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20节
那,陈欢算不算外客?小梁老师刚带着一批学员去外地汇报演出,陈欢就不请自到了,电话也不让打,说是上次落了东西,拿了就走,可这都十几分钟了,人还没下来……
屋里实在太安静了,陈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如战鼓,他不怕杜丽娘,更不怕姓安的,可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贼”。
驴友做的胶膜堪称完美,薄如蝉翼,仅仅两次就通过了,当然,那粘在楼盘书上的指模胶印很完整,很清晰。
驴友看了陈欢一眼:“你丫是做景观设计的吗?”
陈欢面无表情地说:“做什么不都得胆大心细啊!”
保险柜要求输入密码,却屡屡失败了!根据那天的记忆,陈欢自认为不会记错杜丽娘的生日。老远瞅着,像是……陈欢犹豫了,谁知道这保险柜每次的密码会不会是同一个?姓安的生日都搞来了,也不对,车牌号,都不对。
陈欢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指尖微微抖着,悬在密码键上,荧光蓝的屏幕上滴滴响了两声,陈欢僵了僵,仔细一看,保险柜已经进入预警提示,还有三次输密机会,若再错误,密码柜将彻底锁死,进入报警系统……
卧槽,陈欢不敢再动了。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小雪细软的嗓音:“陈欢……你找到东西了吗?”
大梁玉蝶卧房的门开了,陈欢沉着一张脸杵在门口:“喊什么?”
小雪莫名的紧张:“哦,我,我给你倒了杯水来。”一边说,一边透过打开的门扫视着屋内。
陈欢接过水,扶着门框看着并没打算离开的小雪。
小雪硬着头皮问:“那个……丢什么了?找到没?我帮你啊?”
陈欢淡淡地:“不用了。”
门关上了,小雪站在门外,一脸的茫然。
门突然又打开了,陈欢一张冰冷的脸吓了小雪一跳,声音也很冷:“我妈知道今天我来找东西,但我不想让那个人知道,你懂吗?”
小雪跟了大梁玉蝶有些年头了,知道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而这个主人唯一的心病就是陈欢,喏喏的点着头,不由自主捂着嘴下楼去了,梁老师溺爱陈欢,搞不好将来这栋别墅都是陈欢的,他爱拿走啥就拿走啥。自己安心做事,不掺和主人的家务事,这也是多年来职业生涯里作为一名保姆的业界良心啊。
支走了小雪,陈欢还是一筹不展。刚刚又浪费掉一个机会,现在,只剩下两次输入密码的机会了……但对于他来讲,他不能都用光,保险柜一旦报警,全瞎了。
so,他只有一次机会了。
她的生日已经作废了,这个女人除了她自己,什么是她最重要的?
陈欢呆了呆,又伸出手来,迅速地按下自己的生日,死马当活马医吧,事情进展到现在一刻,已然是不易,这次失败了再想其他办法,大不了,跟她摊牌。
一声悦耳的咔哒,保险柜严丝合缝的门,终于松动了。即便四周没有观众,陈欢依然攥拳低呼“yes”,长长地吐了口……
陈牧怀很奇怪的看着儿子走进了自己的视野,仔细想了下,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周末,陈欢一般不回自己这住,可是,看样子,连行李都打包来了。
“我那楼上装修,太吵。”陈欢给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陈牧怀点点头,继续翻看报纸:“那就住这吧,我这两天住在研究所,也是刚回来。”
陈欢刚往楼上卧房去,忽然又转回身来,看着老爸。
陈牧怀抬起头:“干什么,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
“你,心情不好?”
不管怎么说,儿子还是很细心的,陈牧怀闷闷的神情没逃过儿子的眼睛。
陈牧怀叹了口气:“没什么,研究所里死了个孩子。”
呃,陈欢放下行李,索性坐在了陈牧怀的身边:“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那倒不会,只是,这孩子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数字方面很有天赋,我们刚刚展开研究,就……实在太可惜了。”
“多大?”
“十岁了。”
“怎么死的?”
