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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浮生瞬华 作者:禅狐

    第6节

    「清和不是把你的命要了麽?想对江湖人放这样的大话,就得有相符的本事,代价就是为期一个月的猎杀,没被杀死,当初的话才能被认同。不过为了不被察觉杀人香的底细,清和只能一个人在外头过,鬼灯收了他的消息,自然会把他的行踪卖给别人,所以一个月来他大概没一天好睡的。」

    秋灿现在才了解裴清和去做了什麽,可裴清和却只说是去游玩,根本两码子事,他错愕回首,和走出厨房的裴大夫对上目光。

    裴清和挑眉微笑,一派悠然的晃上楼,秋灿扬声喊:「你去哪儿?」

    「睡觉。」

    魏大夫哼了声,吩咐道:「你让他睡吧。别管他了。再几日他就要走,你跟他一块儿走?」

    「我……」

    「随便吧。不过你要是走了,那间房就变回仓库用,收留这麽一个蠢蛋我还挺不乐意。」

    「这话伤人啊。」秋灿讪笑。

    「你书读不多又不聪明,我讲的是事实。」

    「是是是。」事实往往伤人,秋灿觉得魏大夫太可怕,还是面带笑容的蓝大夫好相处,他夹着尾巴就逃到前头,远离魏大夫。

    裴清和确实整个月没能睡好,以往都是他伏击目标,还没有过被当作目标的情况,但生命遇到危险的经验不算陌生,他曾被扔到山里,只带了一把短刀想办法活下去。

    对外界而言,杀人香这组织早就是百年前的传说,但对他就是宿命,他的母亲弃他而去,而且杀害了他的生父,他决定成为杀手时,第一个杀的就是那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他想变得更坚强,直到能保护所有他想守护的事物,而他明白这必须付出代价,所以被带去山里,他并不怨恨,他认知到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直到後来,长老们安排他另一个身份,要他学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内心充满矛盾,一手杀人,一手救人,他觉得迷惘。

    直到去年的大年夜,他遇到秋灿这个男人,当时秋灿趴在桌上睡着,一边念着一个叫秋桦的名字,一边流泪,他觉得秋灿当时的样子也很旁徨,不禁觉得好奇。

    裴清和并没有在秋灿身上找到什麽答案,也没有消除那份莫名的好奇,只是每次见面秋灿的时候,心里有点骚动,但更多的是之後的平静安心。

    「你知道你刚才流口水麽?」秋灿靠坐在床架边,戏谑的打量裴清和。「睡这麽爽?」

    裴清和一脸懵懵的望着秋灿,抹抹嘴边,并没有秋灿讲的口水,他坐起来问:「什麽时辰?」

    「亥时正。」

    「这麽晚你在我房里干什麽?」

    秋灿笑得别有深意,他知道裴清和能睡得这麽熟,是因为绦草堂是自己人的地盘,看到裴清和这麽没防备的样子,看起来真想狠狠捉弄,忽然间他了解为什麽那些孩子每天都想尽办法要看自己出洋相了。

    「嗯?」裴清和歪头看人。

    「没干什麽。借夜壶。」

    裴清和闻言往角落的夜壶扫了眼,摆手道:「请自便。应该是空的。」

    秋灿并非是来借东西,但还是装装样子把夜壶提起,背对人问:「你为什麽不跟我解释,自己让那麽多人追杀?这是义气还是信守诺言?」

    「江湖杂鱼才碰不到我一根汗毛。别把我想得太伟大啦。只是觉得找个伙计回玄草堂帮忙挺不错,你在这里做什麽,到玄草堂就跟着做什麽。」

    「我还没答应第二项。」秋灿回头睨他。

    裴清和徒手把长发往後梳拢,不冷不热的确认:「你不想?嗯,那倒是,你自由惯了。随你吧,反正我救你一命,还有两条命。」

    「我没说不好,我是想问你何时动身。」秋灿一别扭,说话也大声。

    裴清和点头想了下,忖道:「很久没跟他们过中秋,今年就在这儿过,之後就能动身南下了。」

    「噢。」秋灿点头附和了声,转身拿了夜壶要走,忽地被裴清和喊住,他走到房外要关门,从虚掩的门缝回觑。

    裴清和扬起很是愉快的笑容对他说:「就算你决定不到玄草堂,你的命也是我的。」

    「呿。」

    秋灿比了一个手势骂人,关门走人,心脏噗咚噗咚乱跳,搞不清楚那是什麽意思,只觉得裴清和在戏弄他,将来有机会他一定要裴清和出糗。

    ***

    夜半风动,暗香飘送,这晚秋灿灌了一大壶水,害自己跑了两次厕所才想起跟裴清和借的夜壶根本没用。

    偷偷送回去裴清和房里也是可以,但他犯困,夜深人静时闻着院里的花香,想起一些杀人香的传闻。杀手一般不会在身上留任何味道,就算沾上什麽气味也会用内力震开,但是杀人香却反其道而行,故意让人对味道产生精神上的恐惧。

    人家说疑心生暗鬼,一般人当然没感觉,但做了会招惹杀身之祸的事就不一定,气味是无形之物,难以捉摸,就算闻得到也很难确定它是否存在。

    蓝大夫说原本他们的祖先只是皇族暗地培育的暗宫,做的事不仅仅是杀人,但有个迷糊祖先在伏击目标时没察觉身上一件衣物沾上平日用的薰香,因而让人发现,虽然任务办成,却被同伴取笑。

