雾一般迷离,半响无奈地笑了:“傻瓜,都是一个人呀,
宝贵双全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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