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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绅士 作者:剩余石

    第15节

    狼头不管,只是传达自己的意图:“不想惹事的,赶紧离开这里。”

    陈欢站起身来,向那狼头走过去,几个大汉也相应的调整了一下位置,将陈欢置身其中。

    “我是他的朋友,来看看他。”

    狼头冷声道:“看完了就走吧。”

    陈欢笑了:“我来看朋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什么要听你的?”

    狼头斜睨着陈欢,白白净净的一块小鲜肉,有颜值没智商,简直了,当哥几个都是幻想出来的?连这里的大夫、护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根粗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戳在了陈欢的胸口上:“赶紧滚,懂不?否则就跟他一样,也给你开个单间。”

    陈欢厌恶地拨开了那根手指,狼头还没怎样,旁边的一名大汉先怒了,妈的这个小鲜肉拽你个毛啊,一把薅住了陈欢的脖领子……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顾颜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陈欢的衣领硬生生地被顾颜从那人手中掰了出来,牵着陈欢就往外走。

    狼头一声喝:“关门,打狗。”

    房门砰地被关上了,一名浑身黑疙瘩肉的大汉黑旋风李逵似的堵在了门口。另外几名渐渐逼近,这几天在医院里闲得蛋疼,正好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人消遣消遣,晚上哥几个还出去找找别的乐子呢。

    陈欢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场武斗看来是在所难免了,冯宇躺在床上废柴一根,他和顾颜能对付多少也不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有点后悔刚才能走的时候没走,无端把顾颜牵扯进来,想不到这帮人如此混横,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要想带走冯宇没那么简单。

    忽听身边的顾颜不紧不慢地说:“动手前,跟你们也打声招呼,别说我不仗义,我刚才已经报了警,估计警察再过几分钟就到了,要打的话,先把退路想好了,免得惹一身的麻烦。”

    没想到狼头几个却都无所谓地笑了,狼头更是不屑:“用不着您操心……”话刚一出口,顾颜突然一晃,迅雷不及耳地转到狼头的身后,手臂勒在颈上,其他几人刚要上前,顾颜低喝一声:“别动!”

    所有人都不动了,形势突变,想不到狼头瞬间就成了人家手里的羊,连挣扎中的狼头自己也不动了,喉咙上冰冰凉凉的抵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样子狼头是这几个人的头儿,几个人惊怒之余也颇为紧张。

    陈欢靠在顾颜的身边,防止有人从侧面偷袭,床上的冯氏木乃伊扭动着发出呜呜的声音,要能蹦地上,绝对能掐死一个两个的。

    顾颜笑了:“这就对了,这刀可快,我没什么把握,万一伤到你,可别怪我。”

    黑旋风李逵厉声道:“你特么吓唬谁呢,动刀子?那你可比我们更麻烦。”

    顾颜冷哼道:“我不怕麻烦,这世道就是这样,既然敢这么干,就有能这么干的理由,不信就试试。”

    几个人又往前逼近,狼头忽然嗷了一声,鲜红的血涌出一点点,不多,却足以叫人惊心,几个人又都站住了脚步,神色大变,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漂亮男人,下手这么黑,拿刀子放血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第50章

    短暂的僵持后,狼头忽然开口:“哥们,你先冷静点,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谁也不想把事惹大,你跟你的小鲜肉赶紧走,我们也不动你们。”

    陈欢刚要张嘴,却听顾颜道:“不行,我们就待在病人身边,你们最好别插手。”

    狼头恼怒:“你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看你也不是本地人,怕是不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吧?”

    顾颜的刀子又微微一抵,狼头受痛,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你特么也不打听打听,江城松哥是什么人,你再轻举妄动,白道黑道你都别想活着出江城。”

    陈欢看了看顾颜,一个劲使眼色,目前处境我方实在不利,先出了医院再想其他办法救冯宇。

    顾颜微微一笑,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对狼头道:“你要不想他们几个都陪我进去玩一趟,就叫他们赶紧走,你留下来陪我等警察。”

    大家都是一愣,这是个什么新思路?

    来不及细想,警察来了就真的麻烦了,今晚算是碰上横的了,风紧,扯呼要紧。狼头一挥手:“你们赶紧走。”几人迟疑,义字当先,老大还在人手里,怎么能自己先撤呢?

    狼头喝道:“赶紧特么走,去找松哥。我没事,他不能把我怎么着。”

    恶狠狠地甩下几句威胁的话,几个人呼啦瞬间撤得干净。

    “行了,你放开我吧?”狼头悻悻地说。

    顾颜却道:“那怎么成,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就守在外边?”

    狼头怒了:“你特么还想搂我一晚上?”

    陈欢想都没想踹了狼头一脚。

    顾颜瞅着陈欢笑了,用唇形表达着一个意思:“吃醋了?”

    陈欢做了一个呕吐状。

    狼头受不了了:“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嘛?”

    顾颜对陈欢悠悠道:“帅哥,麻烦你,报个警。”

    啊……

    这次连陈欢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颜,狼头怒喝:“你特么阴我?”

    顾颜冷下脸来:“废话,还不都是为你弟兄们着想,就算你们在里边有关系,总没人愿意在里边蹲几宿吧?但我也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啊,警车不开进院来,他们是不会死心的,守在外边,我怎么撤?”

    狼头气晕:“好,好,这事,没完。”

    顾颜慢慢收回了刀子,看着捂着脖子脸色发青的狼头,缓缓道:“当然不能算完。”

    陈欢实在没想到,一桩普通的通奸案,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先是跟江城的警察那儿上演了一出两个无辜市民因为探视病人在楼道里跟人发生了一些口角,拳打脚踢了几下,滋事者趁乱跑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其实是顾颜听见警车来了,掏了狼头的手机才把他放了,狼头恨恨地闪了。

    警察简单教育了几句准备打道回府,却又接到来自上边一个领导的最新指示,协助当事人为病人转院,保护好当事人的人身安全……出警的警察看着顾颜,眼神微复杂,心里话说,您上边有人还跟我们这装什么孙子!