“肺部感染导致的。”
陈欢陷入一阵莫名的感伤中,人生无常,死亡总是一个令人心塞的话题。
“陈教授,饭好了。”菊花走出来,她已将饭菜都摆好。
陈教授放下报纸:“算了,不提了,我们吃饭。”
身后的陈欢却道:“爸,你难过是因为他死了,还是……失去了一个天才供你研究。”
陈牧怀转过身,微蹙着眉看着儿子,半晌方道:“都有。”
陈欢觉得自己有时也挺混蛋的。
洗过澡的陈欢懒懒地走到餐桌旁,这才发现老爸饭菜也没动几口,似有等他之意。
心下歉然,坐在老爸身旁,拿起一个空碗,先给老爸盛了一碗汤,喃喃地:“刚才,对不起。”
陈牧怀接过汤:“没什么,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时间久了,那也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罢了。”
“嗯。”陈欢低低地应了一声,今天父子俩的话题有些压抑,回家来也没开心多少。
糖醋排骨的味道引人垂涎,那正是陈欢的最爱,陈牧怀夸赞着菊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一旁的陈欢默默地扒拉着碗里最后一口饭。时不时地抓起手机看两眼。
陈牧怀淡淡地问:“最近上班还好吗?”
“挺好的。”
“顾颜对你怎么样?”
“还行。”
“宋晓现在怎么样?”
“也挺好,快生了。”
话及此,陈牧怀停了下手中的筷子,儿子看手机的次数都比看自己的次数多。
陈欢放下了手中的小苹果,瞟了眼老爸:“我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累,别瞎担心。”
叮咚,手机终于响了,陈牧怀看着儿子抓起小苹果,两眼盯着屏幕,半天没动弹。
顾颜:刚忙完,什么事?
这是一个五个小时之后的回复,陈欢一笑。
陈欢:晚上过来吗?我买了点水果。
顾颜:不过去了。
陈欢:哦,好吧。
放下手机,陈欢继续喝着碗里已经凉了的汤,然后抬起头,撞上老爸投来的目光,不耐地向椅背上一靠:“你老盯着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开花。”
“我就在想,你怎么还不赶紧交个女朋友?”
“犯法吗?”
“我不怕你犯法,就怕你关键时刻犯傻。”陈牧怀轻叹口气,宋晓这女孩,还挺可惜的。
陈欢拿开餐巾,望着点起一支饭后烟的老爸,沉吟着开了口:“爸——”
陈牧怀半眯着眼看向儿子,一叫爸准没啥好事。
陈欢迟疑着:“你说,一个人,一个男人,就是……他要是突然间不行了,会是哪方面成因造成的?心理?生理……”
陈牧怀面色一凝,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什么不行了?”陈牧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这是一个误解。
“就是,那方面呗。”
见老陈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陈欢索性挑明些:“就是akelove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
菊花抓起碗筷离开了餐厅,整啥景啊死陈欢,屋里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呢好不好?
第67章
陈牧怀有点小失眠。
陈欢的话该不该相信?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是一个朋友拜托我问的,谁叫你是个名医。”
“我是脑科专家,不是专治疑难杂症的神棍。”
“诶,爸,我觉得你这有点同行相轻的意思了,男病也是病,好赖你是大夫,上边下边还不都是人体惹的祸,再说了,人家知道你是大夫,才托我问问的。”
“那区别可大了,你什么朋友啊?”陈教授擦汗,现在的年轻人也忒拿这些个不当一回事了。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再说,这好赖也是人家隐私吧。
陈教授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来回巡视。
陈欢无奈的一笑:“真的不是我,我棒着呢。”
陈教授又擦汗,一个劲摆手:“好了好了,你要真有病,我亲自给你治。”
“你不是说治不了吗?”
“我给你治治脑子。”
“如果,总是做噩梦呢?这是不是属于上边的事了?”
“什么噩梦?”
“不知道。”
“梦境是大脑……”
“陈教授,咱能不背医书吗?”
“如果长期被噩梦困扰,对身体健康非常不好,得看。”
“怎么不好?会不会影响那方面?”
陈教授眨了眨眼,这才醒过点味来:“敢情你说的这是同一个人啊。”
“啊,是啊。”
“那他这问题比较复杂,噩梦的内容、周期,脑皮层、细胞等活跃程度、各生理反应……一两句怎么说得清,还是去医院看看的好。”
见陈欢不说话,陈教授心里七上八下的,试探性地说:“要不,你叫他来找我,我给他看看。”
陈欢说:“噢,那倒不用了,他会不好意思的。”
“这人我认识吗?”
