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
第22节
郁子珩的目光追随着虽然来了却从头到尾没和自己交换过一个眼神的阙祤,想了想,忽然极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阙祤和寻教里的其他人都不亲近,自然便隔着一段距离走在了最后,郁子珩倒抽凉气的声音便正好落入了他耳中。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待到看到郁子珩那张含笑的脸时,阙祤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很想将那人狠狠揍上一顿。
见他瞪了自己一眼后竟然走得快了,郁子珩两手拍在椅子扶手上,人借力窜了出去,直接掠到他身后,伸臂便环住了昨晚梦了一整夜的腰身。
阙祤毫不犹豫地反手扫了过去。
郁子珩擒住他的腕子,将人拖进自己怀里,轻声道:“别惊动他们,我们到外头说话。”
被郁子珩半拖半抱地从后门带出来,阙祤挣开了他。
“都气了一夜了,还没气够?”郁子珩扯扯他的衣袖,“这么久以来我日日拥你入眠,昨夜你不在,我整晚都没睡好。”
阙祤仍不肯看他,粗声粗气道:“有什么话快说。”
郁子珩挪了几步到他面前,“你能来,我很开心。”
阙祤立刻又将脸偏到一边,“说完了?那我走了。”
“你到底在生谁的气,林长老还是我?”郁子珩抓住他的手,这一大早心情便起伏了几回,也没了耐心,手劲不免重了。
阙祤的手抖了一下,用力想抽回,却失败了。
郁子珩微觉有异,拿起他的手一看,竟见他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劈开了,指缝里还有没能洗去的血渍,看上去十分糟糕。
阙祤趁着他惊讶的时候收回了手,转身便走。
郁子珩仍是没给他机会,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阙祤,你……”
“大白天教主就这样肆无忌惮,给人看见了是不是不大好?”阙祤冷冰冰地道。
郁子珩不为所动,匀出一只手来又去够他受伤的那只手,动作很是小心,“我错了,昨日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可……”
听他语气里满是愧疚与心疼,阙祤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郁子珩轻轻执起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疼惜地摩挲,“你若是气得狠了便冲我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阙祤沉默了一阵,叹息道:“我不是有意的。”
“我们去跟程岳要点药给你涂上。”郁子珩一手托着他的手,一手揽着他的腰,推着他往前走。
阙祤却又拒绝了,“不用,我那里有药,已经处理过了。”
“林长老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若是无关紧要的话,想来你不会气到现……”郁子珩话说一半,侧头看了阙祤一眼。这次阙祤没躲,他便看到了那人眼底淡淡的青黑色,瞧上去累极了的样子。没说完的话被堵了回去,郁子珩站住了,放开他的腰,抚上他眼睛下方的那片黑影,问道,“你整夜都没睡?”
阙祤拿下他的手,道:“林长老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昨日是我脾气不好,你别在意。”有了上次,老东西知道自己不会轻易将这事说出来,更加有恃无恐了。
郁子珩帮他拢了拢长发,“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也会努力去让他们都明白是他们误解了你。在那之前,不管听到什么难听的话,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都忍忍行么?就当是为了我。”
阙祤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点下头去,“你适才是真不舒服,还是只是在骗我?”
“‘骗’字可太重了啊,”郁子珩微低了头在他额上蹭了蹭,“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
阙祤翻了个白眼,“我要看也去看陈叔。”
“先陪我练会儿功吧,练完了我和你一起去看陈叔。”
“今日你怎么这么主动?”
“怕你说我没正事。”
“……”
“手还疼么?”
……
尹梵揉了两下鼻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清儿,你说咱们俩成亲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好?”
云清双颊翻着浅浅的粉红色,又有鲜亮的紫色裙衫映衬,显得这俏丽的姑娘愈发动人。她的嘴角微微弯着,眼里却透出几分平日见不到的调皮来,“我说三十年后再成亲,你也愿意?”
尹梵的眼角随着他的话抽了抽,一咬牙,道:“莫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也等了!”
云清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前怎么没觉得那个尖酸刻薄的左护法也有这么呆的时候呢?”
