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如何喂养一只主角 作者:鹤衣
第16节
唐临看了一会儿,忽然蹙起眉透过契约对萧子白说:“柜台前面只有一把椅子。”
萧子白无所谓地点点头:“对呀。”
“……而我们有两个人。”唐临对这多宝阁的设计十分不解:难道店主就没有考虑过会有两个人一起来买东西的可能吗?
“没关系啊。”萧子白倒是十分大方:“等会儿你可以坐在我身上。”
唐临嘴角抽了抽:“我觉得还是你坐在我身上比较好。”
萧子白刚想问一句为什么,就被唐临狠狠瞪了一眼:“别忘了,我是个未·成·年。”唐临一提到未成年这个词儿,萧子白才恍然想起来,上一次唐临坐在萧子白身上时,他们俩本来还在讨论着一些纯洁的话题。但越说下去,气氛就越暧昧,到了最后,干脆直接干柴烈火啪啪啪了一通……
“那次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萧子白委屈地指控道:“那次的气氛就算是换成我坐在你身上,你一定也会忍不住的啊!”
“哈!你说了‘也’!”唐临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你终于承认上次是你先忍不住了!”
萧子白:“……不等等,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下一位。”
柜台后的少女身穿统一样式的碧霞罗衣,笑容甜美地示意唐临和萧子白上前。唐临怒气未歇,狠狠地给了萧子白一记眼刀后,率先上前,打算坐在软椅上。萧子白没敢往前去,他可怜巴巴地站在后面看唐临,唐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我腿上。”
萧子白眼前一亮,颠儿颠儿地就过去了。
柜台外的阵法刚刚合上,那个十指都戴着法宝戒指的矮胖墩儿便恍然大悟地惊叹了一声,对着自家怀里的小婢女低声道:“怪道我说一个金丹期的小剑修怎么也来排这天字柜,原来是有人罩。”
小婢女咯咯笑起来,踮起脚尖在那矮胖墩儿生满麻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她的头发因为这个动作微微滑下去一小截,露出了发下藏着的猫耳。
而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地嘟囔了几句注意影响后,就再没有人理会。
唯有多宝阁的几个护卫不动声色地对了几个眼神。
唐临搂着萧子白在软椅上坐下来,扫了那少女几眼,还没有开口说话,柜台后的少女便朝他灿烂地微笑了一下,一股淡淡的妖族气息弥漫开来。
“天字门下属青柳见过少门主。”她嘴唇不动,透过虚空对唐临极恭敬地说,同时动作极小地给唐临行了一礼。唐临早看出她的真身是翠鸟,便点头当做接受了她行的这个礼,又极快地对她传音问了一句:“我师父可好?”
青柳见唐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知道是不愿让萧子白发现两人之间的联系,便熟练地掏出一本册子打开来,一边带着公式化的微笑问他们:“请问客官需要买卖些什么?”一边也对着唐临传音道:“门主尚好,只是吩咐过我们,见到少门主时要问您一句……”
“勾引我上床的还能有谁。”
“勾引您上床的究竟是谁。”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落地的,唐临果不其然地撇了撇嘴,青柳则会意地看了一眼正低头看那册子的萧子白。
“少主,您今年多大了?”青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唐临一抬眉,似笑非笑瞟她一眼:“我都化形了,你觉得我今年多大了?”
在妖族的世界里,化形一般就等于成年了,青柳也不知道唐临居然会接触过化形草那种逆天的东西,还熬过了之后的心魔劫,因此也将他当做了常例看待,听了这话后略略地松了口气,却还是劝道:“人族一向狡诈多变,少主若要交付真心,还是要先斟酌斟酌。”
唐临垂下眼,看着对他们的对话毫无所觉的萧子白:“若我未曾斟酌,就不会是现在才决定与他相伴。”
青柳欲要再劝,唐临却抬头淡淡扫了她一眼,身上高位妖族的威压一闪即逝。
于是她便不再说话,只低头去与萧子白介绍那册子里的各种天材地宝,唐临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会儿周围的装饰,忽然问青柳:“这多宝阁里的装饰是谁做的?”
“……门主夫人。”青柳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无奈。
唐临:“……”
他回想了一下玄宁的穿衣风格,怎么都看不出来自家师娘居然是这样的审美眼光!
唐临当然看不出来,因为玄宁的穿衣打扮都是由孔六一手包揽的。玄宁本人的审美眼光……从他当年对孔六说“你的羽毛可没他好看”时,多少就可以窥见一些端倪了。
在唐临和青柳两两无言,因为多宝阁里的装饰风格而十分尴尬时,萧子白终于选完了所有的材料。他一推册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然后又拉了拉唐临的衣角,问他:“你要不要也买点什么?”