    再者呢,有人就是好办事啊,不管是警局还是医院,当晚顾颜就给冯宇转了院,但是等警察一走,顾颜二话不说又办了出院手续,陈欢不解,冯宇现在这样肯定是回不了北京的,出了院冯宇的伤怎么办?顾颜说,兵不厌诈,再换个更安全的地方,查都查不到。

    一通电话后,天还没亮,冯宇就被顾颜找来的两个人拉到郊区的一个私人疗养院去了。陈欢看着这两人眼熟,忽然想起来了,就是上次在街边大排档陪着顾颜吃小龙虾,后来陈欢喝吐了送他回家的那两个,其中一个人瞅着陈欢还笑呢:“帅哥,今没喝点啊?”顾颜一声咳嗽,那哥们立马闭上了嘴。

    冯宇终于安静下来,躺在疗养院的包房里,呆呆地望着陈欢,又瞅瞅顾颜,顾颜说:“不会有人找到这里,你好好养着,过几天再带你回北京。”

    见冯宇死盯着顾颜,陈欢一旁道:“顾总正好在这边出差,是我找他来帮忙的。”

    冯宇蠕动着香肠嘴,努力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陈欢一阵心酸,现在才知道,冯宇伤的着实不轻,外伤内伤都有,腿还折了一条,要害地方差点被小青梅的老公踢废了。说是捉奸,冯宇带着小青梅当时的确在酒店开了房,但是俩人啥都没干,小青梅怀了孕,找冯宇商量她要离婚的事,却被她老公带着一伙人冲进房间,先是挨了几下打,几个人架着他和小青梅出了酒店,拉到一个私人场所,冯宇被打的死去活来,小青梅人也被带走了。半死不活的冯宇被他们送进医院,天天有人把守,冯宇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在小青梅机灵,趁人不备,给陈欢打了电话。

    折腾了一宿,到了酒店陈欢就把自己扔床上了,呼呼一觉醒来,就看见沙发上的顾颜抽着烟打着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望着头发横七竖八的陈欢,微微一笑:“走吧?跟我去赴场鸿门宴。”

    看着衣装齐整的顾颜,陈欢不禁问:“什么鸿门宴?你出去过?”

    顾颜道:“嗯,刚回来,去了趟疗养院,晚上我约了蔡莎莎的老公出来吃饭。”

    陈欢惊讶:“为什么?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冯宇在哪儿,过些天我们就回北京了。”

    顾颜望着自家孩子满脸的问号、惊叹号,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轻轻松松的离开江城吗?”

    陈欢更是惊异:“为什么不能?大不了报警。”

    “这事要是报了警,就永远也别想彻底解决了。你啊,真是皇城根下长大的,不知道外边有多乱,江城更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再说,不是只有我们在里边有关系,人家也有的。”

    陈欢蹙眉:“又不能报警,就凭我们俩个,怎么摆平他们?”

    顾颜道:“我打听了一下,蔡莎莎的老公是铁路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儿,这位置求佛的人多,黑白两道都认识不少人,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自己老婆偷人,这口气自然要出,找道上的人来弄冯宇,出了事也不会轻易牵扯到他,昨晚的那些人,就是他找来的,丢了冯宇又吃了亏,怎么肯善罢甘休,保不齐连我们住哪个酒店这会都打听出来了,哦,对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就待在我身边,不许单独外出。”

    见陈欢呆呆地不出声,顾颜眯了眯眼:“怎么了?怕了?”

    陈欢摇了摇头,要不是因为自己执意管冯宇的事,顾颜也不会面对这样的处境。冯宇拉的屎,自己擦不干净,结果只好顾颜帮着擦,这事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良久,陈欢才道:“不该叫你来江城,冯宇的事是我自己要管的,跟你没关系,你先回北京吧,等冯宇的伤好后,我会想办法带他走的。”

    顾颜走了过来,抚了抚陈欢头上的乱发:“你啊,理想主义者,这已经不光是冯宇和蔡莎莎老公之间的事了,既然要帮冯宇这个忙,这趟浑水不蹚也得蹚了,你和我,都没有退路可走,好了,赶紧冲个澡吧,该走了。”

    脸埋在顾颜软软的肚子上,陈欢的声音轻若鸿毛:“谢谢你……”

    顾颜一屁股坐在床边,勾起陈欢的下巴,思索片刻,忽然欠身吻了吻陈欢的额头,又贴在耳边热热地说了一句,陈欢楞了楞,随即脸红,忍不住嚷道:“诶,我很真诚的,你丫真流氓……”

    似乎很满意陈欢的反应,顾颜反而一本正经起来:“装什么纯啊,这叫闺房之乐。”

    “闺你妹!”一把推开满脸流氓相的某人,陈欢红着脸向浴室走去,忽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你刚去找冯宇了?”

    顾颜点点头:“对,问他几句话。”

    “什么话?”

