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2节
凯文微垂着头,摩挲着手中那两枚戒指,没有回应,好半天,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最难过的,莫过于当你爱上一个人,却从第一天开始就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早或晚,不得不放弃,成为生命最深处的那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
车子再次发动,滑行在空旷无人的繁华中,在即将到达酒店的某个转角,凯文一个失神,差点与对面疾驰而来的车相撞,猛打方向盘,车子撞向了路边的一棵树,幸亏车速不算太快,但是凯文的手却被戳伤了。
还好陈欢无碍,按着凯文的指引,直奔附近的一家医院。
“对不起,陈欢,我今晚太失控了。”
陈欢微微一震,看了眼脸色泛白的凯文,轻声道:“有时失控未必是件坏事,还有,别跟我说对不起。”
伤的不算重,可医生还是很仔细地处理了一下,显然这家医院是像凯文这样的有钱人才会光顾的地方,凯文和医生很熟悉,要求不用包扎了,医生跟凯文轻声开着玩笑,怕是他太太看见了会担心。
陈欢提议还是由他来开车,将凯文送回家去,凯文却坚持先送陈欢回酒店,这么晚了,这里不比帝都,打辆车都困难。
正说着,一直都很安静的诊室外传来一阵嘈杂,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医生,医生……”一名护士匆忙进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医生冲凯文一点头,急忙跟着护士走了。
凯文苦笑了一下,对陈欢道:“看来有人比我伤的更严重,我们走吧。”
医院的走廊里灯火通明,原本就没几个人,走出诊室就看见有个男人怀里抱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满脸仓皇和焦虑地冲着医生和护士跑过来。
医生一边安抚那人,一边有条不紊指挥几名护士将一台推床推过来,大家齐上手,将那个昏迷的男人小心地放在了推床上。
凯文闪到了一边,给推床让出通道来,见陈欢站着不动,又一把拉过陈欢,却见陈欢犹如被人隔空点了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惊愕地看着刚刚从医院门口闯进来的人。
那人将患者放到推床上,腾出手掏出一块帕子,一边急匆匆跟着医生往里走,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抬眼,脚步突然定住了,更加惊愕地瞪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陈欢。
两个人都如同见了鬼似的定格在医院的走廊里。
陈欢简直难以置信,当自己从东半球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穿越到西半球时,居然在多伦多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更深露重的夜半时分,会在一家私人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半个月前从教堂逃跑的顾颜!
一旁的凯文也随着陈欢的脚步停下来,顺着目光,望向顾颜,看情形,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久久凝视的目光里,愕然中也满是复杂,忽然,顾颜急忙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陡然止步,再次转向陈欢,脸上远比刚才更加惨白,虽然只隔着几米远,陈欢依然能看清顾颜眼内瞳孔因着这样的偶遇骇人地扩张,两个眼球快要驽出来了。
陈欢突然转身望向推往抢救室的那名患者,呼吸有些艰难,再次将目光转向顾颜。
一旁的凯文有些不安地问:“陈欢,你还好吗?你们认识?”
陈欢下意识地点点头,忽又摇摇头。
一名护士探出头来向着这边轻喊了一句。
没人应答,护士耐心地又喊了一遍。
凯文只好冲对面的顾颜道:“她在叫病人家属过去。”
顾颜的目光似乎终于可以集中在一个焦点上了,看着凯文,茫茫地点了点头,冲着那边的护士走去,脚步有些凌乱。
凯文想了一下,又迅速叫住了顾颜:“嗨,如果你懂英文的话,请谨慎回答医生的问题。”
顾颜继续茫然,看着陈欢,也看着凯文。
眼前的顾颜,像个全然陌生的傻子。
凯文低声对顾颜道:“那个人不管怎么受的伤,既然是你送到医院的,他们按常例都要询问一番,还有可能会报警。”
顾颜似乎听懂了,看了看陈欢,急忙向抢救室走过去。
凯文蹙了蹙眉,看向陈欢:“你要留下吗?”
