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1节
陈欢心里一阵紧一阵恼,也费解顾颜话里的意思:“你到底再说什么,谁撒谎了?什么遗传不遗传的?”
顾颜的视线重新锁定那画,嘴角抖动着,眼里冒出可怕的光芒,陈欢不知怎的心跟着一起抖动起来,情不自禁地靠近顾颜,伸手想拉顾颜的手。
“别碰我!”顾颜忽然粗暴喝止住陈欢。
陈欢无比烦恼地:“你到底怎么了?一幅画而已,你至于跟见了鬼似的吗?好吧,我撒谎了,这画虽然不是正品,但它的确可以以假乱真,是我朋友画的赝品,这个不怎么正大光明,许莫生今年在北京开画展,市价被炒上了天,我朋友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这幅画被买主识破退了回来,他一气之下送给了我……”
“闭嘴!”顾颜突然一声爆喝,阴冷地盯着陈欢,不管说的真话还是假话,他已经再也不想听下去了。
陈欢无力地揉了揉额头,声音透着无奈和沮丧:“顾颜,你一定非要这样吗?今天是我们搬家的第一天。”
顾颜似有所动,黑漆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眼里的锋利敛了敛,声音沉沉却恢复了某种平静,却依然带着强烈的命令意味:“把画拿下来,丢掉。”
什么?陈欢怔然,却没有执行这个指示,十分抵触的看着看着下达命令的顾老板。
“不喜欢不挂就是了,可我想知道,顾颜,你如此的痛恶这幅画,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拿下来。”顾颜的低沉的嗓音和冷峻的目光叫人背后发寒。
陈欢也冷冷的回看着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莫名的懊恼,这个男人不是不喜欢他,却永远用自己的方式喜欢着,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可自己却总想试图改变点什么,隐忍、妥协,最后带来的结果就是臣服。
“不,我就要挂着,我喜欢这幅画。”陈欢也不知怎么了,今天很想抗争到底。
顾颜的眼里迷漫着一股冰冷决绝,死死盯着双手插兜还挑了挑眉毛的陈欢,阴沉道:“你拿不拿?”
陈欢没说话,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他饿了,他要出去吃饭。
是以,当陈欢从顾颜身边走过的时候,一点点尘埃的飘落似乎都能感触到来自顾颜周身的那股戾气,叫人无端地下沉……
果然,顾颜铁青着脸,大步流星走到那副画前,一把从墙上扯下来,因为用力过猛,陈欢刚刚钉上去的墙钉毫不客气地划伤了顾颜的手,血涌出来,可顾颜浑然不觉,与冲上来抢夺画作的陈欢扯在了一起,没几下陈欢就被顾颜粗暴的推到了地上。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真特么是个疯子……”陈欢从地上一跃而起,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许莫生的那幅画被顾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跺了上去,不停地踩,一下一下,仿佛跟那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整张脸都写满了狰狞,眼里燃烧的不是火焰,却是一派冰冷。
陈欢脑子嗡地一热,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妈的,那画是真的。
蹭地蹿到顾颜面前,陈欢眼里喷出的是火,烧透了所有理智,一巴掌甩过去,狠狠打在顾颜那张漂亮的脸上,顾颜被打得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
陈欢低头再看许莫生的画,惨不忍睹,变成了一堆黑白的碎布片。
“王八蛋,这画是……”陈欢还没吼完,顾颜的拳头就袭了上来,正中陈欢面门,一瞬间,陈欢两眼发黑,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仿佛像失去风力的风筝,刚刚起飞转瞬又砸向了地面,整个后背传来一阵闷痛,跌的五脏六腑快要吐出来了。
陈欢咧了咧嘴,半天没缓过神来,努力睁开双目看向顾颜,顾颜也在冷冷地望着自己,半点悔意都没有。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陈欢的吼声震得整个阁楼都在颤抖。
顾颜不说话,依旧冷冷地望着陈欢。
面对这样的顾颜,陈欢真的要疯了,这个男人简直不是人,他缓缓地扭曲着自己,也绞着陈欢一起扭曲,陈欢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劈了:“神经病,疯子,你他妈就是个变态!”