“哦,不认识。”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个大夫。”
“还是算了吧,他主要是下边的问题,噩梦也是偶尔的。”
陈教授哼了一声:“人体是很奇妙的,牵一发动全身的事,不通过长期观察和各种检查,谁也不能百分百定义最终病理,如果此人长期被某种心理顽疾困扰,像噩梦、性功能异常,都是最后的病表,归根结底,还是上边的事。”
陈欢不说话了,顾颜是不会找老陈来看病的,不管上边还是下边,顾颜都会秒撕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顾颜好像又异乎寻常地忙起来,房也不看了,人也见不到,连微信都越发少了,偶尔说上几句,也都是不咸不淡的。
陈牧怀眼瞅着儿子又黯淡下去,眼神不知所踪地飘忽而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翻了个身,不一刻,陈牧怀还是下了床,找到个电话,走到陈欢的卧室前,轻轻敲了几下门。
“谁啊?”
不知为什么,陈牧怀总觉得儿子的声音里有几分警惕。
“我,开门,说点事。”
隔了几分钟,门才开了,陈欢有点不自然,而且,并没打算打开房门叫老爸进去。
陈牧怀的心莫名的一紧,陈欢毕竟还年轻,又不交女朋友……
“睡了吗?”
“没呢,哦,睡了。”
陈牧怀掏出一张纸递给儿子:“这是马大夫的地址和电话,是我的一个朋友,在男科方面很权威,你可以叫你朋友去找他,就是他的号特别难挂,也挺贵的,你朋友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给马大夫提前打个电话。”
“哦,不用了,有这个足够。”陈欢抓过纸条,靠在门框上,冲着老爸道:“谢了,晚安。”
陈教授刚一转身,陈欢就要关门。
“喂,你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好,你说。”
陈教授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那个,我告诉你啊,有些事,得节制,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什么,等再过些年,你就……没有女朋友没关系,平时也可以多做做运动,少看点乱七八糟的……”
“老陈同志——”陈欢喝住,无奈又懊恼:“咱能不能思想如同身体一样的健康?睡了!”
不等陈教授恢复情绪,陈欢抗议地关上了房门。
关上门,陈欢重新爬床上,侧耳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确定一切ok了,遂从枕头底下取出了刚才匆忙之间藏于此的几页纸。
几张纸,是从手机相册里导出来复印的图片,字迹清晰、娟丽,字如其人,那样的一个婉约雅致的女子,应该是这样一笔好字。
拿着信,陈欢的神情与心情一同凝重,都说往事如烟,可这段往事却为何搅得人心绪不宁?
信很长,细细读着,字里行间,从一开始的金兰之情决裂于一个男子的爱恋而满是感伤,到后来的再嫁他人,一朝零落碾成泥的悲哀与绝望,自己已是无颜再见故人,只求师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替孩子寻找远赴异国的亲生父亲,使他们能父子早日团圆,孩子免受无依之苦,再无他求,托孤之请,还望援手,速盼回音……
言辞切切,字字含泪,一代名伶小梁玉蝶,人生走到尽头的最后一封求救信,有悔恨,有痛楚,有哀切,有相托。想来,在写这封信的同时,也已厌倦人生处境,频临绝望。
信中只提到一个儿子小华,而另一个孩子,却只字未提。
小华到底有没有找到父亲顾思明?
那个孩子又在哪里?
当年,母亲究竟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为什么要对顾思明、江淮隐瞒这封信?
陈欢和陈牧怀一样,也失眠了……
第二天,两只熊猫眼的陈欢从老陈家直接开车去上班,陈教授看着儿子泛青的脸色不无担忧,刚要张嘴,陈欢马上阻止道:“我知道,不搞女朋友就搞体育锻炼,反正不能自己搞自己,行了,回见吧老陈。”
一旁的菊花牛奶撒了一桌,这爷俩还有完没完了?