    暗宫随政局平稳而被忽略,逐渐脱离皇权束缚。正所谓鸟尽弓藏,像他们这样的工具若用不到就会是个威胁和污点,杀人香一度被设计、毒害,死了不少人,但有一部分人早有预料,侥幸脱逃。

    後来这些祖先就用杀人香的名号出现,其後代虽然改头换面,易姓埋名,但多半还是投身官场或经商,为的是渗透各界,尽可能维持天下太平。当然,跑去当山贼海盗的也大有人在。

    「那些人这麽害你们,你们还要替他们担忧天下事?」秋灿的疑问,也是後辈们不时有的,不过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为了背信忘义的人,而是为了自己。

    人可以自私,但不能舍大义。这是蓝大夫说的,秋灿知道这是他们祖祖辈辈教导的事,要换作是他恐怕没那麽容易算了。

    「唔?」秋灿感受到肃杀之气,他从枕下摸出几片削磨锐利的兽骨,如迷你的银杏叶一般贴着指间,小心翼翼下床查看。

    按理说没人知道绦草堂是杀人香的据点之一,因为知道的人若不是同伴,就是亡灵,秋灿想不到有谁还敢犯险来这儿杀他的任何可能性。

    说不定是裴清和之前那个月没解决掉的家伙,因为心有不甘追到这儿来了。

    他悄悄开一道门缝,还没看出去就听到楼上魏大夫用力开窗的声音,还有叶云隐的大嗓门。

    「干什麽、干什麽?」叶云隐其实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但他讨厌有人偷懒或吵了他睡眠。

    「在屋顶。」

    秋灿往外探,果然见到屋顶寒光闪动,裴清和面对他的方向站得笔挺,手执长剑,看来另一人就在他这栋的屋顶上。

    裴清和冷静回答:「访客。我自会处理,师弟及师叔莫要操心。」

    「我不操心,是怕你们拆房子。」魏大夫哼了声关窗,叶云隐也回去倒头大睡。秋灿皱眉纳闷,他们怎麽就不管裴清和死活?到底是谁有这种胆量跑来挑衅,秋灿好奇得不得了,忽然发现裴清和往下对上他的视线,低冷的说了句:「你也睡。」

    秋灿蹙起眉头,不觉嘟起嘴一脸没趣的瞪回去,他偏不合作,反正有什麽万一他还能溜回屋里,就开门晃到院子里抬头看,这一看他就傻眼了。

    「严……」严泓之啊!秋灿忽然後悔跑出来,能若无其事站在那儿的,这一带恐怕就只有这个人了。他心里发慌,疑惑这人怎麽晓得他在绦草堂,脑袋里冒出许多猜测。

    「秋灿,好久不见。」严泓之低头凝望,前一刻与人对峙的严冷杀气,一下子变得温和,反倒是秋灿满是防备的往後退了步,神情不善。

    「你来做什麽?」

    「追你回去。」

    「什麽?你想反悔?」

    裴清和冷笑一声,在上头看戏,被秋灿咋舌瞟了眼,严泓之将长剑收负身後对秋灿说:「我坦承当初利用你是我不对,只是後来情况不如我所想,我心里清楚你是谁,很多事我一时解释不了,你先跟我走再谈,好麽?」

    秋灿摇头拒绝道:「没什麽好谈,我本不想与你追究,但你如今找上门,就先交代清楚严桦的死是不是你指使白梧习干的。」

    严泓之轻叹,否认道:「不是我。」

    「那晚你想杀白梧习,不是想杀人灭口?」

    裴清和忍不住插话说:「我想白梧习八成没撒谎,他临死前说他最後悔的事之一,就是还当了严城主的走狗,杀了曾经待他极好的二当家,所以遭此报应。」

    严泓之立刻沉下脸盯着裴清和,释出杀气说:「你最好管好自己那张嘴,小心我……」

    秋灿在底下喊:「严泓之,你不要在这儿胡来!」

    「你为了这个不起眼的江湖庸医吼我?」严泓之并无愠色,而是一脸错愕,好像还有点打击的望着秋灿。

    这情况让裴清和忍不住发出轻笑,又帮腔道:「唉,这个又凶又呛的飞燕神偷可不是你那乖顺听话的二当家严桦,吼你又怎麽啦?」

    秋灿连裴清和一并骂:「你闭嘴啦!回去睡觉!」

    裴清和收起剑跳下院里,对秋灿耸肩说:「好,是你让我别管的。」

    「慢。」秋灿一手搭他肩,及时挽留人。「你还是留下吧。」

    「嗯?」

    秋灿凑近裴清和身边低语:「你走了我怎麽办?你不是说我命是你的,那你要看好啊。」

    严泓之面色不悦的看着那二人交头接耳,又尽可能不惹秋灿生气,压抑不满对裴清和放话:「庸医,这是我跟秋灿之间的事,你莫插手。」

    裴清和听了秋灿的请托,再加上看严泓之不顺眼,仅是抬眸仰视那名姿态高傲的男人,长眸充满邪气,勾起的嘴角凭添妖氛,一点儿都不像那个背着药箱的和善大夫,连秋灿站一旁看了都觉得起鸡皮疙瘩。

    「秋灿已经是我的了。」裴清和语调优雅沉婉的声明:「是我解除他在江湖上的追杀令,他往後就跟着我。」

    秋灿一听下巴快要掉地上摔碎了,虽然知道裴清和的意思是指以後他要罩着自己,命归这人管,他也想跟裴清和去玄草堂做事,可是他并没有和裴清和提过自己与严泓之的荒唐事,因此在严泓之听来极有可能成了另一种意味。