尹梵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声响,似乎只是风穿过树叶时的普通声音,可又有那么点不对劲。他回过头去四下看,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可还是不甚放心——最近寻教里发生了太多不寻常的事,他不得不多个心眼。
“阿梵。”云清唤他。
尹梵回过头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云清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先走了。”
“好,我回头再去看你。”尹梵决定等她离开后,自己再在总坛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云清回到自己住处,将身边伺候的丫头都打发走了,进房后便落了门栓。她靠在门上静静听了听外头的响动,确定了没人留意自己这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命令,怎敢擅自出现?若是被左护法发现了,看教主不要了你的命!”
房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好像都只有她一个人的。
云清却没有丝毫怀疑自己的判断。
又过了片刻,她卧房的窗边才凭空多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一身玄色长衫,前襟用暗色丝线绣着一只威武的麒兽,因为与衣色相近,很难看得出来。他此刻虽临窗而立,高大的身形却都藏在了窗边的阴影里,确保无论是窗外路过的还是破门而入的,都绝不会看到他。
他始终分出一只眼睛留心着窗外的状况,语速极快却又字字清晰地道:“潜夜使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传了消息出来,情况紧急,耽搁不得。”
云清秀眉一凝,“什么消息?”
那人道:“教主已身中奇毒,不得运功,否则每运功一次毒便要深入骨血一分。潜夜使说他会想办法拿到解药,请圣女速速将此事禀给教主知晓。”
云清嘴唇不由轻颤了起来,又被她咬住了。她很快镇定下来,道:“我这便去,你离开时当心着些。”
那人微一颔首,转瞬便又不在原地了。
练功练到一半,阙祤竟感觉到自己送入郁子珩体内的真气被他的内息强行截断,冲撞得七零八落拢不到一处去。他知道这是极为危险的,不明白郁子珩在做什么,又猜测这是否是博元修脉练到这一层后该当出现的情况。不等他想明白,又察觉郁子珩的手在颤抖,像是已经难以支撑住了。
“阙祤……痛……”
紧接着,郁子珩有气无力的呼痛声便钻进了阙祤的耳朵。
阙祤大惊着睁开眼睛,便见郁子珩面如金纸,下唇甚至都泛起骇人的青紫色来。他身体前倾,全靠与阙祤相抵的两只手支撑才能维持坐姿,全身上下都开始颤抖,且越抖越厉害。
想是痛到了极处,郁子珩竟不管不顾地双掌运劲震脱了阙祤的手,人被这力道反推了出去,仰躺在地上。甫一倒下,他便迅速地蜷起了身体,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他的手抱着双膝,人简直抖成了筛糠,牙齿撞击的声音清晰可闻。
“子珩!”被震开的阙祤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郁子珩身边。
感觉到他靠了过来,郁子珩也拼命向他这边挤,含糊不清道:“冷……”
阙祤将他抱起来,惊觉他的体温在疾速下降,转眼的工夫竟已是全身冰冷,自己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块冰一样。
“唔……”寒冷与疼痛混杂在一起,却还没能夺去郁子珩的神智,他难受得紧了,终是忍不住泄出一声低吟。
“子珩,你这是怎么了?”阙祤慌了手脚,“你别吓我……”
郁子珩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不会流动了,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阙祤的衣襟,本想告诉他自己快要受不住了,视线落在拇指上套着的扳指上时,却蓦然感到一股暖意自彼处而始,流入了心底。
从头到脚,只有那里尚存一丝余温。
郁子珩于是便吃力地扯出一抹微笑来,因为身体剧烈的颤抖而语不成声道:“我……没事,很……很快……就好了……”
☆、透骨奇寒
阙祤将郁子珩抱进沐浴间,喊人快些烧热水进来,并去请程岳。
郁子珩还在颤个不停,到后来竟变成了抽搐,不受控制地一直往阙祤怀里缩,想要从他那里汲取更多的温暖。
“再坚持一下。”阙祤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感觉到自己胸前也已经都冷了下来,却没有半点放开他的意思。
郁子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愿分出脑子去想问题到底处出在哪里,只是有那么点不甘心——他还没能尝到阙祤的味道呢。
阙祤自然想不到这个时候他脑袋里还装着那令人无语的念头,只是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作越来越小,连呼吸都弱了下去,心顿时更慌了。他低头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郁子珩,颤声道:“子珩,先不要睡。”
郁子珩眉头紧紧地皱着,嘴角却兀自带笑,身上间或抽动几下,他似并不如何在意了。眼皮颤了几颤,郁子珩总算成功睁开了眼,他笑望着满脸担忧的阙祤,哑声道:“亲我……一下。”
阙祤正催动内力,让自己身体热起来,好为郁子珩取暖,双手也在往他体内送内力,听了这话,内力差点倒流。
郁子珩不满地催促道:“快……些!”