“陈欢……”忽然有人唤了一声,陈欢的神思被这一声唤,唤回了眼前的这个世界。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种性感低沉的磁性,陌生的是这个声音里原本的坚定和果敢都莫名的消失了,剩下的只是飘忽在空气里的仓皇、脆弱。
陈欢鼓足勇气看向这个人,就像看着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可是这个陌生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身在绝境的茫然,叫人不忍无视,不忍弃之不顾。
陈欢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异常的陌生:“凯文,我得留下来。”
凯文温和地说:“好,我陪你,也许我能帮点忙。”
患者伤势并不算太严重,据顾颜说,只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时就休克了。询问的医生很快将情况稳定住了,安抚着等在走廊里的这几个中国人,患者从高处跌落中,身上因着翻滚与楼梯相撞有一些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昏迷是因为头部遭受撞击而产生的震荡,导致暂时性休克,没有发现出血现象,休息一下应该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加拿大医生开始了例常询问,一双温和的蓝眼睛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顾颜。
陈欢和凯文也都看向了顾颜。
顾颜抬起头,迎向陈欢投来的目光,缓缓地又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他是我弟弟。”
伤者中文名叫顾溪,27岁,不到一年的新移民,平时家里雇有一名保姆做些家务,哥哥顾颜来了之后,给保姆放了假,出事的时候家里就他们俩个人。
“麻烦请你说一下,他是怎么从楼梯上跌落下来的吗?”
顾颜半天没说话,整个走廊安静极了,灯火通明中,顾颜的脸上苍白无色。
凯文走过去,拍了下顾颜的肩头,以示安慰,低声迅速地说:“你最好打起点精神来回答他的问题,否则会有麻烦。”
第73章
顾颜终于再度抬起头,看了眼陈欢,缓声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摔的,当时他在楼上卧室休息,我在楼下客厅里看电视,楼梯的灯坏掉了,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来得及修好它,可能他踩空了才摔下来的,我只听见他跌下来的声音,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
医生直视顾颜,又问道:“我发现伤者身上还有一些外伤,不像是因为滚落而造成的,应该是人为所致,能解释一下吗?”
陈欢忽然看向顾颜,微微张开了嘴。
顾颜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站起来身来,有些烦躁地用中文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周边还有花盆,你在怀疑什么?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把病人还给我,不用你看了。”
医生无奈地摊摊手,看向凯文,这人说了啥,态度有些恶劣,还他妈一个字都没听懂。
凯文连忙拍了拍顾颜,又向医生解释着家属情绪也不太稳定,这种情况希望谅解。
医生表示理解,但希望顾颜能配合他们的惯例询问。
凯文用中文对顾颜小声道:“这里不是中国,注意你的言行。”
顾颜隐忍对医生说:“我只知道他是从楼梯上摔伤的。”
医生收回目光,叫顾颜在几张单子上签了字,合上手中的夹子道:“等病人醒了,我们会问他的。”
“我要马上看我弟弟。”
医生说:“可以。”
凯文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没插一句话的陈欢,征询着。
陈欢站在那里,一动没动。
顾颜转过身,对凯文道:“谢谢你。”继而又看向陈欢,眼中依旧是片茫然。
“凯文,你回家吧,已经很麻烦你了。”
凯文想了下,瞟了眼顾颜,又看看陈欢,于是道:“好,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还有,叫你的朋友收着点脾气,别给自己惹麻烦。”
陈欢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沉寂的走廊里,两个人都泥塑般不动。
良久,陈欢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顾颜灰扑扑的眼里毫无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病人顾溪已经被推入病房,此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安然无扰,好像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缓缓地走到病床前,陈欢望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床上的人远比实际的看上去更年轻,就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苍玉般的脸虽然毫无生息,却有种摄魂夺魄的能量,让人瞬间产生了质疑:人世间,果然有这样的美物吗?
陈欢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美人”的幻像并没有消失,这样的美令人震撼,就像突然被打开的潘多拉宝盒,幻化出一股魔力,从五官到骨骼,就像是上帝精心制作出来的一件艺术品,人类的语言在上帝的杰作面前,贫乏而无力。
他看上去有些瘦弱,盖着医院的被单,却又难掩修长之感。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与苍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乌黑的发丝如水般轻柔,就像繁星如钻的夜空,黑暗中熠熠生辉。
美人如玉,却比玉润,美人如虹,却比虹炫,美人如水,却比水柔……不沾染半点凡尘之气,让人完全忽略了性别,忽略了年龄,忽略了真实的存在。
陈欢凝然不动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他是苏苏?”陈欢的声音有些干涩。
飞速地看了陈欢一眼,目光相撞,顾颜低声道:“对,苏苏,我弟弟。”
陈欢深吸一口气,极力恢复有些混乱的思维,琐碎的片段闪念而过,苏苏,一个原本就要从记忆中淡化的人。
“你为什么会来加拿大?”顾颜忽然问。
陈欢轻声反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彼此的目光再度碰撞,似扯不开的丝絮,一抹苦笑,顾颜指了指床上的人:“来看他。”
陈欢恍然:“上次你来加拿大……”
顾颜打断道:“对,就是把他送到这里看病。”
“看病?什么病?”
顾颜的神情阴晴不定,忽然问:“他美吗?”
