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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方寸存天地 作者:玄玄于书

    第23节

    顾文晖点了点头,“你专心想办法解毒,他们来之前,就不要再操心旁的事了。”

    送走了他,郁子珩一个人在流云厅门口站了一阵,随便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四处走。

    现在已经清楚义父和孟尧在等什么了,这样看来,自己离开了长宁宫没多久,他们便知道自己中了毒。

    那么究竟是如何中毒的?

    阙祤的确是第一个为自己清洗伤口的人,可若他那时便动了手脚,后来陈叔又重给自己包扎了一次,怎会瞧不出来?况且他真想要自己的命,那日便是最好的机会,还有昨日自己毒发,寒冷和疼痛几乎让自己动弹不得,他想动手,简直是轻而易举。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件事里到处都是疑点,根本无法确定他便是那个害自己的人,为什么听到他说要离开,就会做出那样离谱的事来?

    果然事关那个人,连“冷静”两个字怎么写都会忘掉。

    就算阙祤无心杀他,郁子珩都想杀了自己,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会做出掐住他脖子的事来,若不是他,若真不是他,那这将是个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误。

    不会是他,一定不会是他……

    郁子珩一掌击在假山石上,石头抵不过他的劲力,碎成了纷飞的石屑。

    如果当时能这样坚定地信任他,就不会让两个人好不容易亲密起来的关系又变得疏远,简直比初识时还要糟糕千倍万倍。那个人有极强的防备心,自己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好不容易触碰到了他藏在重重心防后的真感情,却又亲手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法翻越的高墙。

    明明早就说过的,他要自己的命也可以给,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事?

    愚不可及。

    但要自己放手……那却是比死还要难以接受的事。他不要自己了没关系,他不再喜欢自己了也没关系,只要还能看到他,那些都不重要。

    “教主……”

    一个弱弱的声音打断了郁子珩的思绪,他转头不善地看了眼几步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弟子,冷冷地道:“什么事?”

    那弟子一哆嗦,指了指一地的石屑,“教主……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郁子珩不耐地回了一句,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被这人一打岔,他总算把思绪从阙祤那里剥离出来,又回到了正事上。

    受伤回来后,接触过自己伤口的人的确只有阙祤、程岳和陈叔。陈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又毫无征兆地突然被打伤,下毒的事肯定与他无关;程岳是孤儿,自幼被陈叔养大,根本没接触过外人,连药房以外的寻教弟子都没怎么见过,自然也没有给自己下毒的理由;阙祤……

    这件事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最可疑的一个,可再往深了想一想,又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即便是自己愿意信他,事情依旧说不通,他无法洗脱嫌疑,势必要被全教上下当成叛徒,下场可想而知。

    可回想他昨日的表现,对此又似并不在意,他只和自己谈及“信任”的问题,好像怎么证明他是清白的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一样。

    郁子珩心头猛地一颤,莫非……

    莫非他从头到尾,都只不过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而已,那么他就算含冤死了也不觉有憾。

    若果真如此,那自己可就真真辜负了他的一腔情意了。

    郁子珩很想现在就冲进听雨阁,将那人狠狠揉进怀里,告诉他自己错了,再不会对他有丝毫怀疑,是自己混账,求他不要再生自己的气。

    可却不能这样做,一面是因为清楚自己犯下了不值得被原谅的过错,说什么都没用;另一面则是寻教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不会仅仅因为自己一句毫无根据的相信,便会接受阙祤是无辜的这种说法。

    身为一教之主,到底还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教主。”冯宇威从假山石上跃下,对郁子珩行了一礼。

    郁子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听雨阁来。他抬头向上看了看,问道:“他怎么样?”

    冯宇威其实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没怎么样”?那自己大概要被教主拖到一边打一顿。他斟酌了半天,等郁子珩蹙眉看过来,才干咳一声道:“看上去……挺好的。”

    郁子珩也不知听了这话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他按时吃饭了么?”

    冯宇威实在不想打击他,“执令使胃口……很不错。”

    郁子珩:“……”

    “适才苏公子来看过他了,”冯宇威怕他把这两日积攒下的怒火都发到自己身上,忙又道,“两个人说了一阵话,还到围栏那里站了一会儿,苏公子才走了。”

    郁子珩目光便落在了冯宇威所指的围栏那里,“有人来看他无论是谁都不必拦着,但若谁要和他动手,你都要替他挡下来,就说是我说的,任何人不许伤他分毫。”

    “是。”冯宇威心中有疑惑,却没敢多问。整件事他一直云里雾里,实在想不通,从梅阳城回来后好得恨不能黏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