阙祤收了右手的内力,抬手托住他的后脑,狠狠地吻上他的双唇。
吮吸啃咬得近乎疯狂,两个人好像都想要抓住什么,激烈的亲吻里透出浓重的焦躁和不安来。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应是有人提着烧好的水过来了。
阙祤放开郁子珩,又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下,舔了下因为被他影响也变得冰凉的唇,柔声道:“等你好了,我如你所愿。”
郁子珩迷离的双眼霎时亮了起来,身体上所承受的巨大的痛苦仿佛倏然退净了,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笑意漫上眼角眉梢,连那苍白的脸色也似有了光彩。
阙祤心疼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也跟着勉强露出个微笑来。
受了阙祤的吩咐,这次沐浴的水烧得比往常热了不少,一倒进浴桶中,便有大量的热气涌了上来,几个抬水进来的弟子都冒了一头的汗。
阙祤也不想着要帮郁子珩褪去衣衫了,将人抱起便直接放进了浴桶当中。
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正想开口问,便被阙祤一句“都出去吧”给堵了回来,互相看了看,便都听话地出去了。
冰冷的身体没入热水中,郁子珩不自禁地颤了一下,随即一种生命复苏的感觉自四肢百脉中被唤起,血液好像重新开始流动了起来。
阙祤放下他,刚要直起身,却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他低下头一看,见郁子珩的一只手还攥着自己的衣襟,手指骨节泛白,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若不是还要呼吸,郁子珩简直想把头也一起缩进水里。他此刻觉得好了许多,一双眼正眨也不眨地看着阙祤,自然留意到了他的动作,低声道:“我的手指……唔……还不大听使唤。”
阙祤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将他的手送入水中,“还在疼么?”
“疼还可……可以忍,”郁子珩道,“只是这……冷的感觉……实在有些……陌生。”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竟已经凉了下来,阙祤一边将大桶的热水加进去一边自语道:“程岳怎么还不过来?”
寒意被热水强行压制住了,疼痛的感觉便更为清晰强烈了,郁子珩闭着眼咬牙忍着,脸上肌肉绷得极紧。
又有脚步声传来,极为轻盈,似乎用上了轻功。
阙祤微怔,停下手上动作,面向门口,将郁子珩挡在身后。
而后他听到了来人与门外弟子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了进来。
阙祤换下了戒备的神色。
云清不避嫌地进了沐浴间,脸色少见地阴沉了下来,对着阙祤不客气地道:“执令使请暂到外头等候,我有话要对教主说。”
阙祤觉得她的表现很奇怪,又放心不下郁子珩,便没有动。
郁子珩知道云清会这么说,那事情必定不小,强忍剧痛道:“我不要紧,阙祤,你先到外边等我。”
阙祤听他说话虽仍显吃力,却较之先前顺畅了不少,猜想是最难过的那段已经熬过去了。又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待得云清等得急了,又要开口赶人的时候,阙祤才转身慢慢走了出去。
云清怕他偷听,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外又给外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住阙祤,这才又折返,走到郁子珩身旁,蹲下了身在他耳边道:“潜夜使叫隐卫递来消息,说是教主已身中奇毒,切不可再运功,否则……”
“潜夜使送这样的消息出来,”郁子珩一次多说了几个字,有些喘,“他有没有危险?”
云清颇有几分嗔怪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教主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记挂别人?潜夜使既然说他会想办法找解药,想来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麻烦。”
疼痛一点点褪去,郁子珩身体放松下来,“那他可知我是如何中毒的?”
