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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

    第21节

    罗小川催促道:“情况如何?大师兄你快说啊!”

    程岳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接着道:“师父倒下的时候可能是撞到了头,后脑有明显的撞伤,致使他昏迷不醒。再加上他五脏俱损,这会儿虽说保住了性命,却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阙祤沉声问道。

    程岳的眼泪落下来,“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阙祤的身体绷得笔直,郁子珩几乎可以感受得到那一刻从他身上迸发而出的杀意。他不由搂住了这个人,用自己身上的温度给他安抚,同时又问程岳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可知是什么人打伤了陈叔?”

    程岳摇了摇头,“我们这处安静,大家向来歇得早,事发时已经都睡下了。弟子中我最是浅眠,为了方便照顾师父,我的房间便挨着师父的房间,听到师父房中传来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时,我立时便醒了。我担心师父会自己收拾打碎的东西再不小心伤到手,忙穿了衣衫过来打算帮忙,一出门却见有个人影直接从墙头翻了出去。我心中便觉不妙,推门进来,师父就已经躺在房里,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了。”

    话说到后来,几乎每个字都带了颤音,也着实难为他了。

    “你可看清人是谁了?”阙祤问,目光极为锋利。

    “我没用,”程岳抬手胡乱抹了把脸,“当时天黑,又只是一瞬,我甚至没能看清那人是男是女。”

    郁子珩道:“衣服的颜色呢?”

    程岳仔细回想,“黑的……还是褐色的……总之很暗,看不清楚。”

    郁子珩沉吟道:“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陈叔?他从不参与教务,一辈子做的都是治病救人的事,怎会有人想要取他的性命?”

    几人一起沉默了下来,两个孩子的哭声都不由压低了些。

    过了一阵,程岳又道:“而后蒋师弟也过来了,我们又把大家都叫了起来,忙着救治师父,可却……”他存着满心的怨恨,既恨那个意图杀害恩师的恶人,又恨学艺不精的自己,只看他那张扭曲了的脸便知他心中难过极了。

    阙祤忽然拉下郁子珩揽着自己的手,问道:“煦湖岛上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你都清楚么?”

    “差不多。”郁子珩回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看向程岳,“我能进去看看陈叔的伤么?”

    ☆、揆情度理

    陈叔尚在昏睡当中,无意识地皱着眉,额头和下颌呈现出病态的黄中带白的颜色,双颊也泛起了不健康的红。他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汗水不断从两鬓渗出,可即使是这样的痛苦,却也不能将他唤醒。

    床边有两个正在伺候的少年,见他二人进来,见礼后便退到了一边。

    阙祤从一个少年手里接过毛巾,坐到床边轻轻为陈叔擦汗,低声唤道:“陈叔,我是阙祤,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他那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声音听得郁子珩一阵心疼,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道:“陈叔若能被你唤醒自是好,不过……我们还是先看看他的伤吧。”

    头上的伤是倒地后意外撞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胸前的那一掌,那可不是一般地麻烦。

    陈叔心口稍向下的位置上有一个极其浅淡的掌印,手掌和手指的印记都不清楚,若不是房中灯火明亮,二人很难分辨得出。

    郁子珩与阙祤对视一眼。

    “这才多大的工夫,掌印竟已这么淡了,”阙祤道,“你见过这样的掌法么?”

    郁子珩眉头紧锁,“没见过,这掌法太阴狠了。”

    “大多的掌法打在人体上,因为外力不轻,定然会在人身上留下淤痕,”阙祤小心为陈叔合上衣襟,“可这一掌……”

    郁子珩接过话头,“若不是陈叔弄出动静来,等我们来的时候,恐怕都无法得知他是为掌力所伤。”

    阙祤站起身,“但凡以掌力伤人者,多以内力见长,掌印虽然容易消散,力道却不见得有多轻。相反,这劲力皮肉未能帮忙分担多少,更加重了五脏的负担,陈叔才会伤得这般重。”

    郁子珩重新为陈叔盖好被子,“陈叔虽不谙武艺,可在寻教待了这么久,到底也学了些自保的本事。”

    “怎么说?”

    郁子珩在自己心口处比了比,“从掌印上来看,那恶人应是对准了陈叔的心口下手的,但陈叔巧妙地避过了要害,虽说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却是帮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阙祤又盯着陈叔的脸看了一阵,叹道:“保住保不住,现在又哪里知道了。”

    郁子珩过去挡住他的视线,“我们出去吧,让陈叔好好休息。”

    阙祤顺从地跟着他走到门口,正要出门,又停了下来,转头问站在一边的少年道:“陈叔还要这样痛多久?”