“江叔叔,你好,对,是我,我找到信了,的确是从江城寄来的,但不是小梁阿姨写的……妈妈的一个朋友而已,真对不起,那么多年了,我有可能是记错了……不,我怎么会骗你?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信的,但真的不是小梁阿姨写的,不好意思……嗯,好,欢迎你有空来北京玩,再会。”
挂上电话,陈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摇起跑车的顶篷,打开收音机,郭德纲和于谦的声音很逗比的冲击着耳膜,试图打破这个世界的烦闷,叫活着的人再开心一点……
今天又是周一例会,在又一个人度过周末之后,陈欢一身新衣,精神抖擞地推开了明华会议室的大门。
依然是最后一个出场的,但绝逼也是最亮眼的一个。有个别年轻主管眼里冒出一缕嫉妒的青烟,附耳一旁的主管:“这陈欢怎么老跟个出来卖似的,以色惑主,保不齐顾总好这口。”
听此言的主管会心一笑:“顾总也没个老婆,这陈欢一脸妖魅之相,谁知道是不是靠脱上位的。”
“好了,安静,人都齐了,现在开会,首先,我先说一下上半年的各部门业绩考核的情况……”薛恒玩转签字笔,开始主持会议。
“妖魅”的陈欢今天更加性感,米白色衬衫,条纹修身长裤配黑色皮鞋,头发两边寸短,中间留长搭在额前,面如冠玉,双眸点漆,红唇微翘,真的是生得叫人爱恨交织。
别的主管都在聚精会神地和财务核对着自家业绩报表,唯恐给漏了什么,独有陈欢,视线越过笔记本边缘,定睛顾颜,一个多星期没见,这家伙似乎有点瘦了,整个人透出一抹倦意。面无表情的碰上陈欢的视线,也定定地看着,继而又将头撇开了,隔了一会,又拉回来,陈欢的眼睛仍旧等在原地,俩个人的视线碰碰撞撞,今天的陈欢,有点肆无忌惮。
一散会,顾颜起身先走了,陈欢收拾完东西,直奔总经理室。
“我跟顾总有要事相谈,不要叫任何人进来,包括薛恒,谢谢。”陈欢叮嘱完黄秘书,转身就进了经理室。
黄小姐没拦住,惶惶地跟着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顾总,他说有事找你……”
顾颜正在喝咖啡,意大利进口的,一抬头,先是陈欢,紧跟着秘书,眉头一皱,这是闹哪出?
“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老板说。”陈欢的口气大过老板。
顾颜眯起了眼,以有容乃大的姿态跟秘书说:“没事,我让他来的。”
黄秘书看了陈欢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顾颜盯着陈欢,还没说话,陈欢就绕过偌大的办公桌向这边走来。
端坐在老板椅上,顾颜的脑袋下意识的随着陈欢转了半圈,不明所以地看着陈欢紧绷着脸站在自己跟前,也不知怎么的有点心虚,这个星期,的确有点过分了。
“你想干……”
刚张开的嘴,就被堵上了,又快又准,陈欢的舌头也跟着就进来了。
有那么几秒钟,顾颜的舌头是习惯性的跟着陈欢搅动在一起,然后才惊觉这么做的愚蠢,飞速瞟着门口,努力推开脸上的陈欢,腾出嘴来的功夫,低声喝止:“你特么抽什么风?”
话还没说利落,陈欢的唇又猛地压了下来,仗着站立的优势,吻得得心应手。
顾颜几次想站起来,均告失败,不过也没特别的反抗就是了,半推半就的任凭陈欢得逞了一把,别说,陈欢的吻功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刚开始的时候,还特么不知吮吸为何物呢。
“好了,好了……”顾颜被吻得晕头转向的,不停地看着门口。
陈欢终于松开了手,微喘着看着顾颜。
顾颜即刻站起身来,侧头瞄了眼陈欢,绕出办公桌,擦着湿润的嘴角,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说的话:“我说你这是……要造反那?撒野也不知道挑挑地方?”
环顾了一下顾总宽大、考究的办公室,陈欢波澜不惊地:“在这里做一次,也不错。”
顾颜抿了抿唇,审度着一个多星期没见,今天突然闯进自己办公室的情人,目光闪动,嘴角噙笑。
陈欢只瞟了一眼,便定义这笑为皮笑肉不笑。
第68章
不等顾颜再说什么,陈欢一扬手一声拜,头也不回的走人了。剩下顾老板一个人双手叉腰站在自己偌大的办公室里,抿着双唇,紧盯着缓缓关上的门,沉沉吐了口气。
画了一下午的设计图,天色渐暗,陈欢独自加了会班,画累了就躺在那张大圆床上望了会天,然后一跃而起,扎进了人潮涌动的商场,添了几件衣服,看了场火爆宣传的电影,电影才演了一半,陈欢就退场了,买了一杯许留山的杨枝甘露,甜甜的喝着开着奥迪小跑,循环听着杨宗纬的那首《空白格》,意兴阑珊地回家了。
家,终究还是要回的,哪怕只有一个人。
锁好车向电梯走去,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声回响在冷冷清清的地下车库里,又站住了脚,那杯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落在车里了,转身又往回走,取了许留山,一边吸溜着一边折回电梯,空寂的停车场,越发显得人敏感、脆弱。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几下突然又没了,陈欢抬头四下里看去,又望了望身后,地下车库昏惨惨的灯光照着一排排车辆,连个人影也没有。
加快脚步向电梯间走去,这个小区曾经有人在车库被抢过,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也不想中头奖的那个倒霉催子是自己。
斜刺里蹿出来的黑影,猛然从背后抱住了陈欢,耳边一声轻问:“看什么呢?”