    顾颜一笑:“真心话。”

    长江边上有不少好的酒楼,灯红酒绿的夜晚,交杯换盏间也不都是歌舞升平、把酒言欢的,也许生活的本相原本如此,繁华的背后是冷漠,一派祥和下涌动着各样罪恶。

    临江苑翘首在这些酒楼中,傲慢地拒绝着平凡食客,每一间包房掩映在亭台楼榭中,丝竹弦乐隐隐约约,倒不似一般酒楼那般喧嚣,高挑美丽的旗袍美女,端着精美的佳肴翩然往来,临江苑的食客大都是轻慢不得的。

    一尾清蒸武昌鱼摆上了桌,服务员一低头匆匆退出了房间,这个包间里的氛围莫名地令人压抑,隔桌对坐的两拨客人,谁都不说话,菜已经上了一大半,点的都是临江苑最好的菜,却没有一人动筷,特别是人多的一边,一人端坐,旁边坐着个女人,一直低着头,四人戳在身后,好像电影里的打手,另一端却只有两个人,两个帅哥啊明显弱势群体,这阵势,悬殊大了点,只盼着今晚伺候的这批客人不要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陈欢有些意外,没想到小青梅的老公张敬腾倒也一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样子。从一进门就摆着一张臭脸。想想也是,头顶关公帽,是个男人都得叔可忍婶不可忍,说真的,从方方面面看,冯宇都稍逊于这男人,真不知道这小青梅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难道偷来的总是香的?

    小青梅也是可怜,看样子也挨了不少打,嘴角额头都有些淤青,进来之后,一眼看到陈欢后有些激动,恍若见到了救星,在张敬腾一个严厉的眼神下,神情又黯淡下去,再也没抬起头来过。

    四个打手陈欢见过,都是医院那天的人,惟独没有狼头,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瞪着顾颜、陈欢,医院里的狼狈记忆犹新,谈判个鸟,冲上去一顿胖揍才是痛快。

    看了看表,望了眼紧闭的包房门,张敬腾眉头蹙得更深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重重地敦在桌上,阴沉地问:“那王八蛋在哪?”

    陈欢抿了抿唇,顾颜事先嘱咐过,不许他多说一句,一切都听顾颜的安排。

    顾颜也端起了茶盏,抬眼看了看张敬腾,淡淡道:“那样一个令人厌恶的人,还见他干什么,不妨提提其他条件。”说罢,品了口手中的茶,慢慢地放下,再次看向张敬腾那张发青的脸。

    “你把这个人交回来,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计较,原本就是我的家事,你们操哪门子心。”张敬腾油盐不进,除了要冯宇这个人,根本没的谈。

    顾颜轻轻叹了口气,忽然转问小青梅:“喂,蔡莎莎,你还好吧?”

    小青梅猛地一抬头,眼里噙着泪水,还没说话,张敬腾一拍桌子喝道:“关你什么事?”

    顾颜一扯嘴角,轻微地不屑:“张处长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何必为难一个女人?何况,还是一个不值得你这么做的女人。”

    “值不值的,不是你说了算,我没心情和你兜圈子,把那王八蛋交出来。”

    一直还算温和的顾颜,忽而沉下脸来看向张敬腾,眼里的光芒是陈欢再熟悉不过的凌厉,声音不温不火地:“我要是不交呢?”

    张敬腾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今个就别想出这屋了……”

    顾颜噢了一声,听着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对张敬腾道:“那还得听听他怎么说。”

    陈欢诧异,看向门口,门开了,走进两个人来,为首那人四十多岁,乍一看很普通,个头倒挺高,衬得身量有些威猛,再看之下,倒觉得此人通身上下一股威严,那个狼头随附其后,脖子上还贴着块创可贴。张敬腾身后的四人毕恭毕敬地齐声喊“松哥”,张敬腾也起身相迎,话里还透出几分委屈:“松哥,你可来了。”

    陈欢见顾颜没动,自己也就坐在椅上没动。这个叫松哥的人,并不理会屋里一干人等,径自走到宴席的首座,狼头恭敬地拉开座椅,张敬腾也忙将旗袍美女手中的茶壶拿过来,亲自斟上,一时间,屋里倒多了几分安静,就连小青梅都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松哥。

    落座后的松哥扫了一眼屋内,这才定睛在顾颜身上,顾颜微笑地直视回去,这一瞬间,陈欢不知自己是否错觉,这松哥似乎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就淡淡地撇开,问起身后的狼头:“是谁把你手机拿走了?”

    狼头指了指顾颜:“就是他。”

    松哥瞟了眼顾颜,又问张敬腾:“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张敬腾虽然愤然,但口气缓和了许多:“他们不肯交出那姘头,看来,这口气还得松哥你来帮我出。”

    松哥并没说什么,又转向顾颜,四目交汇,这一次,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张敬腾刚要说话,狼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使了个眼色,张敬腾忍了下去,凶巴巴地一同望向顾颜两人。

    陈欢只觉得心跳加快,血液沸腾,两手的拳头悄悄攥紧,挨顿打不要紧,怕就不行,顾颜不怕的,我为什么要怕?

    第51章

    “阿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的东西要看牢,把手机拿过来。”松哥不紧不慢地说着,目光烁烁地盯着顾颜。

    狼头略一迟疑,他吃过顾颜的亏,这家伙看着斯文,其实也是个狠角色,脖子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自己要小心翼翼。

    松哥的眉头轻蹙了一下,自打进屋后,这是他唯一的一点表情。

    顾颜掏出狼头的手机,放在餐桌的转盘上,一推,手机慢慢旋转到狼头近前,狼头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松哥。

    顾颜此时道:“我得谢谢这哥们,要不是他的这部电话,我也请不来松哥,就算再摆多少酒也没用。”

    每个人都盯着顾颜,似乎很想从这张漂亮的近乎绝色的男人面孔上,找到一些可以叫人接受的解释,他凭什么这么嚣张,这么的淡定如云?他真的以为喝喝酒,聊聊天,就能把冯宇带走?伤了狼头,折损了松哥的面子,还能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不过,这家伙倒也聪明,拿着狼头的手机居然敢主动联系他们,点名见松哥,提出摆和谈酒,的确真令人费解,也颇有几分胆识,只是,鸡蛋碰石头,未免太不自量力了。狼头揣起手机,冷笑了一下,退回到松哥的身后。

    松哥淡淡地啧了一声,看了眼狼头:“还有件东西呢?人在你手里丢的,不该要回来吗?”