“我看看。”唐临回过神来,一手揽住萧子白,另一只手拉过那厚厚的册子,开始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等到俩人从多宝阁里出来时,很难说是哪一件事带给唐临的惊讶更大:是玄宁的审美眼光居然那样独特、还是萧子白居然壕气地独自出钱买下了所有的铸剑材料。
当然,出于对萧子白自尊心的考虑,即使唐临认为萧子白很可能已经花完了每一块灵石的流动资金,他也没有直接表露出来,而是选择对萧子白说:“你铸剑的时候就用我的火吧?”萧子白是冰系剑修,并没有掌握什么能够铸剑的火焰,而恰好唐临知道,即使是凌山剑宗内部,想要租借地火来铸剑也是需要灵石的。
能给他省一点就省一点吧,唐临这样想着,对萧子白提出了用他的火来铸剑的建议。
萧子白听到这个提议时有一些微微的惊讶——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会很累的。”他没有否决唐临的提议,但却因为繁芜的工作量而踌躇了。
唐临用手摸了摸萧子白的脸,轻声对他说:“这把剑将会是你的本命之剑,我希望你以后每一次见到它的时候,都会因此而想起我。”
萧子白紧紧抓住了唐临的手:“我不会想起你的——因为我不会和你分开。我不要看到剑,我只要看到你。”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把我做成你的本命剑啊。”唐临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好看,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味道,但他倾的只有萧子白一个人:“法宝能有很多个,本命剑却只有一把,我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呢?让我永永远远、都能和你烙印在一起的机会。”
萧子白的眼光闪了闪,唐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点点晶亮的光,但欲要仔细看时,他却已经顾不上这个了:萧子白朝他扑了过来,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唇。
于是唐临如愿以偿地开始与萧子白一同铸剑。
他们铸剑的地点选在一处湖底,这既是灵眼所在,又自带万载寒气。湖中的水完全是由灵气凝结而成,再强烈的寒气都无法冻结它们。这处大湖有些像萧子白过去练剑的那一口寒潭,但要更大也更深些,寒气与灵力也更强。萧子白本来还担心唐临的火焰无法在湖底顺利燃烧,但实际上却燃烧得十分顺利:不止是顺利,唐临甚至成功地在湖底烧出了一片滴水皆无的空间来。
唐临因此而往御兽宗内上缴了不少的罚款。
——没错,这个大湖不巧正是御兽宗的产业,唐临表示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在听了萧子白对理想铸剑地点的描述后,就在御兽宗的各个产业中翻到了这个大湖,然后用自己之前上缴给宗门的部分战利品抵了租金。
这件事他并没有瞒着萧子白,萧子白也接受了他的好意,只是私下里,他又偷偷地塞给了唐临几只自己做的手刻木偶。
翩然欲飞的华羽大鸟,毛绒可爱的小小毛团,长身玉立的华衫少年……唐临抚摸着那些精细雕琢的木偶,眼底的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在数日的准备后,他们两人一同去往湖底闭关铸剑,期间没踏出过湖下半步,这样足足过了七年。
唐临在湖下盘膝闭目,萧子白则紧张地注视着湖底的火焰。这湖的水质澄澈极了,犹如透光碧玉,从湖上下望能清晰看见湖下的水草游鱼,湖上透入的天光也令得湖底沙间细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二人之间,一缕无色的半透明火焰正闪闪烁烁地燃烧着,看起来有几分像是水草,但一团神光闪烁的液体正在“水草”之上翻滚盘旋着,在萧子白的操控下一点点凝聚成型。突然,萧子白透过契约对唐临低声说道:“是时候了。”唐临点点头,猛地将火焰催得冲天而起!
看着蒸腾而上的火焰,萧子白闭上眼,心念随之一动。
轰然间雷霆四起,云霞蒸腾,越积越厚的云层团团聚拢在湖面上空,五光十色如锦缎缠裹。
不知不觉又过了片刻,透明的火焰之中,一把小小的利剑逐渐成型。而在那利剑成型的瞬间,湖面上本来颜色瑰丽的云层在这一刻霞光褪尽,转眼变成了沉黯的乌黑,仿佛铅块般厚厚地坠下去,赤白闪电如龙缠绕。这情景倒映在大湖之上,显出一天一地两幅沉重泼墨画。
据载,宝剑成锋之日,多有异象天成,其中神兵利刃更会引下天劫,以天之雷霆淬炼锋刃。
萧子白睁开眼睛,一道透白闪电自厚厚云层间直劈而下!
湖中波浪骤生,一时间风起云涌。
第59章
此刻大湖之上发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大到让这湖附近驻扎的御兽宗小妖们有一点点的慌乱。
“这是哪位老祖要渡劫了吗?看着不太像啊……”
“我只知道湖下是唐临少主带着一个人族在铸剑。”
“啊!那个人族!是最近找人向孔门主他们提亲的那个人族吗!”
“肯定是啊,我跟你讲,当初少主领我们一块去拜祭碧灵老祖时,他就已经在和那个人族谈恋爱啦。”
“我的妖皇啊……那他们谈恋爱也才谈了几十年?这算是闪婚吧!”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好像从小就认识了,是竹马竹马来着。”
“竹马?可是唐临少主已经成年化形了啊,那个人族才多大,他们俩是怎么竹马起来的?”
“这个……这个……大家快看劫云!那个人族的剑光已经出来了!”
这小妖转移话题的这么一声喊,却也让大家都注意到了厚厚劫云之中透出的一缕透白剑光。那剑光气势极盛,凌然而出,直直劈在云层之上,将环绕如索的闪电一剑劈作了数段。
“怎么这么劈呢!一看就是没有经验啊!”
“这闪电劈了还会再生,无穷无尽的,先削劫云才是王道。”
“这个人族活的时间太短了,大概连法宝渡劫的情况都没能见过,唐临少主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四周围观的小妖嗡嗡地议论着,对着那剑光消散之处指指点点,叹息着这次铸成的法宝恐怕药丸,疑惑着唐临少主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笨蛋。正在他们评说之时,忽地又是一道剑光挥起,银白透亮,气势汹汹。然而这一剑如同上一剑一样,只斩碎了劫云外重新凝聚而起的长白闪电,劫云本身……分毫未损。
湖下的萧子白却突然睁眼,看向唐临的目光灼灼。
在唐临的小心控制下,萧子白直接将神识探入火中,“握”住了那把仍在滚烫的剑,一剑刺向苍穹!这一剑仿佛落空了,它刺出后,劫云仍不动,甚至这一次连剑光也没有出现。
而在小妖们的疑惑里,湖水已澎湃而起,湖下响起清越嗡声,似有剑器长鸣。
水面波涛汹涌,剑意清冷如冰,原本寒意森森的湖水这一刻忽然变得锐气十足。每一滴水都如同一把锋锐的宝剑,寒光四射,锐意透骨。
萧子白一向透白的脸颊上带上了些不自然的潮红,他聚精会神地操控着那把刚刚成型的剑,一口口精血被他毫不吝啬地喷到了锋刃上。深广的大湖彻底被剑气搅荡起来,千波万浪在湖面上奔腾咆哮着,最后萧子白与唐临对视一眼,唐临心头一动,也喷出一口精血来!
得了唐临的精血后,那犹在透明火焰中翻滚的小剑再次嗡鸣一声,偌大湖泊跟着震荡起来,万千湖水随之咆哮,剑气拔空而起,裹挟着无数锐气森寒的湖水轰轰荡荡直冲天空!