    少年道:“程师兄说熬到天亮,情况便会稳定了。”

    那就是还要痛上整整一夜……

    阙祤又要回头去看陈叔,却被郁子珩伸臂挡住。郁子珩环住他的腰将他往外推,道:“我明日再来陪你看望陈叔,先出去把情况告知林长老他们。”

    见他二人一脸凝重地从里头出来,外边等着的人竟是没敢问上一句。

    先前围过来的众弟子已经都被尹梵和祝文杰打发走了,小院从里到外地安静了下来。

    顾文晖也明白这是人家寻教内部的事,郁子珩若有心让自己知道,那也应该回头等他说,便带着苏桥回客房休息去了。

    被夜风吹了大半天,这些人的酒总算都醒得差不多了,眼中没了醉意,却都像蒙了一层灰,一个赛一个地压抑。

    郁子珩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云清站在最靠边的位置,无声地掉着眼泪。

    尹梵凑过去,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当说什么好,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会是什么人要对陈叔下手?”祝文杰又把事情想了一遍,也没理出头绪,“难道只是巧合?”

    郁子珩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陈叔不可能会和别人结怨,如果我们能想到这人要害他的原因,许就能找到那恶人了。”

    “据我所知,煦湖岛上可没有哪个门派用的是这般阴毒的武功,”林当说话时语速极慢,视线有意无意地停在阙祤身上,又很快挪开,“外来的那些,我可就不知道了。”

    阙祤没作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郁子珩却往前跨出一步,将阙祤挡在身后,道:“此事与他无关,他整晚都与我在一起。”

    “今晚酒席上我也在,执令使并非片刻未曾离席吧?”这话出口,就是将自己的怀疑挑明了,林当的语气也犀利许多。

    阙祤依旧不说话。

    郁子珩道:“他离席也不过就是去趟茅厕,今晚谁不曾去过?再者说,程岳是听到陈叔的动静很快就过去看了,还喊了人,那个时候阙祤正好和我一起,不可能是他。”

    “如果那不是陈叔刚出事的时候呢?”尹梵抱着手臂看着阙祤,“如果在那之前陈叔早已被人袭击,那会儿是中途醒来,拼尽力气摔碎了杯盏,引人来救呢?”

    祝文杰道:“教主不是说了程岳看到那人逃走时的身影了么?我相信此事并非阙大哥所为,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就不能有同伙?”尹梵倒是和他争执了起来。

    “没有理由?”林当嗤笑一声,“你们可别忘了,初来寻教的时候,他自己可就说过,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好半天一直没言声的冯宇威道:“林长老,就为这个您便说是执令使袭击了陈叔,可有些勉强了吧?”

    “那为何事情这般巧,他身上这样那样的伤病刚要痊愈,老陈便出事了?”林当冷哼一声,“这世上恩将仇报的畜生有的是,谁知他又是为了什么要杀老陈了?”

    尹梵也冷眼看着阙祤,“执令使都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么?”

    “辩解?”阙祤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的光却寒到了极处,“有些人信我,我半个字不说他也信;有些人不信我,我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而且,你们随便指个人,想说他是恶人他便是了?那不如我也说说,林长老,若说这寻教上下有人与陈叔不和,你说那个人最可能是谁?”

    林当先是愣了愣,而后脸黑得像锅底,吼道:“放屁!老陈是一辈子看我不顺眼,我对他却从未有过微词!且那都是什么时候的陈年旧事了,要算账我们两个还不早就算了,会等到现在?”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郁子珩只觉得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道,“文杰宇威,你们二人多调派些人手过来,将这里给我保护好了。”

    祝文杰与冯宇威知道他这是担心那个躲在暗处的恶人如果知道了陈叔并没死,会再一次采取行动,当下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去办了。

    “其余人都回去歇着吧。”郁子珩又挥了下手,“阙祤,你跟我来。”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听雨阁,一个坐在床边,一个隔着纱幔远望,许久,也没有人张口说半个字。

    房里没点灯,郁子珩便在黑暗中凝视着阙祤的背影,心头烦躁的情绪一点点被压了下去,他才温声道:“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

    阙祤没转身,绷紧的肩头渐渐放松下来,道:“你叫我跟你来,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郁子珩起身走过去,从后头抱住他,脑袋歪在他肩头,“你怀疑是内部人做的,是么?”

    “那人因为陈叔打碎了杯盏而仓皇逃走,却没有被任何巡夜弟子留意到踪迹,你说呢?”