恍惚中,顾颜似乎终于有了一点表情,浅浅地一笑,包含着无尽的嘲讽和恨意:“对,你说的对极了,我就是个变态,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陈欢撑在地板上惊怒地看着此时此刻居然还能笑出来的顾颜,听着从那两瓣柔软的唇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我就喜欢操你,操你是个狗娘养的,一条母狗下的狗崽子。”
一句话可以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和意识,陈欢的双眼陡然涌上一片血红,顾颜的言语在说母狗这两个字时,充满了猥亵之感。
陈欢几乎是从地上弹射出去的,整个人扑向了顾颜,拳头如雨点般落向这个嘴里还在冒着恶毒话语的男人:“你妈被我爸操,你特么被我操,这就是报应……”
陈欢一拳砸在顾颜的嘴上,锋利的牙齿割破了手,而顾颜的嘴唇顿时也破裂溢血,顾颜躲闪着,企图制服陈欢,可陈欢发了疯一样拳打脚踢。
俩个人翻滚在阁楼的地板上,簇新的书架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味就被一只脚踹得摇摇欲坠,终于大头朝下砸了下来,刚刚码好的书籍、小玩意撒了一地,晒太阳用的躺椅也翻了个,地上两具躯体继续撕打在一片狼藉中,洁净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
陈欢凭借一时的愤怒所爆发的力量快要消耗殆尽了,浓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挥出去的拳头也渐渐失去了力道,心里被悲伤满溢。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究竟为什么?勉强撑着肿胀不堪的眼睛看向顾颜,顾颜的头发凌乱,衣衫也破了,鼻子里的血滴在裸露的胸膛,健硕的肌肉上一块一块的红,触目惊心。而顾颜阴冷的神情却更叫人不忍直视,他真的不是人。
陈欢松了力气,也松开了手,躺在沁凉的地板上,任凭顾颜压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抽打着自己,脸上的痛渐渐麻木,飞溅的血珠泛着半透明的玫瑰色,不断盛开,耳边,好像只剩下了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犹如风吟。
突然,一个夹杂着异样感觉的侵袭令陈欢再度警醒,自己的运动裤被顾颜一把扯下,身下陡然一凉,下身被紧紧地攥在了顾颜手中,一抹没来由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陈欢,陈欢宛如一条临进油锅的鱼,再次挣扎起来,惊悸地喊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我看你敢动我。”
但没用,顾颜整个人骑在陈欢的身上,受的伤远没有陈欢那么惨烈,在陈欢拼尽最后那点力气挣扎时,顾颜还在抽打,每一记挥过来,陈欢的挣扎就小了一点。
终于,陈欢谩骂的声音微弱下去,嘴里吐出血泡,含混不清地说:“求你,别打了,顾颜,求你了……”陈欢瘫软下去,失去了所有的反抗。
顾颜又打了几下才住了手,用一种陈欢致死都不明白的奇怪神情望着,望着哀求中的陈欢。一个毫不带感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怎么都不流泪的?”顾颜伸出一只手来,冰凉的指尖刚刚碰到陈欢的脸颊,陈欢猛然一个悸动,破裂的伤口疼得人几欲昏厥过去。
陈欢的泪水终于涌出破裂的眼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剧烈的疼痛。
身下的地方被那人另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粗鲁的撸动着,陈欢躲不开逃不掉,屈辱地勃起,屈辱地望着这一切。
顾颜的脸上呈现出那曾经见过却依然陌生的迷幻般的亢奋,抹去陈欢眼睛上的血迹,似乎想要陈欢看得再清楚些。
也许老陈说的对,男人下半身的事谁也说不好,至少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顾颜不慌不忙地解开裤链,掏出那玩意,它今天的状态好极了,粗壮有力,倨傲地抬着头,蔑视着地板上连一丝挣扎的欲望都没有的陈欢……
第70章
冯宇是一阵风似的杀过来的,来不及问陈欢怎么搬了家,电话里陈欢微弱的声音叫人心头一颤:快来,帮帮我。
一片狼藉中,陈欢躺在阁楼的地板上,浑身是血,近乎赤裸,微睁着眼,冒着一点求生的光芒。
又一阵风似的将陈欢送到了医院里,陈欢拼尽最后一点力气阻止了正在拨打电话的冯宇:“不能告诉任何人。”
陈欢内脏有出血现象,轻微的脑震荡,面部受创严重,左耳暂时性失聪,身上没有发现骨折,多处软组织损伤,且,下身有严重的性侵迹象。
望着医院检查结果,冯宇还是震惊了,性侵?陈欢在一栋无人的别墅里,被性侵了!
