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如何喂养一只主角 作者:鹤衣
第9节
原地徒留下满地黄沙翻滚,其他几个宗派的长老们大多皱起了眉头,神色古怪地打量起了吴长老。吴长老脸上阴晴不定,虚抓了几下手,终于还是黯然地垂下袖来,叹了声:“孽障。”
他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唐临与萧子白之间隔得太远,中间挤着的人又多,他根本没来得及扑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邵杰和萧子白一起在他的眼前消失。传送的光柱刚刚带着众人落地,唐临就匆匆对御兽宗众人道:“我去找他们。”说完就离开大部队跑远了,毫不在意身后各宗弟子们各色各样的目光。
也不知道邵杰是如何做到的,居然硬生生带着萧子白一起脱离了原本的方向,随着光柱一起传送到了碧灵秘境里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来。其实萧子白被定住后很快就破开了束缚,然而邵杰需要的也只是定住他一瞬而已,他破开束缚后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与邵杰二人传送的方向已经被改写。
在光柱中天旋地转地翻滚了许久,脚尖刚刚触碰到地面,萧子白便想也不想地拔剑,欲要将不远处的邵杰制住,邵杰却就地一个滚翻,趁机撕开隐身符,再一次消失在了空气中。
萧子白面色沉凝,挥手将周围一片林地冻结成冰,他站着的那片空地上顿时白茫茫一片,冰雪的起伏却平平,完全没发现任何邵杰的影子。
他举着剑警戒地用灵识一寸寸扫过周围的树林,忽听得脑后风声袭来,萧子白急忙往旁边一跃,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一只小小的瓷瓶被摔碎在萧子白之前站立着的地方。那里面盛满了颜色古怪的液体,饶是萧子白躲得快,也还是被那液体溅到了鞋底袍角。
“你是方宏朗的人?”萧子白盯着那液体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仿佛他问的是空气一般。
萧子白淡淡冷笑了一下。
看来方宏朗还不算太笨,他还以为方宏朗会一直坚持让他和御兽宗硬碰硬的计划呢,现在看来,计划是已经改变了吗?
他暗运法诀,在空气中凝结出一只小小的锋利冰刃,开始无声地切割沾上液体的袍角,鞋子也被他悄悄脱下,然而脱下鞋子后萧子白便不由得皱起了眉:他的脚上也被那液体浸得湿了。
也不知道这液体是用来做什么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毒药,是用来引妖兽的吗?萧子白暗暗猜测着,嘴上却继续对不知身在何处的邵杰说道:“你暴露了面容身形,向我扑来的动作也很明显,若是我回不去凌山,你肯定也回不去了:同门相残是大忌!但若是你能证明这一切都是出于方宏朗的胁迫……”
“少废话了!我是不会连累别人的!”树林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怒喝,萧子白立刻平平一剑往声音传出处拍去。
邵杰在发声的那刻其实早已做好逃开的准备,但萧子白这一剑竟是他意料不到的快,他躲也躲不及,顿时狠狠被拍了一记后脑勺。他痛哼一声,只觉天旋地转,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
萧子白抿起唇,将那流溢满地的古怪液体冻结成冰,遥遥掷到了邵杰的头上身上,又一打响指将冰统统化作了水,邵杰立刻被那液体沾遍全身,他怒吼起来:“你找死!”
萧子白将锋锐冰冷的剑贴在他颊上,声音平静地说:“我是不是找死还在两可之间,你自己找死却是显而易见的了。”
他用剑拍拍邵杰的脸,问他:“解药呢?拿出来,不然你就只能和我一起死。”
邵杰大笑起来:“解药?这是诱香啊!哪里有什么解药?”他说着,忽然合身往萧子白身上抱去:“多沾一点吧!多引些妖兽来!让妖兽吃掉你!吃掉你!”
萧子白一脚蹬在他胸口,把他踢得远远翻滚开来,蹙起眉道:“你疯了?这么多诱香……你要杀我,自己也不想活了么?”