剑光凌空而起,而湖水们紧随其后,如同银河倒卷一般,剑光带着重重湖水,直贯九天劫云。
围观的小妖们纷纷倒吸冷气,这口冷气吸得如此一致,竟然响彻了整座空旷的大湖。
挟裹着湖水的剑光如同苍白巨龙迎天而上,面对煞气十足的劫云,它毫不犹豫,径直横冲而过!
只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撞。
——满天劫云应声而散。
萧子白抬起头,看着漫天随着剑光高高飞起的湖水。在劫云消散的片刻,他同时身体一颤,脸色瞬间苍白下去,而天上的剑光在穿透劫云的那刻已泯灭于虚空。失了剑光引领的湖水,即便是飞得再高,最终也还是要落下来的:那可是一座占地千顷、凝气为水的大湖!
这一刻萧子白虚弱至极,根本没有办法在漫天倒泻而下的湖水下保护自己。唐临毫不犹豫地展开翅膀,合身扑上前去,将他牢牢护在了自己的翼下。
滚滚湖水汹涌而落,而唐临抱紧萧子白,身后双翼紧紧合拢。
下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漫天湖水重重砸下。
唐临紧抱着萧子白,被翻涌的湖水冲得立足不稳。背后双翼生疼,而胸口钝痛,几乎要吐出血来。萧子白挣扎着搂住他的背,两人一起努力地在左撞右突的湖水中勉强稳住了身子,好不容易捱到湖水渐渐平静下来后,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随着满湖的波浪停止激荡,唐临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他背后的翅膀也随之无声地消散了,满头长发却依然在湖水中飘扬,稍显宽大的袍袖同时随着水流翻飞舞动。萧子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拨开水流,凑到他的唇边,狠狠地与他接吻。
两个人的唇舌上都还残留着铸剑时留下的血腥味儿,细小的气泡从他们的唇齿缝隙间逸出,飘飘荡荡地浮到湖面上,然后“啪”地一声,破碎成一点细微的涟漪。
萧子白的剑还躺在唐临的那一簇火焰中,无声地翻滚着。
“你不会知道那一刻我看见的你有多美。”两人先后冒出水面时,萧子白还不忘记透过契约对唐临信誓旦旦地说着。唐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道:“我知道了,其实你就是喜欢我长得好看。如果我长得难看些,你说不定就压根儿不会看上我。”
他说着,朝后捋了一下湿漉漉的长发,萧子白悄悄地用眼神抚摸过唐临长发下露出的一小点白皙耳尖:“可是我已经看上你,并且早就已经非你不可了。就算你以后变丑变老变难看,我也还是认定了你。”
唐临没理会他深情款款的告白:他正忙着用目光逼退湖边围观着的那一群小妖。萧子白却趁机从水里潜了过来,他的脸色还带着些脱力过后的苍白,但却非常有精神地搂住了唐临的腰,然后轻轻地含住了他的耳尖。
萧子白的口腔温润,舌尖柔软调皮地滑来滑去,周围还没走远的小妖们探头探脑地观摩着这一幕,彼此交头接耳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放手。”唐临非常平静地说。
萧子白听话地松开了手,但唐临的耳尖还被他含在嘴里。
唐临:“……一定要我把具体的步骤也说出来吗!”他略带愤怒地低喊:“松口!”
“哦。”萧子白恋恋不舍地离开唐临的耳尖,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顺便舔了一下。
“你还记得我是个未成年吗?”唐临忍无可忍地道,萧子白恬不知耻地回答:“可是我也没有做什么深入的事情啊,只是流于表面的简单交流而已。”
流于表面,看这个词用的,唐临根本没办法反驳。他扫了一眼依旧一本正经的萧子白,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我师父在听说了这个情景之后,也能被你的道理说服呢。”
萧子白:“……”
“你师父……”在这里?!萧子白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些动容,并且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惊恐(?)和忐忑。而唐临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在齐胸深的水中往前半游半走了几步,脚下踏上了柔软的沙面:“别这么紧张,我师父并不在这里。”
还没等萧子白松一口气,唐临便接着补充道:“不过我是不是忘记了告诉你,在这周围看着的人基本上都是我们御兽宗的?”
其实不是基本,而是全部。萧子白的脸色接连数变,显然他已经领悟到了唐临未曾出口的深层含义。
唐临慢慢地从及腰深的水里走上岸,回头看了萧子白一眼。他的长发半湿着披散在肩上,看上去有几分像是浓密的水草,一身华贵的衣衫却依然挺括顺滑,丝毫水渍都未曾沾上:“我不是没有阻止过你。”他似笑非笑地说。
自己作的死,那就自己受着吧。
唐临毫不犹豫地撇开萧子白,独自一人走到了小妖群里,开始和小妖们进行友好的感情交流。而萧子白依旧呆呆伫立在水中,仿佛雕像一般,双眼久久地凝视着水面,仿佛在思考着将自己溺死在水中的可能。许久之后,他方才哀叹一声,“扑通”把自己栽进水里,摊开双臂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沉入湖底。
不远处一直有偷偷摸摸观察萧子白的小妖们立刻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互相使着眼色,赶紧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唐临。唐临的眉头稍微拧了一拧,悄悄对小妖们比了个手势:那是个“嘘”的姿势,小妖们心领神会,纷纷点头拍胸脯表示绝不会出卖队友。
唐临其实并不完全信,但这并不妨碍他勉励小妖们一番后,悄无声息地潜没进了水中。
湖水还是一样的冰冷沉重,并且因为之前的激荡而沉浮着不少泥沙,原本澄澈的水质尚还浑浊着,即使以唐临的目力,也看不清水底的情形。
——但他其实也并不需要看清。
契约的感应如此分明。
第60章
这幕情形似曾相识:他们之间隔着重重水幕,萧子白沉在水底,而唐临向着他破水而行。
这熟悉的情景让躺在水底的萧子白恍惚了一瞬。
“我没事的。”他透过契约低声对唐临说,唐临沉默片刻,说:“我知道。”
然而他还是俯下!身,揽住了萧子白的肩膀。
萧子白微微勾起唇,回手搂住了唐临的腰,然后他腰身一用力,带着唐临在水下翻了个身,轻轻对他说:“我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你,你显得特别好看。”
……
等他们相拥着再次浮上水面时,唐临的唇色已经泛出来些殷红,萧子白不顾自己身上湿淋淋的衣服,率先伸手要给唐临擦头发,被唐临狠瞪了一眼、“啪”一下拍了一身火焰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水浸透了。要知道萧子白一直习惯于穿白色的衣服,白色衣服它一透吧,就有些格外地……咳咳。
萧子白尴尬地咳了两声,发誓道:“我以后一定会记得用灵力把我俩护住的,决不会让你再沾水。”
“下次记得护住你自己就得了。”唐临说,心下却开始思考要怎么顺理成章地,给萧子白送一件沾水不湿的衣裳。
两人相携着在渐渐变浅的水中往岸边走去,萧子白的手里还提着那把刚刚铸好的剑。
“接下来去哪呢?”