这是一家外资医院,费用贵的离谱,私密性却很好,陈欢说什么也不去大医院,几名外籍大夫善意地提醒病人是否需要报警?陈欢断然拒绝了。
躺在无人打扰的单人病房里,冯宇觉得这样也好,以对陈欢的了解,私人医院的环境更适合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昏昏沉沉一直睡着,醒来便望着窗外飘落的树叶愣愣地发呆,神情木然,陈欢不说话,只听冯宇一个人说,说的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淡淡的,浅浅的,陈欢安静得出奇。
小青梅挺着大肚子,带着各种煲好的补汤和冯宇轮流看护着陈欢,陈欢只说了声谢谢,小青梅眼里的关切叫陈欢忍不住把头别向了一边。
很快的,陈欢体内的炎症导致了持续好几天的高烧,高烧中,烧得陈欢胡言乱语:“妈,你去哪儿了,妈,别走……”
冯宇的眼中涌上一层模糊的湿润,一个熟悉的名字反复在陈欢的唇齿间被碾碎被谩骂被祈求……
顾颜,你个混蛋,顾颜,放手,小华,对不起,顾颜……
冯宇放下了手里的蔬菜泥,手上的关节嘎嘣嘎嘣作响。
明华的会议室的大门猛然被人踹开了,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正在汇报工作的各位主管惊讶地看着一个面熟的第三方设计师,风一样的男子闯了进来,直奔老板顾颜。
饶是薛恒反应再快,还是没能挡住冯宇飞向顾颜面门的第一拳,砰地一声,众主管看到一向风度优雅、端然在上的老板被这一拳打趴在地,狼狈不堪。
冯宇还要再踹一脚,就被薛恒冲上前去抱住了,薛恒的大眼睛里除了惊怒还有困惑。
“你这个臭傻逼,强奸犯,臭流氓……”冯宇凌空踹着,愤怒地骂着。
啥玩意?主管们被这几条标语都定住了,这几个龌龊的字眼无论如何也跟私生活一向严谨的顾老板搭不上边吧?老板虽说外表风流倜傥且身价不菲,但貌似还真没什么桃色新闻、花花劣迹,何况,像顾总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强奸?太可笑了。这人一定是因为某种工作上的缘故打击报复,故意来捣乱的。
几名临近的主管愤愤地勒住了呲目欲裂的冯宇,薛恒赶紧去扶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顾颜,顾颜不耐地推开。
薛恒大声吩咐着:“叫保安来。”
顾颜一声喝:“行了,都把他放开。”
可没人放开,因为冯宇还在张牙舞爪地要扑过去,薛恒气得脸色发青,一指冯宇:“你再胡闹,直接报警。”
“顾颜,你给我听好了,别以为你帮过我,我就不能打你,一码归一码,你记住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招惹他,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找他妈一堆人操烂了你。”
卧槽,这家伙简直了,顾老板脸色沉得发黑,众主管使劲把冯宇往外推,几个保安此时冲进会议室,架着冯宇就走了。
会议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落座,不安的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老板,气氛异常凝重。
薛恒低声问顾颜:“要不,今天的会先开到这?你休息一下?”
顾颜抻了一下微微褶皱的衬衫,面无表情道:“不用,继续开会。”
散会后,几个主管悄声议论着:“这个人好像是未来设计公司的。”
“是吗?我说看着眼熟。”
“跟陈欢认识吧?”
“好像是,咦,今个怎么没瞅见陈欢?”
“请假了,没来。”
“操,谱真大,丫他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叫天高皇帝远,你去过那边的景观设计部吗?还特么有张龙床呢。”
“真的假的?顾总也太偏心眼了吧?我要换张大点的办公桌都没批。”
“怎么?吃醋了?”
“呵,说真的,我要是女的,我不介意顾颜这样的跟我耍流氓啊。”
“是,你爽了,流氓哭了。”
“滚!”
身后一声低喝:“都特么闲的蛋疼是吧?”几名主管一回头就看见薛恒的两只大眼睛闪着小怪兽般的巨光,急忙鸟兽散,还从来没见过薛恒这么不给面子过。
站在顾颜的办公室前,薛恒气闷不语,第一次被阻挡在门外,连黄秘书都有些尴尬:“薛总,要不您下午再来,顾总吩咐了,不叫任何人进去打扰。”
薛恒转身走了,掏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拨给了陈欢,这熊孩子又关机了。
隐隐约约的,薛恒觉得这事怎么着都是和陈欢脱不开关系,一个被冯宇打,一个请假关机。
电话一响,薛恒一看赶紧接起来,是顾颜,声音还算稳定:“我过几天出去一趟,下午你过来,我把手上的事跟你交代一下。”
“呃?你这是要去多久啊?”
“不知道。”
“顾颜,究竟出什么事了,未来那孙子他干嘛……”
“薛恒,别说了。“
“……顾颜,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薛恒无法忽略前几天顾颜脸上的伤痕,时隐时现的烦躁和周身的低气压,搞得人说话都不敢喘大气。今天又莫名其妙地被第三方公司设计师打,这在明华创司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的事,公司上上下下表面装得没事人似的,底下都炸了锅了,影响简直坏极了。
可顾颜还是什么都不说,一如从前那样,交友不交心。
顾颜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也替陈欢请几天假,叫陈友兼顾一下景观那边的业务,有什么事情,都汇报给你,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等等顾颜……”薛恒举着电话,叹了口气,顾颜听到了,沉声问:“怎么了?”
薛恒抚着额头,有点无奈也夹杂迟疑:“你哪天走?”
“就这几天吧。”
“那,过完这个周末再走?”
“你有事?”
“嗯,我……这周日,我结婚。”
“什么?结婚?”顾颜的惊讶叫薛恒语顿,虽然没人看得见,但薛恒还是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
同样的惊讶也叫躺在床上的陈欢一愣:“什么?结婚?”
电话那端一阵轻松的笑:“吓着了?哈哈。”
“跟谁啊?德国男友回来了?”