    寻教总坛里那些玄妙的阵法阙祤如今也有了数,清楚若非熟悉阵法之人,断不可能不被人察觉地隐去行迹。

    郁子珩疲惫地闭上眼睛,“你对林长老说的那些话……”

    “我并不是说这事是他做的,”阙祤向后靠了靠,“那时动了气,口不择言罢了,你别被我影响。”

    郁子珩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他说的话我也没当真,你也莫往心里去。”

    阙祤嗯了一声。

    郁子珩却似还有不安,低低道:“你明白我是相信你的便好。”

    许是小时候的经历对他伤害太大,这人一旦和人亲近起来,时常便会流露出一种害怕再次失去的小心翼翼的情绪来。阙祤只好给予适当的安抚,抬手覆在他手背上,道:“我信你。只是有件事,我还是想不通。”

    “什么事?”郁子珩声音果然稳了些,“恶人要害陈叔的原因?”

    “还有一点,”阙祤愁眉不展,“从掌法上来看,这人应该是个高手,而陈叔只是个不懂武功的老人……”

    郁子珩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接下去道:“他若要杀陈叔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就算陈叔避过了要害,也不足以在这人手下保住性命。”他站直身体,放开了阙祤,“除非……”

    阙祤半转过身来,点头,“除非他一直苦恼着到底要不要这么做,以至于直到下手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迟疑。”

    如果不是寻教内部的人,还有谁会有这样的犹豫?

    若说先前只是怀疑,这一点被提出来,几乎可以肯定了。

    郁子珩手指抽动了两下,转身往里走,“这里风凉,别站着了,歇了吧。”

    ☆、精疲力竭

    次日又去看过陈叔,老人的面色依旧很憔悴,却不似昨夜里那般痛苦了,只是安详地睡着,不知何时会醒来,又或许就一直那样睡下去,再也醒不来。

    尹梵亲自带人在寻教总坛里盘查了一整夜,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毫无所获。

    顾文晖和苏桥大概听说了发生了什么事,本想告辞,却被郁子珩留了下来。

    既然人家都知道了有事发生,那便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这段时日麻烦事多,郁子珩都开始觉得力不从心了,想着万一这当口兰修筠和孟尧找上了门,好歹还有他们师兄弟两个帮自己分担一些。

    又过了几日,事情还是毫无进展,陈叔的情况也没有任何的起色。

    阙祤还是每天去看他,有时是静静地陪在他身旁坐一阵子,有时是帮他擦脸擦身子,还有时也会和他说说话,即使得不到任何回答。

    郁子珩也没再劝阙祤不要担心难过,只是每日他从陈叔那里回来后,都会催促着他运功疗伤。

    这般过了小半月,阙祤的内伤彻底痊愈了。

    郁子珩悬在心头的一件大事得以放下,竟有种自己死了一次又活过来的感觉。

    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折磨得快要吃不消后,总算是有了一件难得的好事,郁子珩心情太过放松,导致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没起。

    他睁开眼,发现睡在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前夜阙祤是睡在里侧的,他要越过自己起身必然没那么方便,自己竟是毫无所觉,怎会睡得这样沉?

    也不知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郁子珩翻了个身向外看,阳光隔着纱幔照进来,还有点晃眼,他便将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挡在了眼睛上。

    这时,阙祤从外边进来,见他还赖在床上,无奈道:“烦心的事这么多,也亏得你还睡得着。早膳都放凉了,还不起?”

    “你去哪儿了?”郁子珩一开口,才觉得嗓子干得厉害,不由咳了两声,“帮我倒杯水。”

    阙祤倒了水走过来,“我去看看陈叔。”

    “都回来了?我睡了这么久?”郁子珩没有要坐起来的意思,也不去接水杯,“什么时辰了?”

    “午膳快要送来的时辰。”阙祤将被子递给他,“怎么,也要我像喂陈叔那样喂你喝水?”

    郁子珩手肘撑在床面上,将身子支起一些,接过水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递还给他,皱眉道:“凉的。”

    “一上午都被你睡过去了,水还能不凉?”阙祤放回杯子,将郁子珩的衣衫拿到他旁边,“起来吧。”

    郁子珩却又躺了回去,手也缩回到被子里,“不想起,再躺一阵子,你陪我么?”

    阙祤直接上手去掀他被子,“陪什么陪,快些起来去吃点东西。顾门主和小桥都练了好半天剑了,你不早就惦着继续练博元修脉么,现下我又派得上用场了。”

    郁子珩轻颤了一下,一边伸手想把被子抢回来一边又往外头看了一眼,喃喃道:“也没变天,怎么这么冷?”

    “你说什么?”阙祤一个晃神,被子又被郁子珩给拽回去了。

    郁子珩用被子将自己裹好,“我以前怎么没觉得这被子这么薄?”