    狼头明白了,随即又向顾颜走来,站定后问:“冯宇呢?”

    顾颜微微一笑,看向松哥,朗声道:“人你们肯定是见不着了,今天请松哥来,就是为了此事能有个了结,我倒很想听听松哥的意见。”

    松哥端起茶盏,又缓缓地放下来,沉声道:“阿海,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把东西要回来吗?”

    话音未落,陈欢忽然只觉得头皮一紧,整个人霎时失去了平衡,还没等回过神,脖子上就是一痛,一把瑞士军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冷、尖锐,动一下,就痛几分,整个人被狼头铁箍般的臂膀箍得死死的,拖出几步开外,手臂上的狼头刺青陡然放大了几倍,青面獠牙,不寒而栗。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得小青梅惊呼的声音只在刹那间就消失了,快得张敬腾站起身来又忘记坐下,快得顾颜刚伸出手,指尖擦过狼头的胳膊却抓了空,快得连陈欢自己都失去了任何抵抗,这些人,当真是小瞧了他们,一报还一报,狼头的速度绝对不比顾颜慢半拍。

    陈欢看见顾颜陡然变色,眼里流露出凶狠,盯着狼头手里的刀子,声调冰冷:“你要是敢伤他,我就把你的胃掏出来丢长江里喂鱼。”

    “顾颜……”陈欢心里一热,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扯着桑喊道:“你快走,别管我,小爷我今天还就不信邪了。”

    一股血冒了出来,那是豪言壮语之后的教训,陈欢咧了咧嘴,妈蛋,真疼。狼头狞笑着看着顾颜,因为顾颜那张一直若无其事的脸上终于有了叫人心爽的反应。

    “你刚才说什么?”松哥忽然也站起身来,似乎并不在意狼头一举得手后的优势,反而紧紧地盯着怒目而视的顾颜。

    “乔劲松,你玩够了没有?还不叫他把刀放下,伤了我的人,我连你下水也掏出来喂鱼。”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完了这人,今天的和谈酒明年就是你的祭奠酒。松哥的脸都变了型,还没见过这人有过这么大反应,也没见过谁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过话。

    却不料,松哥先给了狼头一个手势:“把刀放下。”

    狼头诧异,却也听话地拿开了刀,只是还紧紧地箍着陈欢不撒手。

    “你究竟是谁?”松哥疾声追问,犀利的目光似要将顾颜捻开揉碎。

    顾颜的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声音低沉了下去:“也不知道今年的长江水又被你染红了几分?肋上的铜钱疤现在还痛吗?”

    松哥的眼睛眯了起来,又猛然睁大,久久地凝视着顾颜,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地看着这一切,忽听松哥一声唤:“小华?”

    一抹苦笑,顾颜轻声道:“你还记得我?”

    疑惑顿消,刹那惊喜,松哥几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顾颜的肩头:“小华,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顾颜也有些激动:“你都还活着,我凭什么死?”

    张敬腾缓缓地坐下,下意识地问自己的妻子:“他们俩居然认识?”

    小青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却也诧异眼前的局面会如此这般的戏剧化,陈欢找来的这个男人居然认识江城黑道上的乔劲松?张敬腾若不是掌管着几条运输要道,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结识像乔劲松这样的狠角色,乔劲松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需要张敬腾这个人帮他运出去,坏事好事都干过,在江城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你怎么知道会是我?”松哥显然并不相信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

    顾颜一笑:“我亲自给你设计的狼头,怎么会跑到别人的手臂上去了?自然是跟你有渊源,他们一提松哥,我就知道是你。”

    “我说你怎么敢给我打电话约我喝酒,倒真勾起了我几分好奇,想不到居然是你,一进来我就瞅着你眼熟,要不是你说掏阿海的胃丢长江里喂鱼,我还真含糊,这些年,你变化挺大啊。”

    “倒是你,没怎么变,豪气不减。”

    “哈哈,也老喽,跟你是没法比啦……”

    陈欢看了看傻在原地的狼头,低声道:“笨啊你,还不赶紧放开我?没看见你大哥和我大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狼头急忙放开了陈欢,却万分不解:“他俩啥时候认识的?我跟了大哥这么多年,我咋不知道?”

    陈欢翻了个眼白:“这还看不出来?比你早!!!”

    “那个……创可贴要吗?”

    “哦,来一块……”

    这边热乎乎地叙旧,那端却有人坐不住了,张敬腾黑着脸地看着松哥和顾颜连碰了三杯酒,说着当年的戏言,曾经用长江水洗去身上的血,也发誓要让别人的血也染红长江的水,松哥肋上的伤还是当年跟人打架时留下来的,若不是顾颜挡了致命的一刀,伤的就不止肋上而是心口了……

    张敬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插话了:“松,松哥……”

    松哥扭过脸来,看了看张敬腾,似乎才想起些什么,又转向顾颜,一挑眉毛:“你说,想怎么解决?”

    顾颜一笑,目光流转,屋里的每个人又都不出声了,陈欢拨开狼头贴创可贴的手,虽说转眼自己人了,但问题还得解决啊。

    顾颜抬眼问张敬腾:“张处,我想知道,你闹到最后到底想怎么样?要冯宇的命吗?”

    张敬腾哼了一声:“我要他那条贱命干嘛?”

    顾颜点头:“好,我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人也打了,躺在那儿至少半年都下不了地,那玩意估计也废了,作为男人,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替他传话,并不想替他说话。”

    小青梅失声而泣,一下瘫软在地上。

    撇了眼妻子,张敬腾问:“你传什么话?”

