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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浮生瞬华 作者:禅狐

    第5节

    他很少杀人,也很少干这种不怜香惜玉的事,迅速赶来的大概有六、七人,一口气就包围四面,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他都不可能顺利跑掉。

    秋灿又一次跳到树上,听了听风声朝人多的一方主动迎击,人少的那方来的可能是高手,他胜算低,往西就遇到三个穿合身白衣的人,头脸也罩着白布,他们眉毛剃光,踩着厚底靴。

    谁都没有出声放话,一碰头就打了起来,各种形状特殊的暗器飞来射去,但都被秋灿的丝弦扫荡开来,有二人肩膀宽手臂粗壮,应是平常擅於拳脚或刀剑打斗的人,另一个则在後头暗算秋灿。

    秋灿偷东西很少失手,就算被发现也逃得快,这儿才三人,功夫对他而言仅是杂鱼,没几下就被他拿线抹脖子,一招封喉见阎王。

    紧接而来是南面来的两人,他忍不住哼笑:「九暗的杀手是故意想放我走是不?」

    那两人感到受辱,出手时已经先失了冷静,没想到秋灿会顺道偷了先前那几人身上的吃饭家伙,又是针又是暗器对他们发射,不到盏茶就让他们的屍体挂在树上。

    不知怎的,东北方早先感受到的杀气顿时消失,但仍有人接近,秋灿心想就算现在逃跑,将来被追杀还是会遇到,还不如趁现在浑身有劲,杀一个是一个,接着再去找立场中立的鬼灯买卖消息,调查究竟是谁嫁祸给他。

    「噫?」秋灿高昂的气势瞬间低落,自东北方来的人不是九暗的杀手。

    「这回跑得真远。」是严泓之,他提着一个陌生男子的头颅走来,将那颗头随手抛开,语气悠闲的说:「外头很危险,跟我回去吧。」

    那瞬间,秋灿脑海蹦出一个念头,眯起眼质问道:「是你杀的?恶蛟、道姑、鬼匠跟神丐,全是你杀的?不只他们……恐怕还有别人一起遭殃,所以才让这麽多平时没交集的人想杀我……」

    凶手是一个有能力杀死这些江湖高手的男人,而且行事张狂,谁都怕将来自己被拖累,於是联合起来想抹差这种人。

    但他们都以为凶手是秋灿,认为秋灿是个深不见底的真正高手,害怕他真的偷到什麽厉害的秘笈,练出可怕的功夫,殊不知这是严泓之的算计而已。

    「你不否认,果然。为什麽这样害我?」

    严泓之不怎麽高兴的蹙眉,告诉他:「我怎麽会害你,那些人对你不好,我只是帮你铲除乾净。再说,往後有我照顾你,你不再需要和他们往来。」

    那几人对秋灿虽然不好,性子偏激,但偶尔还是有过不错的回忆,一块儿干点坏事的时候,或是合作赚钱、帮谁出气之後,偶尔免不了互斗,但在同心干完一件事之後能一块儿喝酒,再坏都不是针对谁谋财害命的关系。

    秋灿握紧拳头,咬牙道:「就算我也不觉得他们好,可是你知道江湖道义,我没有理由这麽害他们。」

    「好吧,你就去告诉鬼灯们,让鬼灯放消息说他们是我杀死的。」

    「谁信啊!」秋灿怒吼。谁会相信堂堂龙霜城的城主会无聊到杀那些江湖恶棍,平常就不怎麽管江湖的事,也避免和朝廷往来,孤高自立的龙霜城,有谁会信城主干这种事?

    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不说这个,跟我回去。」

    秋灿往後退了半步,蓄力在足尖准备扭头逃跑,但是严泓之忽地飘开,眨眼就来到他身後扣住双手,凑在他耳边说:「是不是非得我亲手压你回去,你才肯乖乖的。」

    「你就是想利用我引出白总管那样的人,城里已经没有别的威胁,你还想我怎样?」

    「把严桦还我。」

    「还了你就能放过我?」

    「……还我。」

    「你得先放手我才能动啊!」

    秋灿手脚重获自由,不情不愿的取出竹筒,他看到严泓之表情复杂,忽然有想笑的冲动,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

    「我放这儿。」秋灿把它放地上,慢慢退出一点距离。严泓之走去拿起来确认,用一种责备的目光瞟他,像是在说:「你怎麽把骨灰装进这个里头?」

    「我可以走了吧。」他看到严泓之目光深沉,赶紧拿出飞刀抵住咽喉说:「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你走。」

    「你舍得严桦?」

    「本来舍不得。」秋灿浅笑道:「但是刚才看了你的样子我就想通了。那个不是我弟弟,只是一堆灰,我弟弟在这里。」秋灿拍拍心口,满足微笑。

    他要的不是一具屍体或一坛骨灰,就算严桦的结局如此,但他们之间有过回忆,记忆虽会模糊,兄弟感情却不会被抹煞。

    「那你舍得我?」

    「哈。」秋灿失笑。「怎麽会不舍得,你要的是严桦,从一开始就是。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不要当替身跟傀儡,我要自由。」