    「你说话不要这样好不好!」秋灿低声惊呼,打了下裴清和的肩膀,裴清和转头一脸莫名其妙的回瞟,不懂他介意什麽,但发现严泓之的脸色非常难看,裴清和因而一脸兴味邪笑。

    「你……」严泓之面无表情注视秋灿,杀气没了,怒气没了,乍看有点迷惑,可是真正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这令秋灿感到紧张不安。

    秋灿低头,硬着头皮追问:「严桦到底是不是你……」他不光是为了逃避严泓之的注视,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白梧习的话,但他仍想听严泓之亲口讲,非得这样他才能死心,对严泓之的情丝或许才能因此彻底斩断。

    严泓之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件事,因为他更在意眼前的疑问,他话音低平向秋灿确认:「这个人哪一点比我好?」

    秋灿额头冒汗,掌心微湿,他知道严泓之果然误会,但是就算他另结新欢,严泓之凭什麽干涉?再者,他好不容易摆脱一个男人,何必又自己跑去找男人搞?

    这时,裴清和再迟钝也从两人之间的互动和气氛推敲出一些端倪,为了刺激他看不顺眼的人,就刻意握住秋灿的手把人护到身後,歪着头坏笑道:「若你识相就趁早退场,要是想硬抢,我不见得就居於下风。」

    秋灿抚额无语,开始装死,反正把严泓之逼退是最好,他真想眼不见为净,不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绦草堂里一片宁静,後头院落沉默许久,裴清和松手对秋灿说:「他走了。」

    秋灿松了口气,站在原地一会儿蹲下来长叹,裴清和拿剑轻拍他身侧说:「回屋睡啦。」

    「噢。」

    「喔什麽喔。听见我讲话没有?人走啦。」裴清和自己讲完打了一个像叹气的呵欠,迳自走上楼,在廊栏边又扫了眼秋灿,秋灿正起身抬头仰望,朝他浅笑道:「晚安。」

    「嗯。」裴清和敷衍的应了声,转身进房。不知何故裴清和也彷佛松了口气,方才确实有那麽一点不情愿,他不想让严泓之把秋灿带走,他想要秋灿留下,毕竟……毕竟玄草堂需要人手是吧。

    第10章 拾

    蓝大夫和医童们做了许多麻糬和月饼,有柚子馅和茶叶入馅等口味,魏大夫嘴刁由他试尝,然後拿上个月订做的纸封好贴上绦草堂的标志,一部分放在医馆里卖,一部分由闲人分送到近郊义学给贫苦人家的孩子。

    闲人指的就是裴清和和秋灿,裴清和虽然会帮忙看诊,可是大多时候不在医馆,说是要买东西给老家的乡亲,秋灿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被说是闲人也没办法反驳。

    秋灿脚程快,一下子就把最後一天的份量送完,路上看见卖凉水的歇脚亭便坐下休息,日头已经没前阵子毒辣,这种冷会冷死人、热会热疯人的气候着实令他讨厌,真想早一天回南方,那儿风光美好,气候宜人,说话也温和悦耳,尤其是锦云楼的姑娘们。

    他端茶喝,仰望秋色澄空,想事想得入神,唇畔含笑像吃了颗糖,愉快模样为俊秀的脸凭添风采,余光看见有个小女娃儿拿了什麽小跑步过来,即使是个孩子他还是本能戒备,直到确定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才仔细看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纯白没绣花样的手帕,折叠方整再拿织染过的蓝绳系一个小活结,她把它递给秋灿说:「一个漂亮的哥哥给你的。」

    秋灿听了失笑,追问她:「漂亮哥哥?那我呢?」

    女娃儿歪头打量秋灿,咬着食指尖答道:「好看的哥……唔,姐……唔……漂亮哥哥只说这个拿给坐这边的美人,没有说你是哥哥还是姐姐。」

    秋灿一脸无奈指着喉结教她:「这边很突的就是哥哥。我是英俊哥哥。」

    「哦!原来这边要突突。」女娃儿摸自己喉咙,自言自语说:「那我以後就是漂亮姐姐,我没有这边突突。」

    「你去旁边玩吧。」

    秋灿笑着把小孩打发,付了茶钱起身张望四周,感觉不到附近有什麽人跟踪,这才摊开手帕看,上头用毛笔简短写了些东西,要他十五月夜前到镇上八角茶楼名为霜月的厢房一聚,有事相谈。

    没有任何署名,但秋灿认得出是严泓之的字,那人的字体清峻婉丽,气骨兼备,用笔时精气内歛而结笔俐落。

    「唉。」秋灿收起那方纯白方帕想了想,是他态度不够明确、讲得不清楚,还是严泓之认为他还有可利用之处,不管怎样,他决定去见一面把话说开,然後从此不相往来。

    要不然再这麽纠缠,他只怕自己又迷途忘返,毕竟对方本事大,他躲在绦草堂都能找上门。

    中秋前夕,秋灿只跟魏大夫交代了句就只身出门,来到八角茶楼找人,店小二带他到厢房,还没敲门严泓之就自己开门迎接,秋灿给了几文打赏小二把人打发,跨门槛进房时开了句玩笑说:「这麽刚好你会在,是不是哪儿也没去逛就在这里等我?」

    严泓之帮人倒茶,秋灿回头看他那样有点不习惯,自己端杯子不让他招呼,严泓之坐在桌边看秋灿,脸上没什麽表情,好像在思考该怎样开口,秋灿觉得他有满腹疑问,特别是关於裴清和。