    顾颜道:“放他一马,你开个条件。”

    张敬腾失笑:“他还敢叫我开条件?行,你叫他拿二百万来,这骚娘们归他了。”

    顾颜斩钉截铁地:“只有二十万,倾家荡产,多一毛也没有了。”

    张敬腾一拧眉头:“二十万?我在这婊子身上每年花的可不止二十万。他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吧?”

    顾颜冷声道:“我很奇怪,张处怎么会为了一个婊子如此大费周章,还开出二百万的价码,未免……也太看重所谓的婊子了,你还打算和这个婊子共白头是怎么着?”

    一阵轻笑,稍纵即逝,众人脸上的表情大大的刺激了张敬腾:“诶,你……”张敬腾看了眼闷声不响的松哥,到嘴边上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陈欢附耳狼头:“毒舌吧?”

    狼头白了陈欢一眼,不过听着也蛮解气的,说实话,这个张敬腾的确有些叫人瞧不上。

    顾颜缓声道:“张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你在理,也都知道你根本不是钱而是面子问题。但是男人嘛,为了个女人搞这么大动静,时间拖的越久面子就丢的越大,你在天,冯宇在地,他拿什么跟你比?二十万,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为了一个你不要的女人,张处,事已至此,何必再为难他们,又苦了自己?万一闹出点人命来,你也不好收拾。”

    小青梅忽然一跃而起,扑向了张敬腾,哭喊着:“是我对不起你,你就饶了他吧,人都叫你给逼到这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既然如此,不如鱼死网破,我也不活了……”说罢,起身就向一旁的墙上撞去,幸好有个大汉眼疾手快给扯住了,众人皆变色,张敬腾的脸也瞬间煞白。

    松哥冷眼旁观,此时方才开口:“敬腾,今天摆这个酒,原本也是要解决此事的,我也看出来了,你跟我要人出气,我也帮你出了,这人要回来了,无非是再挨你几下揍,又不能真要了他的命,哼,强扭的瓜不甜,一个寻死觅活,一个也废了,你再穷追滥打,说白了大家都没意思,再说……你在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不是不知道,干什么揪着个女人不放?未免气量小了。”

    张敬腾紧闭双唇,半天才道:“是,我知道,谢谢松哥这次帮我出气,那就这样吧。”

    大家又都规劝了几句,张敬腾和顾颜彼此也都敬了酒。人家兄弟俩久别重逢的,继续坐下去也没意义,张敬腾灰溜溜地跟松哥道了个别,又看了看小青梅,小青梅看都不看他一眼,张敬腾咬了咬牙,悻悻地离去。

    张敬腾一走,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彼此敬酒,相互赔罪,小青梅这几天是饿坏了,狼吞虎咽了一顿,松哥按着顾颜提供的疗养院派人送她过去,小青梅感激不尽,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就要去看冯宇。

    走到门口,忽又折转回来,对着顾颜就是一鞠躬,又给陈欢鞠了一躬,顾颜和陈欢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谁都看得出,张敬腾那是叫众人给逼到不得不放手的地步了,面子固然重要,可也是真心喜欢小青梅,不想离婚。

    已经很晚了,虽然多年不见的弟兄还有很多旧要叙,毕竟陈欢受了伤,顾颜和松哥约了改天再叙,多在江城待几天,今日就暂且别过,众人道了别,狼头亲自送两个人回酒店,路上还一个劲地赔不是。

    回到酒店,俩人都有些沉默,躺在一片黑暗中,空气里飘散着浴后淡淡的皂香味,顾颜一动不动,呼吸也轻得几不可闻,陈欢也没有动,过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却发现黑暗中两只眼睛明亮如星,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原来顾颜也没有睡。

    “我们是不是挺缺德的?”陈欢的声音闷闷的:“都说宁拆一座庙也不拆一桩婚。”

    顾颜没吱声。

    陈欢又问:“你都问冯宇什么了?”

    半天,顾颜才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底线,人,还要不要了,钱,能赔多少?”

    “他怎么说?”

    “死活都要跟那个女的在一起,你这哥们,也是豁出去了。”

    “你说……他们这算是爱情吗?”

    半天没人说话,陈欢揉着顾颜厚厚的耳垂,只好自问自答:“应该算是了吧,非她不娶,非他不嫁,什么都不要了,就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顾颜淡淡地开口:“爱情?你非要把一对狗男女说成是美好的爱情,我也无可厚非。”

    陈欢愣住,顾颜话里的冷静和不屑,莫名的叫人心凉,毕竟他帮了冯宇这么多,可始终没有给冯宇半点同情。

    陈欢迟疑地开口:“那什么才叫是爱情?”陈欢静静地等待在黑暗中。

    顾颜回答的几乎是不假思索:“不知道!”

    第52章

    江城的仲夏夜,即便开着空调,也热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也许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此刻睡意全无,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像钻沙的小虫,瞬间爬出,转瞬又不见了……陈欢翻起身,撑着胳膊看着顾颜,顾颜已经合上了眼,听到动静又睁开了。

    “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个松哥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

    “看到阿海胳膊上的刺青,你就设计好了?”

    “嗯……我没想到你会受伤。”

    陈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顾颜的手也伸过来,轻声问:“还疼吗?”

    “不疼,我没那么娇贵。”

    “嗯,就是有点傻。”

    “我哪傻了?”

    “电影看多了吧?还别管我,你先走……”

    陈欢也觉得不好意思,一锤砸在顾颜肚子上:“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的?”

    顾颜闷哼了一声,任凭陈欢闹着,默默地不作声。

    陈欢倒在了一旁,喘了口气道:“我看了松哥胸前的那个狼头,更是吓人,你们什么关系啊?那时多大啊?怎么会为他设计这个?”