“隐卫带来的话便只有这么多,大概是潜夜使意外得知,又不好细问吧。”云清懊恼道,“可惜还是晚了,没来得及防备。”
“可程岳几次都没有瞧出我中了毒。”郁子珩摆了下手,“说起程岳,他应该要来了,你先出去吧,让阙祤进来。”
云清似乎有些不赞同,但她尚未说话,外边的人已经进来了。
阙祤引着程岳,径直走到郁子珩身边,“你快给他瞧瞧。”
郁子珩脸色煞白的模样的确吓了程岳一跳,他定了定神,伸出手去。手触到郁子珩的腕子,程岳又被上边的寒意惊了一下,尚未诊脉,已是满眼凝重。
可那脉象只是有些乱,程岳实在是说不清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我可能中了毒。”郁子珩说。
程岳收回手,“从脉象看,确实瞧不出教主中毒了,但这种种症状却又像极了中毒,这……”
“还有其他办法能得知他是否中毒了么?”阙祤试试水温,又往浴桶里加了半桶水,里边的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程岳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银针取血!”
“那快……”
不等阙祤说完,郁子珩便道:“这里也没什么坐人的地方,到楼上我房里去吧。阙祤,你帮我一下,水凉得快,衣服又湿又冷,我很不舒服。”
待得阙祤帮他换好了衣衫,两人一道上楼进了卧房,房中已里里外外地站了六七个人。
郁子珩心口的痛感淡去了不少,身上寒意虽未散尽,倒也不碍他行走了,于是为了不被以林当为首的几人念叨个没完,他并没有让阙祤抱着他上楼。
拨开众人一路往里,被阙祤扶到床上,郁子珩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煦湖岛长年偏热,被子都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不顶什么用。阙祤便将柜子里的被子都抱了出来,一床一床地盖在郁子珩身上。
林当脸上阴云密布,却罕见地没说什么,只示意程岳快着些。
程岳手上捏着根一指长的银行,半跪在了郁子珩床前。
郁子珩从被子底下探出一只手来。
程岳左手固定住郁子珩的手腕,右手动作利落地将针刺入他的血脉之中。
郁子珩吃痛,却也只是手指微颤了一下,并没有其他的表现。阙祤却似自己感觉到那刺痛一般,先是握了下拳头,继而又松开,在郁子珩腿上轻拍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程岳才将银针缓慢地□□,取过一边放着的纱布吸去针尖上带出来的血珠,随即面色更严峻了几分。
阙祤连呼吸都跟着一滞。
“教主!”尹梵和祝文杰不约而同地喊出来。
郁子珩抬眼看了看那银针,没说话。
银针的尖端有一部分变成了黑色,不用程岳再说什么,众人也都知道结果如何了。
林当上前扯住程岳的衣领,险些将那细瘦的年轻人拽个跟头。他先是怒气冲冲地瞪了阙祤一眼,才对程岳吼道:“你来告诉我,教主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程岳也是到现在才刚确认了郁子珩中毒的事,又哪里知道他是如何中毒的了?被他这一吼,只觉得耳里嗡嗡作响,更说不出话来了。
“教主的膳食一直是清儿亲自负责,”尹梵站到云清身边,“这一环决计不会出任何差错。”
祝文杰道:“这毒是何时中的?若能想起中毒的时间,说不定能从中想到什么。”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郁子珩中毒的原因来,吵得郁子珩头疼不已,很想把这群人都赶出去,自己好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好了!”这时,阙祤大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怎么中毒的什么时候琢磨都可以,现下是不是应该先想一想到底该如何解毒?”
郁子珩有一瞬的失神,而后弯弯唇角,又蜷了蜷身体,安心地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愚人节加更的我,简直业界良心啊哈哈哈!
☆、不堪一击
好像是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是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了,郁子珩觉得自己被身上不知道压了多少层的被子弄得快透不过气了。他动了动身体,踢开被子,抹了把头上的汗,有点口干舌燥。
有人适时地递上了一杯水。
郁子珩怔了下,侧头看过去。
云清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扶他起来,“教主,喝口水吧。”
郁子珩摆了下手,自己坐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我睡了多久?”
“小半个时辰都不到。”云清脸上的担忧很明显,“教主怎么只睡了这么一会儿,是不是还难受得厉害?”
郁子珩喝干了水把杯子递还给他,“我是被热醒的。”
云清:“……”
郁子珩从床上下来,动了动有点僵硬的筋骨,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听说是往流云厅去了,”云清道,“说今日一定要找出那个害教主的人。”
郁子珩眉头轻轻挑了挑,“找出害我的人?”