走着走着,唐临突然问,萧子白想也没想,立刻说:“去哪都好啊,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去哪我都是很开心的。”唐临攥紧萧子白的手:“可是我突然想到,我们出来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吧——你不用回凌山的么?”这一回萧子白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才不怎么情愿地回答:“……我总是要回的。”
“……我也总是要回御兽宗的。”唐临叹息似地说。
萧子白的脚步顿住了,他安慰地揉了揉唐临的肩膀:“没关系,我们闭关前就已经找了你师父提亲,如今七年了,想来也该有了个结果。”
“就算成功了,提亲也还不是结婚啊。”唐临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毫无疑问,孔六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还没成年的唐临嫁给萧子白的——哪怕是萧子白倒插门也不行——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此题无解。
“我们回去闭个关怎么样?”萧子白提议,唐临抽了抽唇角:“又闭关?”他感觉自己的鸟生就是在闭关与闭关之间度过的,眼一闭一睁,将近十年就这么一波过去了;眼再一闭再一睁,又是一波十几年过去了……
萧子白一摊手:“毕竟这样……感觉上会比较快啊,不然难道要再过个几百年才见面?我觉得我一定会疯的。”
“难道你回去之后就不能出来了吗?”唐临不可思议道:“我们可以下次找个机会再出来,我师父也不可能关着我啊,我们都结丹了,难道你师父还会逼着你结婴化神?这样闭门造车真的好么?”
“倒不是因为这个。”说到这一点,萧子白很是有一些难以启齿:“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们凌山最近——不对,是一直以来——都还蛮缺钱的,所以就会发布一些任务要求我们这些弟子去做。外门内门核心都一样,有规定的任务额,而我……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做任务了,再不去做一做的话,我师父估计要在我面前上吊了。”
唐临:“……”
“上吊?至于吗?!”唐临的关注重点不知不觉地偏移了,萧子白撇撇嘴:“反正他是高人,上吊死不了。”
“我跟你说,当初说服我不要修炼得太快,要学会隐藏天赋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弄了根绳子半夜吊在了我的窗户口。”萧子白说着,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吐出半截舌头作窒息状:“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还以为他老人家尸解飞仙,结果就在我踩着椅子试图把他从窗户沿上解下来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扑下来,抱住我的腿,然后开始……”
“……痛哭流涕?”
唐临试探着接了一句,萧子白沉重地点点头:“没错。”
“我算是知道你的演技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唐临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直跳,他用手揉了揉,萧子白发现了之后赶紧伸手去帮他按,一边按,一边幸灾乐祸地说:“管他呢,反正我师父现在祸害不到我了。”
“别告诉我你会和他一起哭。”唐临半是询问半是警告地扫了萧子白一眼。
听了唐临的话后,萧子白眨眨眼,坦白道:“其实偶尔会,但不是每次都会,看情况而定。”
想象了一下萧子白和他师父两人对着互飙演技的情景,唐临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找我师父提亲的是你们凌山剑宗的谁——”
“……应该就是我师父。”
萧子白小心翼翼地回答,唐临抬起眼茫然地与他对视了数秒,只感觉眼前一黑:“你师父在外面的时候靠谱吗?”不会在提亲的时候抱着我师父的大腿哭吧?
可怕的是萧子白足足踌躇了数秒钟,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我觉得不会吧……大概?”
我“觉得”!不会“吧”!还有一个“大概”!
唐临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想象了一下被抱大腿后孔六可能会有的反应,不得不认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可能会有两个结果:他师父把萧子白的师父宰了,或者萧子白的师父成功地把他师父逼疯。不过在第二种情况下,萧子白的师父很可能会被他师娘给宰了,所以事实上两者的最终结局都差不多。
唐临叹息一声,虚弱地问萧子白:“你师父现在还活着吗?”
萧子白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又不可能随身带着我师父的魂灯什么的……要不我回凌山看看好了。”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还恋恋不舍地紧拉着唐临的手。唐临思索片刻,果断说:“我觉得你师父应该没事,凌山就先不回了吧。”
他说得仿佛大义凌然,其实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心虚:唐临才不是认真地觉得萧子白他师父没事呢,只是非常自私地不想要萧子白回凌山罢了。
“嗯,不回。其实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萧子白说着,搂住了唐临,亲了亲他的耳朵:“说真的,我师父一般在外人面前,还是装得挺仙风道骨的。”
回忆起当初那个非常“识相”的老头儿,唐临觉得这句话自己实在不能违心地附和。幸好萧子白也没有让他附和自己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解释了一句,想要让唐临放心而已。
唐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没有继续说,转而把话题挑到了别处:“你回去凌山后,都要做一些什么任务?”
“金丹期算是核心弟子了。”萧子白显然很乐意把话题转向这个方面:“任务内容无非是一些斩……魔除魔之类,其中还有一些悬赏类型的,除了宗门收去的那一部分外,我们自己也有些灵石拿,不过不可能太多就是了。”
唐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我们上次在河仓府的那一回,算不算是斩妖除魔?”