    郁子珩又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声音沉了下来,道:“煦湖岛无人轻功能出你之右,这是我让你在这里看着他的最主要原因。”

    冯宇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如果他跑了,天涯海角,你也得把他给我追回来。”郁子珩眼底闪着不知名的冷光,竟将那张俊美的面孔衬出几分狰狞来。

    郁子珩的语气太过郑重,弄得冯宇威守在假山石之上,一直到丑时都没敢打个盹。下边守卫的弟子已经换了三班,他这里始终是一个人。

    正想着要不要让人拿壶酒来给自己提提神,冯宇威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轻的动静,循声看去,他看到了一个不那么受欢迎的家伙正悄然朝听雨阁靠近。

    冯宇威顿时有点犯愁。

    教主说谁来看执令使都不必拦着,那这个家伙,到底该不该放行?

    ☆、隐晦曲折

    冯宇威正想叫人去通知郁子珩,便听到身后微风轻动。他回头一看,大教主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落在了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郁子珩显然也看到了那人,对冯宇威招了下手。

    冯宇威立刻纵身从假山石上跃下,来到他面前。

    “让他进去,”郁子珩面色冷峻,“稍后你靠近些,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冯宇威又往听雨阁那边看了一眼,犹豫着道:“教主,他怎么会找得到进来的路?”

    “总坛这些阵法以及破解之法应该早就传进了长宁宫,”郁子珩道,“一切都形同虚设,回头问问大家都看什么不顺眼,随便撤。”

    冯宇威知道他这两日心气不顺,没再说些会令他不快的话,转而道:“教主身上中的到底是什么毒还不清楚,暂时不要运功了。”

    郁子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来时的步法。先前就一直坐在湖心亭上往阙祤那边看,留意到这边的情况便几个起落直接奔了过来,倒是忘了不能运功那回事。此刻也没觉身上有异,他便不如何在意地道:“只是两下轻功,不要紧。”

    冯宇威不放心地看着他。

    郁子珩拍了下他的肩,“大战在即,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帮我盯着吧,我需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尤其是……阙祤说了什么。”

    阙祤人虽躺在床上,却一直没睡,听到房中传来极细微的响动后,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来人将身形隐在卧室与书房间的隔断后,将呼吸放得极轻。

    阙祤凝神听了一阵,起身披了件长衫走了过去。

    来人低笑一声,从隔断后头现出身来,“你可真是够警醒的。”

    “郑堂主,”阙祤戒备地站在距他五六步远的地方,“这地方被寻教弟子围得水泄不通,你居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郑耀扬皮笑肉不笑地抱臂道:“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你知觉了。”

    阙祤没回应他这句听不出究竟是夸奖还是骂人的话,单刀直入地道:“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所为何事?”

    郑耀扬并没有离开隔断附近,依然把自己隐在阴影中,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听说你和郁子珩闹翻了?”

    阙祤面色微僵,“郑堂主消息倒是灵通。”

    “我很意外他竟没当场杀了你,”郑耀扬带着点鄙夷意味的目光在阙祤身上来回逡巡,“看来他真地把你看得很重。”

    阙祤正想催促他快些道出来意,耳朵忽然又捕捉到一声轻响。

    这声音来自于屋顶,若不是他内伤痊愈功力更胜从前且又长于轻功之道,大抵便会忽略这声轻响了。心思微转,他已猜到上边的人是谁——除了冯宇威,寻教里没人能有这样的轻功。

    既然有人在上边听着,那……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郑耀扬又问道。

    阙祤微微低着头,“我有什么打算,长宁宫会帮我么?”

    郑耀扬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那要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阙祤哼笑,“这才是你来此的真正目的吧?”

    郑耀扬用一副“我已经开出了条件答不答应全在你”的表情看着阙祤。

    “说说吧。”阙祤拉了拉身上披着的长衫,倚靠在隔断边上。

    郑耀扬便也不啰嗦,道:“我要博元修脉的全本。”

    阙祤丝毫不觉意外,因为除了这个,自己身上还真没有旁的东西是这群家伙觊觎的了。他了然地点了下头,道:“这是你个人的要求,还是你们宫主的要求,亦或是……那个人的要求?”

    郑耀扬脸色变了几变才道:“我自己自然没这个胆量,不过你也要省得,不当说的话不要乱说!”