    他知道严泓之不懂这些,或许以後也不明白,但这不是他关心的,他想舍下了。

    「你若留下,我会一样待你这麽好。」

    秋灿笑叹道:「严泓之,你太贪了。」

    「这话真不适合从你嘴里讲出。」

    「我?我偷是为了生存,你是有了还要更多,比我还贪。」

    严泓之收好骨灰,垂眸提醒道:「秋灿,没有我的庇护,从今往後你都要过着被追杀的日子。」

    「不用你操心。」秋灿潇洒笑道。「在外头混,本来就有觉悟。」

    「连屍体也不会有人收……」

    「死掉就没感觉,我无所谓的。」

    「我会心疼。」

    「所以是你舍不得?」

    「我──」

    秋灿垮下脸睨他,深怕自己再动摇,故意哼声道:「少来这套。我走啦。你说话得算话,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是驷马。」

    「随便啦。」

    秋灿转身开溜,跑了好几里的路才停下休息,後头没追兵也没有严泓之的气息,他边喘边笑,那家伙到底是一城之主,没这麽赖皮的,开心重获自由的同时,心里也有点失落。

    他是喜欢严泓之,很喜欢,但不像严桦那样长年沉溺、死心塌地,但要是再和那人相处可就说不定了。

    秋灿离开千韬山一路往南,途中又在某一据点跟鬼灯争执,暂时也不和鬼灯往来,自己找目标边偷边旅行,下手的目标多半是脑满肥肠的富人,再把自己门面打理好,让自己看来不这麽可疑。

    他买了一个旧药箱,跟人批了假药,是面粉和水的药丸,吃不死人,又骗又偷,偶尔也施舍穷户干点好事。减少和鬼灯往来,似乎也减少被杀手盯上的机会,避免他鲜少在那种人面前露脸,没接鬼灯的生意就不会被掌握太多消息。

    一日他在桥下卖药,没啥客人时坐在柳树下打盹儿,有人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说:「你就是那个卖假药的?」

    秋灿懒洋洋抬头,看到一个很高壮的男人穿着文士袍,蓄着又黑又浓的大胡子,看起来很不搭这身打扮,他憋住笑意招呼道:「没假药,这药都是吃了强身的,这位英俊的公子有兴趣?」

    「睁眼说瞎话。」男人怒骂,一手揪住秋灿衣襟把人提起来,瞪着他骂。「你个骗徒还敢应口,看我不教训你!」

    「咦、慢慢慢慢。」秋灿两手挡脸,问他:「兄台到底什麽人?我哪里招惹你啦?」

    「我是绦草堂的人!」

    秋灿微微启唇,偷打呵欠,忖道:「绦草堂?跟玄草堂有没有关系?」

    「什麽?」男人嗓门很大,秋灿把头後仰也躲不了。

    「看样子是有点关系。这个认得麽?」秋灿举起左手腕在男人面前晃,腕上挂着一小串白玉雕琢的小花坠。

    「这是卯花香的信物。」

    「卯花香……」秋灿怕被怀疑身份,不懂装懂的昂起下巴指使道:「知道还不松手,想掐死我啊。」

    原来裴清和那日给他的玉坠,雕的是卯花,平日觉得不起眼的小白花,意外的有用。

    第8章 捌

    北方盛夏,繁花遍野,龙霜城里外的花树也蓬勃盛放,每个人都按例行事,即使少了二当家,跑了白总管,城内事务仍然有人管理,再加上来了一位新的女主人许荷。

    短短一个月以来许荷就接手所有严桦和白梧习的工作,让那些以为她只是有个好家世和漂亮皮相的人刮目相看,成为严泓之名符其实的贤内助。

    这些日子没人再提及白梧习和严桦,就算私下想聊也无话可讲,因为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二当家有天忽然失踪,城主亲自去寻找,但带回来的却是二当家的骨灰。

    年初才给严桦办过白事,这次就不再办,只是让望月川畔的僧人把骨灰接去安置,严泓之没有交代任何事,只说白梧习是叛徒,还是杀害二当家的凶手。

    盂兰节将至,外头传来白梧习丧命的消息,严泓之显然不意外也漠不关心,只有见到许荷才会多少露出常人应有的表情跟情绪,其他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

    严桦居处外的石板道,守着两名少年齐声喊:「夫人。」

    「城主在里面?」

    「是。」

    「我自己进去吧。」许荷态度亲切的朝他们微笑,让身後的女仆在外头候着,迳自到屋里找严泓之。

    门里摆设不变,窗棂上连一点灰尘也摸不到,有人定期进屋里打扫,她上楼的时候看到严泓之就坐在环廊上的坐台,对面摆了一把琵琶。

    严泓之转头睐向许荷,朝她伸手。许荷莞尔走向严泓之,顺势靠在他怀里,画面看起来就像新婚的恩爱夫妻,前者没说什麽,只把头枕在许荷肩上像在闻发香,许荷轻抚严泓之侧颜,仰首轻笑。