    「前几日的事,是我太唐突了。」

    秋灿轻哼,抱怨了句:「你还晓得。」

    「可是你不该用那种庸医打发我。」

    「你说什麽啊……那是因为你忽然找来……」

    「放心。你们的事情我并没当真,一介凡夫,我不放心上。」

    秋灿眯起眼失笑,心想:「凡夫是指我还是裴清和?要是指裴清和那人,我岂不是比凡夫还不如。」

    「严泓之,这回就把话讲明了吧。我不想再跟你纠缠,就算白梧习是受你指使,我也没能耐找你索命,严桦对你如此,只能怪他命薄无缘,算我没用。你们龙霜城的事我不想再管,本来就与我无关,拜托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秋灿一口气讲完,觉得口有点渴又自己倒满茶水,喝完吐气,观察起严泓之的脸色。

    「嗯,大冰块一个,也不知想什麽,老是没有表情,比裴清和还像杀手。」秋灿心想,管他懂不懂,反正他已经把想讲的讲完,从八角茶楼逃回绦草楼的路不是太远,要是有个万一,他应该还能溜得掉。

    「你听见,也听懂了?」秋灿拍桌点头。「那我走啦。」

    「秋灿。」严泓之轻唤。

    「还有什麽事?」秋灿停下动作,严泓之来到他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话,那嗓音竟让人腰骨酥麻,觉得好像快站不稳似的。

    「确实是我指使白梧习,後来才追悔莫及,但我已经失去他,不想再……」

    秋灿一掌拍在严泓之胸口,别开目光低沉说:「别再讲了。你有许荷,有龙霜城,有太多东西值得你留在北方,但是我什麽也没有,我想走。」

    严泓之握住胸前秋灿的手腕诱惑道:「你有我,我可以照顾你,谁都无法威胁你,而你只要留在我身边。」

    「当你的暖床人是麽?」秋灿回觑他,冷笑了声。

    「你不喜欢许荷,我就让她去住夏居的饮绿楼。」

    「我没不喜欢她,是不喜欢你。」秋灿想抽手,严泓之霸道握紧,他一个巧劲想旋开,又被反制回去,果然用讲的没用,先打再说。

    可惜实力悬殊,秋灿正面与此人交手根本毫无胜算,房门外有人敲了两声门,喊道:「送茶食。」

    严泓之冷静回应:「进来。」

    店里的人一开门就看见适才上楼的小哥被住客捉了两手反扣身後,他晓得江湖是非不要多管,一样笑笑的把点心搁下就赶紧跑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你想用强?」秋灿紧张挣扎。

    「我很想你,你走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严泓之把下巴枕在秋灿肩上,悠闲倾吐道:「很奇怪,我以为是因为你像严桦,但又不尽然如此。人前你可以扮严桦,可是人後你总和我唱反调,我一次也没能把你们混淆,因为你们除了皮相之外根本不相像。後来我老是想起你怎麽和我斗嘴,话里句句带刺,想起你一点也不像严桦的模样。」

    「你说这干什麽。」秋灿低头恼火的骂了句,耳根不受控制的变红,忘了该怎麽挣扎,严泓之也松开箝制,双臂从背後搂着他,化作另一种温柔的束缚。

    「别离开我,秋灿。」

    「你我之间永远不可能,你害死我弟弟。」

    「逝者已矣。」

    秋灿闭眼微微发颤,满腔的矛盾挣扎,悲伤愤怒,他就知道严泓之满口谎言,先前还若无其事的否认自己有指使白梧习,後来承认又大方得让人咬牙切齿,好像一切都是迫於无奈。

    但他最痛恨的还是自己无能为力,他有很多机会报仇,就算杀不了严泓之,也能给予一定的痛击,可是他只是消极的接受诱惑,一次又一次沉沦。

    或许严桦也是如此,明知道会因此这种男人惨死,还是甘愿飞蛾扑火。

    「够了……」

    「不够。」严泓之吻着秋灿颈侧,温声低语。

    「哼。」秋灿低头失笑,伤害?伤不伤害都无所谓,他的身心早就体无完肤。他只是纳闷,自己原来是这种人,成了自己最唾弃的模样。

    从前不敢照镜,因为他害怕过度思念弟弟,现在不敢照镜,因为怕看清自身面貌,太不堪。

    「你不信?」严泓之解开秋灿衣袍,把手探进他裤里抚摸,秋灿将重量倚在他身上低哼,享受他怜爱的碰触。

    「在北方,谁都没办法干涉龙霜城的事,我能一直庇护你。」

    「我们身份悬殊。」秋灿蹙眉,仰首喘息。「在你身边,我什麽都、什麽都不是。」他猛地转身要拉拢衣襟退开,严泓之顺势让他靠在桌缘,两手撑着桌面。

    背後仍是强硬而紧密的拥抱,衣裳半褪,秋灿裸露出的肩背和胸膛有许多伤痕,严泓之并不常碰他的伤疤,每次做这档事总爱专注於亲吻和私处交媾。

    严泓之的手指熟稔的分开秋灿臀瓣,紧缩的肉穴拼命排斥被侵入,几次按弄後才勉强纳入,秋灿上半身已经趴在桌面,无助低哼。严泓之弯身亲他耳朵和脸颊,轻喘道:「你明知道我想要你,也清楚知道自己武功不如我。你可以不来,但你还是赴约了。」