    “比起博元修脉,兰前辈大概更想要郁子珩的命,”阙祤很不识趣地继续道,“我只是帮着直接给郁子珩下毒那人脱身的一枚棋子,按照计划应该是死了的,所以他也没想从我这里拿到博元修脉的口诀。”

    郑耀扬脸色黑了下来,暗自思忖自己在这里杀了阙祤的话能否全身而退。

    阙祤浅浅笑了一下,“放心,我没什么机会把孟尧的这个打算透露给兰前辈知晓的。”

    他容貌本就出众,伤好了之后气色又大胜从前,这样清浅一笑,即使在黑暗中也叫人觉得耀眼夺目。

    郑耀扬心里的躁郁便被他这个笑容安抚了下去,道:“寻教当中高手如云,你又彻底得罪了郁子珩,想要脱身是难上加难,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你。”

    阙祤心说你不捣乱就不错了,“多谢郑堂主好意,可我大概要辜负你了。”

    “什么意思?”郑耀扬眉宇间露出几分犀利来。

    阙祤道“博元修脉的全本,我并不知道。”

    郑耀扬明显不信,“你和郁子珩练了那么长时间的功夫,怎么会不知道?”

    “练功的过程中出了多少问题想必郑堂主也有所耳闻吧,”阙祤看上去也似十分遗憾,“到最后他毒发,也没能练完这门功夫。”

    郑耀扬不觉向前迈了一步,“我不管你们练没练完,我只问你要口诀!”

    阙祤顿觉这人已经急傻了,“他疑心那么重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没练完功夫的情况下便将口诀都教给我?都是练一点才教一点。”

    郑耀扬攥起拳头,指骨都被他捏响了,“那这样,我们之间的交易可就不成立了。”

    “也不是,你们也算是帮了我大忙了,”阙祤笑了笑,“等我全身而退,可以把我知道的部分告诉你。”

    郑耀扬冷笑,“你是不是说反了?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口诀,我可以考虑帮不帮你;若没有我的帮助,你还想全身而退?”

    阙祤半转过身子,微低了头,长发垂下,挡住了他的侧脸。他看着脚下细碎的月光,颇有些落寞地开口道:“眼下不能,等郁子珩因为他身上所中之毒死了,也就能了。”

    郑耀扬没想到他还有耐心等到郁子珩死,道:“你以为郁子珩死了,寻教里的其他人就能放过你了么?”

    “那便不需要郑堂主替我操心了,”阙祤站直了些,漆黑的眸子发光似地盯着郑耀扬,“郑堂主只需告诉我,郁子珩所中之毒能不能保证要了他的命。”

    被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的时候,寻常人是很难拒绝眼睛的主人所提出的任何要求的,郑耀扬自命不凡了半辈子,在这一刻却也落了寻常。他的表情不由自主柔和了些,竟还带着点安慰的语气道:“但凡这种无色无味极难被人察觉的东西,都不大再能有见血封喉的毒性。可它渗入极快,用不上十二个时辰便可进入骨血,只要这期间不曾留意,便很难被人察觉到。潜伏得深,见效得慢,却一定能一点一点折磨人至死。所以你放心,郁子珩是死定了。”

    阙祤的喉结艰涩地动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笑意,眼底杀意却有涌起的迹象,阙祤连忙闭了一下眼,拼命让自己冷静,而后才若无其事地道:“这毒叫什么,能不能并着解药再给我一些?”

    听他这么问,郑耀扬又疑心道:“你要来做什么,该不会想要救郁子珩吧?”

    阙祤冷笑一声,“救他?我这辈子不欠他什么了,犯不着再为了一个想要杀我的人冒险,更没那个必要去讨好人家。”

    郑耀扬将信将疑,“那你要来做什么?”

    阙祤调整了一下姿势,“拿来威胁别人。”

    郑耀扬想了想,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要等到郁子珩死了之后给寻教里那些不肯放你走的人下毒,从而用解药来和他们换取自由?阙祤,从前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狠的。”

    阙祤道:“郑堂主只说答不答应吧。”

    “可惜啊,”郑耀扬一摊手,“我虽知道郁子珩中的毒叫‘刺骨’,却没有解药。‘刺骨’来自你口中的兰前辈那里,据我所知,此毒无药可解。”

    天旋地转的感觉忽然来袭,阙祤觉得自己就快站不住了。可也仅仅是觉得,事实上他依然站在原地,甚至连背脊也挺得更直了。他听到自己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问道:“那我还需要等多久?”

    郁子珩……他还能活多久?