    「我会痒。」

    严泓之兴味的问她:「是皮痒还是心痒?」

    「讨厌。」

    「你不讨厌。」严泓之握住她的手掩住自己口鼻,好像在寻求抚慰,半晌问道:「怎麽有空过来?」

    「怕你伤心太久。」

    「骗人。」

    许荷浅笑道:「我吃醋行不行?」

    「呵呵,你呀你。」严泓之牵起她,想把人往楼下带,许荷回头看了眼琵琶,他告诉她:「别看了。我以後不会再来,这里也不让人来。」

    「咦?」

    「明日就找人把这儿全都封起来。」

    「可是会荒废的。」

    「主人不在留着也没用。还是你觉得一把火烧了好?」严泓之回头看她,噙笑反问。

    许荷无奈抿笑,觉得这话听来像在试探什麽,偏着头说:「我没意见的。二当家的事我何尝不伤心,但你比我更容易触景伤情,睹物思人。不管你决定如何,我都支持。」

    「贤妻。」严泓之似笑非笑的看她,转身走下楼,背对她的瞬间没有笑容,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和许荷一直相敬如宾,别人以为他为了严桦的死伤心,却不晓得他是迷惑、懊悔大过於悲伤,最痛苦的时候,有个叫秋灿的人出现转移他的注意,但秋灿走了,就剩下那把琵琶。

    那日秋灿讲的话像梦魇般缠着严泓之,秋灿说骨灰就只是骨灰,不是严桦,这番话像一千根针不断扎到严泓之心里,让他再度坠落到地狱。

    「你太贪了。」那时的秋灿讲了跟严桦一样的话,严桦也说他贪。

    严泓之忽然在树林小道间停步,转头问许荷:「你觉得我贪心麽?」

    「你自己觉得呢?」她听他问得没头没尾,不好回应,於是将问题抛回去。

    「我不知道才问你。」

    「你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麽清楚呢。我只知道奢侈的人往往贪心,但贪心的人是不是容易挥霍就不得而知。人都害怕一无所有不是?」

    严泓之想了下,回忆道:「有人说我太贪。」

    她脸上笑意更甚,心想这男人虽是一城之主,私下却有这麽单纯无垢的一面,便柔声说:「人都是有贪念的,遇上渴望的事物,贪念方兴。贪心的人往往自招恶果,那是因为迷失方向,只要知道为何而贪,也许会有所不同。」

    严泓之失笑道:「你胡扯。似是而非的话,留着跟小孩说吧。」

    「小孩?」

    「你不是请了大夫来看诊,听出了喜脉?」

    许荷别开脸轻笑道:「唉呀,还以为你不在意此事,本想看你何时才会发现。」

    「我知道的事可多了。」严泓之执起她的手轻拍手背,温柔低语:「你的事我全都晓得,哪怕是你刻意不说。没有什麽瞒得了我……」

    该是浓情蜜意的话语,许荷的笑容却逐渐僵凝,打从心里生出一丝寒意,她知道这话可能是种暗示和提醒,而她确实有些心虚,为了藏起不安的情绪,她低头佯装娇羞。

    「许荷。」

    「夫君?」

    「我一向不计较一个人的过去,但我不接受将来有人背叛我,就像白梧习那样,无论他原本是怎样的人,只要他忠心於我,我都会保障他一切安好,只是他真傻,跟我作对。」

    许荷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我们别说这些了。陪我去走走好麽?」

    「自然是好。」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男人对自己十分呵护照顾,她提出的要求,严泓之都会做到,他对她极好,乍看好像两人相处毫无问题,但总是觉得少了什麽。

    原来对严泓之而言,她和白梧习根本是差不多的地位,只有他自己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支撑着龙霜城的一切,其他都能够被取代。

    话说到从严泓之身旁逃离的青年秋灿,人正在绦草堂里帮忙做事。那日秋灿在桥下遇到一名叫叶云隐的高大男人,叶云隐见到他腕上带的玉饰就带人回当地医馆,叶云隐是个药师,绦草堂里还有两名大夫,四名学徒,建物前头是医馆,走过长廊後头就是住人的合院。

    绦草堂的人不像毫无防心,可是就让秋灿住下帮忙,直到裴清和出现证明他身份为止,也不怕秋灿是什麽偷拐抢骗都干过的歹人。

    秋灿观察过医馆里的人,从身形和平日举止看来,仅有两名学徒是不识武的,而那两名学徒都是住在外头自己的家里,其余则同住在合院内。

    以他揣测,这些人不是没防着他,而是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罢了。

    秋灿由叶云隐看管着,他也不用到外头卖假药,叶云隐教他认药材,帮忙处理药材之余就是做杂工,他觉得这些事新鲜有趣,并不抱怨,甚至乐得躲在这儿,避开外头有人追杀。

    他问过叶云隐:「你们跟裴清和都是一样的麽?」

    叶云隐没正面回答,只是简短敷衍道:「等你见到他再问清楚。」

    秋灿感觉得出这儿的人都深藏不露,也不敢造次,在这里白天很热,可是夜里的微风凉爽,他常常和学徒在外头纳凉,一个学徒向人借了琵琶给他弹,那和他原先的琵琶长得不太一样,还得拿拨子拨弦,但这难不倒他,试着演奏几首熟练的曲子。