不同于萧子白的小心翼翼,他自己倒是非常自然地把“斩妖”两个字说出来了,萧子白看他两眼,想想这也不算是诅咒自己,也就放任过去没有强求唐临呸两声了。“上次那回……应该也能算在我的任务里?”他蹙蹙眉,摸出一块剑形弟子令牌来看了看,惊喜道:“果然算了!任务量一下子消掉了一小半!”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先去别的凡人城镇看看?”唐临提议道:“我总觉得上次的那些花海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三千世界这么大,凡人城镇那么多,就算花海那回不是什么偶然事件,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事件彼此之间的联系啊,能够从中再发现什么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然而萧子白却点点头,同意了唐临的提议。
“好啊,就算找不到,我们也可以当做是旅行了。”他非常乐观地说,唐临笑了笑表示同意。然而在萧子白转过身去之后,唐临却垂下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真奇怪,他刚刚在那些尘封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居然能搜索到一些“妖花”和“凡人城镇”的关键词,甚至还顺藤摸瓜地翻到了几处城镇的名字。这在大片大片迷雾似的记忆里,实在是非常不同地寻常。
唐临不得不猜测,天道将这部分记忆开放给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去拯救那些本该死去的凡人。
但是天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这些凡人……不是因为天道的意志而死的吗?
唐临深深地蹙紧了眉,在萧子白将头转回来之前,他又及时地将眉头舒展开,对萧子白露出了一个笑脸:“待会儿先去哪?”他随口问,萧子白想了想:“乐浪府吧,听说那里的脍鱼羹不错。”
乐浪府……唐临的心底微微一动:非常巧地,那几个他还有记忆的凡人城镇中,就包括一个“乐浪府”。
唐临就是脑洞再大也完全没考虑到“萧子白也有原文记忆”的可能性,只以为是个纯粹的巧合;而萧子白也没有想到过“唐临也知道前世发生过的事”,还在暗松一口气地想着这下可以防患于未然。两个各有秘密的人就这么有志一同地走到了同一条路线上,还在庆幸着对方与自己的合拍。
他们到达乐浪府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唐临前脚刚踏上乐浪府的地界,后脚一抹熟悉的羽状流光就已经破空而来。萧子白警惕地想要拔剑,唐临却先阻止了他,在那流光将将要撞上自己时敏捷地一矮身,抬手抓住了流光中挟裹着的那枚玉简。
流光愤怒地挣扎了一下,未果,被唐临“扑”地一下掐灭了。
萧子白松了一口气,将抽出来半截的剑插回鞘里:“你师父?”他明知故问,唐临挑挑眉,说:“显然。”
里面写的是什么简直不用猜,唐临想都没有想,直接拿着玉简晃了晃:“一成可能是来和我说婚期,三成可能是通知我订婚的进度,五成可能是让我回去御兽宗,七成可能是……”他撇了一下嘴:“……训我。”
“有十成可能的吗?”萧子白开玩笑地说,但唐临听了后,还真一本正经地回答“嗯,有的,有十成的可能性他会让我离你远点。”说完,唐临就把那玉简往自己的额头上一贴,凝神片刻后,他冲着萧子白微微一笑,那意思是“果然”。
萧子白:……
他委委屈屈地蹭到了唐临旁边。
“你不会听他的话吧?”萧子白神色忐忑地问,唐临乐了,他伸手摸摸萧子白的发顶,安抚他道:“不会。”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当唐临真的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萧子白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他靠过去,伸手搂住了唐临的肩膀。“别离开我啊。”他声音极轻地说,唐临不轻不重地用后脑勺磕了他一下,笑骂了句:“别胡思乱想。”
萧子白抱住唐临的肩膀晃啊晃,晃得唐临毫无办法,只得转过头去亲了他脑门一下。萧子白却并没有被简简单单的一个亲吻安抚住,他攀着唐临的肩膀探过身去,使劲儿啃了口唐临的嘴唇。
“你的技术怎么越来越差了。”唐临推开他后嫌弃道,他用舌尖舔了舔被萧子白吮破的地方,微疼。
萧子白又开始抱住他晃,晃了半天后,才在唐临越来越凌厉的眼刀里小声说:“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过了。”
“什么好久没在一起?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唐临开始时还有些纳闷——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但当他一抬头看见萧子白那熟悉的、闪闪发光的眼神时,唐临立刻就醍醐灌顶,明白了萧子白所指为何。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唐临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有种趁着这个现在姿势、把萧子白过肩摔咚在地上的冲动。
萧子白亲了口他的耳朵,正气凌然地说:“我脑子里装着的还能是什么,当然全部都是你啊。”
“这个回答虽然用的很机智,但其实早就被用烂了。”唐临咂了一下唇,伸出根指头把萧子白的脑袋推到了一边。萧子白从怀里摸出盒油膏,挑出一点来给唐临抹嘴唇,一边抹,一边对唐临道:“那我换一种说法?我的脑子里装着的本来是一只肥嘟嘟的毛团子,后来就变成了一只肥嘟嘟的大鸟,再后来……”
“你用的这什么形容词!”唐临指责道,他说了一句,忽然停下话头,满面疑惑地再次咂吧了一下嘴唇,品了品舌尖上的味道,纳闷地说:“甜的?”他转头看着萧子白,伸手去拿萧子白手上的油膏盒子。
“你给我涂的什么?”他奇怪地问,萧子白眼疾手快地抢在唐临之前,把那盒子塞回了自己的储物袋。
唐临的眉头一锁,还没等他发作,萧子白就迅速地揽住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他用舌尖在唐临的唇瓣上细细摩挲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探入唐临的口腔,飞快地在唐临的舌上蜻蜓点水般的一掠,淡淡的甜味儿立刻在唐临的味蕾上蔓延开来,唐临细细品咂了一下,修长的眼尾弯起来。
“好吃吗?”萧子白透过契约问他,唐临将自己的唇用力印在萧子白的唇上,许久后才放开,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下留在萧子白唇边的甜味儿:“我觉得这样吃比较好吃。”
萧子白的眼睛悄悄地亮起来,唐临好笑地看他一眼,敲了敲他的额头:“你也就剩这点出息了。”
虽然嘴上说的嫌弃,当萧子白再次靠上来的时候,唐临还是没有推开他。
……
这么一耽搁,他们到达乐浪府城的时间就又推迟了一日。
“我们得攒钱买个携带型的洞天福地了。”随着人流走入乐浪府城的大门时,萧子白低声对唐临道。他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头,唐临注意到他的动作,转过脸去看了看他的颈后,伸手从萧子白的发间摘下来一小片树叶。
捏着那一片皱巴巴的树叶,唐临颇有些无奈:“这都第几片了,你的头发看着也不乱啊,怎么藏了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萧子白欲哭无泪:“我明明看过那片草地,没发现有什么落叶啊!”