    “这不好说,”郑耀扬道,“他要是不运功,没准能撑个三五年。不过我猜用不了那么久,有人会逼着他运功的,说不准再过几天,这世上就再没有郁子珩,再没有寻教了。”

    这世上再没有郁子珩……再没有郁子珩……

    “阙祤,我还挺欣赏你这个人,”不知阙祤内心复杂程度的郑耀扬自顾自地说着没边儿的话,“宫主也还对你念念不忘,离了寻教后,你不如就来我长宁宫如何?往后这煦湖岛上,就是长宁宫说了算了。”

    ☆、不辨真伪

    郑耀扬走后,阙祤留神听着屋顶的动静,直到确定了冯宇威也离开了,这才转身回到了床边。

    他已经顾不上冯宇威会不会疑惑他为什么在原地又站了那么久,只是不想被外边的人发现,他就快没力气再撑下去了。

    短短的一段距离,阙祤竟走得踉踉跄跄,到最后几乎是跌倒在了床上。

    无药可解……

    郁子珩真地会死么?

    阙祤歪歪斜斜地靠在床柱上,努力地弯起唇角,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来。

    他狠了狠心,想到:我都快要走了,他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走了?”瞥见冯宇威进了凉亭,郁子珩晃了晃手上酒杯,头也不抬地问道。

    冯宇威嗯了一声,“要属下去追么?”

    “不必,且让他多活几日,”郁子珩仰头喝下杯中酒,“这个人我要亲手杀了,谁也不能和我抢。”

    冯宇威在他伸手要倒酒的时候将酒壶拿开了些,“教主现在不宜饮酒,还是少喝些吧。”

    不喝酒又怎么能忘了那些烦心事呢?郁子珩收回扑了个空的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过了片刻才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从他二人的对话中可以确定,毒确实不是执令使下的,但……”冯宇威话说一半顿住,眉头微微皱起。

    每每想到这个,郁子珩都忍不住后悔心痛,攥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怎么?”

    冯宇威咬了咬牙,道:“执令使无意要救教主,已决心离开,并且为了确保自己能脱身,说要等到教主……”

    “等到我毒发身亡之后?”郁子珩轻飘飘地道,声音里藏着说不出的苦涩。

    冯宇威低下头,“第一次见他时我曾怀疑过他,可后来又觉得他当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没想到他竟还想问郑耀扬再要一些□□,用在不肯放走他的寻教兄弟身上。”

    “他真那样说?”郁子珩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他既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的目的,说不定是想为自己拿到解药。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算再怎么宽慰自己,还是不可避免的伤了心,“他不仅希望我死,还要害你们么?”

    冯宇威道:“教主,事到如今,您还要留着他么?”

    郁子珩闭了闭眼,“他并非害我之人,我又怎能伤害他?”

    冯宇威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郑耀扬说教主所中之毒名唤‘刺骨’,属下第一次听说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回头跟程岳说一声,看他能不能应付得了。执令使后来绕着弯想从郑耀扬那里问出到底是谁给教主下毒的,可惜那家伙不肯上套了。”

    郁子珩看过来,“你说他们二人谈及了我中的毒,阙祤还想再要一点□□,最终没能问出是谁下毒给我?”

    冯宇威点了下头。

    郁子珩猛地站起来,“难道……”

    “教主?”冯宇威不解他脸上为何会有那样复杂的表情,像是激动,又像是悔恨,似乎想笑,却又仿佛痛到了极处。

    “他不直接问,许是怕郑耀扬怀疑;”郁子珩轻声道,“他问出这毒的名字,弄不来解药也想弄点□□到手,他是为了……”话到后头,却是说不下去了。

    冯宇威不甚相信,“教主认为他这么做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幸好当时在屋顶的是自己而不是郁子珩,否则若是这位可怜的教主亲耳听到了心上人那凉薄的口吻和话语,心中当作何想?

    郁子珩望着听雨阁,喃喃道:“或许他只是生我的气,我耐下心来多哄哄他,他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冯宇威从来不知道大教主还有这么天真的时候,“教主,不如这样,明日一早您到听雨阁去看看他,若他提起这件事,便说明他对教主亦是真心;若他对今夜的事只字不提,那教主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为妙。”

    一想到还有与阙祤和好的可能,郁子珩心情好了许多,重新坐了下来,“他们还说什么了?”

    冯宇威道:“郑耀扬想要博元修脉,说如果执令使肯给,他便可以帮忙让执令使脱身。执令使说他手上并没有全本,但是答应了郑耀扬,如果自己能成功离开寻教,会将已知的部分告诉他。”

    郁子珩轻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更甚。两人虽没将全本练完,但完整的口诀他却是不止一遍在阙祤面前背诵过的,以那人的聪明,郁子珩不相信他不记得。

    “郑耀扬还邀请执令使脱身后到长宁宫去,不过他拒绝了。”冯宇威到底不放心,“教主,执令使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此人……”

    郁子珩抬了下手,神色温柔,“只要我还在一日,便没人可以伤害他。”