陈欢不解,却也老实作答:“嗯,很美。”
顾颜的唇边掀起一抹嘲弄:“徒有其表而已。”
陈欢不说话,深深地看着顾颜。
顾颜一指自己的头,嘲弄更深:“这里,和你我不一样,只有五六岁而已。”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被什么猛揪了一把,目光打向苏苏,陈欢明白了,动了动唇,始终不忍把那个词说出口。
美人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忽然睁开了眼,陈欢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顾颜几步走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苏。
黑漆如墨的双眼倍添夺人心魄之感,或许顾颜说的没错,这双眼睛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些常人的生气,一双美瞳宛如一潭死水,呆滞地望着顾颜,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望着究竟有何意义,珍珠再耀眼却没有一滴水的生命灵犀。
“小哥哥……”美人的声音有些嘶哑,远没有他的面容使人动容。
“苏苏。”顾颜的手指抚过苏苏的额头,充满了安慰的意味。
苏苏依旧呆呆地看着。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入病房,接下来的情景令谁也没有想到,看着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一直发呆的苏苏,顿时陷入紧张不安,抓着顾颜的胳膊不断向他怀里扎去,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医生和护士都被眼前的突发情况搞得有些无措,一名护士还想试图靠近苏苏,苏苏那张原本无色的脸涌上红,叫得更加响亮和不安了,漂亮的头顶在顾颜的身上,整个人抖成了一团。
搂紧苏苏,顾颜制止着:“先别靠近,他有自闭症,情绪很不稳定,会害怕陌生人。”
医生几人都惊讶了,多少都了解自闭症,谁也没再轻举妄动。
“可是我们必须对他做最后的检查,才能确定他是否可以出院。”医生有些尴尬地要求着,看来,开始对顾颜的怀疑有些草率了。一个自闭症患者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保护自己的。
安哄着怀里的苏苏,极力使他镇定下来,顾颜就像哄着一个不肯打针吃药的孩子。
陈欢张着嘴,像个傻子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从来不知道,薛恒嘴里所说顾颜有个需要人照顾的弟弟,居然是这样一个状况。
顾颜说,他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包括把这个苏苏安置到加拿大来吗?
也许刚刚苏醒,苏苏看上去非常虚弱,很快在顾颜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躺在哥哥的怀里才最安心。
医生迅速做了一番检查后,确定苏苏暂无大碍,可苏苏身上还有伤,脑震荡也会导致一些后期不适,希望留院观察几天。
顾颜谢绝了。
天已经快亮了,多伦多的街头异常清冷,绯色的流霞衬得天空格外清透、纯净。
苏苏一直昏睡着,顾颜将他轻轻放在车里,睡着他的如此的安静可人,一个另类的睡美人,等待一个唤醒之吻。
陈欢默默地送到车边,顾颜也沉默着,幽幽地望着一语不发的陈欢,目光更加胶着,一向坚毅带着冷漠的眼睛,今日里透出难得的卑微和眷恋,只有失去了,才会追悔拥有时的美好。
这样的目光,是毒药,叫人心颤,叫人沉迷不悟。有一种人,天生孽缘,就算逃到了天边,也逃不过一个眼神的牵绊,或许心早就背叛了一切,只是自己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罢了。
陈欢淡淡地将目光移开,呼吸着多伦多格外新鲜的空气,连头脑都有些空灵,举目望去,周边一片火红,燃烧出这座城市别样的美丽。
“你住哪儿?”顾颜低低地问。
“酒店。”
“哦。”
“你赶紧走吧。”
“你什么时候回国?”
“没想好,加拿大玩的地方挺多,转转再说。”
“你来,就是为了找那个男的?”
“嗯,替朋友办点事,顺便旅游。”
“你现在根本打不到车。”
“没事,我能回酒店,你赶紧带着苏苏回家休息。”
顾颜没动,很固执地站在那里,陈欢见状,只好先行告别,转身的时候告诫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
“陈欢!”背后的声音短而急促。
陈欢装没听见,再次警告自己,如果回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陈欢!”顾颜的声音如魔音灌耳,碎人心脉。
“陈欢,跟我回家吧。”顾颜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他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去哀求谁。
陈欢迈出的脚步堪堪地站住了。
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措词:“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人都来了,就算是朋友间去家里做做客……况且,酒店都在市区那边,离这挺远的,你看你,一夜没睡,去我哪儿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成吗?”