    「唔、啊。不要讲,啊……呃嗯……」

    「别管身份,那些并不重要,你肯来是因为你心里有我。为何总要逃开,秋灿,你喜欢我。」

    秋灿用力闭眼,羞愤的逼出泪水。

    他喜欢严泓之,恐怕是第一次见面就有迹象,这发展是他始料未及,严泓之的话只是把扎在心里的针刺得更深。

    「那又、嗯……呵啊、又怎样?」秋灿一手伸直抓着桌缘,侧首枕着屈起的另一手,身体被撩拨起欲望,下半身本能翘起臀部磨蹭那人滚烫的性器,面对欲望他一向直接爽快,而严泓之同样乾脆,拿放凉的茶水泼湿他下身又用手确实在小穴挖弄好一会儿,就握起硬挺的凶器插入。

    「呵呃!呃嗯、啊、啊,啊……出去,我不行,不……」

    「弄疼了?」严泓之还没能进去多少,秋灿就痛得扭腰闪避,他把人打横抱到床上,欺到秋灿身上细细亲吻手指和那张英俊小脸充作安抚,秋灿一脸不情愿,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觉得有点不是滋味的咬了下秋灿嘴唇。

    「看我。」

    秋灿把视线挪到严泓之脸上,用瞪的,目光充满埋怨。

    「怎样才能留住你?」严泓之语气无奈,看起来旁徨沮丧。「告诉我,我会去做。」

    「什麽蠢问题。」秋灿又别过头喃道:「怎样你才肯死心。」

    两人的问题相互抵触,严泓之无法接受秋灿离开,既然想情相悦,为何还不能相守?

    「我以後就不会、不会那麽喜欢你,严,严泓之。」秋灿两手挂在严泓之颈项,双腿被拉开,火热的阳具执着的侵入,这回更有耐性的放慢动作,却插得更深,他不由得张口抽气,严泓之趁机占领他的口腔,有时贪婪含吮,有时又轻轻在颊上嘬吻。

    「可我会越来越想独占你。」严泓之慢慢挺动腰臀,背部跟着弓起漂亮的弧度,一手把秋灿腿架高悬在肩上,掐着结实韧性的肌肉,让他把自己夹紧,牢牢的嵌合,他渴望被秋灿包覆,秋灿没有严桦的矜持,却十分别扭,就算此刻明了彼此心里的情意,仍有一道无法破除的障壁。

    严泓之苦恨这道墙,他一向高高在上,孤高骄傲,但秋灿屡次拒绝让他感到挫败,他甚至不确定秋灿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但他就是想追逐,想捕获秋灿的心。

    「秋灿……」严泓之呼唤他的语气充满无奈和心疼,秋灿蹙眉眯眼望着他,双眼盈满水气,好像正受到无理残暴的欺负。

    不要用这样无助的表情看人,不许用这模样面对别人,严泓之如此想着,脱口道:「你是我的。」

    这句话让秋灿决定要逃得远远的,他一向没人管教,自由惯了。并不是讨厌被拥有,而是害怕被丢弃。孤独是一个人的事,寂寞还是一个人的事,但前者能享受自由,後者久了就只是折磨。

    他不愿深陷其中,严泓之不会只属於秋灿,严泓之是属於龙霜城跟许多人的,抢也抢不来,更何况秋灿从不想确实拥有一件自己的东西。

    他偷窃是这样子的,每件东西的价值由他得手时的风险加成上去,货物入了黑市之後,就随人哄抬。很久以前,秋灿也想自己藏几件珍品玩赏,可惜物缘浅薄,往往留不住,或是发生意外折损,想来就无奈心伤,後来秋灿再也不动这些念头了。

    不属於自己的,再强求也没用,能够争取的就是活着的一条命,活得好是赚到,活不好是无奈。

    「秋灿,你是我的。」

    「呜……泓之,泓之……」秋灿涨红脸哽咽叫唤,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双双泄过精水後,严泓之将秋灿抱到怀里坐靠着,大掌托秋灿後脑贴在胸怀,吁了口长气说:「若是那庸医,他给不了你这些的。」

    秋灿神情还有点恍惚,但话听得很清楚,尽管严泓之语气淡然,可是明显是记恨先前的事,吃醋了吧。

    「他没那意思。」秋灿觉得解释是多余的,於是闭嘴不提。

    严泓之只听了这句,觉得秋灿有意帮那人讲话,闷闷不乐的说:「也是,会对同性怀有恋心的人是有,但不会满街跑,他必然不会对你有那分心思。」

    秋灿沉默,这情况讲什麽都不对,乾脆不出声。严泓之把人放倒,一肘撑在秋灿身旁,认真问他:「还疼不疼?」

    对於这种过份温柔的关切,秋灿其实是反感的,那儿虽然脆弱,但他又不是一点苦头都吃不得,严泓之好像把他看得多可怜娇弱似的,让他有点没来由的烦躁。

    「我很没用吧。」

    「为何这样讲?」

    「要不你怎麽一直向我保证会保护我、照顾我,过去二十多年来,我难道是靠了谁活下来的麽?」

    严泓之听了也不恼,宠溺微笑,一手又不安份的伸到秋灿腿间揉捏大腿,哄道:「我不是这意思。」

    「你还没、嗯,唔。」秋灿夹起双脚,无措的瞟了他一眼。

    看来这回不容易善了。秋灿思量着,希望能在天亮前将这人支远。

    「你的琵琶我一直留着。」

    「丢了吧。」

    「丢?」严泓之语气诧异。

    「我喜新厌旧。」

    「那就给我,是我的了。」

    秋灿复杂的望了严泓之一眼,被翻身侧卧,他自己握着性器套弄起来,一手抓着枕头呻吟,想起外域有种动物叫狮子,听说繁衍子孙时,雄狮一天能战百来回,现在的严泓之就像那头雄狮。