    阙祤在房中痴痴坐了整夜,脑袋里始终乱哄哄的,理也理不清楚。最后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身体顺着床柱滑倒在床上,两条修长的腿却还搭在床外。

    因此有人甫一挪动他的腿,他登时便惊醒了过来。

    郁子珩动作未停,将他的腿抬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坐下来帮他擦去额角渗出的汗水,轻声道:“是做噩梦了么?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

    梦里那个一身是血的郁子珩和眼前这人一对比,一时间阙祤竟未能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借着不大亮的天光打量着郁子珩的脸,心中忽然生出浓重的不安来。

    对上他茫然的神色,郁子珩有点担心地坐近了些,俯下身来细细看他脸色,“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那般温柔,恍然让阙祤觉得两人之间的那些不愉快都是假的,眼前这人还是那个把自己看得重逾性命,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的郁子珩。可惜不是,如今的他只是个会因为丁点怀疑便想要杀了自己,像关囚犯那样关着自己的寻教教主。阙祤抹了把脸,缓缓坐起来,漠然道:“没什么。”

    郁子珩身体僵了僵。

    阙祤已经越过他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隔了夜的冷茶水,润了润干得似要冒火的喉咙后,又冷冰冰地道:“教主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不知有何吩咐?”

    郁子珩在床边静坐了半晌,才盯着阙祤的背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阙祤抓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故作镇定道:“教主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能从郑耀扬那里得到的消息,冯宇威应该已经都告诉他了,自己也没那个必要再说一遍。况且既然要走,那便索性走得干脆些,让他恨自己狠心,也没什么不好。

    “我的生死,”郁子珩几步走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肩,强行转过他的身让他看着自己,“你真地一点也不在乎么?”

    阙祤放下茶杯,却没有对上郁子珩的视线,半偏着头道:“教主能不运功便尽量不要运功吧。”

    郁子珩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惶急道:“就这样了?”

    “教主还想要怎样呢?”阙祤轻声叹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思。

    对这人,郁子珩还真是又爱又恨,本已经想好了,只要他露出些许对自己的关心,那么自己无论怎样也要求得他的原谅。就算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他和此事无关,就算教中长老护法都不同意,自己也不会允许旁人再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想好了要传令出去,以后执令使令牌所到之处,便如教主亲临,全教上下须得遵从他执此令牌时所下的任何命令。

    只要他开心。

    可他竟似对自己毫不在意了,几日前还有的脉脉温情,就那样烟消云散,无迹可寻了。

    感觉到肩上传来的手劲越来越强,阙祤不动声色地向旁挪了一步,轻松挣脱了郁子珩的桎梏。

    郁子珩的手垂下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失神地道:“阙祤啊阙祤,我该说你狠心好,还是说你薄情好?”

    “二者并无不同。”阙祤再次意图背转身去。

    郁子珩似是彻底被他激怒了,探手抓住他的小臂用力将人往怀里带,“你是铁了心要离开我是么?”

    阙祤眉头紧锁,却没有挣扎。

    “你甚至希望我快点死了,这样你就有机会离开了是么?”郁子珩近乎疯狂地低吼着,双眼泛上骇人的血红色。

    阙祤头偏向一边,除了皱在一起的眉外,几乎称得上是面无表情。

    “我告诉你,别再费心想那些了,我死也一定要拉着你一起!”郁子珩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压下自己想要狠狠亲上眼前这人的冲动,他实在想不通,明明该恨他的,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反而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可惜情绪的失控已经让他不会思考了,忽略了自己说出本不该知道的话时,那人一点也不觉意外的表现。

    郁子珩终于再一次错失了得悉阙祤真心的机会。

    ☆、以毒攻毒

    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到楼下,郁子珩觉得自己昨晚大概喝多了酒,还没有醒过神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阙祤向郑耀扬打听了那么多关于“刺骨”的事,却一句也不告诉自己,难道他有心救自己就真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么?

    庞志浩手上提着把扫帚走过来,看到木然站在楼梯口的郁子珩,愣了下,觉得自己应该躲开,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和心中一直敬畏着的大教主说几乎话。他将扫帚放到一边,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才有些紧张地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教主,听他们说您这两日身体不舒服,可还要紧么?”

    郁子珩淡淡扫了他一眼,忽然晃了一下。

    庞志浩连忙伸手扶住他,“教主!”