“要不下次还是用以前的姿势吧。”唐临摇摇头,扔开了手中拈着的树叶。
“不。”萧子白非常坚持:“还是买个洞天福地的好。”
他握住唐临的手,带着他一块畅想未来:“反正我们以后迟早是要搬出宗门去住的,与其那个时候才去仓促地布置洞府,不如先买一个随身携带的。这样无论我们走到哪儿,都能有地方住。虽然有你的地方我都觉得是家,但住惯了的屋子,总是比没住过的屋子要舒服。”
“我想买一个带着小太阳的,用金乌火做成的那种。月亮和星星什么的可以没有,但太阳一定要有。”萧子白说着,按了按唐临的手背:“我们就在阳光很好的地方弄一间小房子,每天一起晒太阳,像两只毛绒绒的猫那样彼此搂抱着,阳光晒得我们暖洋洋的,半睡半醒着,做的全是关于我们之间的梦……”
唐临被他说得也暖洋洋的,他笑着应好,没有提那最关键的一点。
想买洞天福地,那是需要钱的,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一笔。
萧子白刚刚买过了那一大批铸剑的材料,现在又哪里有钱呢?唐临倒是有不少钱,可又怎么好直接拿出来。
他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是轻轻回握住了萧子白的手:“其实没有洞天福地也可以的。”唐临说着,小心地避开一些可能会引发误会的点:“我们可以回萧家村那边……”
“萧家村那边不够好。”萧子白摇摇头:“没有什么灵气,风景也毫无特色可言。我想给你最好的,就算不是最好,也可以尽可能的好,萧家村实在是……”
“只要有你在,对我来说就足够好了。”唐临轻声道。
萧子白呆了几秒,忽然回过身,狠狠地拥抱住了他。
“怎么了?”唐临搂住萧子白,拍拍他的背,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些:“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你平时说的那些情话比我这句动人多了,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唐临。”萧子白声音闷闷地唤他,唐临顿了顿,停止了继续往下说的动作,柔和地回答萧子白:“嗯,我在。”
“我很喜欢你啊。”
唐临轻轻拍了拍他:“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觉得你是最好的,我也想给你最好的。想倾尽全力满足你所有的想法和欲!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你想要,我就想为你完成……”唐临默了默,用调笑的口吻说:“如果你是皇帝,一定是个昏得不能再昏的昏君。”
即使萧子白此刻心情沉重,依然被他的这个比喻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所以我幸好不是皇帝,不然天下的百姓都会恨你的。”
唐临语塞片刻,才道:“昏的是你,为什么要恨我?”
“因为你就是那个让我昏得不能再昏的妖姬。”萧子白眼圈有些红,但还是故意装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唐临笑了,亲昵地蹭了蹭萧子白的鼻尖:“我才不是妖姬呢。要是你和那些皇帝似的,左一个妃子右一个美人,那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不会有什么妃子美人的。”萧子白说,他搂住了唐临的脖颈,胸口紧紧地贴上了唐临的胸口:“我的妃子是你,美人是你,皇后是你,一直都是你——也永远都只是你。”
他的心脏就一下一下地在唐临的心脏旁跳动着,两颗心挨得这样近,近到可以听清对方心跳的声音。
“我有你就够了,非常足够了。”
萧子白的嗓音有些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唐临搂着他,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晃了晃萧子白的肩膀:“所以啊,我有你也已经足够了,非常足够。不需要什么洞天福地,不需要什么灵气什么风景,有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都已经足够好。”
“我想给你最好的。”萧子白低声道,唐临吻了吻他的唇角:“我知道,可是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了。”
第61章
这一刻的气氛旖旎又沉默,周围的人流来来去去,而他们始终站在这里,一个拥抱着另一个。
“说起来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去找个客栈之类的住下来,然后再在乐浪府里逛一逛、吃点脍鱼羹吗?”沉默许久后,唐临忽然说:“为什么我们要一直在这里抱着……”
“不管。”萧子白蹭蹭他的脖子:“我现在不想去什么客栈,也不想吃脍鱼羹,我就想抱着你。”
“……可是我感觉周围经过的人都在看我们。”唐临此时很有些为难:他们已经在城门附近站了挺久的了。就算在河仓府那次被围观之后,他们都有了出门在外给自己的容貌遮掩一二的习惯,可俩男人在城门附近拥抱这么久,也还是挺吸引眼球的。
萧子白毫不犹豫地一掐指,在他们的周围施了一圈混淆法术:“这下就不会有人看我们了。”
唐临哭笑不得。
于是在混淆法术的掩护下,他们在城门附近腻腻歪歪地拥抱了很久,直到唐临轻声说了句“胳膊酸了”,萧子白才不怎么情愿地放开了他,临松手还没忘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脸颊上还残留着萧子白嘴唇的温度,唐临笑着摇摇头,和萧子白手拉着手往乐浪府城里走。
乐浪府城与河仓府不同。河仓府毕竟是产粮之地,就算已经成了繁华府城,究竟还带着点生于大地的朴实醇厚的味道。乐浪府就完全是靠商业起家,是中原的交通枢纽,水道陆路纵横交错,这里是著名的多商人,多美女,多青楼楚馆——还多的是那种落拓浪荡的薄幸郎。
唐临和萧子白两个单身男子,看着年纪轻轻,也没甚随从。既不像来这里做买卖的商人,也不像是赶考时经过这里的书生,住客栈时唐临出手略略大方了些,那掌柜的就摸着他们的心思,悄悄地对他们指了指西边儿:“城西那里的风景好,两位可一定要记得去看看。”
一座城里能有什么风景可看?两人都没在意,倒是萧子白顺口问了句:“掌柜的可知哪家的脍鱼羹好吃?”
掌柜的立刻一拍大腿:“鱼羹是我家好,脍鱼是城西的强。现在正是鱼肥虾美的时候,我家今天新到了一批大活鱼,各个肥美得很,尾巴一甩别提多有劲儿了。二位不如今晚就尝尝?”