几片不知从哪里飘落的枫叶,带着血红色的艳丽,砸在了陈欢的脚面上。
顾颜的房子也很漂亮,白色的门窗,门前几颗高大的枫树迎风招展,地上铺满了五角形的枫叶,映得整栋房子都鲜亮鲜亮的。
屋子里也很漂亮,典型的顾颜风格,大气而又不失传统的典雅。
楼梯果然很高,螺旋而上,通往二楼,陈欢站在楼梯下,难以想象苏苏从上边跌落下来时,多么令人心悸。
安顿好苏苏,顾颜急忙赶下楼来,陈欢正愣愣地站在某间房的门口。
这是一间画室,里边都是作画的东西,画桌、画板、颜料、画笔……一幅还没完成的画作,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抽象得就像被人打翻的另一个世界。墙上的作品画风大都如此,看上去应出自同一人之手,虽然抽象看不懂画的是什么,颜色、线条或夸张或含蓄,却都颇有风格,耐人寻味,见之忘俗。
望着满脸惊讶的陈欢,顾颜解释着:“都是苏苏画的。”
陈欢更是惊讶不已,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而道:“雨人?”
顾颜点点头,淡淡地活:“对,就是你爸爸研究的那种人。”不知为什么,顾颜失笑,捡起一只掉在地上的画笔,不无感慨地:“雨人?到头来还不就是弱智?严格来说,应该属于孤僻症那类,我看的那些书,都是这么界定的。”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应该是天生的,他很小就会画各种东西,而且画的很好,我开始发现这点的时候,也很惊讶。”
苏苏居然是……雨人?陈欢看向顾颜,心情复杂难描,有这样一个弟弟,是该庆幸还是更无奈?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提起他?”
迎着陈欢探寻的目光,顾颜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半晌方道:“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第74章
就因为自己的弟弟是个自闭症患者?
这样的不幸降临在任何一个家庭,都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苦楚。听老陈讲论雨人和亲眼得见,完全是两个感觉。苏苏就算有很高的绘画天赋,说到底,始终是个智障的残疾人!
虽然陈欢什么都没说,但顾颜似乎一切都明了,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不喜欢被人关注他只是一方面而已,最重要的是不能叫我爸知道我背着他收养我妈跟那个人的孽种。”
陈欢暗吸一口气,果真是这样,苏苏是小梁玉蝶跟那个画家的儿子!
“除了薛恒以外,没人知道我收养苏苏的事,有些事情,是瞒不过薛恒的,而且,我也没想瞒他,很多时候,我还需要他替我照看苏苏。”
陈欢抿了下唇,心中泛起苦涩,若不是这次偶遇,恐怕他也不会知道的更多。
顾颜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引起的后果,一只手抚上陈欢的胳膊,上下摩挲着:“也许你不了解,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过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我们俩个,尤其是当我知道你母亲是谁之后,就更不想了,你懂吗陈欢?”
陈欢沉默着,就算懂了,现在又能怎么样?
顾颜突然意识到什么,缩回了放在陈欢身上的手,一丝尴尬。
“苏苏……一直都跟你生活在一起吗?”
“我母亲去世后,苏苏才一岁,我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眼看着活不下去了,我就跟着松哥流浪街头,可苏苏太小了,带着他也不方便,后来松哥劝我把他送到孤儿院去,我也是没办法,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一个小孩子,只好把他送到孤儿院去了……”
心里被什么堵住了,同样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同样都被母亲抛弃了,一个天人永隔,无依无靠,自己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跟顾颜和苏苏相比,实在没有任何资格再怨天尤人。
“我不懂,现在社会救助机构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寻求更多的帮助,而非要走这一步呢?”
顾颜冷冷地一扯嘴角:“福利院、孤儿院这些地方我不是没待过,可不像电视上宣传的那样,我不喜欢被管教被束缚,大都也只不过是一个饿不死能睡觉的地方,何况,我还要找我父亲,自由自在的更好。”
“那还有江淮叔叔呢?”
顾颜抬了下眼皮,陈欢将目光微微移开,彼此心知肚明,那些曾经的谎言,虽然并无任何伤害之意,却也没有真诚以待。
“他的腿被那个流氓打断了,泥菩萨过江,我不想再牵连他了,多一张嘴都是负担,何况是两张。”
陈欢垂下了眼皮,一个从来没缺过钱的人,他无法体味这种多一张嘴将会拖垮三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你后来去了英国,那苏苏呢?”
“他一直在孤儿院,换过很多地方,回国后,我也是找了许久才找到他的,可惜,他却和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不一样。”
“为什么还要找他?”
顾颜飞速地看了陈欢一眼,半晌,才缓缓道:“放不下。”
心中五味杂陈,血缘,永远都是割不断的一条脉络,顾颜,当年迫不得已也好,还是另有苦衷也罢,亲手送弟弟进了孤儿院,恐怕一直都是个心结,如果永远找不到了,这个心结还能解开吗?