    郁子珩缓缓坐在了台阶上,手按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地道:“要紧。”

    阙祤便在楼上,庞志浩那声惊惶的呼喊几乎让他当即便要冲下楼去,可却到底没有。他只是面向围栏站在一个那两人抬头也看不到的地方,静静地听着郁子珩那显得有些吃力的呼气吸气声,听那个总是喜欢逞强的人在一个被长宁宫送入寻教的年轻弟子面前示了弱。

    “教主,”庞志浩一下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了,他抓了抓头,又挠了挠脸,道,“要不属下扶您上去歇一会儿?再叫人去把程公子请过来为您瞧瞧吧?”

    郁子珩摇了摇头,“那上头哪还有我歇着的地方了?也不用叫程岳了,我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庞志浩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郁子珩歪着身子靠在楼梯扶手上,轻声道:“我不好,很不好。”

    庞志浩已经从不知所措中恢复了过来,他凝视着郁子珩俊朗的面庞,心里莫名就生出了感同身受的错觉来。是因为和执令使之间的感情才让他这样难受么?可自己明明没经过那些,为什么就懂了他的难过呢?

    郁子珩坐在那里发呆,庞志浩看着他发呆,而楼上,阙祤也一动不动地发呆。

    直到苏桥用过了早膳又到听雨阁来找阙祤。

    后头跟着的顾文晖一见郁子珩那副样子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拉了苏桥一把,似乎有话要说。

    苏桥给他使了个眼色,用下颌指了指郁子珩,而后大步走过去,道:“你怎么坐在这里?寻教这两日这么闲么?”

    郁子珩受惊般地抬头看向他,“嗯?”

    苏桥难得被他看得有些不忍心,但答应了阙祤的事不能反悔,便口气生硬地道:“当初要杀人的时候你不还挺威风的么,这会儿又在这里扮什么可怜?”

    郁子珩唇色陡然白了几分,他觉得这件事大抵会成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触碰的伤口,永远维持着血肉模糊的状态,无法痊愈。

    “小桥!”顾文晖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将郁子珩拉了起来,“你脸色很难看,是没休息好还是……”

    “不妨事。”郁子珩站直了些,勉强笑了笑,“你们来看阙祤么?”

    顾文晖道:“我听说你在这里,想过来跟你讨论迎敌的事。”

    “我去看看阙大哥。”苏桥将郁子珩推开了些,径自上了楼。

    顾文晖无奈,“小桥随性惯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桥回头给了他一个鬼脸。

    郁子珩却羡慕地看了看苏桥,道:“有人能常来陪陪他,他又肯让人陪,也好。”

    从顾文晖和苏桥来了后,庞志浩便不声不响地往旁边让了两步,这会儿也没走开,还在那里低头站着。

    郁子珩正要和顾文晖换个地方说话,瞥见他,脚步顿了下,道:“叫人把洗漱的水送上去,再多准备几样阙祤平日爱吃的粥菜。我虽不许他四处走动,但衣食上不能怠慢了,知道么?”

    “是。”庞志浩规规矩矩地应下。

    顾文晖向上看了眼,又看看郁子珩,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觉得不该置喙人家的私事,又把话咽回去了。

    苏桥上得楼来,见阙祤呆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脸色并没有比郁子珩好到哪里去。他忙凑过去,不无担心地道:“阙大哥,你……”

    阙祤却一把拉住他向后退去,脚步慌乱。

    “怎么了?”苏桥托住他一只手臂。

    阙祤转身往里走,“别叫他听见。”

    苏桥撇嘴,“你们两个这是何苦?”

    两个丫头见郁子珩走了,便端着早就备好的水盆和漱口的杯盏上来了。

    阙祤洗漱后,将毛巾挂在盆边,道:“往后不用再往我这里送膳食了。”

    两个丫头颇为不解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是这两日的东西不合执令使的口味么?婢子去和厨房说一声,叫他们做些别的来。”

    阙祤摆了下手,“不是,与那个无关。只是从今日开始,你们教主一日不放我离开此处,我便一日不会再进食。”

    两个丫头吃了一惊,忙告退出去了。

    “她们一定是去禀告郁子珩了。”等人下楼了,苏桥才道。

    “就是让他知道。”阙祤在桌边坐下,“我让你帮我带的东西,带来了么?”

    苏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来,放在阙祤面前,“你怎么确定你绝食郁子珩便会在意?他可是差点就杀了你。”

    阙祤打开油纸包,拿起里边的一张油饼,“我不确定。”

    苏桥简直搞不懂这两个人,看着他如同嚼蜡一样地咬着那张已经凉下来的油饼,道:“你吃得下?”