两人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就在这客栈里用饭,除了鱼羹之外,倒又点了几道别的菜,唐临多长了个心眼,特特地要了壶酒:也许等会那酒端上来一看,里面也泡着一大朵花呢?结果酒菜端上来后,看着却没有什么特别的,鱼羹倒是的确鲜美。
无论是萧子白还是唐临,虽然说起来都是修炼了几十年的人(鸟)了,走出去也是堂堂的金丹修士,可都远远没有修到清心寡欲的地步,因此这一顿鱼羹他们都吃得很是满意。对鱼羹满意了,自然对掌柜的口中“城西的鱼脍”产生了一丝丝好奇,再加上那句“城西的风景好”,第二天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去城西走一走。
“我们不是来这里查线索的吗?”
唐临倒是还记得这一点,在往城西走的时候就忍不住提了提。萧子白听了无奈地一摊手:“虽然说了是要查,可往哪儿查?乐浪府又不像河仓府似的,有什么采花节之类这节那节的传统。”
倒是有一个花魁大会,可是既没听说过有人会在大会上失踪,也没看见过什么美得不似凡人的绝色,萧子白便也没有提。唐临想想也是,唤了风灵力来暗暗吹拂一通后,也没寻摸到几缕妖气,只得当做真的是来旅行,跟着萧子白一道往城西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掌柜的特意同他们提了一句,想看风景,最好是晚上的时候去。
既然都打算去城西了,自然要拣那风景最好时,于是他们到了城西时,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乐浪府城西胭脂河畔的花街上,那些个青楼楚馆已经是灯火通明。
正是月上柳梢时,点点灯光倒映在两岸花楼夹着的胭脂河中,夜风温柔地抚摸着缎子一样的河水,留下一行行浅浅的波纹。细细的管弦声远远地从结着各种彩绸的楼阁上传来,漫天的星光也被河边高楼上璀璨的灯火映的失去了光彩。
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正在温香软玉之中春风一度。
前来找乐子的男男女女骑着高头大马,在花楼与花楼之间穿梭,嬉笑着议论各家妓子的优劣,而那些被议论的女子们就懒懒地倚在花楼之上,露出或妖治或柔媚的笑,任由花楼下的人们打量自己。
时不时的,会有妓家看中了来寻欢作乐的人,于是她们便朝着下方的人群抛下一朵鬓边刚取下的珠花:那上面往往还会被包上一方染了口脂的丝帕。被看中的人便在大家羡艳的眼神中接了信物,洋洋自得的登楼——毫无疑问,他们会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更加美妙的是,只需要付一半的价钱。
唐临和萧子白越往城西走,就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满目都是翩然飞舞的丝绸彩带,花粉香气扑鼻,连空气都带着种风流多情的味道。唐临在两栋花楼之间顿住脚,疑惑地问萧子白:“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看着……不太像饭馆?”
“不仅不像饭馆,我觉得这城西的风景也不怎么样啊。”萧子白用嫌弃的目光打量着周围楼宇上招摇暧昧的粉红灯笼。
唐临蹙眉四望,别扭的感觉几乎要从骨头缝里溢出来了。他干脆拉了拉萧子白的手,说道:“不然我们就先走吧,这脍鱼不吃也无妨。”萧子白也觉得很不对劲,直截了当地点点头,两人转过身正要走,却有人用丝帕包了珠钗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掷来。
萧子白唐临何等身手,被孔六空投的玉简锻炼了许多次后,这种凡人掷来的小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都不用唐临出手,萧子白轻轻松松地伸手一捞,就将那东西接到了手中。
“这什么?”刚刚凝神仔细看了一眼,萧子白接着那东西的手腕便是一抖,然后他下意识地就要把那玩意儿丢出去。他的动作引来了唐临的注意,唐临好奇地转头望去,在看清了那东西的瞬间,他立刻飞快地抓住了萧子白的手腕:“别动!”
他低喝,萧子白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一样捧着那印着口脂的丝帕:“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扔来的会是这个啊!唐临你听我解释!”
唐临却没理会他,直接从他手里把那丝帕拽了出来,凑到鼻端细细一嗅,在萧子白脸色将变的那刻,他蹙起眉疑惑地说了一句:“这里面怎么有妖气?”
原来是妖气啊!本以为唐临是突然对口脂的主人产生了兴趣,萧子白听了这话立刻大松一口气。想想又觉得自己的关注重点不对,便不动声色地补救道:“妖气?是这丝帕上的么?”
唐临摇摇头:“不对,是这个……”他打量了一下那暧昧的印痕,勉强挑选出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词儿:“……这个脂粉痕上的。”那所谓的“脂粉痕”在月光与灯光的交辉下被映照的分明,洁白的丝帕上红唇妩媚,明明白白是一个女子印下的唇印。
“也许这个脂粉的主人是妖族?”萧子白强行无视了那脂粉的形状,顺着他的话猜测。唐临抬头去看那些倚楼而笑的妓子们,试图从她们之中找到一个可疑人士,搜索了半天无果,只得拿着那丝帕问萧子白:“你还记得这手帕是从什么地方掷来的吗?”
萧子白正要伸手去指方向,冷不防又是一物自斜上方投下,正好被唐临稳稳地接住。抬眼看时,正看见一个云鬓花容的华衣女子半倚在花楼上冲着他们俩笑,萧子白还在疑惑着“这女人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时,唐临已经动作随意地举起丝帕,看清了上面同样鲜明的唇印后,冲着那楼上的女子微笑起来。
萧子白:“……你笑什么?”你要笑对我笑啊,为什么要冲着那个女人笑!