    院子里弦乐飘飘,少年们坐看满天星辰,楼上两个大夫不约而同闻声开窗,一个拈须抛了一个眼色,另一个挑眉哼声把窗子阖上,躲在房里听曲。

    秋灿垂眸听见楼上的动静,不觉勾起嘴角,跟他们一块儿享受片刻惬意。院里种了茉莉、栀子等香花,还有一堆可以入药的草木,不同时节吹什麽风,就会飘送不同的味道,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哪棵草木在什麽位置,连自己的存在都要被隐没其中。

    夜色里只有花草气味,事物蒙胧,许多事被黑暗笼罩,反而有种安心感。秋灿弹奏了一曲复一曲,真希望这样的宁静不要消逝。

    忽地那个关窗的大夫打开窗,朝外头喊道:「别弹啦。吵死了,让不让人睡。你们俩也快去睡,不睡长不大!」

    少年们吐舌嘻笑跑进房间,秋灿独自收拾椅子,再抱着有点陌生的琵琶回屋里,他想这儿到底不是他该待的地方,只等裴清和来,然後呢?

    听说裴清和是玄草堂的人,玄草堂在南方丰姜,但裴清和有事北上,近日就会抵达绦草堂。秋灿觉得裴清和神秘,他有点好奇,但也知道太好奇没好事,所以安份的待着当杂工。

    还以为要住上一阵子,没想到弹完琵琶的隔日一早,少年们就闯进屋里吵秋灿,拉着他的手喊:「阿秋、阿秋,裴大哥来啦。」

    秋灿听见立刻清醒,想出去打水洗脸好见人,就发现人已经站在门口打量他。

    和记忆里一样,清淡平凡到让人记不住的长相,但多看几眼就觉得温雅恬淡,确实符合一个大夫悬壶济世的印象。

    「你找我?」

    秋灿扯开嘴角失笑道:「其实,我是被叶云隐给逮回来的。」

    「哦。他最痛恨有人卖假药了。还好他不算冲动,要不你就被分筋错骨了。」

    「有这麽严重?」

    「呵呵。」裴清和皮笑肉不笑的哼声,让少年们去前头做事,自己则进到秋灿房里倒茶喝,秋灿抓着一头长发到外面打水进来洗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见面都各自做各自的事,自然又自在,直到秋灿洗完脸到裴清和对面坐下,讲了句:「又见面了。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当日你讲过一命抵三命,不会食言吧。」

    「你讲吧。要杀谁?」裴清和搁下空杯,一派轻松的睐向秋灿,态度乾脆。

    「这个嘛……我看还是先跟你交代一下那阵子发生的事。」

    「有这必要麽?」裴清和双手抱胸,挑眉吁气,好像对他人经历毫无兴趣。

    「嗯。你听我讲啦。」

    裴清和起身说:「晚点再讲,我想去沐浴。」

    「啊?」

    「我几天没洗澡了。受不了。」

    「是麽。」秋灿不由得吸一大口气,竟不觉得这人臭,莫非裴大夫有洁癖,这种程度都受不了,那他四天没洗澡岂不是薰死人。如此想着,秋灿莫名介意的转头偷嗅自己,虽然闻不出什麽,又怕是自己薰臭别人,表情有点为难。

    「你干什麽?」

    秋灿赧颜,揪紧眉心慎重问:「裴大夫,你觉得我臭不臭?」

    「你?」

    「嗯。」

    裴清和并不直言,而是眯眼将人由头到脚扫视一遍,抿嘴露出无奈的笑,暧昧道:「还好。」

    说完人就自己跑去洗澡,留下一脸尴尬的秋灿拼命闻自己体味,喃喃自语:「还好是臭还是不臭?我闻不出来啊。」

    秋灿决定等下也去洗个澡,免得让人笑话。

    两人一起烧水到浴室,室里有个相当大的木造池,这让秋灿觉得医馆的人很懂得享受,其大小就算拿它藏四、五具屍体也不成问题。

    他们各自在池畔脱了衣物入水,裴清和长长吁了口气,靠在池边放松,两人一时无语。水气氤氲,视野蒙胧,但裴清和的身材出乎意料的精壮劲瘦,那张脸长得很文弱,像是什麽活都做不来的人,但体魄精实俨然就是个男子汉。

    因为裴清和闭目养神,秋灿就恣意打量,前者一睁眼就对上秋灿的视线,他歪头回觑,随口问:「干嘛?不是要讲什麽前因後果?讲吧。」

    「说来话长,我就尽量长话短说。其实我到龙霜城是为了我弟,我跟他是双生子,幼年因故失散,当时外域传入一种有毒的虫草……」

    秋灿避重就轻的交代原委,只道严泓之为了诱出居心叵测的人,强行扣下他扮演二当家的角色,而他则想拿回弟弟骨灰,後来严泓之大喜之夜白梧习露出马脚,他趁乱偷取严桦骨灰,又简短讲了後来的发展,包括被里界的暗影们误会而追杀的事。