云清点点头,“他们都说,教主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出门了,今日忽然如此应该不是先前在外头惹来的麻烦,那……”
“那要杀我的人便一定是教中之人,且此人还与我走得颇近,是么?”郁子珩冷笑一声。
云清轻叹了口气。
“我去瞧瞧。”郁子珩举步便走,见云清有要跟来的意思,又道,“潜夜使那边我不太放心,你去告诉隐卫,最近多留意他的安全,一旦发现孟尧那边有怀疑他的迹象,立刻带人回来。”
云清应了声是。
郁子珩走到楼梯口,又顿住脚步,压低声音道:“给我找解药的事不必操之过急,总之一切以他的安全为主。”
云清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属下遵命。”
“教主的衣食都没有任何问题,负责这些的人已经盘查过了,并无可疑。”尹梵看了抱臂站在一旁的阙祤一眼,道,“住处还不知道,怕影响教主休息,等他醒了我会再叫人去细细查一遍。”
林当从他那一眼中读出些旁的意思来,轻哼一声道:“要查也是去查听雨阁,查和风轩有什么用,教主多久不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睡了?”
冯宇威临窗站着,闻言道:“若听雨阁有什么不对,中毒的不该只有教主一人。”
祝文杰也道:“教主昨夜不是在和风轩睡的么,今日便……”
垂着头站在门口的程岳小声道:“教主中毒应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了,似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只是今日毒发的反应……”
林当一巴掌拍在茶案上,将上头茶盏都拍得跳了起来,“你说教主早就中了毒?那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甚至都不曾知会我们一声!”
程岳吓得一哆嗦,屈膝便跪了下去,“是……是属下不中用,先前一直都没能发现教主中毒,只当是……是积劳成疾……”
“废物!”林当暴怒,上前一步举起手掌,竟是要打人。
祝文杰忙将人拦住了,劝道:“林长老莫要动气,现下陈叔重伤不醒,教主的情况我们又不清楚,还得靠程岳和他的师弟们想办法,且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陈叔怎么这么巧偏在这时候被人打伤了呢?”冯宇威靠在窗边,心里乱成一团。
尹梵嗤笑,“你真以为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怕是有人早有预谋吧。”
阙祤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就差在脸上写上“与我无关”四个大字了。
罕见的是,林当竟没有顺着尹梵的话往下说,在程岳面前焦躁地踱了几圈步,道:“关于教主是如何中毒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程岳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事,便被这群人拖来问这问那,不免有些慌张,“最有可能的是膳食当中……”
“都说了这部分没问题!”尹梵不耐道。
程岳肩膀抖了抖,把后边的话咽回去了。
阙祤有些同情这少年。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林当又问。
程岳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教主的皮肤与经脉骨骼都没受到什么损害,那么害人之人所用的毒应不是什么会从皮肤渗入的毒物,也不是通过呼吸吸入的,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经由外伤直接下毒到了血液当中。”
“外伤?”阙祤终于开口说了今日进到流云厅中后的第一句话。
程岳道:“是,外伤。”
阙祤想起郁子珩为了自己独自闯进长宁宫盗取解药回来后,左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手臂。
他的动作一下提醒了另外几个人。
祝文杰道:“那都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怎么会现在才毒发?”
“他之前就有了不少小病小痛,程岳说他是思虑过重累到了,我便也没往中毒那边想。”阙祤攥了攥拳头,懊恼至极。
冯宇威道:“有很多毒是会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进入体内的,短期内不会有什么事,但有可能会随着运功而深入到全身各处经脉穴道当中,而后毒性才渐渐显现出来。”
“教主中的应当便是这种毒了。”尹梵道。
林当想了想,问程岳道:“教主受伤后回来,是你帮他处理伤口的是么?”
“是,属下……”程岳一惊,抬起头来惶急地看着林当,“林长老,毒不是我下的,不是我!”
林当目光阴冷,“你说不是你,那你为什么几次三番都查不出教主中了毒,该不是有意隐瞒吧?那日除了你,还有旁人触碰过教主的伤口么?”
“真地不是我!我学艺不精不知教主中了什么毒,可我绝不曾给教主下毒!”程岳连连摆手,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那日执令使本是想叫人去请师父,师父不知是教主受伤,又有事情忙着,便叫我来看看。我去的时候,执令使已将教主的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他话音一抖,没再继续往下说,又看向阙祤。
阙祤皱了皱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尹梵不疾不徐地道,“你去之前,执令使就已经在教主的伤口上做了手脚了?”