要说陈欢的反应是真够快的,快的抢匪那句‘什么呢’还没说完,脚面就被人狠狠一跺,紧接着一杯什么玩意呼地砸了过来,抢匪脸上、身上瞬间挂彩,满是酸酸甜甜冰冰爽爽的杨枝甘露。
陈欢刚要拔腿跑,忽然又站住了,望着一脸懵逼的抢匪,脱口而出:“卧槽!”
电梯里的两个人,表情各异,陈欢使劲咬着下嘴唇,却控制不住面部肌肉局部的轻微痉挛。
顾颜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欢,缓缓抹了一把还在滴答着糖水的下巴,低头看看身上阿玛尼的西装和脚下洁净的鞋面上突显的大脚印,目光又射向了把头扭向一边的陈欢。
“您这是都毁我第几身衣服了?”
“谁叫你一声不吭背后袭击我的?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啊?”
“您陈大少去我办公室性骚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陈欢脸上满满的笑意,瞟了眼顾颜手里拎着的袋子。
顾颜一抬手把袋子砸进了陈欢的怀里,愤愤地又擦了把黏糊糊的脸。
打开袋子一看,鲜灵灵红艳艳的大草莓,陈欢笑道:“哟,来就来吧,还买啥东西啊。”
顾颜咬牙看着笑得跟皮卡丘似的陈欢,愣是忍住了没回嘴。
陈欢伸出手,将顾颜肩膀上的一块芒果弹走,但笑不语地望着也瞅着自己的顾颜……叮咚,电梯门开了,陈欢一手转着钥匙,一手拎着草莓,笑吟吟地把闷声不哈的顾颜领回了家。
洗过澡,上了床,俩人靠在床上,顾颜安安静静地看着书,陈欢捧着小碗吃着草莓,心脏扑通扑通——
顾颜回来了,重新躺在自己的床上,穿着特意为他挑选的深蓝色睡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优雅的翻动着书页,这次应该心满意足了……可身体里所有的感官都好像跟谁作对似的,一起翻涌着、抗议着、碎念着,陈欢这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贪婪,他想要这个男人,不单单是看着他,还想要的更多。
在经历先前那几次不快后,多少有些怕了,怕彼此的难堪,怕顾颜的骄傲,怕难堪之后,骄傲的人眼里闪动着的痛楚与悲伤,更怕受创后的愤怒,还有极力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怎么吃独食?”顾颜突然而发的声音,吓了陈欢一跳。
捡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噙在自己的嘴上,陈欢缓缓地靠过去,伏在顾颜的胸上,静静地,等待着。
近在咫尺含着草莓的陈欢,红是红,白是白,毫无瑕疵的脸孔,闪着诱人的光彩。
丢下书,迟疑地张开嘴,顾颜起身含住了草莓的另一半,双手搂上陈欢,上下摩挲着,那草莓,在俩个人你来我往的唇齿间,破碎了,琼浆玉液流了下来,染红了彼此的双唇。
陈欢有意无意地蹭在顾颜的身上,扭动着,像条蛇。
顾颜的眼里闪动着令人熟悉的又捉摸不定的光芒,一抬手,床边的灯忽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渐渐的,借着窗外的月光,才看清彼此朦朦胧胧的五官,轻轻的呼吸声呼在彼此的脸上,顾颜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低头吻下去,嘴里的都是草莓香。
陈欢回吻着,手刚刚探下去,顾颜轻忽的移开了……陈欢上半身一空,赤裸在微带凉意的黑暗中。
顾颜的吻,蜻蜓点水般地一路滑下去……陈欢陡然间明白了。
当某种温润感包裹着自己时,陈欢情难自禁地颤抖了,那总也关不上的喉咙发出了与生俱来的渴求,很快的,就被顾颜带入了另一个世界,淹没在虚幻、快乐的潮水中。
无论怎么样,他要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此时也正委身于他,用最细腻、贴心的方式成全着他,也解脱了自己。摩挲着男人那柔软密实的头发,陈欢在难过中快乐着,多少显得有些凄凉。
这一夜,顾颜睡得还算安稳,陈欢抱着这个男人,无眠到天亮。
“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房子吧?”吃着顾颜刚刚煎好的荷包蛋,坐在早餐桌旁的陈欢漫不经心地提议着。
正在倒着橙汁的顾颜叼着半根烟卷看着陈欢,一时没说话。
“一大早上的,少抽点。”陈欢拽过一片烤面包,飞速地瞟了顾颜一眼。
捻灭了烟头,顾颜回答得倒也干脆:“好,你说,喜欢哪儿?”