    「怪不得那时你意志消沉,落魄得很。」裴清和的语调平淡,听不出有无同情之意,只是很单纯描述当时观察到的情况。

    秋灿浅浅一笑,吐气说道:「好在我比严泓之想得开。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死人骨灰,既然我弟弟已经走了,我就该看开的。逝者已矣。」

    「你知道我到这儿之前去忙什麽麽?」

    秋灿不解的瞅着他问:「啥?」

    「我去杀白梧习。他不单是龙霜城的狗,更是朝廷的鹰犬。」

    「噫?」

    「白梧习潜入龙霜城,长年监督他们,你晓得古代氏族中有一族就姓龙霜麽?他们一直在北方有庞大势力,後来出於各种原因,固守於北方不争天下,也较少涉入江湖之事。但天子仍忌惮他们,所以想尽办法掌握他们的动向,除了白梧习之外,或许还有别的手段。严泓之或许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天子管不到那麽远,变不出把戏,殊不知白梧习除了两面细作之外还干了别的事,招来杀机。」

    说到这里,裴清和拿丝络抹身,边洗边讲:「恶事做尽,死也活该。」

    秋灿不觉咽下口水问:「他做什麽了?」他觉得裴清和有时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紧张、生怯,这和严泓之那种冷峻是不同的,若说严泓之像寒冬,裴清和这人就像初春,乍暖还寒。

    「他出卖龙霜城就罢,还出卖军机,边防布署图、三大水师的兵力配置、造船图都卖给外族。」裴清和搓搓洗洗,这话就像闲话家常一样讲了出来。

    秋灿瞠目结舌,半晌才低呼:「你晓得自己刚才用很普通的语气讲了很不得了的事麽?」

    「他有什麽不得了,若非我那日负伤未癒,也不至於让他拖延时间等严泓之出手。」

    「看来杀人香也打不赢严城主。」

    裴清和动作顿住,淡淡瞟了秋灿一眼,秋灿抿嘴装傻,看来裴清和还是很有自尊心,听这话显然不太高兴,可是当时败阵重伤是事实。

    「原来那时你就受伤啦?」秋灿来了句马後炮。

    「废话。」

    「那你功夫很厉害,我完全不觉得你受伤,没受伤的话搞不好就打得赢严泓之。」

    裴清和皮笑肉不笑的说:「拍马屁对我没用。是了,你刚才想让我杀谁?」

    秋灿一样洗洗刷刷身子,还没开口回答,裴清和就凑过来盯着他,执起他的手低头不语。

    「裴、你干什麽?」

    「身上的伤疤太多了。」裴清和指腹磨过秋灿手指说:「以前我就纳闷,一个乐师怎麽没好好的保护双手,瞧你指背的旧伤,多少年了还这样。」

    秋灿右手背起码有三根指头是有旧伤,那是童年留下的痕迹,忘了怎麽受的伤,如今只有几道不太明显的淡色肉疤浮起,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裴清和说着又伸手搭秋灿肩头,一手掌心贴住秋灿胸口问:「你到底怎麽活的,把自己搞得这样惨。」

    「你还不是一样。」秋灿戳了戳裴清和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说:「你的也不少。」

    「这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没有人能在我身上留伤口。」

    「臭屁,严泓之打的伤在哪儿?」

    「那是内伤,不算数。」裴清和歪头研究秋灿肩颈跟其他部位的伤口,提了一堆问题,秋灿不习惯被人这样碰触,终於忍不住拨开他的手摆出臭脸。

    「够了吧你。」

    「抱歉,一时忍不住。」裴清和微笑道:「我是大夫嘛。难得有机会看到这麽有趣的身子。」

    「呃。莫非你在外头对别人也是这样没礼貌?」

    「我不跟别人共浴,谁晓得有什麽病。」

    秋灿立刻反驳:「我就不是别人?」

    「我们住过,我知道你没问题,而且……」裴清和移开目光想了下,喃道:「不知道。对呀,为什麽你泡进来,我没赶你走?」

    秋灿快要翻白眼,他发现自己认清裴清和另一个身份後,裴清和就懒得在他面前维持之前温和有礼的形象,而且随时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不听他讲话。

    「喂。」

    「对了。」裴清和拉开嘴角,用大夫面对病患的笑颜说:「我那儿有淡疤的药膏,等会儿给你一些,虽然不是全部都能消除痕迹,但多少可以让它们不那麽明显。」

    「……先谢了。」

    「回归正题,你要我杀谁?」

    秋灿正色道:「不是杀谁,是救人。」

    「哦?」

    「就是我。」

    裴清和挑起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有点要笑不笑的表情,告诉他:「我是杀手,只懂杀人。就算是救人的大夫,也只会治病疗伤。你让我救你,可是你不是得亡命天涯?」