“那……苏苏的父亲呢?”
顾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自从我母亲死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直到现在。”
“你没找过?”
顾颜冷然道:“我为什么要找一个抛妻弃子的人?”
陈欢无语,是啊,不管是江淮还是顾颜,提到这个落魄的画家,都那么的深恶痛绝,这样的一个人,不找也罢。
耳边传来顾颜惯有的嘲弄口吻:“命运真的很奇妙,如果真的有什么主宰着一切,我宁可相信那是上帝的安排,只是人太笨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意究竟是什么,但我想,那应该是最公平的。”说到这里,顾颜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神情阴鸷、复杂,顾颜测不透上帝的心意,陈欢却感到自己永远都测不透顾颜的心意。
顾颜家的客房很简单,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组柜子外,连张椅子都没有,显然他没有考虑过会真的有什么客人能住进来。
干净的枕头和被褥,顾颜仔细地铺好床,又拿来一堆洗漱用品塞给陈欢,虽然陈欢一个劲说不用,但顾颜还是把原本就很干净的浴缸里里外外刷得锃净挂亮的,放好热水,顾颜说可以洗了,陈欢瞥见他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也许是真的累了,泡在热水里,陈欢一丝疲乏,抬眼望去,墙上挂着一幅画,一看就知道是苏苏的作品,犹如枯荷的底色,灰扑扑中抹了一块红,夺目、妖娆。陈欢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许莫生,自从自己出了事,他们也有一阵子没联系了,估计许莫生已经回法国去了,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月。
顾颜的浴袍又厚又暖,蒸腾的水汽搞得人更加昏昏欲睡,折腾了一夜,虽然肚子有点饿,但陈欢决定还是能免就免吧,毕竟是在顾颜家里,等睡醒了就赶紧回酒店,离开多伦多,离开……
咄咄咄,轻轻的敲门声,似乎怕惊扰了谁。
陈欢起身打开房门,顾颜托着餐盘,面包、火腿、煎鸡蛋,一小碗沙拉,一杯牛奶,还是热的。
“谢谢。”陈欢接过了餐盘。
顾颜的双眼也泛着一夜未眠的红丝,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定定地望着陈欢。
心又莫名地失去了正常的节奏,不等顾颜再说什么,陈欢一低头:“你也快去休息吧。”
门迅速地关上了,陈欢手里的餐盘沉甸甸的。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多伦多这个地方过于的安静,一觉睡得昏沉无度,梦也做得乱七八糟,等到睁眼醒来时,屋里乌漆墨黑的,两腿间一片冰凉,陈欢摸了摸,呆呆地躺在床上,半天没动弹。
咔哒一声轻响,在黑暗中异常的清晰,缓缓开启的门,泄来一缕昏黄的暖光。
陈欢浑身一僵,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人,这样闯进来,究竟算什么?
屏住呼吸,陈欢两眼盯着渐渐打开的房门,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并没有马上进来。透过走廊地灯微弱的亮光,将身影拉得更加的修长,宛若一个剪影,盖耳的头发,颀长的脖颈,均匀有致的骨骼,一双眼在黑暗中格外的晶亮,正呆呆地注视着床上的陈欢。
这不是顾颜,这是苏苏。
喉咙有些发紧,陈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敲门的主人以这样一种悄然无声的方式步入客人的房间里来。
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床边,木质结构的房屋,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就像踩在落满松叶的树林里。
苏苏站定了,矗立在床边,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欢。
陈欢的视力借着走廊里的光线,渐渐适应了黑暗里的一切,原本僵硬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
苏苏,只穿了一件睡衣,敞着衣襟,睡裤松松垮垮地搭在胯间,裸露的肌肤恍若渡上了一层银辉色,散发着姣姣月光白,就像一个夜晚的精灵。
“苏苏……你干什么?”陈欢终于出了声,因为实在搞不清擅入者意欲何为,虽然他的心智只是个小孩子。
苏苏对陈欢的问题丝毫不感兴趣,继续瞪着一双美目望着陈欢,忽而俯下身,靠近陈欢的脸,就像研究着一件稀罕物似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得像两把小刷子。
陈欢吓了一跳,向后一躲,苏苏却又靠前,整个身体几乎压在了床上。
顾颜不是说他应该害怕陌生人吗?难道偶尔也会热情似火?