“,我这可是正宗的中国爷们。”
“你真是朵奇葩,又把谁给骗了?”一旁的冯宇也跟着笑了下,陈欢躺了一个多星期,脸上难得露出一点人气。
“先不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认识?”
“认识。”
“谁啊?肯娶一个大肚婆?”
“你看你,烦不烦啊,别忘了,给我准备份两份大红包。”
“凭啥两份?”
“婚礼一份,孩子一份啊,哦,不要买东西,直接玛尼,ok?”
“就知道你喜欢钱。”
宋晓马上就要生了,可哪位神人这么有勇气连妈带孩子一起娶回家呢?不过,宋晓是个好女孩,娶她的人一定会幸福的。
挂上电话,陈欢短暂的明朗瞬间消失,愣愣地出了半天神,然后看向冯宇:“我是不是该出院了?”
冯宇点点头,将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出了院你打算回哪儿?”
陈欢默然不语。
脸上明显带着伤,老陈那暂时回不去,自己原先的房子又出租了,那栋别墅……他说,从今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可陈欢已经没有家了。
“我先住几天酒店。”
“那算怎么回事?”
“没关系的,我现在没精力找房子,过些日子再说。”
“你安心养伤,房子我来找。”冯宇蹙着眉,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那……明华那你也不用去了吧?”
陈欢又陷入了沉默。
“你还打算回去上班?”
“有些工作还是要交代清楚。”
“别回明华了,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未来上班,罗可这人虽然算计了些,但对你可是一直都很欣赏。”
“不用了,我暂时没打算上什么班。”
冯宇迟疑着,沉沉开口:“以后……也别再理那个人了。”
默默吃着橘子的陈欢,动作一滞,又迅速将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碰到伤口,疼得紧咬牙关。
冯宇有些忧虑的望着陈欢:“欢儿,别再叫人欺负了你……”
陈欢将目光瞟向窗外,良久,喃喃地问:“都秋天了?”
婚礼的地点并不在酒店,而是一所教堂,并要求来宾礼服出席,教堂外是一片草坪,简单的布置了一下,架上花门,铺上粉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教堂的牧台前,身着礼服的来宾们坐在甬道两边一排排的木椅上,整个现场显得庄严、圣洁、温馨又愉悦。
望着西装革履的新郎,陈欢淤肿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怎么可能是这个二货?传说中的孕傻果然很可怕。
二货薛恒面带微笑地向刚刚踏进礼堂的陈欢抛了个媚眼,但很快,目光就落在了陈欢的脸上,这尼玛几天不见,陈欢什么时候变猪头了?急忙调转目光,看向另一端。
随着薛恒的目光,陈欢也看到了另一个人,脸色顿时苍白。
顾颜坐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肃然地望着这边,深邃的目光似要将人再度深深地吸纳干净。
平静地移开视线,陈欢微笑地走向薛恒:“恭喜。”
望着满脸伤痕的陈欢,薛恒笑得有些复杂:“你能来,谢谢。”
“我是来参加宋晓的婚礼,没想到能碰上你。”
薛恒还是凌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熊孩子注定跟他命理相克吧?
“新娘呢?”
“在后边休息室,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陈欢……你……”
陈欢站定,看向欲言又止的薛恒,方恍然大悟似的:“哦,没事,碰上个疯子,被抢了,今个你结婚,别提不高兴的事,回见。”
“那个,顾颜在那边……”
陈欢笔挺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天使柱后,瘦长、伶仃。
一身简约的婚纱,一束鲜花编织的头冠,宛若一尊希腊女神的宋晓骄傲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陈欢,嫣然一笑:“吓着你了吧?”再定睛一看,宋晓捂嘴:“og!这是怎么了?”
陈欢淡淡地说:“没事,小意外,被抢了。”
“你没事吧?”
“有事还能穿的这么帅站在你面前吗?”
“你可真行,我说这几天都联系不到你,还怕你会错过我的婚礼。”
“解释解释呗?”
宋晓眨眨眼:“解释什么?”
“不是说养猫吗,怎么突然改养你了?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宋晓只是笑笑,抻了抻陈欢的领结:“真是奇怪的问题,还能为什么?喜欢他啊!”
“薛恒?呵呵,你喜欢他什么?”
“说不上来。”宋晓干脆地说。
陈欢笑道:“那我可要宣布取消婚礼了。”
宋晓淡淡地白了陈欢一眼:“也许喜欢他的简单、快乐?跟他在一起,总觉得连周边的空气都想笑,就这么简单。”
“可你对他并不了解,你们闪的也太快了,闪着我的腰了。”
“了解什么?在一起开心就行了呗,不生活在一起怎么了解?再说,需要多长时间才算真的了解一个人呢?一辈子够不够?”
“宋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一定适合自己?万一他有些你不知道的,是你根本无法忍受的,或者,他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那到时候再说,至少现在我很快乐,陈欢,你怎么了?”