    屋里很安静,顾颜似乎睡着了。

    陈欢不甘:“你怎么认识松哥这种人的?”

    “顾颜……”

    “嗯?”

    “问你呢,怎么认识松哥的?你身上的那些疤,就是那会打架留下的?”

    顾颜扭过脸,黑暗中,陈欢的眼睛也亮的人有些心烦。

    “他为什么叫你小华?是你的小名吗?小华……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还睡不睡了?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上辈子当过和尚,念了一辈子经,这辈子还没哔哔够?”顾颜翻过身去,摆明我要睡了,你再哔哔试试?

    陈欢嘟囔着没劲,吧唧,一巴掌拍在顾颜泛着丝光的背上,复又躺下,人还没躺稳,顾颜就扑了过来:“好,那就都别睡了……”

    片刻,传来陈欢一声低呼:“诶你……都说了,别这样……”

    骄阳似火,江城好像一个大火炉。陈欢怕热,除了疗养院看看冯宇的伤情,哪里也不愿去,眼见着冯宇在小青梅的照顾下,不仅伤好得快,心情也明朗起来,陈欢连疗养院去的都少了,明晃晃的几千瓦的大灯泡亮在人俩中间,人不嫌烦自己嫌。冯宇还是蛮了解陈欢的,说是自己没事了,劝陈欢先回北京去。

    陈欢担心张敬腾再找什么麻烦,小青梅说离婚的手续都已办完,自己净身出户,张敬腾出国考察去了,其实也就是找个由头散散心,等冯宇伤再好点,她也准备打点行装陪着冯宇北上回京。

    望着一无所有紧紧相偎的两个人,陈欢只说了一句:“好好过吧,幸亏没孩子。”

    小青梅刚要说什么,被冯宇拦住了,陈欢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抹忧郁。

    陈欢告诉顾颜,冯宇这边都已经安排妥了,我们可以先回北京了,可顾颜却因为跟松哥的重逢,还要在江城多待些天,索性暂时撇开所有故地重游一番,陈欢高兴的答应了,俩人好久没在一起了,看来,江城真是他俩的福地,那就偷得浮生几日闲。

    只可惜,高兴的有点早了,顾颜自己整天和松哥那伙人吃吃喝喝,晚上回来的很晚,据说江城的夜生活也是出了名的“丰富”,大家心照不宣。

    陈欢喜静,见顾颜并没有带自己同玩的意思,也不勉强,闷在游戏世界里纵横驰骋、建勋立业,累了就四仰八叉的躺在酒店的空调下眯哒一会,饿了点餐,顾颜还会带些好吃的,鸭脖子、臭豆腐、小龙虾……弄的服务员每次打扫房间,陈欢都很不好意思地多塞点小费。

    有一天,晚上,顾颜回来的早,想带陈欢出去逛逛,结果一进门小伙伴就惊呆了,房间挂着免打扫,一屋子的杯盘狼藉,床堆被乱,陈欢本人油浸浸的一丝不挂,一手啃着鸭脖子,一手忙乱在键盘上,眼睛肿肿地看了眼刚进门的顾颜,继续战斗在电脑前……

    顾颜二话不说,拖着陈欢丢进浴缸里,一边水喷一边命道:“限你半个小时,把自己和这个房间都打扫干净,穿好衣服等我,否则今晚就给我睡大街上去。”

    陈欢很听话,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顾老板的指令,只是刚穿好的衣服,没多会就又被扒下来了,一想起陈欢一丝不挂地打游戏的模样,顾颜临时改变了晚上的娱乐项目……

    陈欢很不甘,有一天,凌晨,喝得迷迷瞪瞪的顾颜刚爬上了床,衣领上一大片口红印,陈欢自然也没啥可商量的,连拉带拽地把顾颜丢在了浴缸里,一通水喷……

    只是,顾颜没那么乖,三下五除二抢过喷洒,两个人在浴缸里一番较量,陈家拳不敌顾家掌,床都不用回,顾颜拉着陈欢直接鸳鸯戏水……

    第二天陈欢在床上趴了一天,自然,顾颜酒醒后,针对自己的酒后失德做了一番深刻检讨,关于口红印嘛,倒是很理直气壮,跟松哥那帮人出去玩,有些娱乐在所难免,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陈欢不搭理他,顾颜见状,也不再哄,换了身衣服出门了,一走又是大半天,不过还好,中午就回来了,买了好多陈欢爱吃的东西,下午一直窝在酒店里没再出门。

    陈欢趴在床上听着薛恒、陈友那帮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知道是该回家的时候了,顾颜要订第二天的机票,陈欢一阵失落,所谓的旧地重游是几个意思?

    “后天走吧,我还想去个地方。”

    “哪儿啊?现在才说,怎么总惦记着玩,赶紧回去给我上班。”

    “谁玩了?我去扫个墓,本来没想好去不去,突然又想去了。”

    瞥了眼趴在床上玩着游戏的陈欢,顾颜问道:“扫墓?谁的?”

    陈欢头也不抬地:“小梁玉蝶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呗,说不准还能碰上个熟人,有点事,我想问问看。”

    看着陈欢,半晌,顾颜才道:“问什么?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欢不耐地:“哎呀,说了你也不知道。”丢了手里的网游,还是有些期待地:“要一起去吗?不过挺远的,郊区了。”

    顾颜回道:“不去,明天我还有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走丢了。”

    “就知道你不会陪我,行吧,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好吧,那就后天飞。”

    一大清早,陈欢像模像样地挑了件素色的衬衫,还在酒店里订了把鲜花,顾颜把车借给了陈欢。看着齐整、素净的陈欢,顾颜顺势搂了过来,目光闪动,半天没说话。陈欢忍不住笑了:“干嘛?一大早的脑子里又转什么呢?”