    严泓之还不晓得秋灿会这麽看他,专心取悦秋灿,只因为他觉得秋灿这种时候最不会抗拒他,得趣之後还会迎合自己,极为惹人怜爱。

    说来秋灿没有女人那般水嫩的肌肤、纤瘦的骨架和娇柔的外貌,除了眼眸明亮笑容俊朗可爱之外,并无哪一点能吸引同性动心,但对严泓之来说仍是特别的存在,不光是与严桦一样的脸貌。

    「你知道不知道……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嗯?呼……呼……」

    「我真的喜欢你。」严泓之反覆说着,好像怕秋灿听不懂,怕秋灿不放心上,他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慢慢衍生出恐惧不安,原来喜爱一个人,就算正和这人做快乐的事,心里某处也会觉得疼痛发软。

    「我喜欢你,秋灿。我喜欢……真心喜欢你。」

    秋灿被顶得头昏脑胀,发出哭腔哼了几声,模糊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女人嘴里常骂的、呃嗯、啊……薄情郎……」

    「遇上我,不会让你有机会。」

    厮磨了半日,严泓之才舍得让秋灿穿回衣裳,双双走出茶楼时已是黄昏时分,街市人潮早已散去,只剩还没红透的枫或半黄半绿的银杏,秋灿走过穿透墙壁月窗的曲折枝叶,严泓之跟在他後头。

    「你还不走。」秋灿语气不悦。

    严泓之在後头问:「你生气了?」

    「废话。谁让你这样过火……」秋灿咋舌,步调比平常还慢,不光身子不太舒服,整个人都晕呼呼的,但他不想让严泓之觉得自己脆弱无用,挺直了腰杆往医馆走。

    「你不跟我回去,还回那儿?」

    「总得跟他们交代几句,何况我答应了要在这儿过中秋。你先走吧,我会跟上的。」

    「一起走。」

    秋灿倏地停下来,回头瞅他,严泓之面色沉静回望,唇间一个冷不防的柔软触感轻压上来,因为没想到秋灿会有此举动,严泓之有点茫然。

    「呵。」秋灿微笑,伸手抚摸严泓之的脸颊,就像一个男人有点戏谑而又怜爱的抚摸一个女人那样。

    严泓之不解回瞅,握住骚扰自己的手问:「做什麽?」

    「漂亮的哥哥。」秋灿调侃道:「你是不是信不过我,非得跟我回绦草堂才成,我让你信不过?」

    「我只是不放心。」

    「为什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都磨成这样子,你还有什麽不放心的?我若不肯,咬舌自尽我也敢,可我今天不是和你相处这麽久,我对你是什麽样的感觉你也不信?」

    严泓之收歛目光有点愧色,揉着秋灿掌心低语:「你别恼我了。我信你就是。」

    「那你先自己回去,就这样等我不成麽?」秋灿两手捧着严泓之的脸,又在他唇间啄了口,扬起俊朗好看的笑容说:「信我一回吧。」

    「……嗯。我等你回来,秋灿,我对你是真的。」

    秋灿的笑变得含蓄,不再露齿,在无人往来的巷里静静注视了严泓之好一会儿,严泓之竟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微微歪头想回吻秋灿,秋灿把他头扳正,慎重的给了一个浅吻。

    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一回、两回,有点舍不得,令人心里发酸的滋味,他缓缓退开,严泓之受不了这样的诱惑而将他压在墙面辗磨唇瓣,秋灿并不反抗,任由对方索求。

    严泓之还是怕秋灿禁不住一再折腾,硬生生压下欲望,替人把衣襟拉好,默默拥抱,两个人的心跳慢慢同步,他忽然很不安。

    「要是你骗我……我……就再也不知道该相信什麽了。」

    秋灿不愿认真回应这段话,他害怕自己心软,有点轻浮的回说:「你还不是老骗我,就像白梧习的事。」

    「可他死了。」

    「你晓得?」

    「他暗地做什麽,我都知道。他的死是迟早的。」

    这一刻秋灿恢复理智,感到有点可怕,原来严泓之早就算计好白梧习的下场,在利用白总管之余,也料想到这人不必自己亲手收拾,严泓之真是个城府深沉的男人,就不晓得自己是否也被算在某一局里。

    尽管害怕,秋灿依然无法控制的被这男人吸引,逃到乏力,一度想死在这人手里,结束所有的挣扎和矛盾。

    他送走严泓之,独自回绦草堂。夜幕低垂,秋灿急着找裴清和,见到那人坐在屋顶上吃柚子酥,也跟着飞檐上去,裴清和见到他就说:「他们自己都找伴去吃饼赏月,魏师叔今天不回来,蓝大夫带两个弟子去造访朋友,叶师弟也说有事晚点回来。你吃不吃?」

    秋灿看了眼柚子酥,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单刀直入的要求道:「我们能不能今晚就走?」