望着神情有些凝重的陈欢,宋晓温柔的手指抚上他眼角唇边的伤痕:“今天,我只想听你说一声祝福就够了。”
陈欢勉强一笑,将宋晓轻轻搂入怀中:“祝你幸福。”
“他在跟我的天使说什么?”站在教堂台阶上的薛恒大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相拥的两个人,有些不安地问。
“他在策反你的天使不要嫁给你。”顾颜淡淡地说,然后一把拽住就要冲过去的薛恒:“你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薛恒咽了下口水:“你不知道这熊孩子被你惯的没样吗?”
顾颜目光闪动,嘴角不易觉察地抖了抖。
随着婚礼进行曲悠扬的响起,新娘手捧花球缓缓走进礼堂,来宾起身相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美好的笑容。
薛恒站在那里,擦擦手心里的汗,忽然转身问一旁的牧师:“上帝,我不是在做梦吧?”
牧师温和地笑着,悄悄掰开薛恒抓着自己圣袍的手,低声道:“你不是在做梦孩子,上帝祝福你。”
“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ido、ido、ido!”
默默地起身离席,难溢胸口翻滚而来的热气,几乎令人窒息,在别人最幸福的时刻落下难过的眼泪,那样真不吉利。
静静的祈祷室空无一人,正中的墙壁悬挂一枚十字架,散发着慈悲而又温和的光芒。陈欢抬头仰望,凝眸不语,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投下来,温暖着一切,这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好日子。
一个人悄然无息地走进来,望着十字架下的男孩,肩头笼上一层难以名状的悲伤。
微微起伏的呼吸还是震动了浮动的尘埃,陈欢似有所察,猛然转过身,盯着身后的男人,双眸一灰,拳头握得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顾颜刚要向前一步,因着陈欢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顾颜停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却犹如一擦即亮的花火,瞬间点燃所有崩溃的情绪,顾颜,扶着祷告室的跪椅缓慢地滑了下去,整个身躯委顿在教堂色彩斑斓的浮光里……
第71章
“对不起,陈欢。”
顾颜的头埋在胸前,看不清他的表情,沉痛的声音发自肺腑,震得人浑身都痛。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顾颜似乎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陈欢垂眸望着半跪在木椅上的男人,良久,克制着一丝颤抖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陈欢,我就是个混蛋,是个该下地狱的混蛋,根本不配你。”顾颜的头始终垂着,真的就像一个忏悔的罪人。
静静地看着,陈欢扯了下嘴角,掀起疼痛,面对这个男人,所有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倍加的疼痛,怒火在哀伤的水里燃烧,不知是先淹没,还是先干涸?交织在心里,撕扯着本就柔软的心,因着这样的疼痛,陈欢扶住了身旁的祷告椅,附身寻着顾颜低垂的脸,似乎要找到什么。
“你爱过我吗?”陈欢平静的声音里暗潮汹涌。
顾颜终于抬起头来,神情僵在那里,那双曾经亮得人心里发慌的黑眸盛满了痛苦,却烈烈地望着陈欢,泪水从坚强的眼角无声滑落,声音暗哑低沉:“我想,一直都想……”顾颜忽然闭紧了眼睛,似乎努力要摆脱什么:“可我却不能,我没资格爱你……”
陈欢几乎是扑过来的,狠狠地抓住这个貌似被痛苦正在侵吞的男人:“凭什么这么说?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闯进我的生活里来?为什么要如此的对待我?为什么……”
说好再也不会为这个人心动一分,波澜一秒,可周身的血液都在为这个人而沸腾、咆哮:“就因为我是大梁玉蝶的儿子?而你,恰恰是被遗弃的小华?就因为我妈当年隐瞒了你妈那封求助的信,没能使你们父子及时相认,你在江城跟松哥过着流浪的生活,所以,你恨我妈,也恨我……”陈欢的声哑了,心如刀绞,不都是为自己,也为眼前这个脸色渐渐灰白,被悲痛扭曲了面部的男人。
“够了。”顾颜的声音急促而凛然,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目光深处燃烧着痛楚却隔着一层惯有的冰冷,隐动在黯哑的喉间:“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想知道,你那么想了解干什么?一个随着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嫁给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过着寄人篱下食不果腹的,从天堂跌入地狱里的生活?像老鼠一样偷东西,像饿狼一样围剿、打杀,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还要努力抢回最后一块睡觉的水泥管,担惊受怕第二天还会有人再来夺走它……”
“顾颜,别再说了。”
“若没有松哥,我早死在江城的臭水沟里了。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字的吗?从垃圾站里捡来别人丢掉的一本字典,一个字一个字背下来的。知道为什么吗?顾颜咧了咧嘴,嘲弄地直视陈欢:“因为我是顾思明的儿子,我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命。”
陈欢张了张嘴,心被什么一直拖着往下坠,忘记了疼痛,傻傻地看着顾颜。
江城的水总是那么浑浊不堪,刚刚打完一架的少年和松哥靠在江边的铁栏边上,擦着身上的血迹,喝着啤酒,吃着不知从哪里顺手牵羊弄来的一只鸭子,俩人意气风发,调侃着将来跺一跺脚也要叫江城颤三颤的豪言壮语。
望着少年再度翻开的字典,松哥失笑:“我说你这本破书都特么翻了好几年了,还没看够?”