    “吃不下,”阙祤艰难地将饼咽下去,“但为了有力气离开这里,我必须吃。”

    一整天下来,送进听雨阁的膳食都是放凉了之后又被原封不动地拿走,而郁子珩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早苏桥帮着偷来的油饼还剩下小半张,已干得不成样子,阙祤在黑暗里把它摸出来,连口水也没有,就那样干巴巴地吃了下去。

    说不失望是骗人的,可阙祤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眼前的情形不得不说是自作自受,不过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怎么也得走完才行。

    如此这般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早,送进阙祤房中的早膳又被拿出来后,郁子珩终于坐不住了。

    他亲自来到听雨阁,看了眼婢女拿到近前的不曾被动过的粥和菜,一气之下掀翻了托盘。

    小丫头受惊,不小心叫出了声。

    楼上吃饼的阙祤险些噎到,可惜他为了将绝食表现得更彻底一点,房里连一滴水都没剩下,只能拼命捶着胸膛往下咽。

    苏桥往外走,压低声音道:“你快躲起来,我帮你挡他一阵子。”

    庞志浩站在他身旁,还有些局促,“大哥,教主说不许我进你的房间,我……”

    阙祤把那口饼咽下去,“放心,今日他不会有心情找你的麻烦,况且你不也听到苏公子说的了么,一定保你无事。”

    “可是……”

    郁子珩愤怒的脚步声已经响起在楼梯上,时间紧迫,阙祤忙将庞志浩推上自己的床,“你答应了我一定会帮我离开的。”

    这句话仿佛帮庞志浩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顿时冷静了不少,自己钻进了被子里,对阙祤道:“大哥一路保重。”

    阙祤胡乱点了下头,又追上苏桥,在他耳边飞快道:“挡一挡便好,别逼他用内力。”

    苏桥下意识回头,阙祤却已经不在原地了,他的气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好似这间屋子里从一开始就没有阙祤这个人。

    郁子珩已经上楼来,看到他便道:“你日日来探望阙祤,难道就不能劝他吃点东西么!”

    苏桥将未出鞘的剑横在郁子珩面前,“阙大哥不想看见你。”

    “那就叫他吃东西!”郁子珩拂开他的剑,“他肯吃东西我便不来!”

    苏桥抬手按上郁子珩肩头,脚底下极快地挪了两步,再一次挡住了郁子珩的去路。

    郁子珩本就动了气,直接便与他动起手来。

    碰上一个武功不错又肯和自己过招的人实是不容易,若不是事先有阙祤的那一句叮嘱,苏桥还真想和郁子珩大战个三百回合。然而眼下不是时候,他又有伤在身,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苏桥只好带着满心遗憾和他拆了十余招,眼看他在盛怒之下便要用上内力,忙卖个破绽,将人让了过去。

    进了卧房看到床上躺着个人,郁子珩首先想的便是三日未曾进食已经让阙祤虚弱得连床都下不来了,当下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竟没能分辨出那稍显粗重的呼吸并不不属于阙祤。

    身上的被子被一把扯下,庞志浩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跳下来,跪倒在郁子珩面上,口中连声道:“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郁子珩怔了怔,继而怒不可遏。可怒道极处,他反而没了那些质问责备的话,只是攥紧了拳头,用让人意外地平静语气沉声问道:“阙祤人在哪里?”

    ☆、祸不单行

    庞志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可他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眼郁子珩,只一眼便又迅速将脑袋埋下去,张嘴还未说出一个字,先是泄出两声呜咽来。

    郁子珩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委屈,俯身扯住他衣襟,迫他面对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是他逼你这么做的是么?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便不追究你欺瞒我的事,否则……”

    否则什么,郁子珩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庞志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地道:“教……教主,执令使他……他……”

    苏桥看不下去了,过来将庞志浩从郁子珩手中解救出来,“阙大哥已经走了。”

    郁子珩显然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颈间青筋都露了出来。他瞪了苏桥一眼,转身对外头大喊道:“宇威!”

    不过眨眼,冯宇威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他被房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给惊了一下,不解地对上郁子珩怒火中烧的双眼,问道:“教主,怎么了?”

    “你看到阙祤从这里出去了么?”过分的愤怒让郁子珩的声音透出不寻常的沙哑。

    冯宇威微怔,“不曾,执令使出去了?”

    郁子珩没答话。

    房中静了下来,除了庞志浩那乱了节奏的呼吸声外,几乎没有旁的声音。

    属于阙祤的气息,已经从这间房里彻底消失了。

    郁子珩无疑是煦湖岛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苏桥和冯宇威的内力也不弱,对于他们来说,房里有没有人不需要细细寻找,只要听一听便知道了。

    这也是阙祤敢于用这个方法的原因,赌这些所谓的高手或多或少都有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负。

    冯宇威的脸渐渐变了色,而后抱拳对着郁子珩低下头去,“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

    “现在不是责罚你的时候,”郁子珩往外走,右手搭在左手戴着的扳指上,“你把人看丢了,就负责给我找回来。”

    冯宇威领命,先是自己在听雨阁三层外侧盘查了一番,又叫弟子散开了去寻找,一个人开始苦想阙祤这个大活人到底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郁子珩从楼上下来,焦躁地在听雨阁前踱了几步,忽然站定,放声道:“阙祤!”