    「今晚?」裴清和挑眉,吸了口气再吁出,随口问:「你身上有股味儿。就算要走,先洗过澡再走。」

    「好,我去洗。」

    「我帮你烧水吧。」

    秋灿正转头要跳下去,回头笑说:「何时这麽善解人意?」

    「我无聊嘛。」裴清和哼笑,其实是看出秋灿满脸倦容,好像很疲惫的模样,却又提出要今晚离开,他想其中有某种缘故,而且多半跟龙霜城的城主有关。

    别人的事情,裴清和并不打算多管,少年时他好奇心旺盛,而现在他只对自己在乎的事保有好奇,但是他直觉这事管了会没完没了,所以压下想探究的念头。

    裴清和烧水给秋灿洗澡,烧完水就在浴室外喊了句:「洗完叫我,我先去收拾东西。」

    这句话到他们俩准备离开,前後不超过一个时辰,裴清和留了讯息给绦草堂的人,还留了点钱当做是牵走医馆马儿的费用,那匹马养在後院,平常秋灿绝不接近马槽,这天却逼不得已要骑上牠。

    裴清和把马牵出来,今夜月明星稀,枣红色的马在这样的月光下特别漂亮,他们从侧门走,裴清和俐落上了马背朝秋灿伸手,他发现秋灿盯着马首咽了口口水,笑道:「你怕牠,不敢骑马是不,放心好了,有我在,无论如何摔不着你。」

    秋灿抬头狐疑的看了眼裴清和,仅半脸的笑颜被照亮,他想起那天裴清和充满妖气的神韵,不过此刻的笑不具威胁和邪气,却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上来。」裴清和勾了勾手,一握到秋灿的手就把人往马背上带,他没想到秋灿表面还算镇定,一坐上来就牢牢抱住他的腰,完全不必他出言提醒。

    「我们走了。」裴清和出声,策马往西南方向绕,那儿的路不铺石板道,全是尘土,夹道的树林落叶铺满地面,马蹄声不会太响亮。

    「你急着走,是因为有人会追来?」裴清和还是忍不住提了句。

    秋灿环抱裴清和,闭目养神,沉默片刻才答道:「不知道,可能他会追来,也可能他不会。我骗他,可我不想跟他走。我弟弟因为他而死,总有一天或许轮到我,无论怎样我都不想旧事重演了。」

    「藉口。」裴清和一语戳破。「你喜欢他不是?」

    秋灿并不回应,他就知道裴清和会察觉什麽,但没想到这人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就说破。

    「你不怕?」秋灿想了又想,脱口问他。

    「怕?」

    「我若喜欢严泓之,那代表我男女通吃,你不怕?」

    「哈哈哈,有什麽好怕的,你能拿我怎样?难道你是个不挑的人,还是你怕我也是同类人?」

    秋灿没能让裴清和感到惊慌,有点失落,他还期待裴清和会慌乱害怕,可能杀手见的场面太多,这种事只算小菜一盘吧。

    「你为什麽怕马?被马踢过?」

    「看过有人被马踢死。我小时候,看过的。」秋灿想起往事,语句变得片段零乱。「还有被绑在马儿身上拖行的人,或是市集五马分屍的场面,有人还画出来。跟马扯上关系都没好事……都没有。」

    「完全没有?我倒是挺喜欢马,虽然不好照顾,可是跟人一样都有自己的脾气,一旦跟牠们熟悉了,会觉得有个伴。」

    「伴?」秋灿无声翘起嘴角,拿旧事反驳:「我觉得马跟狗很像,狗眼看人低,马也会。我第一次骑上马背,那匹马就瞧不起我,故意走到溪水里泡着,我拿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被畜牲戏弄了。就说没好事的……」

    「哈哈哈哈,那匹马很会看人嘛。」

    「闭嘴。」秋灿咋舌,两人一时无话,过了好一会儿,裴清和以为他在後头睡着,正想开口喊,他就出声说:「马乳酒好喝。」

    「哦。」

    「我喜欢喝。」

    裴清和缓下速度,打算在野外林间找个地方补眠,他想起龙霜城有座马场,秋灿大概是想起那些事情了。

    「已经跑得有段距离,就算他回头追,天亮前都不太好找到我们。今晚先在树上睡一觉,你还行吧?」

    「嗯。」秋灿下马後打了一个大呵欠,一鼓作气爬到树冠里躲好,裴清和不需要他关心,他就自己躺好姿势开始睡觉,想起什麽似的问了句:「你的伴呢?」

    「伴?」裴清和会意过来他指的是马,抿笑回答:「不栓牠,牠自己会回去。明天走一段路进城,改搭船。」

    隔天清早他们进到一个陌生小城,找一间旅店要房间休息,秋灿笔直走到房里,沾床就倒下,裴清和见他状况不太对劲,上前看了下情况,然後无奈道:「你知道自己发热麽?」

    「唔……我睡一会儿就好的。」秋灿懒得理睬,只觉得浑身酸软,脑袋晕呼呼的,就算他想跟裴清和对话也提不起精神,只知道裴清和的手撑在身边凑近问他话。

    「那个人是不是对你太粗暴,做了那种事?」

    秋灿模糊哼声,听到裴清和说了句「麻烦」并翻找包裹,然後推了他几下,问:「我给你看看是不是伤了,顺便上药,你不要运气乾脆睡着好了。听见没?」

    「随便。」

    真随便,裴清和冷眼睨着秋灿,扫了眼他左腕的玉坠,开始纳闷自己当时为何要承诺一命抵三命,实在有够麻烦。

    第11章 拾壹

    人家说江湖路险,险在人心。裴清和走闯这麽多年,有时连自家人都不能完全卸下心防,更没碰过有谁在外闯荡还像秋灿这样子不设防的,倒头就睡。

    裴清和摇头拿出两瓶药粉倒在药钵里调和,接着将秋灿穿的衣物剥光,原本只想解下裤子就好,但秋灿觉得热,自己把衣服扯下,索性就帮人脱个精光。

    「我上药了。」

    秋灿可能还留几分意识,裴清和习惯性跟患者讲话,他让秋灿背对自己侧卧,扳开臀肉瞅了眼,自言自语的说:「这都怎麽碰的,红肿成这样也不喊出声,你忘记我也是名大夫了?」

    秋灿当然不会应话,裴清和把软布沾药裹在指尖,伸手往他臀缝涂抹,秋灿不适的哼了哼声,过程还算顺利。结束上药後,裴清和摊开棉被盖好秋灿,探头看的时候发现秋灿两手揪着床铺,好像习惯忍耐的模样。