将抹好果酱的面包递给顾颜,陈欢道:“哪都成,我出钱,你挑地。”
顾颜挑了挑眉毛,笑了:“哟,这是要包养我的节奏啊。”
陈欢正色道:“没跟你逗,正经点,要买房子也是我买。”
顾颜“好、好、好”地点了几下头,然后道:“我看上上次那套别墅了,陈大少,您是一笔付清还是贷款啊?”
“贷款,我没那么多钱。”陈欢又认真又老实地说。
噗嗤,顾颜笑了。
这笑有点伤自尊,陈欢放下手里的橙汁,很严肃地看着拿自己当小屁孩笑得极其不厚道的坏男人。
“你笑什么?”陈欢十分懊恼。
看着陈欢,顾颜有点棘手的样子:“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由你来买这房子?”
“我一直都很想为你,或者准确说,为咱们俩吧,做点什么,买套房子对我来说,虽然是有些压力,但我喜欢这种压力。”
顾颜静静地听陈欢讲完,思考了一下,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我说……”清了清嗓,顾颜斟酌地开了口:“我说亲爱的,咳咳,挺抱歉的,那房子我已经买了……”
陈欢一下炸了毛:“谁叫你买的?我还没同意呢!”
顾颜一摆手,赶紧息事宁人:“你听我说完,房子呢,你也知道,我早就想买一套,就咱俩住,你和我之间,一套房子真不能说明什么,你要真想给咱家添砖加瓦,那好,请您陈大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装修还不成吗?”
陈欢冷哼道:“那别墅精装修,人家瑞典设计师的手笔,您还叫我装哪儿?换个水龙头?”
顾颜挠挠下巴,也是啊,索性一摊手:“那咱就拆了它重装。”
陈欢气得手里的叉子往盘子里一戳,力道大了点,吃到一半的混着溏心的荷包蛋被顶了出去,啪叽,不偏不巧,正巧砸在顾颜那身墨蓝色睡衣上,汤黄蛋白的流了下来。
“陈欢!这都特么第几身衣服了?”说完,抄起自己跟前的那份荷包蛋,再一抬头,陈欢已经小鹿三级跳,向卧室跑去,尾音颤得很美妙:“我再给你买套新的……”
欧式小别墅的确不错,周边的景观也很有闹中取静的意境,都是国外的设计师的杰作,不能不说,这套房子对顾颜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陈欢不甘地说:“我们明华的设计师倒住进别人设计的房子里,没劲。”
拗不过陈欢,顾颜最终同意钱一人一半,户主是两个人联名,陈欢以比银行还高的利息,按月付给顾颜房费。
陈欢开始收拾起房子来,顾颜倒好,甩手掌柜子,谁叫人家到底是明华的老板那,忙着签合同进项目,大会小会开得没完没了,偶尔过来视察一下新居的进展情况,点点头,拍拍陈欢的肩膀:“不错,不错,这个窗帘是不是有点艳?换个颜色?”
顾总一句话,陈欢马不停蹄地又去换窗帘。
过两天顾颜又来了,摸着鞋柜,砸吧砸吧嘴,很温柔很迷人地看着陈欢:“这个不错,挺有眼光的,但我觉得纯欧式的不如稍微带点中国元素的好?你说呢?”
“我给你发照片了,你说还行。”
“哦,那会跟客户谈事,实在没仔细看。”
陈欢又冒着秋老虎的闷热天转遍了大半个城,终于找到了顾颜想要的那种鞋柜。
等所有家具、陈设都到位后,收尾时,顾总来剪彩了,搂着还在打扫卫生的陈欢从楼下转悠到楼上,顶层是个阁楼,原本的设计理念就是一个休憩读书的场所,被陈欢布置得也很清新、雅致,一抬头,玻璃天窗可以望见满天的星斗,当然,如果帝都没有雾霾的话,这个理想也许有一天会实现。
顾总自始至终微笑着,毫不吝啬地抖落着那些赞誉之词,然后指着那天窗道:“这里是不是应该有个遮幕会更好?”