    掩去自己气息藏身在书房两个书架间狭窄缝隙里的阙祤身体僵住,因他这一声呼唤,心跳险些都停住了。

    郁子珩缓了两口气,又道:“你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么?你可以不顾我,但你连那么多次救你性命,到现在为止仍昏迷不醒的陈叔也丢下不管了么?”

    阙祤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却并没让气息紊乱。他闭上双眼,努力将所有情绪都压下——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就别再让任何事来动摇自己。

    郁子珩还要再说什么,耳朵先捕捉到一串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侧头看去,便见云清快步赶过来,面上虽看不出如何,眼底却分明写着焦急。

    云清草草向他行了一礼,凑近了些,低声道:“隐卫急传消息,孟尧带人赶过来了;另外还有……还有兰前辈,他们兵分两路,兰前辈许是要稍晚一些。”

    “还有多久?”郁子珩只是轻轻挑了下眉,好像这只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和阙祤出逃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云清道:“两个时辰左右。”

    郁子珩笑了一下,“我猜孟尧身边只带了几个亲信,是一路疾奔而来,几乎没怎么休息是么?”

    云清意外,“教主如何得知?”

    “若非如此,隐卫不会直到这时候才把消息递到,”郁子珩道,“这两个时辰,也是他好不容易赶出来的吧?”

    云清点头,“埋在那边的隐卫与孟尧同时朝这边赶,本想趁着他在路上休息的时间抓紧送消息回来,却没想到孟尧这一次像是连命都不要了。”

    “可能是我义父的命令,他不敢耽搁。”郁子珩抬头看向三层阙祤的卧房,“这段时日宇威一直留在总坛,传递消息确实不那么方便。”

    云清见他一点也不着急,道:“教主,我们要不要召集众人商议退敌之策?”

    郁子珩疲惫地叹了口气,“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莫不是故意为阙祤制造混乱,想让他趁机逃走?”

    “教主……”

    郁子珩捏了捏眉心,“通知大家到议事厅去,宇威除外,今天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把阙祤找回来。”

    单一个孟尧,对寻教实在构不成什么大威胁,就算再加上一个一直藏在左近的郑耀扬,也成不了气候。可他既然敢单枪匹马前来,想必是有恃无恐,若真如郑耀扬所说他手上没有“刺骨”的解药,那便是他坚信兰修筠一定有能将整个寻教都打压下去的万全把握。

    既然长宁宫不是大举来犯,郁子珩便也用不着布下重重防卫,不然倒显得他寻教太过小家子气了。他只拨了一部分的弟子,让几名舵主分别领队守在总坛几个重要的出入口处,其余便和平日一样巡视,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等一众舵主弟子都领命去了,尹梵道:“教主不宜运功,对付孟尧和郑耀扬的事便交给属下和文杰吧。”

    祝文杰向前迈了一步,“不妥,若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为妙。”

    “人家找上了门,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

    祝文杰皱眉,“教主身子欠佳,你我纵然能敌得过孟尧和郑耀扬,那兰前辈那边……”

    “兰家的小老弟不妨交给我,”林当站起来,“我且劝他一劝,若他不听,也怪不得我不念旧情了。”

    祝文杰却丝毫没被他安慰道:“那还有谁来对付似单耽那些兰前辈亲自教出来的杀手呢?”

    这时,顾文晖和苏桥从外头走了进来。

    “索魂剑在谁手上,我们就对付谁。”苏桥抖了抖手上长剑,“那家伙的确是个大麻烦,我却不信一定找不到他的弱点。”

    郁子珩放下手上茶盏,“看看,这不是有的是帮手么。你们无需考虑我的情况,今日这场大战若不可避免,我自不会退缩。”

    众人还待再劝,郁子珩已经起身出去了,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都去准备迎接贵客吧”。

    郁子珩一个人回了和风轩。

    今日之战只怕是避无可避了,如果那些人一早便肯坐下来好好解决问题的话,便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找上门了。可让他躲在兄弟身后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结果,那简直比要了他的命更让他难受。

    郁子珩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扳指。

    阙祤……

    这个寻教最难的时候,这个自己万分需要他的时候,他怎就能走得如此干净利落?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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