    阙祤蹙起眉,坐下来,抬手试了下郁子珩的额头。他并没有发热,额上的温度甚至比平日里还要低上一些。那是怎么回事?阙祤收回手,问道:“你说你冷?”

    郁子珩本能地朝温热的源头靠过来,含糊地唔了一声。

    阙祤低下头,细细看他脸色,“你这煦湖岛上,何曾有过冷的时候?”

    郁子珩被他说得一怔,对上他的视线,眨了两下眼睛。

    “这几日你有没有自己练博元修脉?”阙祤脸上现出几分严厉来。

    郁子珩委屈道:“我答应了你不会,自然说话算话,你可不能冤枉我。”

    阙祤面色缓和了下来,眼中担心却更甚,起身道:“我去请陈……我让人叫程岳过来给你瞧瞧。”

    郁子珩伸手拉住他,“别去了,就是有点冷,没事。程岳每日都在想怎么能治好陈叔,还要安慰那几个师弟师妹,也够他辛苦的了。”

    手腕被他抓住,阙祤才惊觉他五指竟是冰凉,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又坐了回去,连着自己的手一起塞到被子底下。这一塞不要紧,竟发觉他身上的温度也明显降了下来。自己的体温一直是偏低的,和郁子珩同塌而眠时总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体温,今日一早起来时也是一样,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全身发凉的?

    “陪我么?”郁子珩抓紧他的手,拼命汲取上头的温暖。

    阙祤叹了口气,褪了外衫躺下,从郁子珩身下扯出半边被子盖上。

    郁子珩立刻靠了过来,手脚微蜷着缩进阙祤怀里,舒服地轻哼出声。

    阙祤拥着他透着寒意的身体,心头沉闷异常。

    还不等阙祤想出个所以然,郁子珩的身体已经暖了过来,估摸着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过。

    被子裹得太严实,郁子珩觉得有些热了,抬起埋在阙祤怀里的脑袋,踢了踢被子,问阙祤道:“想什么呢?”

    阙祤坐起来一些靠在床头,道:“你除了冷,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郁子珩摇头,“现在也不冷了。”

    “让程岳给你瞧瞧吧。”

    郁子珩伸手捏了下阙祤的脸,“也不是什么大事……”

    阙祤拍开他的手,“我不放心。”

    郁子珩意外于他的直接,笑道:“你都这么说了,就算为了让你安心,我也是非去不可了。”

    两人用了午膳后,又去了药房。

    郁子珩到陈叔房里看过一眼,才在阙祤的逼视下乖乖让程岳给诊了脉。

    程岳对着郁子珩的腕子纠结了半天,反复确定了好几遍才道:“依脉象看,教主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啊。”

    郁子珩收回手腕,抚平衣袖,看向阙祤,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可是他先前无缘无故地咳嗽,好了后又有过胸闷的情况,今日又不知怎地,全身发凉。”阙祤按住要站起来的郁子珩,“人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这些症状?”

    程岳认真地想了想,道:“许是这段时日,教主太累了。”

    阙祤转头看了看郁子珩,心说这倒是极有可能。他从长宁宫负伤回来后,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的过日子了,可那么多事压在心上,任谁都可能会喘不过气来。他累的不是身体,是心。

    “属下给教主煎几服药调理调理吧?”程岳问道。

    “不用。”

    “好。”

    郁子珩和阙祤同时出声。

    “不用什么不用?”阙祤道,“听我的。”

    郁子珩哭笑不得。

    程岳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二人半天,等郁子珩不耐的眼神递过来,才回过神似地干咳一声,叫来师弟去配药,“教主这几日按时服药,好生歇着,暂不要饮酒了,膳食也清淡些,尤其是忧虑不要过重。”

    见郁子珩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阙祤只好应下,又在心里重复一遍。

    又到了该给陈叔喂药的时候,程岳跟他二人行了个礼,便同端着药过来的罗小川和方虹馨一起进了陈叔的房间。

    “你自己怎么一点也不当回事?”出了院子,阙祤到底没能忍住这句话。他本来想照着郁子珩的头来一下的,念及他最近身体状况欠佳,没能下得去手。

    郁子珩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什么?”

    阙祤瞪他,“我说你自己的身体,好歹上点心!”

    郁子珩这才侧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这不是有你么。”

    阙祤被噎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过都是些小毛病,过后就没事,我便没在意。你也听到程岳说了,歇歇就好了,”郁子珩刮了下阙祤的鼻子,“别担心了,嗯?”