少年将书丢给松哥。啃着鸭腿,含笑喝了口啤酒。
“干嘛?我又不看这东西,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
“早就不用了,上边的字,我认得差不多了。”
“我说你怎么现在喜欢偷书店了,一本一本的往家顺,还想将来考个状元光宗耀祖是怎么着?”
“状元?”少年忽然干笑两声:“我爸是建筑师,我将来也要做建筑师,状元算个屁。”
“哈哈,吹吧,继续吹,我看你能把长江水吹干了吗?”
少年斜睨夜晚灯火斑斓的江城,冷哼一声:“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我会把这座城市拆了重建。”
松哥摇摇头,抓起剩下的半只鸭子递给少年:“你还是先把它拆了填肚吧。”
有风吹过,吹得包裹着鸭子的报纸簌簌作响,少年拿起报纸准备擦净手上的油,忽然,目光就不动了,定睛在报纸的头版头条。
著名建筑大师顾思明回国参加学术研讨会……顾思明三个字刺目入心,少年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一旁的松哥:“哥,帮我筹点钱,我要去帝都了。”
少年偷了这辈子最后一个钱包,陪松哥打完最后一场架,终于离开了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睡觉的江城,回到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城市,去找那个叫顾思明的人,这世上唯一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到了帝都,再度茫然,这个他出生过的地方却全然陌生。拿着那张油报纸,凭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四处打听,四处游走,像蝼蚁一样蹲伏在建筑大师可能出没的每一个地方,很快花光了所有的钱,可他没再偷,若真的再也见不到了,那就和他妈一样,去死。
少年一边绝望一边等待一个奇迹。也许上帝真的存在,当最后一分钱都花光时,站立在建筑部门口的花坛边,少年木然地望着高大巍峨的建筑,看着每一个来往体面的人,丢开了手中那张油报纸……
一辆车缓缓地停在了花坛前,停在了离少年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个人走了下来,一身颀长的风衣,戴着个呢子礼帽,温文尔雅地走到花坛边,不知在瞧什么,瞧得有些出神。
说出来没人能相信,少年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阔别十年的父亲,样子并没有怎么变,而一个从他5岁就再也没见到过的孩子,对于父亲来说,早已是个陌生人。
花坛里的花开得正好,上边飞舞着几只漂亮的蝴蝶,他只是想看看蝴蝶……
冥冥中,难道真的有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吗?审度着一切,怜悯着众生?难以想象,父子重逢竟然是这样一个意外。
一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十几岁孩子,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瞪着一双黑白分明格外引人怜惜的眼睛盯着自己,顾思明的目光从蝴蝶不由自主地转向这个有些古怪的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父母看到了,一定会心疼不已。
顾思明弯下腰,和蔼地笑笑,柔声问:“你家在哪儿啊?怎么待在这里呢?”
少年死死盯着已经颇有盛名的建筑大师,呼吸急促,声音却异常的清晰:“爸,我是小华,还记得我吗?”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静然无风。顾思明原本含笑的脸陡然僵固了,谁的童年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父子相认,却没有带来多少温馨的画面,自始至终顾思明都没怎么跟这个孩子说话,即便他苦苦找了很多年。
洗了澡,理了头发,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服,当少年一派严肃表情站在自己父亲面前时,顾思明的面容激烈地抖动了几下,其实不用做任何检验,他就知道孩子没有撒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体里流淌着是自己的血液,眉眼中的酷似,神情间的冷淡,即便瘦得跟麻杆似的,却依然站立得笔挺、倔强。
在等检查结果出来的几天,顾思明哪里都没有去,待在孩子身边,听到了一些他永远都不想再听第二遍的故事,更加暗自惊讶,十几岁的孩子居然可以用如此冲淡的口吻讲出它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那个男人总是打她,也打我,我们没有钱,我妈就靠在少年宫教戏赚点钱。后来那个男的打的她浑身是伤,没法出门见人,她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我妈连少年宫也不去了,每天出去有时候能带点吃的回来,有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饿个一两天再出去找吃的。那个男人还总不回家,不过也好,至少我们不用再挨打了,我妈总抱着我一起哭,我想回来找你,可她死活都不肯,后来有一天,我妈再也受不了跳了楼,我也跑出来了,一直在外边混,如果我妈……”
“好了,别说了!你听清楚,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讲这些,她不是你妈,你妈现在在英国,等你回去。记住了吗?如果你再敢提这些,你从哪儿来的,还回哪里去,我顾思明没有这样的儿子。”
少年静静地望着威严的父亲,良久,忽然笑了,点了点头,也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小要求:“爸,给我起个新名字吧,我再也不是小华了。”
望着失而复得的儿子,顾思明不知为何却没有预想中那般喜极而泣,儿子的眉眼中带着再令人熟悉不过的一种风情和叛逆,一个男孩子,却漂亮的过了头。
顾思明略一沉吟:“就叫顾颜吧。”
“好,我喜欢。”顾颜的眼中真的冒出一丝欢喜。
罪人得救,病人得愈,身心都安宁,
转悲为喜,惊慌得安,荣耀归主名!