在萧子白炸毛之前,唐临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这脂粉痕上也有妖气。”就像是河豚把自己鼓到最大时突然有人在它的身上扎了一针似的,萧子白身上的气势立刻就萎靡下来,声音低低地应了声“哦”。
唐临轻笑着拉拉他:“我们走吧,也去逛一回凡人的青楼楚馆。”
“青楼楚馆”这个词一出,两辈子都没逛过类似地方的萧子白立刻悟了,了然地看了一眼那扎眼的粉红色灯笼,突然嘟囔道:“我说这些灯笼怎么用这个颜色呢。”
“灯笼的颜色从来都不是重点吧?”对于萧子白耿耿于怀的这个点,唐临颇有些无言以对,萧子白便开始就着灯笼的颜色选择与房屋整体配色之间的联系洋洋洒洒地给他科普了起来,唐临起先还听了一两耳朵,等到后来,他的表情就完全是“不明觉厉”了。
拉着犹自在滔滔不绝的萧子白,唐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啊”、“是”,一边直直往那栋花楼里走去,还没走到门前呢,一阵香风突然自楼中吹来,唐临立刻就停住了脚步,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萧子白吓了一跳,停住话头,回头去看唐临时,唐临又是接二连三的几个喷嚏。
“你怎么了!”萧子白的表情惊讶极了,他手忙脚乱地拍了几下唐临的肩膀,但这显然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唐临“阿嚏”一声,略显狼狈地揉了揉鼻子:“味道太呛了。”他低声道,透过契约对萧子白解释了一句:“最近我可能要有所突破,鼻子越来越敏感,这又是花香又是脂粉香还带着妖气,我实在是……实在是……”
唐临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本来是想上到高楼上去看看的,最好再和那女子接触一二,却没想到还没进花楼的门,就被那可怕的香气给逼了出来。萧子白还在那里发愣呢,唐临很快又是一个“阿嚏”。
他不得不从储物袋里摸出条手帕来掩住鼻子。
唐临看了萧子白一眼,神色很是忧郁:“这里的香气怎么这么可怕呢?我以前从没这样过啊,就连花海那次也……”
“等等,花海?”萧子白正拍着唐临的肩膀,听了这话突然灵光一现,急急忙忙问唐临道:“胭脂水粉都是什么做的来着?”
“水粉……好像是米吧。”唐临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说:“不过胭脂好像是花做的?”
“果然如此!”萧子白下意识地一拍唐临的肩膀,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唐临狠狠瞪了萧子白一眼。
“什么花?是我们在花海里见过的那种么?”萧子白追问,唐临揉着自己被拍疼的肩膀,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萧子白听他语气不对,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误,赶紧过来给唐临揉肩膀,揉了几下后,唐临的气终于顺了,但他想了想还是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哪能清楚这些。”
萧子白思索片刻,对唐临提议:“我想我们可以去脂粉铺子里看看。”
这个提议是好的,唐临也立刻同意了,但是现在是晚上,哪有脂粉铺子到了晚上还开门?想到这一点之后,唐临也想到了那个掌柜叫他们“晚上再来”的用意,不由得冲着那些花楼一撇嘴:“这些风景还真是挺好看。”
萧子白笑起来:“再好看的风景也没有你好看啊。”唐临也想笑一笑回应他,笑意刚到唇边,他就又忍不住“阿嚏”了一声:连天蚕丝的手帕都阻止不了这可怕的香气了!萧子白连忙伸手捏住唐临的鼻子,悄声对他说:“你别呼吸了,不呼吸就不会打喷嚏了。”
唐临刚想说“不呼吸我难道要自己憋死自己吗”,突然想起来自家已经是结丹的妖修,不呼吸根本就不会出事儿,于是一个大问题就此解决。
反正现在是晚上,脂粉铺子不营业,唐临又不会再打喷嚏了。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装成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的模样,径直往那家花楼里走去。
花楼中此刻正是灯火通明,正中央一个木台之上,身着绯衣的女子正踏着鼓点团团旋舞。她赤着两只洁白的足,长发披散如泼墨,发间缀着的珠宝点点如星,在花纹繁复的暗色地毯上被衬得格外分明。
随着鼓点渐渐急促渐渐狂乱,她的舞步也随着渐渐急促渐渐狂乱,每一步都踏得惊心动魄,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台下的人们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一时间屏住了。
唐临只往台上看了一眼,便唇角轻勾对萧子白道:“猫妖。”
那女子恰在此时转身,一双眸色是澄澈的碧蓝,如同上好的宝石,她冲着人群微微一笑,艳光四射。
人群都在沉迷地吸气。
萧子白挑挑眉,问唐临:“媚术?”唐临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一耸肩对他说:“你知道我看到这猫妖想起了谁么?”
“谁?”萧子白顺着话问,唐临懒洋洋支着下巴,用下巴尖点了点下面那些痴迷的凡人:“我想起那个琅嬛秘境里,给你一剑砍飞了脑袋的狐妖。”
萧子白恍然大悟。
他仔细看了那猫妖几眼,果然也是个筑了基的。“怎么这个年头,筑了基的妖精一个两个都来魅惑凡人呢?凡人有什么值得他们魅惑的?”萧子白透过契约很有些纳闷地说,唐临一边跟迎上来问询的老鸨说话,一边心分二用地回答萧子白:“精血?阳气?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什么老祖宗想用凡人的什么东西炼丹。”
萧子白刚刚喝了一口送上来的酒水,听了唐临这话差一点直接喷出来:“用凡人……炼丹?”
“怎么能这么做呢!”萧子白对此震惊极了,唐临送走了老鸨,眼皮一垂,毫无表情地看着刚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反问他道:“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就像有人会用妖族的血肉精气炼丹做菜做法宝,妖族为什么就不能用人来炼丹?”
萧子白的呼吸一窒:他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的问题触碰到了他俩之间的那个敏!感线。
他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受不了自己的同胞被妖族炼化成丹?难道唐临就应该忍受妖族被人族做成法宝吗?
萧子白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辩白,唐临拿起筷子在碗上轻轻一敲,对他说:“吃菜。”
于是就吃菜,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徒然间僵硬起来。
萧子白烦闷地用筷子在菜里挑来挑去,他一点没有吃菜的心思,满心都思索着要如何和唐临解释。唐临则是自始至终眼皮都没抬起来过,只一筷筷地去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菜。
唐临面前的那盘菜以缓慢的速度往下一点点削减着,萧子白面前的那盘菜则已经凌乱得看不出原样了。
如果他们现在待着的是一个普通的酒楼的话,可能很长时间里气氛都要陷入僵局,直到萧子白找到让唐临消气的方法为止,那时候酒菜可能都已经凉透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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