    “他可不是那么说的。”阙祤嘀咕了一句,这一天内第二次拍开了他的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郁子珩表情很迷茫,“我想到了什么?”

    阙祤:“……”

    “啊,你说适才……”郁子珩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抿了抿唇,道,“我在想我义父和孟尧他们怎么那么坐得住,过了这么多天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阙祤道:“会不会是你想错了,他们并没有你所认为得那么需要雪山灵芝。”

    “不该,”郁子珩抬手捏了两下眉心,“我总感觉……他们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什……”阙祤话问一半,才想起程岳刚叮嘱过郁子珩不要忧虑过重,后头便没说出来,转而道,“别想了,随便他们等什么,你回去接着睡觉。”

    郁子珩露出个坏笑,慢悠悠道:“阙祤,你说我这病要是憋出来的呢?”

    “怎么憋……”又一次话说一半停住,阙祤告诉自己不要和病人一般见识。

    郁子珩在他肩上轻轻撞了一下,“说啊,怎么办?”

    阙祤面无表情干脆无比地道:“那就憋死吧。”

    郁子珩:“……”

    ☆、无独有偶

    阙祤身上的毒解了以后,随着内伤的恢复,之前被伤痛折磨得瘦弱的身体渐渐又结实起来。最近一段时日跟着顾文晖和苏桥过招练习,胸腹上好看的肌肉也重新现了出来,郁子珩时常便要趁他不注意伸手探到他衣底胡乱摸几下。

    这会儿他看着身边这人前不久还瘦削的双颊上新长出来的那么点肉,心里满满都是欣慰,凝视他的睡颜好半天,最后忍不住伸手过去戳了戳。

    阙祤纤长的眉颤了下,翻了个身背对他,将脸半埋在软枕里,眼睛都没睁开,道:“别闹。”

    郁子珩低笑一声,凑过去抱紧他,嗅了嗅他散在脑后的长发,满足地叹息出声。

    阙祤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又有些凉,一边握住他的手,一边掀开眼皮往外边瞄了一眼。

    天透着点要放亮的意思,可还是黑的。

    “我就想抱抱你,还早,接着睡。”郁子珩反手和他十指交握在一起,一个浅吻落在他的耳后。

    他的脸还带着温热气,阙祤心说还好,转回身来,抹了把脸道:“今日怎么醒这么早?”

    “你说得好像我多贪睡似的。”郁子珩没告诉他,这一整夜心口一直闷得慌,几乎没怎么睡。

    阙祤就着房中不明不暗的光盯着郁子珩的脸看了一阵,拿开他的手坐起来,“自从顾门主和小桥来了之后,议事的事你又推给了两位护法,整日吃吃睡睡地没个正事。难得今日醒得早,起来吃点东西,我跟你去练功吧。”

    郁子珩骑着被子耍赖,“我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勤奋的……”

    阙祤下床披衣服,“练功好好理一理你的经脉和内息,说不定近来身上那些不适的症状就都好了。”

    郁子珩这才跟着他坐起来,“有人比我自己还担心在意我,这感觉真不错。”

    阙祤没再问郁子珩他那日说的兰修筠与孟尧在等待着什么的事,如果郁子珩能确定他们等的是什么,那也就不会只用“什么”两个字来代替他们所等待的东西了。不管他们等什么,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郁子珩都不能以眼下这个状态去迎敌,阙祤只希望,他至少能在对方找上门来之前,把身体养好了。

    这些本都是和他毫不相关的事,但从他握住郁子珩伸过来的那只手的那一日起,便打定了主意要陪着那个人一起面对了。

    许久没练博元修脉,为了避免出错,阙祤特地先背了遍口诀,确保没问题才坐下来和郁子珩一起继续往下练。

    依旧是从郁子珩进阙祤退开始练起。

    进者为辅,退者为主,这一回合便是阙祤受益。没过多久,他便觉曾经受损过的丹田处暖洋洋的,说不出地舒服。真气沿着经脉一路游走,不急不缓,却能感觉到它每在身体里行上一个周天,便会强上那么一点。

    可没过多久,郁子珩竟突然撤了内力。

    他用的劲力很巧妙,在真气正好运行一个大周天回归丹田后让自己与阙祤的两道内力轻轻撞击了一下,而后各自退开,将伤害降至最低。

    饶是如此,阙祤也有被人当胸击了一掌的窒闷感,好在运功并未到最为关键的时刻,不致造成内伤。他先是感到意外,清楚以郁子珩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不可能无缘无故冒着会让自己受伤的危险强行撤力,除非……

    阙祤猛地睁眼,顾不上自己胸口的疼痛,起身来到郁子珩身侧,扶住他双肩,皱眉道:“怎么回事?你要紧么?”