    「所以让你想办法救我啊。」秋灿有点激动的拉高嗓门。「就算让你把想杀我的人做掉,我暗敌更暗,根本找不着目标。你有没有法子?」

    裴清和沉吟了会儿,模糊回应:「你让我想想。先在这儿住下吧。」

    「你不会趁机溜走不想认帐了吧。」

    「我又不是你。」

    「啧!」

    後来秋灿被大夫们和叶药师逮去干活儿,是夜裴清和敲他门,两人进秋灿房里谈,裴清和说:「我讲过一命抵三命,但没言明是杀还是救,白日你的要求我自然得答应,但是要我一辈子就护着你是不太可能,所以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秋灿替人倒茶,客气堆起笑脸说:「裴大夫请讲。」

    「第一,我想到一个办法能解除大部分暗影对你的追杀,这事得花点时间,我自会办妥。第二,虽然不是你亲手做那些事,但你的营生之道几乎给砸锅,往後乾脆就纳入我们旗下吧。如此一来,算是有个靠山,外面的人想动你也不好下手了。」

    秋灿笑容依旧,眉头却慢慢揪起,一头雾水的问:「您讲得很明白,可我怎麽不是很了解这番话的意思。第一点我就不多问,反正你都说你有办法,可是第二点的意思是要我当杀手?」

    闻言,裴清和歛眸失笑,端起杯子浅啜了口,给他解释说:「凭你,早就死一千万遍啦。我们是杀人香没错,但那是百年前的主业,现在大夥儿都改行行医采药了。」

    「咦,可你不是也杀人的麽。」

    「像白梧习那种通敌卖国者自然该死,我们有人渗透各方势力,只要不是危及家国存亡的事,杀人香是不会贸然出手的,所以将你纳入的意思,就是让你为我们做事,像这些日子你做的一样,没有要你去杀人。你想太多啦。」

    又是一口茶,裴清和乾杯,起身走到门口说:「第二点接不接受随便你,我要回去准备,明天去办第一件事情。」

    秋灿还是有点想不通,追上前问:「第一件事你打算怎麽办?会杀很多人麽?」

    「就一个月。」裴清和莞尔睇他,只给了一个期限。

    「一个月?」

    「嗯。你等我一个月,到时你若接受第二项,我再带你回玄草堂,到时你可以回南方家乡看看。」

    话谈完,裴清和迳自上楼,秋灿倚在门边发愣,只因为裴清和还记得他提过南方家乡的事。从小到大,谁都不关心他是哪里人、往哪里去,可是他觉得裴清和不是一般的讲义气。

    一命抵三命的承诺已经太过便宜秋灿,不仅愿意解决秋灿的困难,连秋灿将来的出路都一并想了。

    秋灿知道即使和这些人在一起,日子同样不轻松,但他更明白人生在世,没有哪条路是好走的,想要什麽都得付出代价,因此他也不怕裴清和是骗他想把他卖了。

    秋灿後来向叶云隐套话,叶云隐还是那副懒得理睬他的态度,只道:「你不会等一个月後亲自问清楚?真罗嗦,大男人要做就做,说那麽多有啥用。你还不快点过来帮忙筛药粉!」

    而脾气较难应付的魏大夫同样没给秋灿好脸色,秋灿不敢招惹,跑去请教另一位蓝大夫,蓝大夫并未正面回应,只告诉他:「你就安心待下,知根知柢的不敢来闹,其余便让少年们打发即可。」

    蓝大夫说的是实在话,医馆里的学徒年纪虽轻,可功夫底子已经足够在江湖闯出名号,却还是甘愿在这种地方当个小学徒让人使唤。

    秋灿知道问不出什麽也就不再多想,过着没有打杀冒险、阴谋算计的日子,每天都在帮忙应付病患伤者、做各种繁琐的活儿,起初不太适应,後来竟习惯这样的生活,好像自己是个真正的平凡人。

    有一晚秋灿回到房里,想起床铺、衣柜、桌椅底下各角落藏的防身道具,於是一样样拿出来擦拭,他还算是个有耐性的人,但整理它们的时候,竟觉得没来由的生厌。

    「对不起,没有你们的话我大概没法子活到这时,但我现在觉得比起你们,那些药跟器材更顺眼。」秋灿自嘲几句,并不敢妄想,只是这种好日子有多少他就想过多少,不刻意去思考何时是尽头。

    就好像他让裴清和救自己,裴清和只能保护他到死前,会不会是考虑到这层缘故,所以裴清和才建议秋灿跟着他们杀人香,如此一来就算裴清和以後执行任务时挂了,别人也能罩着他。

    「呵。」秋灿忍不住笑了声。「若真是如此,我该佩服裴大夫思虑周详,还要感动一番呢。」

    他不是不愿相信裴清和会替人着想到这种地步,而是根本不敢想,他们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江湖浪子,哪有谁甘愿为了谁付出这麽多的道理。

    「这才是真的想太多。」秋灿摇头哼了声,把东西重新收拾,藏回原本配置的地方,然後脱鞋袜上床睡觉。

    直到很久以後,秋灿才体悟到世间有太多事没道理可循,就像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就像风起何时,来自何方。