    顾颜淡淡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一天到晚的这脑子里在转什么?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扫墓。”

    陈欢道:“都说了,我想碰个熟人,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也想问问看,再说,小时候她也抱过我的。”

    “什么样的熟人?能告诉我吗?你要问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估计你也知道,她当年也很红,是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顾颜忽然插嘴道:“你不会因为她漂亮就念念不忘吧?”

    陈欢白了一眼顾颜:“我当时才几岁好吧!对她念念不忘的是江淮叔叔,当年和小梁玉蝶一起演过《长生殿》,唱唐明皇的那个,这个墓就是他为小梁玉蝶建的,上次我陪我……那些昆曲界的人给小梁玉蝶扫过一次墓,见过江叔叔,我想多半会在墓地那里碰到他,想问问他当年的一些事……”

    “关于什么的?”

    “嗯……都是些模模糊糊的……也说不清,回头再和你说吧,时间不早了,先走了。”

    不等顾颜再说什么,陈欢飞速地吻了吻顾颜欲言又止的唇,转身走了。

    望着重又紧闭的房门,顾颜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屋里静得有些可怕,满床的凌乱,还留有清晨相偎后的余温……

    远比上一次陵园要冷清的许多,连买纸扎祭品的小商贩都见不到几个,陈欢庆幸自己提前在酒店买好鲜花,否则真的要空手祭拜小梁玉蝶了。

    一个人穿行在寂静无人的墓地里,难免更添阴冷、凄然之感,还好小梁玉蝶的墓很快就找到了,亭台雅致,阶净碑亮,依旧是鲜花满簇,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一扫先前的阴霾,陈欢不觉舒了口气。小梁玉蝶的遗照越发明眸皓齿,栩栩如生。陈欢不觉呆了几秒,眉眼间的熟稔,儿时依稀的记忆倒更加固执起来。心内也暗暗生奇,从前怎么很少对她有过这般挥之不去的印象呢?

    将鲜花端正摆好,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站了片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陈欢一人和满园的逝者默然无语……

    有点遗憾,江淮肯定是才来过,墓前的鲜花还挂着昨夜的露水,祭品也都很新鲜,看来是碰不到他了。

    正想着,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陈欢背脊一紧,猛地回过头,紧绷的神经瞬间又放松下来。

    江淮也停住了脚步,一双混浊的老眼辨认了片刻,方才开口:“你是蝶欣的儿子,陈欢?”

    陈欢凑上几步:“是我,江叔叔,你好。”

    第53章

    也真是凑巧,一直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却不想被几朵乌云遮住了,天色顿时暗了下来,暑气渐消,可闷热的感觉一点都没改善,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隐隐雷声滚动,陈欢也讶异江城多变的气候,说翻脸就翻脸。

    一瘸一拐地走近前,江淮停在墓前,又转向陈欢,神情似有询问。陈欢赶紧道:“除了那束百合是我今早带过来的,其他的……我来之前就这样了。”

    江淮迟缓地迈上台阶:“他又来过了……”不禁苦笑:“他好像长了千里眼,总能避开我,这么多年了,一次都没碰上过。”

    陈欢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去年修葺墓地的人?”

    江淮点点头,掏出一个手帕,轻轻擦拭本没有半点灰尘的墓碑:“我现在老了,腿脚又不方便,来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总怕我死了,就不会有人再来看他了,现在看来,不管他是谁,至少不止我一个人想着她,我也就安心多了。”

    陈欢想了想,迟疑地开了口:“听说……那个顾思明也来看过小梁阿姨的……”

    留心江淮的脸色,还好,江淮听了也只是笑笑,口气很平淡:“看来你妈妈倒是什么都不瞒你。”

    陈欢有些尴尬:“不是,是我爸也认识他,他来过我家。”

    “哦,陈教授,他还好吗?”

    “嗯,还行。”

    “是啊,大家都活着,也都挺好的……顾思明……呵呵……”江淮闭了闭眼,自言自语地:“他啊,唉……”继而睁开眼,看向小梁玉蝶的遗像,感慨万千:“慧蝶啊,你看,他始终也没忘记你,还跑这么远来看你,他也老多了,可人还是那么精神,这样的男人,你怎么就丢了呢?”

    “顾伯伯……曾经也追求过小梁阿姨吗?”

    江淮抬起昏花的双眼,看向陈欢。

    大多数人都活在当下,有些人则永远地活在了过去,往日的岁月已是全部的人生,现在和未来才是空的,虚无的……面对陈欢,江淮似乎并不介意对面的人是谁,有多大,是否听得明白,只是缓缓道:“他们曾经结过婚,也很恩爱……”

    陈欢不禁插嘴:“顾伯伯应该很花心吧?不是也追求过……大梁玉蝶吗?”

    “你妈妈?”江淮抬起眼帘,直视着陈欢:“看来,你知道的还真多,是啊,追求过。”

    “那后来怎么……”

    “后来?哼,也许这就是命,花心谈不上,你妈妈不是不好,只是……”江淮再度将目光转向小梁玉蝶那张明艳的遗像,语气里满是怀恋:“两只蝴蝶虽然都很美丽,可在男人心目中,女人终究还是不要太精明的好,他认识你妈妈在先,自然心动过,可是遇到小梁玉蝶,像他那样的男人变心,有什么可意外的。”

    陈欢没吭声,在江淮心中,除了小梁玉蝶,恐怕其他女人皆是粪土。

    “你妈妈也是因为被人横刀夺爱,一气之下嫁给了你爸爸,这也是冤孽啊。”

    “像她那样的女人,害人害己。”

    江淮看了眼陈欢:“是顾思明有负于她,她自有她的伤心处,你不要责怪她。”

    陈欢不再多言,他的伤心处,又有谁能体会呢?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江淮招手叫陈欢躲进了凉亭里,俩个人倚在墓碑旁,望着凌空而降的雨幕,一时都沉默了。

    “真巧,又下雨了。”陈欢喃喃地,看看江淮,从随身带来的布兜里,掏出一个小酒瓶,自斟自饮地喝起来,见陈欢眼巴巴地望过来,又倒了一小盅,递给陈欢,陈欢接过酒,辣辣地抿了一口,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既然顾伯伯和小梁阿姨感情那么好,为什么又分开了?”