邵杰不笑了,他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诱香,凑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即嗤道:“这味儿真怪……也不知道那些妖兽怎么会觉得好闻。”萧子白默默地将剑尖对准了他的眉心,看着他的动作,邵杰猛地打了个喷嚏,突然一下子倒在树上,神色惫懒地道:“是,我是不想活了,而且我觉得,跟你死在一块,那是格外地够本。”
“天灵根的资质啊!凌山掌门的弟子!哦对了,现在还是领悟了剑意的绝世天才。”邵杰抽了抽鼻子,用手指擦了一下快要滴落到眼角的诱香,吊儿郎当地说:“看,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却要和我这个废物一块儿死了,我多划算啊,有你这么个绝世的天才陪葬!”
“你究竟为什么要我死?”萧子白稍稍将剑尖垂落,不再斜斜指向邵杰,他的神色里有了些真正的困惑:“我本来以为是方宏朗诱惑你的,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诱得你要与我同归于尽——他付不起那个代价。”
“所以,为什么?我不记得我曾经得罪过你。”
面对萧子白的问题,邵杰双臂怀抱着将自己缩起来,闷声说道:“你太好运了。”
“你太好运了……生下来就是冰系天灵根,随随便便就遇到了凌山的掌门,一转眼就成了掌门弟子,众望所归的天才!天生的修真苗子!而我呢,我和我哥日夜苦修,修炼了那么多年,最后也还是一个外门的筑基弟子。外门的弟子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我和我哥哥……很快也就要走了。”
“我们很快就会下山,会死,会渐渐变得和凡人一样。”他斜着眼睛去睨萧子白:“而你呢?你会结丹结婴化神,成为凌山新一代的长老甚至掌门……凭什么?就凭你天生运气好?分到了一个好资质?”
他恨恨地狞笑一下,心满意足地说:“能拖着你一块死,我很痛快!”
萧子白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也一样十分努力?可他的资质确实天生比别人好。说他其实根本不想要这样的资质?这样听起来未免太过矫情。
——然而,萧子白曾经确实不想要这样的资质,他宁可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童,和萧家村里的其他孩童一样长大,有爹有娘,生活简单却和乐……虽然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但的的确确,这逆天的资质最初给他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苦难。
他用力握了一下剑柄,尽量平和地说:“也许你并不会信,但说真的,我的运气其实算不上好……”
邵杰嗤之以鼻,却依然翘着耳朵想听萧子白继续讲,萧子白却突然神色大变:“有妖兽!”
他顿了顿,又摇头道:“不,不止是妖兽……有妖兽群!”
邵杰看着渐渐震颤起来的地面,不由得脸色也开始变了:虽然他早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猛然间察觉,如果可以不死,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死去的。
萧子白想也不想地御剑飞起,飞到一半他又折回来,看着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邵杰冷声问:“你怎么不走?”
“我……我没带飞剑……”邵杰看上去十足地尴尬,他将腰间的储物袋打开,抓了一大把符篆出来:“我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交给你?你你你带我一起走…
…”
……刚刚要拖着我一起死的气魄呢?!
萧子白无言了片刻,挥手洒出道白光将邵杰冻在了坚冰里,他一边匆匆在丛林里拽出根藤蔓将冻成冰的邵杰捆起来,一边警告他道:“别从冰里出来,我保证你不会冻死。”说完他就拽着那块冰御起剑来,摇摇晃晃地飞远了。
他们刚刚飞起来不久,大地就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大片大片的丛林被撞倒,一大群蛮牛般模样、小山样巨大的妖兽喷着粗粗的白气,轰轰踏着地面碾压过了这一小片空地。没有任何停顿,它们紧接着就往萧子白御剑飞走的方向奔跑而去,一个个眼睛血红,浑似三百年没吃过东西的老饕忽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对,就是食物的香气。
匆匆忙忙从御兽宗队伍里脱出来的唐临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儿,强烈的饥饿感立刻从他的腹中生出,馋得他几乎要流出涎水了,眼睛发红地朝着香气的发源处猛飞了片刻,唐临才猛然发现:“不对啊,我不是在找萧子白吗?怎么会突然开始找食物了?”