    郁子珩本就没什么力气,索性靠在他身上,“我没什么事。没伤着你吧?”

    阙祤见他脸色泛白,一只手还按压在心口处,也没理他问自己什么,斥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什么事?”他喊来了外头守着的弟子,叫人去将程岳找来。

    “只是适才运动时不知怎地心口有点疼,”郁子珩倒安慰起他来,“只那么一下,这会儿已经不碍事了。抱歉,我一时恍神便收了内力,你真地没伤着吧?”

    这种抽痛的确会让人措手不及,可他收回内力的时机却无疑是掌握好的,这人心里,当真是将自己放在了第一位。阙祤拿开他的手,帮着他在心口揉了几下,“我没事。为何会这样,是我们练功的法门出了错?”

    郁子珩摇摇头,枕在他肩上,“我也不知,按理来说不该。”

    “不急,你回去好好想想,残缺不全的东西也能被你化出一套完整的心法来,如今有全套口诀在,自然难不倒你。”阙祤低头看看他的脸,“能走么?”

    郁子珩直了直身体,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笑道:“你在夸我聪明么?”

    阙祤扶他出了练功房往楼上走,“你那么聪明,还是先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吧。”

    郁子珩沉默地任他扶进了卧房躺倒,在他要去给自己倒水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阙祤不解地看着他愧疚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

    郁子珩抿了抿唇,手上不觉用力,像是怕人会跑掉一样。半晌,才懊恼道:“上次我们一起练功时你不舒服,却为了我硬撑到呕血,险些连命都搭进去了,可我……”

    阙祤怔了怔,随即探出一根手指勾起他的下颌,“你希望我那样?”

    郁子珩眼睛瞪大了些,“当然不!”

    “所以我也不希望你那样。”阙祤拍拍他钳着自己腕子的那只手,“陈叔被人暗害,寻教面临危机,你首要便是保全自己,我们这群人才有个方向。”

    郁子珩放开他,不满道:“什么叫‘你们这群人’?”

    “还有,”阙祤转身去倒水,“让我少跟你操点心,我就谢谢你了。”

    郁子珩觉得这话听着还稍稍顺耳了点,道:“你不为我操心,还想为谁操心?”

    阙祤拿着杯水回来,见他脸色已好了许多,总算放心了些,“还疼么?”

    “只那么一下,早不疼了。”他就着阙祤的手喝了两口水,道,“都怪我义父迟迟不肯来见我一面,害我等太久,人都等出病来了。”

    阙祤自语般轻声道:“怎么这么巧,你的身体偏偏在陈叔出事后闹出这许多状况来?”

    郁子珩没听清他含在嘴里一样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正待问他,便听有人报说程岳来了。

    程岳再次给郁子珩诊了脉,用的时间比前一次要长许多,人看上去也极为紧张,额角甚至都冒了汗。

    他这副样子自然让阙祤着急起来,忍了半天没忍住,问道:“是很严重么?”

    郁子珩笑了笑,“你别被他吓到了,他一定是不知道说出什么来才好,正在那里拼命想。”

    阙祤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影响程岳。

    程岳收回手,抬袖拭了拭汗。

    不得不承认,郁子珩还真说对了一半,他脉象有异,可程岳诊了那么久,竟说不出这异的原因。

    “他怎么了?”阙祤又问了一遍。

    程岳舔了下嘴唇,朝郁子珩那边偷看过去,见他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忙又移开视线,颔首道:“教主脉中有气血凝滞之象。”

    郁子珩:“……”我是让你说我没事。

    “怎会如此?”他近来状况频出,阙祤不免担忧。

    然而这个问题程岳却是答不上来了,他又将郁子珩的病症都回忆了一遍,才谨慎道:“教主的这些症状,极似是中了什么属下不曾见过的奇毒,可观其脉象,又没有中毒之兆,这……实在是难倒属下了。”

    “我本也没中毒,你自然瞧不出来。”郁子珩坐起来,“阙祤,我已经好了,让他回去吧。”

    阙祤没理他,对程岳道:“先前你煎的药他都有按时服用,这几日已好了许多,不如你再给他煎服能治他心口痛这毛病的药?”