“也……也不一定,”程岳目光左闪右躲,“但那日不知为何,等我给教主处理好伤口要包扎的时候,执令使说他来……”
阙祤明白林当为什么要那样问话了,这分明是有意引导。
“会不会是伤了教主的兵器上就有毒?”祝文杰说这话时并不十分确定,那语气仅仅像是随口一问。
阙祤心里立刻有了数,看来这个在寻教中为数不多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如今也动摇了。
“兵器上没有毒,受伤后我伤口没有任何异常,那时我并未中毒。”在外边听了半天的郁子珩迈步进来,面上寒霜一片。
阙祤看到他,眸光亮了一下,本想上前问问他身体如何了,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脚步也挪不动了,话也说不出了。
郁子珩并未看他,径直走到了居中的位子坐下,“你们继续。”
阙祤目光呆滞,那一刻感觉有寒意自心底涌了上来,带着某种熟悉的绝望味道。抱着郁子珩冰冷的身体时他不觉得冷,此刻却有种天寒地冻的感觉,他知道,那是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
“难怪你不想我们查明教主是如何中毒的,”尹梵向旁走了几步,看似没什么特别,却正好挡住了出口,“执令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当指着阙祤,手背青筋暴露,“你对老陈下手,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为了阻止老陈给教主疗毒?他于你有恩,你怎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阙祤僵硬地转过头,似乎完成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极为艰难一样。他仍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郁子珩。
若有一天谁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说陈叔是我害的,莫说是文杰,只怕你都不会再信我。
阙祤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对郁子珩说过的这句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他渴望得到郁子珩的信任,同时也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有多脆弱。不需要什么千锤百炼的考验,只要有人在那根看不见的名为“信任”的线上稍稍用力压上那么一下,那根线便会断了。
他便那样直直看进郁子珩深邃的眼眸之中,苍白无力地等待着一个答案,一个……心中已经明了却天真地不肯面对的答案。
这许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可笑的一刻,一刻,又漫长得像是一生。
郁子珩这一次没有躲闪他的视线,平静地和他对视着,试图从他眼中读出什么自己希望的东西来,却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眼神。他眼中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连自己映在他眼中的影子,仿佛也不再清晰。
转了转拇指上套着的那枚扳指,郁子珩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说:“阙祤,告诉我,你还想回家么?”
☆、反目成仇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郁子珩为何在这个时候会有此一问。
见阙祤半晌都没有回答,郁子珩又问了一遍,声音较之先前冷了许多,“你还想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么?”
阙祤垂眸,不再看他,心中的期待渴望已然悉数沉淀,只余下茫茫然一片。他似乎轻笑了一下,笑容却无比空洞,而后众人听到他坚定地道:“心之所向。”
郁子珩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只手猛然用力,差点将扶手掰了下来。他狠狠瞪着阙祤,问道:“为什么?”短短三个字,满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为什么?阙祤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阵,觉得从前那种对故土魂牵梦萦的思念已在时光的磨砺中褪去了许多,那又为何在听到郁子珩的问题时仍然那般坚决地回答了他呢?大概是因为……这里终究不是他可以归属的地方吧。他耸了耸肩,道:“一个人想回家,需要什么为什么么?”
我留不住他……
郁子珩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这样说,一声一声,放佛都在他心上刻下抹不去的伤痕。自己再怎么对他好,再如何掏心掏肺,也留不住这个人。毒发时带来的寒意可能都不及这个人的心冷,那寒意好歹还可以用热水驱散,可这个人的心,却是连自己的血都捂不热的。
“教主,”林当打破两人之间无形僵持的气氛,道,“若老陈出事当日阙祤真地一直在你身边未曾离开,那他必然有同伙埋伏在教中,想来便是长宁宫的人。此人不除,必当在我教之中再造祸乱啊!”
郁子珩的目光从阙祤脸上挪开,在其余人身上转了一圈。他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一个人是林当口中的“同伙”,只是于公于私,他都一直不愿面对这件事罢了。然而这会儿,他一点也没有要心慈手软的心情了,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问阙祤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人?”阙祤语气敷衍。
郁子珩站起身,“那个对陈叔下手,自己内心却还有犹豫,陈叔所熟识的人,是谁?”