    虽说秋灿是个男子,但此刻的模样看在裴清和眼里还是有点不太一样,换成别人他会觉得活该,但因为是秋灿,总觉得有点心疼。

    这是裴清和不喜欢和外面的人有太多接触的缘故,逢场作戏更是能免则免,因为不管怎麽做,人和人相处过之後,多少都会有些感觉,无论喜欢或讨厌,他只想维持内心明镜止水。

    「呵。」裴清和苦笑,他知道如今看来似乎难了。

    「好好睡一觉,明早赶路。」裴清和吐了口气,回头收拾,放下一头长发脱了外袍、靴袜就躺到秋灿身边,就近照料。

    他杀人杀惯了,比不上厨子切菜,但未曾失手。无论胖瘦高矮,他都能很快捉到对方要害,该用多少劲,出几分力,让兵器挑断一个人筋骨,或拆解肌肉骨骼,教目标绝无生还机会。

    对於毒药,裴清和亦有钻研,有的人要铐问完才杀,各种手段就能派上用场,让人痛苦的法子他多的是,求死不能的办法随便都能想到数十种。

    平日用大夫的身份作掩护,救人医病只是顺便,太麻烦的就扔给别的高人,裴清和自认既无医德,更无医术,只因为他觉得活着难,死了还简单。

    哪晓得有一天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竟然有人要他救命。

    裴清和起初只觉得杀不死就算是救,所以他让谁都无法杀死秋灿。

    可是近来他渐渐觉得想起秋灿时,心里有点怪,多半是沉重的,却又不像包袱一样让人讨厌,只是不太习惯。偶尔,就只是偶尔……想起秋灿,心情飘飘然。

    他想,那天在屋顶赏月的时候,要是秋灿接过柚子酥吃,然後告诉他很好吃,他会很高兴,自己说不上原因,可能只是想卖弄自己偷学的厨艺,因为那柚子酥是蓝师叔教他的,他会进厨房,可是很少。

    因为做了东西没人吃,想填饱肚子不必麻烦,路边随便买就好。至今裴清和都还可惜,真该让这家伙尝尝自己手艺,晓得他不是杀人厉害而已,料理也不差,有项别的长处。

    然而那时秋灿根本没吃他的柚子酥,只跟他要求要赶路回南方,想到这儿心情就觉得沉闷,因为他还没玩够。

    秋灿在棉被里翻身,面向裴清和,灯火熄了,但裴清和还是能藉由微薄月光看见他轮廓。

    「都你。」裴清和偷偷捏秋灿鼻子,以作报复。他很少和别人计较,他和杀人香其他人虽然不算疏远,但也没有很亲近,而在外头会和他计较的人都下幽冥去,很少有人像秋灿这麽麻烦。

    「麻烦鬼。」裴清和又施了点力捏秋灿鼻子,看到秋灿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好笑,这才满意松手。这时不经意想起他们邂逅的年夜,那时他不尽然是作戏,有人一块儿过节,还是挺温暖的。

    拂晓,秋灿比裴清和还早睁眼,坐起来就觉得哪儿古怪,掀被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转头看了看裴清和的睡相,忍不住笑了声,堂堂一名杀手,睡觉还流口水。

    「哼。」秋灿取笑完人,迳自越过裴清和要找衣服穿。裴清和睁眼侧躺,支手撑颊看秋灿抓棉被在房里走动,拿衣服穿套。

    「好点没有?」裴清和抹掉嘴角口水痕迹,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

    秋灿用眼尾瞟人,应声:「你说呢?」

    「看来你真的睡一觉就好,不过纵欲过度容易显老态。」裴清和戏谑调侃,也不怕惹恼秋灿,後者顾着着衣,哪有闲工夫搭理,他不怕死的又继续讲:「我看你的相好可能不会追来了。」

    「原来杀手的嘴巴都这麽欠缝。」

    「我现在是以一个作大夫的立场提醒你,免得将来你怨我。」

    「真是多谢。」秋灿歪头剜了一眼裴清和,模糊的想起前一晚上药的事,心里觉得挺别扭,正想假装没这回事儿,裴清和却先提起。

    「对了,你欠我四钱,日後到玄草堂就做事相抵,知道没有?」裴清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小册子,拿小楷舔了舔笔尖记帐。

    秋灿傻眼,这人算帐的嘴脸有够讨厌,真像是他自己,不过他纳闷的问:「为啥欠你钱?何时欠的?」

    「昨天的药啊。那伤药金贵得很,我舍不得呀。要不是担了你这条命,我还真不想用,管你屁股疼还是哪里疼。」

    被这般嫌弃,秋灿也不再觉得耻於开口,反而後悔那时没能趁机放屁薰死这个庸医。

    「从这儿到丰姜要多久?」

    裴清和想了下,随口回答:「大约半个月……一个月,不,一个月半,遇了夏汛可能再晚,那就──」

    「你根本想边走边玩!」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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