    到了盂兰节,各家各户设食祭祀,绦草堂同样准备许多东西供养祖先香火,捐出不少药和米粮,市集纷纷卖纸糊器物,还能听到不远处庙宇办的法会传来颂经声。这天热闹得不像鬼节,秋灿忙得一身汗,叶云隐一样被晒得满脸通红,夜里少年们邀秋灿去放水灯,医馆的人就一起到定星川。

    听说定星川的川水会汇到另一条大河川,然後一同流向海洋,定星川往镇外有个湾,不少人打赤膊拖着纸船在水里往外跑,秋灿看了感兴趣的问少年之一:「阿杞,他们在忙什麽啊?」

    「哦,出那个湾的船才能入海,鬼节镇上都要放大船,有钱的还会自己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纸船,听说漂得出海能度越多孤魂野鬼,将来能得很多福报。所以大家都努力把船拖到湾外,前头还有几个人在船上,以船拉船呢。哈哈。」

    另一个少年捧着小纸船过来,拉秋灿说:「阿秋,我把三色旗弄好,我们来写名字放水灯吧。」

    「好。」秋灿左顾右盼,问他们:「魏大夫、蓝大夫还有叶云隐呢?」

    「魏大夫去义弟家吃饭,蓝大夫到邻村找娘子,叶云隐在那儿。」一个少年指着黑压压的河湾,沙渚上有几个男子在拖船,其中一个特别高大,旁边灯火照耀下看出那身厚实的肌肉,是叶云隐没错。

    「他凑什麽热闹,哈。」秋灿笑着跟少年们找了茶棚坐下,在水灯上写好姓名跟祝福的话,秋灿理所当然写了不少对弟弟充满感情的话语,祈求冥福,两个少年旁观忍不住说:「阿秋你对弟弟这麽好呀。」

    「就是,你弟弟在天上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秋灿浅笑,和他们一起到河边把水灯放了。灯火远离眼前,慢慢漂入点点星芒里,分不清谁是谁的,他好像真正的卸下心里的不舍和执念,因为严桦一定已经获得自由,真正解脱了。

    虽说是鬼节,但鬼是人变的,或许也是和故人在梦里相逢的节日,秋灿真希望能在梦里再见弟弟一面,如此想来鬼节还真是温馨的节日。

    秋灿茫然凝望河川,回神的时候少年并不在附近,大概自个儿跑去玩,因为他们都不是瘦弱憨傻的孩子,他并不担心。

    河边有人卖花供鬼神,他付了几文把花放在神坛上,转身就要回医馆,蓦地回首,好像有那麽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看到严泓之。

    「啊,怎麽可能。」秋灿揉眼,迳自好笑,那严泓之又不是鬼,怎麽可能撞见。真要讲,那就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吧。

    第9章 玖

    秋意渐浓,这天绦草堂只留魏大夫,蓝大夫、叶云隐和其他医童都到近郊一座山上帮忙给果树修剪枝叶做整理,就等之後白露飘柚香,听说还种了一大片板栗,到时就能蒸软糯好吃的栗子糕点。

    秋灿对栽植作物的事情不太清楚,跟少年们一块儿做事的时候,提了一大堆听起来愚蠢的问题,不过也因为这样,孩子们觉得他好亲近,喜欢捉弄他,他倒没有要跟谁套近乎的意思。

    从小秋灿过的日子就险恶,吃过苦也挨过饿,有次饿了三、四天没东西吃,但给他东西吃的都是有目的的人,他知道天下没有这麽多便宜事,习惯看人脸色小心翼翼活。有段时期他学着仗势欺人,後来倚靠的家伙潦倒,他连夜逃跑,从此觉得靠自己最实在。

    这次要不是因为想起了裴清和的承诺,跑来赌运气,秋灿还真不晓得杀人香如今的本业并非杀手,而是在各州各县开设医馆,悬壶济世。

    以前秋灿只有一个弟弟,没想过跟谁交朋友,因为没一个人他觉得可靠,现在同样没结交朋友的打算,他只是来利用裴清和这个承诺而已。

    「阿秋,你干什麽乱剪一通啊!」少年对着秋灿发脾气,指着他骂,然後抢过剪子对那棵幼苗道歉,似乎是个很喜爱草木的家伙。

    秋灿看了好笑,少年回头瞪他呛道:「笑什麽?」

    「呃,不,只是觉得你挺可爱。」

    「竟敢取笑我!」少年并不动武,只是两手握拳捶秋灿手臂,秋灿笑着躲开,结果没蹲好被推坐在地,秋灿故意笑得更大声,另一个少年觉得秋灿太滑稽也笑起来,蓝大夫无奈摇头,叶云隐听到他们笑声便知是在偷懒,用内力在山上传音骂人。

    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秋灿忍不住奢望,这是他在龙霜城没有过的念头,在龙霜城生活彷佛困在迷雾里,许多真相看不透,特别是严泓之这人让他困惑。