    江淮的脸色宛如这阴沉沉的天,喝了一大口酒,良久才道:“谁欠谁那是一定的,都是老天算计好的。他们在北京过的那么好,一个事业有成,一个越唱越红,连儿子都有了,可是,天不遂人愿,你小梁阿姨命中注定要遭此一劫,遇上了一个真正的魔鬼、混蛋、流氓……”

    陈欢楞住了,江淮此时的脸上尽是狰狞、仇恨,时隔多年,提起此人,依然咬牙切齿,连语气里都是愤恨憎恶:“长着一副好皮囊,却藏着蛇蝎心肠,花言巧语,无所不用其极,她原本就是个善良、多情的女人,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他的迷恋貌似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可她偏偏就亦步亦趋地陷了进去,闹得家破人亡……”

    微微震惊,陈欢咽了下口水,喃喃地问:“小梁阿姨……她……背叛了顾伯伯?”

    江淮的眼里又泛起了湿润,声音也哽咽:“她也不想的,那时候顾思明为了自己的事业,总是东奔西跑的,慧蝶也是到处演出,俩人见个面都难,她是个孤儿,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常常把孩子丢给剧团,要么放在后台,前台是鲜花和掌声,后台就是孩子的哭声,我们那时候,谁有时间就帮她一把,可她要强,宁可自己都扛下来也不愿拖累别人,只是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我知道,虽然慧蝶结婚也有了孩子,但是追求者从来都是蜂拥不断的,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明着暗着还在追求她,可她从来都是淡然不理的。可是,隐隐约约的,有些日子了,我总觉得慧蝶有些变了,常常一个人暗自发呆,好几次上台险些出了错,问过她几次,她都说没事。直到我们又回到江城演出,慧蝶终于病倒了,住进了医院,那个混蛋每天守在她的床边大献殷切,可一向检点的慧蝶却很反常地听之任之,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人存在,看着慧蝶渐渐恢复的身体和脸上的笑容,我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陈欢不禁问:“那个人干嘛的,也是江城的?”

    江淮不屑冷笑:“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落魄的画家,典型的忘恩负义的小白脸。”

    “画家?”

    “自己穷的叮当响,只是仗着长的好,又特别地会哄女人开心,真是老天瞎了眼,一朵鲜花当真是插在了牛粪上。”

    “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

    江淮的神情更加愤懑,夺过陈欢手里的酒盅,劈头盖脸地骂起来:“什么狗屁喜欢,那就是个流氓,骗了你小梁阿姨,拆散人家恩爱夫妻,毫无廉耻之心,枉为人。”

    陈欢怔然,若论道德,那个人的确无耻,可爱情,往往不都是要讲道德的。谁也不是小梁玉蝶,她若被那人迷惑,自然有她的看见,江淮暗恋她这么多年,难道就比谁更高尚了?孰是孰非,说得清吗?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被打散了,小梁玉蝶死活都要和顾思明离婚,我们谁劝都没用,真是鬼迷心窍,离开剧团,离开北京,连孩子也一起带走了,跟着那个画家就这么消失了。几年后,我才知道她过得多么的艰难。”

    “为什么?”

    “那个男人……玩弄了她的感情,一个穷画家,除了会画画,什么本事都没有,连最起码的生活费都给不起,还常常打骂她和孩子,不许她再抛头露面。自己却在外边勾三搭四。她也是走投无路,饿极了才偷偷地来找我,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在江城,还和那个混蛋生了个儿子。”

    “她为什么不离开那个画家?还可以再回剧团啊,那么多人喜欢她的戏……”

    江淮擦去眼角边的泪水,痛不欲生:“她那么好强,怎么再回头?何况,她跟那个混蛋又有了孩子。知道我这条腿是怎么折的吗?就是那个混蛋发现了她私下里找我的事,找了几个流氓趁我演出回家时,生生给打折的,从此我再也上了不台了……”

    “江叔叔……你们为什么不告他?”

    “告?怎么告,打完人都跑了,一点凭据都没有,都是那个混蛋威胁她时自己说的,如果再找我,连我的脸一起毁掉,还要打折孩子的腿……”

    “啊……”陈欢紧紧地握住拳头,虽然已是过去的事,怒气却上下翻滚,恨不得再把那个混蛋揪出来臭揍一顿,抓过江淮的酒瓶,闷声不响地喝了几口。

    “那时候大家都穷,世道很乱,谁都顾不上谁,我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也不知道她娘俩究竟怎么样了,出院后才知道她又搬了家,估计是那个混蛋怕我再找她,我托人四处打听,江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还是后来她又偷跑出来找的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整个人蓬头垢面,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总觉得她惊惶不定,又害怕又绝望的样子,手里拿着封信,拜托我寄到北京去,是给你妈妈的……可是……信才寄出没几天,她就跳楼死了,都是那个王八蛋逼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真是没用,对不起她……”

    寂静的陵园回响着一个老人哀哀的哭鸣……陈欢静静地听着,神色怆然,他不想去安慰谁,江淮也无需人安慰,面对过往,任谁都无能为力。

    待到江淮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陈欢沉沉开口:“后来那个混蛋去哪儿了?”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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