阙祤无声地叹息,道:“今日无论我说是谁,那都是在骗你,只会让你们对彼此互相猜忌,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郁子珩如今最受不了的便是他的这种温柔,几步走到他面前,声似低吼地道:“是我把你强留在这里,你可以恨我,可你为什么要那样对陈叔?”
“呵。”阙祤冷冰冰地笑了一声,表情无比讽刺。
“放肆!”林当怒斥道。
郁子珩双手攥成拳才能勉强抑制住颤抖,“出去。”
尹梵向前迈了一步,“教主……”
“都给我出去!”郁子珩半点耐心也无,大声吼道。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摇头无奈地走了出去。
阙祤当然知道那个出去的命令不是对自己下的,可他却是比谁都更想离开这里的那一个。等人都走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道:“郁子珩,你我之间便到这里为止了,放手吧。”
“放手?”郁子珩没什么感情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我在你身上赔了太多的东西,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放手。”
阙祤的嘴唇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道:“你想让我怎么还?”
“我把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说你该怎么还?”郁子珩抬起一只手来捏住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痛快些杀了我,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信任?”阙祤学着他什么也不在乎的语气,“别开玩笑了,郁子珩,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你对我的怀疑和试探,就不曾停止过。”
郁子珩手上用力,“我怀疑过许许多多,却从没想过你为了离开甚至不惜要杀掉我!”他的手从阙祤肩头挪开,一点一点滑到他颈间,而后扼住他纤细白皙的脖颈,“我真后悔,后悔当初费尽心力地一次又一次救你,天底下简直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傻的人了!”
他不是在吓唬自己,阙祤清楚地感觉得到他手上的力道,“他要杀了我”这个念头一经形成,瞬间便席卷了阙祤的神智。巨大的痛苦没顶而来,心中令人窒息般的愤懑无从发泄,让他觉得胸腔似要爆裂开来那般难受。他抬手捏住郁子珩的腕子,身体作势要后退,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大不了便与他鱼死网破”的念头来。
见他竟要反抗,郁子珩手下用力更大,恨声道:“你竟要与我动手么?”
阙祤心头一凛,动作顿住,放开郁子珩的腕子,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从对方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许多旁的意思来,眼前这个他以为无比熟悉却又恍然陌生起来的人好像在对他说:“连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怎么敢和我动手?”
“这里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非要走?”郁子珩的声音里藏着他压也压不住的苦涩,“我爹不知所踪,我娘长辞于世,本以为故去多年的义父再次出现竟是为了杀我。他们不要我便不要了,我欠他们的,可你……为什么连你也……”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阙祤的心软下来了。这个人时不时流露出的孩子气,他对待自己时的小心翼翼,他轻易便会失去冷静的根本原因,都是他年少时所承受的巨大伤害所致。阙祤曾为此感到心疼,此时此刻听到他带了哭腔的声音,也忍不住想要再多替他想一想。可想再多又有什么用,两个人没有信任可言时,即使距离近在咫尺,心和心之间也隔着天涯,永远成不了彼此的慰藉。
眼中最后的光彩黯淡了下去,阙祤话语中毫无起伏地道:“你说得对,我的命是你一次次救回来的,你想拿回去,那便动手吧。”
自己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脖子也就断了,他会无知无觉地倒在自己怀里,再也不会离开。
郁子珩着了魔般地这样想着,手下力道更大了些。
阙祤无法呼吸,嘴微微张开,本能地想要扒开郁子珩的手,却在半路生生克制住了。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只有这样……
阙祤闭上眼睛,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回忆潮水般涌入郁子珩的脑海,让他怔怔地失了神。
那人的笑,那人的拥抱,那人的亲吻……
郁子珩惊恐地放了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想要把那个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人活活扼死。
“我到底在做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低头瞪大了眼睛惶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阙祤坐在地上贪婪地吸气,也不知是哪口气吸得太狠,呛得他咳个不停,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郁子珩的双目也泛着不寻常的红色,踉跄着退后两步,弯下腰来一把扯住阙祤的衣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声音里饱含压抑着的苦痛,一边恨他所做的一切,一边又舍不得真正伤害他,两种情感激烈地在他脑中拼杀,像是要将人都撕成两半。
“咳咳……”阙祤被迫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我怎样做了?”