    「唉。」秋灿像是笑累了叹口气,拍拍身上尘土继续帮忙,他无奈想着:「怎麽又想起他了。真讨厌。就不晓得裴清和去做什麽事,不会是跑去杀人吧?希望他没事快点回来。」

    秋灿看着自己执铁剪的手,指背上有细小肉疤,想起那次洗澡时裴清和的模样,好像巴不得将他全身都看遍似的,当然是出於研究精神,倒不是有别的念头。

    但这也不是头一次有人如此关注他身上的伤痕,以前在龙霜城……

    秋灿叹了口气,又想起龙霜城,而浮现起严泓之这个人,没完没了。

    一个少年凑到他旁边说:「阿秋,你这样叹气会把好运气给吹跑的。」

    「啊?」

    「真的,不要叹气了。」

    「我说你们别老喊我阿秋,听来像打喷嚏。」

    「哈哈哈,你没讲我还没发现呢。哈啾!哈啾!」

    於是,叶云隐又骂人了。

    秋灿其实觉得这些人有点古怪,好像根本不关心裴清和在外头干些什麽,那些小弟们更是没一个清楚他们的裴大哥去做什麽事,一个月慢慢在忙碌中度过,孩子们都在期待中秋。

    一日清晨,秋灿难得没在少年们各种捉弄下被叫醒,而是自己醒来,不得不说他很少睡得这麽熟,就算在龙霜城也很少睡熟,可是他觉得绦草堂是个好的避风处,就趁这段期间养足精神。

    每天做的事几乎一成不变,睁开眼到外头打水洗脸,然後跟着这里的人一块儿干活,秋灿非但不讨厌这种日子,反而感到莫名安心。

    他出房门打了水洗脸,因为流了点汗,所以在屋里找乾净衣裳换,蓦地惊觉有别人在附近,猛地回头看,门口站了一个背光的男人。

    「起得真早啊。」

    「你想吓死谁是不是?」秋灿没好气的骂,因为那人是裴清和,只是胡子没刮,面上有青影,眼下有黑圈,算不上狼狈,可是看起来有点阴森鬼气。

    来者负手站在门口,面容悠闲,嘴角一勾起来就是一副散步回来的轻松模样,多了点人味儿。

    秋灿把衣襟拢好,边系腰带边问:「你刚回来?」

    「是啊。」

    秋灿穿好衣服就小跑步凑上前,头歪来歪去的打量裴清和,後者失笑道:「看什麽?」

    「你这张脸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没必要我不会易容。」

    「那还真是一张淡而无味的长相。」

    裴清和笑颜依旧,却倏地敲了下秋灿额头,不知是他速度太快还是此举出奇不意,秋灿竟没能躲过。

    「以、以前你不会这麽、这麽失礼!」

    「批评别人的样貌,谁比较失礼?」裴清和话说得轻浅,没有要吵架的意思,只是单纯描述状况。

    「我又没说你丑。」秋灿嘀咕着,食指擤了擤鼻子跟在裴清和後头出去,又问:「那事办妥了?」

    「嗯。大概没人会再追杀你,除非是像严泓之那样的人。」

    「什麽?那我的命有什麽保障,还有你拿他做例子,你认为他是怎样的人?」

    「嗯……天皇老子都不放眼里的人罗。」裴清和来到厨房倒茶喝,坐姿端正,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的斯文人,那形象无论怎样都与杀手沾不上边。

    「用什麽法子才能解除里界的追杀令啊?」

    裴清和抿着微微湿润的嘴唇,告诉他:「这规矩现在可能较少人知道,但还是有用。死的那几个跟你有关的人原本就是恶棍,又多是独来独往的家伙,很难有人跳出来主持公道。想杀你的人多半只是想利用你挖好处,或是骗取什麽名声而已,这种时候就得看谁的靠山底子硬。我便以杀人香的名义发帖给鬼灯们的四大据点,其中一个就是北方的千韬山,要他们放消息说杀人香要秋灿的命,谁都不许妄想。」

    「就这样?」

    「对,就这样。」裴清和点头。

    「为什麽要花一个月?」

    「我想趁回去玄草堂之前四处玩。」

    秋灿冷眼乾笑,低头喃道:「害我以为……」

    裴清和跟着低头凑近,打趣的说:「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安危?」

    「废话!」秋灿抬头大声吼。「要是你出事,我怎麽办?」

    「可惜对我讲这话的不是漂亮姑娘。」

    「哼。」秋灿根本没心情跟裴清和开玩笑,迳自跑出厨房准备到前头开门。

    这时碰巧魏大夫从楼上下来,手上端着一杯茶随口问:「清和活着回来啦?」

    「他还能有啥事,哼!」秋灿气呼呼的,他不晓得为什麽自己要这麽激动,大概是真的有点担心,更气恼自己被耍弄。

    魏大夫在後头说:「那不一定,就算顶着杀人香的名号被江湖人追杀一个月,有没有事很难讲。」

    「被追杀?」秋灿停下脚步回头问:「被江湖人追杀?」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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