陈欢退无可退,已经快要从床上掉下来。忽然,苏苏伸出一只手,修长、漂亮,伸向了陈欢,当带着些许温度的指尖刚刚碰到陈欢的脸,陈欢急忙推开他的手,喊了几声顾颜。
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下一路传到客房,推开虚掩的门,打开房间里的灯,就看见陈欢身上捂着被子站在地板上,躲闪着在不断在他头发和脸上摸来摸去的苏苏,就像摆弄着一个玩具球。
“苏苏!”顾颜一声喝,一个箭步就迈了过去,扯开苏苏。苏苏倒也乖觉,不再继续纠缠陈欢,忽然一头撞进顾颜的怀里,差点把顾颜撞倒,顾颜靠在墙上抱住了他,又连忙对陈欢道:“真对不起,家里从来没住过外人,他只认识我和保姆,估计是对你好奇……”
陈欢也忙道:“没关系,没吓着他了吧?”
顾颜一边抚着苏苏不安扭动的头,一边对陈欢:“没有,他就是好奇你,跟你逗着玩呢。”
就像一只被人宠溺惯了的小猫,缩在主人的怀里,虽然明知道他只是个小孩子的心智,但体态身型毕竟是个年轻的男人,以这样一个姿态腻味在哥哥身上,陈欢移开了视线,却发现苏苏偷瞟着自己,忽然莞尔一笑,动人之至,陈欢被这笑定格了,一时间倒忘记了要说什么。
“苏苏,我们回自己的房间去好不好?”顾颜的声音轻柔细腻,陈欢一时恍惚,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温柔若水的顾颜。
苏苏虽然点着头乖乖地跟着顾颜往外走,但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仍不肯舍弃陈欢,一眨不眨地回头看着此时多少显得有些呆板的陈欢。
“晚餐做好了,下楼吃饭吧。”顾颜有些歉然地替陈欢关上了房门。
缓了缓神,陈欢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被子光着脚呢,刚要爬上床,整个人僵化了,望着白色床单上的痕迹,想死的心都有了,也不知道顾颜刚才注意到了没有,床单还特么是新换的……睡衣也是顾颜的……
匆忙地洗过澡,刚一出浴室,陈欢就楞住了,床单被人换成新的,脏的那些都不见了,一套干净的睡衣码放在床上,顾颜默默地处理了一切,陈欢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作响。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陈欢换上自己的旧衣服,走下楼来,这套房子很大,很多房间都是空的,如果顾颜回国的话,苏苏一个人和保姆是如何空守着这栋房子里的岁月的?
餐桌上的丰盛很夺人眼球,勾人食欲,一眼瞟过去,都是自己爱吃的,顾颜正将糖酥排骨端上桌,一旁的苏苏正在用筷子划着桌布,嘴里兀自嘀嘀咕咕的。
看到陈欢,顾颜笑道:“快来吃饭。”
陈欢胡噜着头发,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想……趁着时间还早,先回酒店去了。”
顾颜一楞,将手中的排骨放到桌上,然后道:“都饿一天了,还是先吃饭吧。”
“已经很打扰了,这里能叫到车吗?”
顾颜擦着手,边想边道:“能是能……”
“那麻烦你帮我……”
“陈欢,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回头再说好不好?”
陈欢没动弹,和餐桌保持着一定距离。
顾颜也站在那里,堪堪地望着陈欢,灯光下的一张脸,不禁黯然。
“陈欢……陈欢……”苏苏突然开了腔,陈欢虽然在电话里听过他讲话,但见面后,还是第一次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声音依旧哑哑的,却执着的可爱,他一直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陈欢……陈欢……吃饭。”
第75章
苏苏望着糖酥排骨,执着地念着陈欢的名字。
陈欢走到餐桌旁,缓缓地坐了下来。
饭菜齐全还有酒,加拿大冰酒琥珀色的冰凉液体轻缓地倒入陈欢面前的酒杯,陈欢不喜它每次带来的酸涩之感。顾颜坐在中间,招呼着陈欢:“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吧,多吃点。”
看了眼顾颜,陈欢没接话。
苏苏的餐盘很特别,划分出不同的格子,饭菜区分开来,顾颜先将每一道菜夹好,苏苏这才一口饭一口菜,严格地按着码放的顺序逐一将它们吃净。
看到陈欢注视的目光,顾颜解释道:“他不习惯像我们那样随心所欲的吃,有他自己的秩序,打乱了会不高兴。”
“照顾他很辛苦吧?”