陈欢一举遥控器,哔——两扇合页缓缓地关闭。
望着明显空白的一面墙,顾颜扭头问:“这得挂点东西吧?”
陈欢嗯了一声:“这我都想好了,算是我给新居添的一份大礼。”
顾颜呵呵一笑:“大礼?有多大?”
陈欢冷哼:“回头你就知道了,这份大礼能顶我十年房费。”
“是,挂张牛皮,上书陈欢制造。”一闪陈欢横扫而来的拖把,顾颜笑笑地走开了,继续找茬子,果然,目光落在阁楼里那组书架上:“嗯……怎么是这个颜色?和地板颜色不怎么搭啊……”
啪,一扔手里的拖把,陈欢终于发飙了:“顾颜你——哔——,我就特么——哔——,你丫就——哔——”
顾颜掏了掏耳朵:“不是你说要为我做点什么吗?才提这么点要求就受不了了?”
陈欢无力地倒在光滑洁净的地板上,肚子一起一伏,喘着粗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颜顺势也躺了下来,陈欢毫不客气地将两条长腿架在了顾颜的身上,顾颜一摸遥控器,帘幕打开了,瑰丽的晚霞流淌在灰蓝色的天空上,还能看见几片随风而落的枫叶,打在倾斜的玻璃窗上,发出轻微的嚓嚓声,继而又不知飘落到何处。
陈欢兀自气闷不说话,却听顾颜轻声道:“陈欢,从此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有了新家就得搬啊,顾颜还好点,只是从原来的房子里拿了点必需品,其他的东西说是不着急,慢慢搬过来就好。
陈欢没说什么,顾颜的家他只去过一次,虽然没看见苏苏,但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保不齐会和苏苏扯上一些关系,顾颜不说,他绝对不问。
陈欢的房子出租了,说了那么久,还真有点舍不得,但每个月给顾颜的房费不是一笔小数目,陈欢终于要算计着过日子了,不知为啥,居然真的很开心。
顾颜无奈地摇摇头:“你啊,真是没过过缺钱的日子。”
搬家那天,顾颜特意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帮着陈欢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陈欢原本说要找个搬家公司,顾颜说不用,给公司打了个电话,搭建部派来几个工人,开着明华自己平时拉货的卡车,陈欢那点东西,半车都没装够,不到两个小时,这家就算搬完了。
那份神秘大礼,陈欢谁都不让碰,亲自抱在怀里,外面裹得严严实实的。
顾颜蹙眉道:“一幅画?”
陈欢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好了,至少免我三年房费。”
顾颜点点头,免一辈子都成。
第八卷 蓦然回首阑珊处
第69章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每一个可以照得到的角落,光洁的地板映着天窗一棱一棱的倒影,房间变大了,心却满满的,陈欢拿着毛巾认真地擦净每一样东西,嘴角微扬,有个声音在心里循环播放:陈欢,从此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楼下书房传来顾老板的喊声:“陈欢,你的专业书和其他杂书最好分开放吧?”
陈欢大声回应着:“噢,分开放。”
不一会,楼下又传来声音:“怎么那么多漫画书?小屁孩一个。”
陈欢笑着趴在阁楼的扶梯上,冲着楼下反驳:“很多成人都看漫画的好吗?一个缺乏童真的人,说明心态老。”
“那还不如直接去看成人漫画!”
“你不要再啰嗦,快点收拾好书房,我都饿了。”
“知道啦,陈少爷。”
俩人真是没闲着,各自分摊负责,把所有的东西都打扫归位,忙活了一整天,就剩下书房和阁楼,陈欢好几箱子书,还要分门别类的排好,顾颜一边翻看几眼一边摇头笑着陈欢这点家私,从《百年孤独》到《盗墓笔记》,还真是个杂食动物。
日本景观艺术大赏,还是最近新出版的,顾颜习惯性地翻看,刚一打开,几张纸飘然而落,宛若飞舞的蝴蝶,落到了地板上……
最后几锤,许莫生的那幅“禁忌”终又见天日,悬在阁楼书架上方那片预留的空白,擦了擦画框边缘,环顾一尘不染带着傍晚落日余晖的阁楼,陈欢心满意足。
哼着歌跑下楼,新居人气冷,发出空荡荡的回音,陈欢忽然有了个想法,过几天不如请薛恒、宋晓他们几个来暖暖房,可惜,瑞森病着,要不然也可以请他来看看自己的新家,看看当初拎着鸭脖子吃他干醋的顾颜。
楼下安静得出奇,陈欢觉得这房子还是买大了,两个人彼此看不见时,却像两颗被丢进糖果盒里的糖豆。
“顾颜,收拾完了没有?”来到书房门口,只见顾颜一手抽着烟,一手插着兜,愣愣地站在一堆纸箱中间,望向自己,目光凌动。
“还没收拾完?最近你这烟抽的勤了点……”边说边弯下腰,将箱子里其余的书一股脑地全都塞进书柜里:“还真是个富贵命,这么点活都干不好?”