“为什么要杀陈叔?”每说一个人,郁子珩便觉身上的力气少一分,最终无力地跪在了阙祤面前,“为什么……要杀我?”
阙祤抹去眼角水光,冷声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郁子珩随口道:“你也没有否认。”这句话说出口,他又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阙祤将他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拿开,缓缓站起身,“只是告诉你,你若还想找出你教中的那个叛徒,最好不要从我这里着手,不然定会一无所获。”
“你是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郁子珩跟着他站起来,抓住他的手,“那你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一句都不肯说?”
你若当真信我,又何须我说?阙祤看着他,惨然一笑,“你信他们并没什么错,这一点要比我强多了。”
郁子珩莫名心慌,“你把话说清楚!”
“今日之前,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对我说你想杀了我,我也定然不信。”阙祤状似无所谓地道,“可事实证明,我错了。”
郁子珩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下意识想说自己没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的手不久前还扼在人家的颈子上。
“无论是寻教的事还是长宁宫的事,我都不想再掺和,”阙祤转动着手腕,带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劲力,将手从郁子珩的铁钳中挣出来,“我会离开这里,你好自为之。”
见他向外走去,郁子珩也没拦他,只在他身后道:“你走不了的。”
阙祤顿住脚步,却没回头,“除非我死。”
郁子珩心口剧烈抽痛了一下,他也分不清是中毒带来的疼痛还是阙祤这句话的力量。静静地看着那人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郁子珩轻声道:“没错,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你走。”
☆、追悔莫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桥隔着纱幔看着听雨阁外围了好几层的寻教弟子,皱着眉道,“他们为什么把你看起来了?”
阙祤似是在发呆,没有回话。
“阙大哥?”苏桥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你还好吧?”
阙祤回神,“嗯?怎么了?”
苏桥不无担忧地摇了下头,拉着他走到外头,站在围栏边上,指着不远处坐在假山尖儿上的冯宇威,问道:“那家伙是做什么的?”
冯宇威留意到了二人的动作,尴尬地笑了一下,换了个方向坐着。
阙祤道:“他在那里看着我,以防我跑了。”
“岂有此理?”苏桥又跑进去抓了自己的长剑出来,“我去跟他打一架!”
阙祤拽住他,“他也是奉命行事,算了。”
“奉谁的命?郁子珩?”苏桥话音微顿,吞吞吐吐道,“阙大哥,他们说郁子珩中了毒,情况似乎不太妙,还说……说那个大叔是被你……”
阙祤手颤了下,嘴角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信么?”
“我……”苏桥抓了下鼻子。
阙祤淡淡看了过来。
苏桥立马摆手,“不信!阙大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林当言之凿凿,是人都会有三分疑,看来也不能怪郁子珩。
可他……到底与旁人不同啊……
苏桥舔了下嘴唇,不自在地道:“阙大哥,我不是……”
“顾门主呢?”阙祤打断了他,连郁子珩都那样看待自己,别人怎么想,他已经不在意了。
“师兄听说郁子珩不太舒服,去看看他。”
阙祤抬起手想向怀里探去,却在半路停下,握成拳头僵了僵,最后又垂了下来。他闭了闭眼,轻声道:“小桥,有一日我若走了,请你与顾门主多照看他一些。”
“我们为什么要照看他,何况还有阙大哥你……”苏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阙祤,“阙大哥,你要到哪里去?”
阙祤道:“回家。”
苏桥莫名觉得他的声音十分缥缈,让人听起来心里无端便生出哀伤,他于是呆呆地问:“你的家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阙祤脸上露出些怀念来,“那里天地广袤,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平原,还有高耸入云的山峦;那里有分明的四季,春日的和风细雨,夏日的似火骄阳,秋日的遍谷红叶,冬日的皑皑白雪,一切都很美。”
苏桥听得有些怔愣,不大能想象红叶和白雪都是什么样子的,“那我能跟着你一起去看看么?”
“随时都欢迎。”阙祤飘散的目光沉淀下来,严肃地看着苏桥,“但眼下,我可能需要你帮我脱身,你愿意么?”
郁子珩将顾文晖送出门,“孟尧来找麻烦,兴许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我中了毒,事情可能不大好办,到时还要你多费心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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