“还好。”
顾颜不停地给陈欢夹菜,陈欢终于拦阻了那双殷勤的筷子:“吃不下了。”
苏苏忽然站起身,绕过长长的餐台转到陈欢面前,歪着头看着有些犯楞的陈欢,一指桌上有对兔耳朵的水杯:“兔子渴了,要喝水。”
陈欢抓起杯子递给他,苏苏不接,望着水杯继续着兔子渴了要喝水的诅咒。
顾颜道:“放下吧,他要自己拿。”
陈欢依言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苏苏看了看,确定着什么,这才端起了杯子,又远远地绕着餐台回顾颜身边,捧着兔耳杯一口气喝到底,还舔了舔红润的嘴唇,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烁如星,似乎心满意足了,看着陈欢,又重复着最开始的练习:“陈欢……吃饭……”
陈欢有些默默的,老天真会开玩笑,赋予一个人如此完美无缺的外形,却抽取了他部分的灵魂。
目光一转,撞上顾颜投来的视线,陈欢迅速移开了,顾颜的眼睛永远都带着一股吸食人髓的压迫感。
顾颜夹起一块排骨轻轻放到陈欢的碗里,排骨的味道香滑浓厚,亦如从前。
“曾经以为,我们俩可以这样走下去……”顾颜的声音听似平静,却满怀感伤。
抑住心内涌上的热气,陈欢只是淡淡道:“我以为我不会再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餐桌上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吃完饭的苏苏把玩着ipad,听声音看的居然是《名侦探柯南》?
陈欢有些惊讶:“他看得懂吗?”
顾颜苦苦一笑:“不知道,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很喜欢看这个,除了画画,就是喜欢看动画片。”
苏苏似乎对别人的谈论置若罔闻,靠在顾颜身上,盯着ipad,一只手玩着顾颜衣襟上的一颗纽扣,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别回酒店了,就住我这里,我可以带你去周边转转,这个时候是加拿大最美的季节。”顾颜忽然提出了新的请求。
深吸一口气,这真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死循环,许久,陈欢才道:“顾颜,我要重新开始生活了,懂吗?”
顾颜懂,面部线条微微僵直,两手握在餐桌上,面对陈欢近乎死刑般的宣判,抿唇无语。
陈欢撇开目光,怕自己看了会更难过。
柯南的片尾曲一响,苏苏扣上了ipad,转向两个不说话的人,又无聊地开始玩起顾颜放在桌上的手指,让它们很有顺序地叠落在一起,打开,又叠落,再打开,不厌其烦。
顾颜任凭他沉浸在这简单的游戏中,默默地看着陈欢,然后轻声说:“我恨自己,恨我自己还想着你……”
陈欢一摇头,断然道:“别说了,我不想听。”说罢,推开座椅站起身。
顾颜迅速抓住了陈欢的手:“我知道我已经没资格再跟你说什么,就当是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陈欢,我只想给我们最后的记忆里留下点美好的东西,不都是……那么糟糕的。”
苏苏并不理会弥漫在空气里的异样气氛,继续玩着手指游戏,不管不顾地将顾颜的手指和陈欢的一起叠加。陈欢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可苏苏固执地拽回来,力气居然也不小,死死地攥着,将陈欢和顾颜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玩得忘乎所以。
多伦多的天为何这么的蓝?纯净如洗,流云如画,一抬头就是另一个世界。
退掉酒店的房,又去超市买了很多出行的东西,陈欢恍恍惚惚的,每当几乎就要逃离了,就抬起头仰望天际,身上就像被钉了无数根看不见的木偶线,顾颜不经意间的牵动,越是要逃越被扯得生疼,却莫名地渴望着它不要停。
望着这个男人,早早地起来预备早餐,驱车去酒店退房,一改往日习惯性的沉默,兴致盎然地规划着出行,几乎扫荡了整个超市,好像不是游览加拿大而是周游全世界,陈欢几次把不想退房、不能同游、不要再见面了的话生生又咽回了肚里。
静静地听着他说,默默地望着他完美的侧面,坚毅的下巴在多伦多亮得晃眼的太阳照耀下,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苏苏就像顾颜的小尾巴,如影随形,不吵不闹,陈欢常常看着眼前晃动的美人,好奇他的一言一行,也微微调适着他像个孩子般缠腻于自己的哥哥。很多次顾颜驾轻就熟般地轻轻推开苏苏过分的搂抱和亲密。
顾颜解释着:“别介意,他就是个孩子,总是这样……”
陈欢微微一笑,他为什么要介意?