身后的顾颜半天没说话,陈欢将纸箱子堆在一起,回头瞟了眼,顾颜靠在窗口,吞吐着烟雾,逆光中,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命都是自己挣来的。”
陈欢丢下手里的纸箱子,看向顾颜:“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累了?”
掐灭手中的香烟,顾颜沉沉道:“嗯,是累了。”
“也没什么了,洗洗手,咱们出去吃东西。”
顾颜站在原地没动,陈欢转过身来,忽又想起什么,笑吟吟地问:“想不想看看我送的大礼?都装好了。”
顾颜道:“好。”
俩人一前一后爬上阁楼,陈欢把灯打开,一束射灯刚好照在那张油画上,陈欢一扬手臂,颇有些几分得意,许莫生的油画,还是这种另类艺术,富有极大的深刻意义,扭动的身躯和露骨的姿态,绝对的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陈欢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顾颜陡然停住的脚步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僵直,脸上的线条也紧绷绷的,叫人有些不解。
“怎么样?震撼吗?”陈欢的嗓音有些发干。
认识顾颜那么久了,渐渐熟悉他那张漠然的脸上偶尔闪过的一些微表情,还有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气,通常下,波澜不惊中带着一丝固有的冷漠,那只是水面上露出的冰山一角,顾颜在所有人面前,只露出这么一角,虽然他温柔地笑着,可别人只能远远地仰视着,不可近玩。冰山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水深不可测。
陈欢潜下去过,冰山望不到底,黑幽幽地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偶尔喷射出炽烈的熔岩,偶尔会掀起巨大的漩涡,似要将人吞吃得干干净净。
就像现在,望着许莫生这幅画,顾颜的反应超出陈欢所设想的一切可能,像块石头,神情凝固,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幅画,脸色渐渐发白,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在努力控制微微急促的呼吸,顾颜的脚甚至向后退了两步,好像前面不止是一幅画,而是一条蟒蛇。
“怎么了你?”陈欢心里也跟着有些发慌。
“这是什么?”顾颜的声音透着几分怪异的颤抖。
这是一幅画,顾颜的提问多少有些可笑。
“朋友送我的一幅画,这个……挂在阁楼平时也没人会上来,隐蔽点。”
顾颜僵硬的脸更叫陈欢心里没底,他不知道作为一个从事设计行业的老板,怎么会对这样一幅艺术作品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
“什么朋友?”
陈欢没说话,一时之间有点不确定是否要说真话,下意识地自我保护系统悄然打开了。
顾颜仍然站在那儿,站在一片阴影里,蹙着眉宇,目光突然射向陈欢,犹如一道鞭子抽打在陈欢的脸上,声音冷峻:“那个美院的朋友?给你画裸体像的?”
陈欢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说:“是啊,我觉得画得挺好啊。”
顾颜死命盯着陈欢,一字一顿道:“他是谁?”
陈欢忍不住吸了口气,顾颜阴鸷的目光盯得人窒息:“你怎么了?干嘛这副表情?”
顾颜一扯薄唇,几乎狰狞:“他是谁?”
陈欢不禁被眼前的顾颜震慑住,惊诧顾颜再说这几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难解的痛楚,许莫生三个字不知怎么在嘴里一转便成了另外一个名字:“张晓帆,我的一个初中同学,这也是他临摹别人的,说是一个大画家。”
“能顶十年房费是怎么意思?”顾颜虽痛楚,思维却很敏捷,不给陈欢留一丝余地。作为一个从事设计工作很多年的人来说,顾颜对艺术有着自己一定的鉴赏力,作为一个在商场打拼很多年的老板,顾颜也有着犀利的洞察力,陈欢,在撒谎。
可陈欢却将谎言进行到底:“他在市场上已经小有名气了,这幅作品能卖个万八千的,我不也是吹了个牛逼么?顾颜,能告诉我这幅画哪里不对吗?”
顾颜的嘴角旋起再令人熟悉不过的嘲讽和刻薄:“原来撒谎也可以遗传的。”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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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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