    程岳道:“下药须对症,但教主这病根是什么,现下属下却说不清楚。”他脸上现出哀戚之色,“属下才疏学浅,若是师父他……”

    提起陈叔,阙祤心里也很沉重,拍拍程岳肩膀,道:“不要紧,你慢慢想。今日我便不过去看望陈叔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若有什么事,便叫弟子来知会我们一声。”

    程岳微微躬了躬身体,“属下回去再翻翻典籍,和师弟们好好商讨一下,看看教主这病到底当如何治。”

    阙祤点头,“辛苦你了。”

    等程岳出去了,郁子珩冲阙祤伸出手,“过来坐。”

    阙祤坐下,眉宇间写满担忧。想自己那才好了不久的内伤,初时便也是似他这般偶尔小痛那么一下,到最后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正因为经历过,阙祤才更为小心,生怕同样的情况又发生在郁子珩身上。

    “我不要紧的,”郁子珩两只拇指分别压上阙祤两边嘴角,向上推,“笑一个。”

    阙祤拉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我帮你运功理气,看看能不能让你好一些吧?”

    ☆、不欢而散

    运功理气的确能让人神清气爽,但对于郁子珩身上的那些小病小痛有没有用还真不好说,因为那之后接连几日,郁子珩也没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事情没瞒住,还是被林当听了去,免不了又多说了几句。不过却没像往常一样说起来没完,语气也不重,这平日里骂人一向来劲的老人最近好像没了精神,脊背也似比从前弯了。

    郁子珩起初只当他是见自己瞧着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才没说重话,几句之后才看出来,他是没心情也没力气再来操心这些事了。

    “林长老,”郁子珩叹了口气,“我知道陈叔的事对您打击不小,但也别太难过了,当心自己的身体。”

    林当闭了闭眼,“老陈和我斗了一辈子,哪天忽然听不到他找我的茬了,我这心里还真不舒坦。有时候啊,他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可若他再也醒不过来,再也……”

    “整个寻教里,我其实没见过谁是比陈叔更坚强的了,”郁子珩道,“他会醒来的,我们总得给他一点时间。”

    “是啊,他忙了好几十年,也该好好歇歇了。”林当半睁不睁的眼扫了下他进来后就站到一边不说话的阙祤,“他只管歇他的,我替他把那个要害他的人找出来,至于怎么处置那就……”他冷冷地笑了两声,没往下说。

    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是让郁子珩觉得无比头疼的事,尹梵那头还好点,纵然心里对阙祤有看法,自己也能一两句话便压下来,这位却着实不好办。毕竟是长辈,教务上自己还能以教主的身份做决定,私事却不好完全不顾虑这位长者的看法。他一生无子,将没有父母照看的自己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自己又怎么忍心伤了他的心?

    思及此,郁子珩给了阙祤一个眼色,道:“阙祤,差不多要到晚膳的时间了,你去叫他们加几道林长老喜欢的菜来,让他和我们一起用膳吧。”

    阙祤老大不愿意,到底没表现出来,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不用了,我可受不起。”林当站起来,不咸不淡道,“教主休息吧,我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郁子珩于是又改口道:“那阙祤你代我送送林长老。”

    阙祤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极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道:“林长老请。”

    林当这次竟没拒绝,对郁子珩轻轻点了下头,出了卧房。

    阙祤不紧不慢地走在林当后头,将他送出了门,道:“林长老慢走。”

    “再送送。”林当声音沉闷,压在喉间出不来一样。

    阙祤:“……”

    了解了郁子珩的用心,往后日子还长,阙祤也不想让他为难,便顺从地跟着林当又走了一段。

    林当却好像在往没人的地方走,出了听雨阁后,竟直奔最近的一个假山石阵去了。

    想起除夕夜里的那段经历,阙祤心烦了起来,站住脚步道:“林长老,晚膳想是已经送来了,教主这几日身子不爽,还是不要吃冷的好,属下这便回去了。”

    林当回过身来,眼里杀意昭然若揭。

    阙祤怔了一下,继而笑了,“怎么,林长老想在这里杀了我?”

    “别以为教主护着你,我便拿你没办法,”林当恶狠狠地道,“你最好没留下什么证据,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阙祤无心和他争论,“随意吧。”

    “我也可以不杀你,”林当眼里的杀意渐渐隐去,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微笑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阙祤微微眯起眼睛,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危险,道:“林长老,为老莫要不尊,我是不怕丢脸,却不知这脸你丢不丢得起。”

    林当啐了一口,“少跟我这儿装什么正人君子,一个为了保命而爬到男人床上的不知羞耻的贱人,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

    阙祤背在身后的手攥起拳来,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没想到你倒真有本事把教主骗得团团转,”林当冷哼,“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了,他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不可能成为你永久的靠山,等他看清你是什么人之后,只怕你会死得比谁都惨!”