初来乍到的陈欢对加拿大一无所知,原本要费一番心思的出游攻略,顾颜都包揽过去,还笑陈欢的英语很有美国乡村的味道。
听着顾颜打趣自己,陈欢随之笑笑。灶台上冒着蘑菇汤的香气,顾颜捧着一个大碗拌着沙拉,肩膀上夹着电话,正在预定酒店的客房,一口纯正的伦敦音很费力地和当地人交涉着。
陈欢也给凯文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可玩的地方,凯文给了一些建议,还推荐了几个不错的住宿地。
顾颜想请凯文吃顿饭,主要是谢谢那天晚上的帮助,陈欢把瑞森的死告诉了他,顾颜听了楞了半晌,继续搅拌着手里的沙拉,然后说:“他终于解脱了……”
想起小梁玉蝶,陈欢不喜顾颜话里的悲凉,于是道:“不,还是活着好,还要好好活着,薛恒说的对,经常想想非洲饥民、伊拉克,其他就都不算事。”
顾颜笑了下,轻轻拨净勺子上的沙拉酱,淡淡地说:“每个人的痛苦都不一样,是活是死自己也说了不算,唯一的机会就是活着的时候可以选择怎么死最好。像薛恒那样的人,即便真到了要饿死的那一天,也会因为自己比别人更骨干而含笑谢世的。
陈欢想了想,忽然道:“我觉得宋晓也会的,临死前还会问薛恒,自己脸上的浮肿漂不漂亮……”
俩人安静了片刻,脑补那画面,不由得都笑了。
“你干什么,人家才有了儿子就这么咒?”
“是你先说的好吗?”
苏苏茫然地抬起头,忽然道:“大眼睛。”
陈欢又惊讶了,顾颜笑问苏苏:“嗯,大眼睛哥哥,你想不想他?”
苏苏不会表达想不想,却很清晰地喊着:大眼睛!
陈欢笑了,故意去指顾颜:“他是谁?”
苏苏道:“小哥哥。”
陈欢一指自己:“我是谁?”
“陈欢!”
“你又是谁?”
苏苏顿了顿,然后望向顾颜,顾颜鼓励地:“告诉他,你是谁?”
“我是宝贝。”苏苏说完就笑了,很开心地看着顾颜:“我是你的宝贝……”
另外的两个人都是一愣,顾颜马上道:“苏苏,又从哪里学来的?好了,你该上楼去睡午觉了。”
苏苏眼都不眨一下:“苏苏是小哥哥的宝贝,不睡午觉。”
顾颜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悦:“去上楼睡觉。”
苏苏畏缩着,可嘴里还很坚持:“不睡午觉。”
“快点上去,听见没有?”顾颜原本就透着威严,苏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漂亮的手指抠着桌子的边缘。看得陈欢于心不忍,于是对顾颜说:“他不想去就算了。”
顾颜缓声道:“得保证他的作息,现在不午睡,晚上会受影响,有时候常常半夜起来折腾,搞得人都睡不踏实。”
陈欢也不再多言,看着苏苏在顾颜严厉的监视下,抱着自己的兔耳杯噘着嘴上楼去了。
临近晚饭的时候,苏苏才晃晃悠悠地回到楼下,虽然多半不太理会别人的忙碌,似乎也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与以往不同,多了一个陈欢走来走去的不说,小哥哥也只顾对着电脑,打着电话。
当顾颜正和陈欢商量着某条路线怎么走最佳时,苏苏开始围着餐厅的吧台转起圈来,每次经过顾颜时,便用身体撞击一下顾颜的后背,发出呜的一声。
陈欢偶尔看看他,不知是不是受下午的事情影响,苏苏明显情绪不佳,甚至还有些烦躁,顾颜只顾看着电脑,任凭苏苏间隔的骚扰。
“那个,我说,他好像不怎么高兴?”陈欢提醒着顾颜。
“不用理他。”顾颜指着网页上的一座湖问陈欢:“我们去这里看看如何?加拿大很多艺术家和富豪隐居的地方,比较有特色,说实话,我都没怎么正经地逛逛加拿大。”
苏苏再次撞向顾颜,这次撞得重了,顾颜前倾,差点弄撒手里的咖啡,顾颜命令着苏苏:“停止,你给我停止。”
苏苏置若罔闻,继续围着餐桌转圈。
顾颜站起来,提高音量:“苏苏,站住。”
苏苏不管,按着自定的轨迹又转了过来,陈欢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有点头晕。
顾颜等他走到近前,苏苏并没有因为顾颜站了起来而改变要撞一下的意愿,绕到顾颜背后,依旧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力度撞过去,顾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个套路,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他,严声道:“站住,别动了。”
苏苏终于站住了,望了望天花板,又看向脚底下的地板,嘴里嘟囔着:“兔子渴了要喝水,兔子渴了要喝水。”
“那你就喝啊。”顾颜示意陈欢将桌上的兔耳杯递过来,放在桌面上,苏苏一把抓了过来,可并没有喝,抱在怀里继续要走,顾颜拦住了他的去路:“喂,你今天怎么回事,安静点。”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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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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