虽然宇宙世界万物逐渐都改变,
唯有耶稣永不改变,荣耀归主名!
……
随着管风琴庄严、圣洁的曲声宛若空谷中的回音唤醒了沉默中的两个人,光线不知何时渐渐暗淡下去,祷告室内一片昏黄。
带着莫名的凄惶,陈欢缓缓地站起身来,顾颜也随之站起来,望着陈欢浮肿的双眼,猛然地抱住了他,微干的嘴唇轻轻地吻着那些伤痕,顾颜痛苦地说:“陈欢,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做那样的事,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你别恨我。”
陈欢没有推开这原本不该再有的拥抱,任凭顾颜抱着,轻轻吻着,混合着泪水的自责瓦解了内心好不容易垒砌的砖墙,伤疤还没好,怎么会就忘了痛?他真是中了顾颜的毒,无法不恨,也做不到不再爱。
“你爱我吗?顾颜?”陈欢再一次轻声地问。
顾颜定定地望向陈欢,眼中的斗争和复杂叫人无端生出许多的恨意来。
想了想,陈欢自顾点点头,同样的问题,顾颜不喜欢回答第二遍。
放开这个渐冷的怀抱,陈欢向外走去,踩着那些彩色玻璃窗投下来的斑驳里。
“陈欢!”顾颜猛然叫住了欲要离去的身影。
陈欢站住了脚,该死,为什么每次都因为对方的一声唤而走不出他的阴影。
“你叫我怎么爱?你能忍受一个再也不会跟你做爱的人而在一起吗?”
陈欢转过身,声音有力而清晰:“我能!”
顾颜张着嘴,呆立着,片刻,又迅速摇摇头,不知是在否定着陈欢,还是否定着自己:“太天真了,太可笑了……”忽然有些激动地蹿到陈欢面前,抓起陈欢的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身下,带着嘲弄和痛楚:“摸摸看,看它还有什么反应?陈欢,我病了,永远也不可能治好了,你还能怎样?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柏拉图吗?你知道你每次那样看着我,我有多紧张吗?你知道你的欲望可以彻底摧毁掉我吗?你知道你在用你的身体羞辱我吗?你以为你是谁?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不,陈欢,你可以欺骗我,但不能欺骗自己。你叫我怎么爱?每天给你唱着摇篮曲睡觉吗?”
奋力地抽出手,陈欢气血翻涌,绝望地看着顾颜的绝望,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此时完全沮丧、否决着一切可能的顾颜。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顾颜怪叫了一声,摊开双臂,向后退去,望着陈欢,一直在摇头。
“可以去治疗,你不是身体上的,你这是心理上的……”
顾颜苍白着一张脸,就像一只被围困住的野兽,如临大敌地盯着步步紧逼的猎人,喉间发出低低地呜咽:“不,我没病,你以为你是谁?来拯救我的?你走,你什么都不懂,离开我,别来惹我,走开。”说罢,顾颜越过陈欢向门外跑去,仓皇、决然。
陈欢矗立在一片无声的昏暗里,耳边的风琴声犹如谁在悲鸣。
祷告室一隅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忽然开了,陈欢惊觉望去,一个矮小的身影走了出来,站在落日的余晖里,老人的眼里含着悲悯与慈光,声音低沉柔和,恍若来自天际:“你拯救不了他,也无法拯救自己,你们谁也救了不了谁。”
陈欢楞楞地,半晌,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走出了老人的视野。
婚礼一片混乱,陈欢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薛恒冲过来抓住了陈欢:“快点开车去,宋晓要生了,快点!”
奥迪小跑风驰电掣在像蛇一样舞动的路面上,身后传来宋晓熬忍不住的痛喊,薛恒紧紧抓住自己新娘的手,不断地催促着:“快点,她出了好多汗,她疼的受不了了,快点啊陈欢……”突然一声惊呼:“啊,天那,告诉我那不是孩子的头,那只是你的菠萝盖!”