    阙祤觉得自己自打不再练从前的功夫后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正好眼前就有个人能帮自己试一试忍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他始终没什么反应,林当便觉无趣,又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后,一个人甩袖子走了。

    阙祤在外边转了一阵,等心情平复些了,才回去见郁子珩。

    郁子珩人在二层,正守着四道可口的佳肴等着阙祤,见他上了楼,招手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压下去的火气有复苏的迹象,阙祤没好气道:“你不是一直说自己身体没事么,又不是下不了床,为什么要我代你去送他?”

    郁子珩被噎了下,干咳一声道:“你和林长老,又闹不愉快了?”

    阙祤与他隔着好几把椅子坐下,“你就别白费力了,我和他永远也不可能愉快得起来。”

    郁子珩只好凑过来,“他年纪大了,你让让他。”

    阙祤侧头看郁子珩,那些难听的话不知怎地又在他心里冒了头,他差点就要将那字字伤人的话语都说出来,然而最终却也只是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阙祤……”郁子珩知道他必然受了委屈,心中多了几分抱歉。

    “吃东西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阙祤给他盛了碗汤,自己低头吃菜。

    郁子珩也有点郁闷,他夹在当中两面难做,感觉自己一下子理解了教中兄弟诉说自己家中婆媳不和时那副为难的模样。他对阙祤是认真的,自然也会希望阙祤能多体谅自己,不然也不会刻意做这样的安排了。

    他这些日子不舒服,阙祤也没舍得对他有什么要求,任他耍赖犯懒。这会儿在林当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又想起尹梵那个说话也极不积口德的家伙来,半点胃口也没了。阙祤放下筷子,坐正身体,道:“到底是不是我们练功的方法不对,你想明白了么?”

    郁子珩见他无意继续说下去,虽有无奈,还是没有逼迫他,道:“练功的方法没什么问题,那日真气游走也并未出岔子,想来还是我自己没有休息好。”

    “那明日便再接着练功吧,也省得我也整日跟你一起无所事事,谁看到我都觉得不顺眼。”

    郁子珩搅着那碗汤,状若闲聊地道:“我因为不舒服才不去议事,你又是为了什么?”

    阙祤的脸色差不多称得上难看了,用颇为自嘲的口气道:“你在时那议事厅里尚有我一席之地,你不在时里头的哪一个人能容得下我?”

    这句话听在郁子珩耳里,既受用又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受用的是从里头听出了自己是他留在这里唯一原因的意思,不是滋味的是他始终没法把这里当成他的家。郁子珩也没心情用膳了,将勺子丢进汤碗里不管了,“你说这话要是让文杰听……”

    “文杰还愿意对我和颜悦色是因为他相信我对寻教构不成任何威胁!”阙祤烦躁地站起身走到外头,停在栏杆前,重重捶了一拳在上边,“若有一天谁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说陈叔是我害的,莫说是文杰,只怕你都不会再信我。”

    郁子珩跟出来,在他身后道:“现在你又何必理别人怎么说,等找出那个人,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明明那人就在身边,却可以做得滴水不漏,”阙祤道,“如果他此后再无动作,你怎么将他揪出来?”

    郁子珩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就算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此不再有任何动作,却阻止不了陈叔有一日会醒过来。哪怕当日行凶时他遮了面容,我也确信陈叔不会认不出这个和我们朝夕相处了多年的人。”

    “可又如果陈叔再也醒不过来了呢?我就要一直忍受这些人的指指点点么?”愤怒和屈辱让阙祤口不择言。

    郁子珩握着他肩膀的手顿了顿,而后慢慢放开了他,眼里滑过失望,被他用偏头的动作遮掩了过去。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楼下走去,低沉着声音道:“菜凉了,你叫人换了吧。我今日回和风轩睡了,你冷静想一想。明早我会去议事,你……去不去随你吧。”

    那话出口,阙祤已经后了悔,本想解释自己并不是不在意陈叔,听到郁子珩这么说,心先凉了半截。他靠在栏杆上,没应声,也没去看郁子珩,那一瞬间心里格外地茫然疲惫。

    郁子珩下楼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阙祤纤薄的背影,道:“这话和我说说便了,别再同别人讲了,不然传到小川耳朵里,只怕他不会再认你这个大哥。”

    阙祤放在栏杆上的手猛然一缩,指尖陷入其中,他竟毫无所觉。

    ☆、猝不及防

    自从陈叔出了事后,寻教总坛上下便被一种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议事的过程没有几个人说话,拿出来讨论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下头的人把要说的话说完,便一个个都垂着头站在那里,等着郁子珩宣布议事结束,让他们散去。

    “都去忙吧。”郁子珩挥了挥手,心想来了还不如不来。

    教众行过礼,陆陆续续往外走。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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