“闭嘴!”陈欢和宋晓同时狮吼。
电话催命似的不停地响着,陈欢无奈接通,听了一会便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车子仍在飞驰,陈欢的泪水悄然滴落,瑞森,死了。
第72章
凯文有着一张任何人看着都会很舒服的脸,谈不上多么漂亮,或许这样的男人谈吐、气质、风度才是他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温润的略带琥珀色的眼睛,透出一股安静的气息,偶有情绪,一掠而过,淡如轻风,却也能窥出几分此人运筹帷幄、持重自高的本质。
当陈欢把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放在凯文的面前时,凯文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桌面,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淡淡地问:“哦,他还好吗?”
“他死了。”陈欢沉沉地说。
举着咖啡杯的手停在了唇边,凯文定定地看着桌上那枚戒指,咖啡厅里往来的身影流动成一道背景,唯有凯文是凝然静止的。
缓缓地放下杯子,即便很轻,深棕色液体还是泼洒出来,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再次捡起桌上的戒指,五指弯曲,拢入掌心,指节渐渐泛白。
陈欢将头撇向窗外,正值多伦多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落地窗前的枫树满眼的金黄火红,美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他怎么死的?”凯文的声带也在微微颤抖。
听到那几个字,凯文又僵了僵,紧紧地闭了下眼,继而也将头扭向了窗外,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欢讨厌此时此刻不知该说点什么的自己。
凯文没有过多地问关于瑞森的一些事,听到陈欢提出要拿走瑞森的那枚戒指,凯文沉默了许久,最终点点头,同意了陈欢的请求。
陈欢暗暗讶异,想不到凯文居然还留着那枚戒指,既然如此深情难忘,又何必从此天涯各一方?
从咖啡馆到回家的路上,凯文几乎是沉默寡言,望着多伦多的街景,陈欢偶尔问几句关于移民的话,凯文很客气地有问有答,俩人谁也没再提瑞森这个名字。
瑞森或许说得对,凯文跟顾颜有点像,他们都属于将自己的心事和感情深埋于心的人,他们为自己筑起高高的壁垒,谨慎而又小心地与这个世界暗暗的周旋。
凯文的房子坐落在湖边,高大又漂亮,隐在树木葱郁间,前院开满了鲜花。这样的房子即便在多伦多也是相当富有的人才住得起的。
“我是不是就不进去了?免得你家里人……”
看了眼陈欢,凯文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没关系,常有国内的朋友来看我,你等在外边倒说不过去。”
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咚咚地奔跑的脚步声,伴随着还有孩子们欢快的高分贝:“爹地……”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才8岁,望着和孩子们一一亲吻的凯文,陈欢恍惚,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和生活割裂开来,爱一个人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码事?
一个瘦小的中国女人走了出来,在凯文的介绍中,略略打量了一下陈欢,露出友善、亲切的笑容。
原本拿走戒指就离开,可凯文的太太邀请陈欢留下来一起用晚餐,陈欢刚要拒绝,凯文也挽留着:“我太太很喜欢有国内来的朋友做客,我们很少回去,也算是慰藉乡愁的一种方式吧。”
晚餐很丰盛,基本都是中国菜,凯文的太太看来很是持家有道,人也文静、恬淡,言语柔和,即便孩子们围着吵闹,她一声叮咛,孩子们都会乖觉地收敛一些,倒是凯文,对孩子们宠溺了许多。对于大多数普通男人来说,这样的家,这样的太太和孩子,应该是最幸福不过的。
凯文的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席间闲谈几句,聊了聊国内外的一些话题,间或和孩子们逗笑一番,瑞森的噩耗在杯光盘影中仿佛被冲淡的无影无踪。
陈欢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加拿大的冰酒冷冽、酸苦,一直蹿到鼻腔、眼眶。
吃过饭,又用了些甜品,陈欢起身告辞,凯文的太太给了陈欢一个拥抱,嘱咐凯文路上开车小心。
酒店离生活区有点远,路上两个人再度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车子忽然减速,凯文将车停在了路边,清冷的街道闪烁着寥若繁星的灯光,车内充斥着一个男人突然而至的哭声。从隐忍的抽泣到痛然失声,眼泪砸了下来,砸在衣襟上,砸在方向盘,砸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某个角落里。也许,等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在没人打扰的夜晚的街头,好好哭一场,哭一个终将无可挽回的爱人。
陈欢默默地听着身边这个男人迟来的悲鸣。
两枚戒指悬挂在一条链子上,一枚凯文,一枚瑞森。
陈欢说:瑞森只说拿回属于他自己的那一枚。
凯文说:一对总比一个强。
凯文捂着脸,声音闷在手掌里,可每一句都重如鼓锤,敲打着陈欢的心。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如果继续执着下去,毁掉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的家人,整个家族几代人的心血和期望,我会在所有人的失望中过一辈子……”
“也许,我没有你们敢爱敢恨的勇气,像我这样的人,爱不起,有太多的责任和使命要担当,我不能只为了一个人活着。瑞森对于我来说,他只是我真心爱过的一个人,爱过了,人就得知足。”说到这里,凯文再度哽咽,迅速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陈欢忽然问:“凯文,你现在幸福吗?”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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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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