他立刻默念起了清心安神的法决,定了定心神后唐临发现:香气的发源处和萧子白所在的地点好像是同一方位的,而且这香气闻起来很是熟悉,好像在什么别的地方闻到过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唐临此刻突然想起了当初在萧家村附近时,自己被那颗灵果吸引的场景。
“莫非是诱香?”唐临不由得拧起了眉。若萧子白真的沾染上了诱香,在这遍地妖兽的秘境里肯定讨不了好,得快一点找到他才行。唐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团子,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化为原型,但很快又心虚气短起来,只得将分!身化入本体里,从肩胛处探开一双火翼。
轻轻一拍这流光溢火的翅膀,唐临飞快地往萧子白所在的方向飞去。
第32章
萧子白此刻正被一大群青首蛮牛追逐得疲于奔命。
要不是他之前因为御剑太差在唐临面前丢了脸,从而做了很久的针对性特训,恐怕早就从这场追逐战中败下阵来了。饶是如此,萧子白依然飞得很有些艰难:毕竟他才筑基四重天,用的飞剑也不甚好。自己一个人飞就罢了,还拽着个冻在冰里的邵杰,这就非常难为他了。
但无论飞得再怎么艰难,萧子白也没动过要把邵杰扔下来独自飞走的念头。于是他就只能操纵着那柄甚至称不上是法宝的低级飞剑,在背后那群越追越近的青首蛮牛的疯狂追逐下飞啊飞,飞得脚下的飞剑都因为禁不住长久的灵力流转,结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冰。
身后的那群蛮牛们还在奋力地追逐着他,蹄声如震雷般鸣响,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靠近。
萧子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少了。
就算他再怎么天纵奇材,筑基四重的修为也只能是筑基四重,之前收敛羽毛积累底蕴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必须一层一层地往上慢慢修炼突破。虽然他之前不突破是因为他自己不想突破,但面对身后那群蛮牛,难道他能说“你们等会再追我,容我先突破一下”吗?
就算他有本事将十分的灵力发挥出二十分的威力,他根本上拥有的,也不过是那十分灵力而已。
因此他不可避免地越飞越慢了,再顽强的意志也改变不了萧子白体内的灵力即将干涸的现实。唐临当初分给他的那各色药丸里没有一种是补充灵力的:唐临的药物是孔六他们准备的,唐临和孔六都是妖族。妖族是天地灵力的宠儿,灵力总是欢呼雀跃着簇拥着他们,根本不可能遇到需要补充灵力的情况。
……然而萧子白是个人族,他现在只有筑基期,能运用的灵力就只有身体经络里的那么一点点。丹田气海里倒是还有灵力,但那根本不能挪出来用,除非他有那种吃了后会掉级的激发潜能的丹药。那种丹药贵得要死,萧子白全副身家加起来都不一定能买到一星儿药沫,所以他其实连掉级保命的机会也没有。
前无天堑,后有追兵,灵力将竭。
萧子白觉得自己可能要陨落在这里了——不,不是陨落,是死亡,作为一个筑基四重的弟子,他根本都还没有“陨落”的资格。
他晃了晃手上那截缚着结冰邵杰的藤蔓,低声自语道:“我还真不太想和你死在一块。”
此刻后悔好像也不怎么来得及了,萧子白刚刚引着蛮牛群往森林里一路狂奔,指望着满地通天的大树能够阻挡它们一二,结果重重密林被蛮牛群像踩踏青草一般轻易踩倒不说,周围除了树之外也没了别的可以隐藏的地方。难道要藏在树洞里么?连树都被蛮牛们轻而易举地踩扁,树洞能有什么用?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打叠精神继续往前飞去,就算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他也从没想过要放弃挣扎。
“要死了吧。”萧子白有些遗憾地想:“可惜临死前没有见到唐临……说起来,我一直以来认识的,究竟是团子,还是唐临?”
思索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放下了这重心事:“管他究竟是团子还是唐临,总之是他就好。”随即又苦笑:无论是团子还是唐临,萧子白现在显然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临死前回光返照,是不是能让他再看唐临一眼”时,萧子白的眼前忽然划过一道火光。
那道火光极浓艳,带着种耀目的金红,速度又极快,快得萧子白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淡淡的残影,但当这道残影映入萧子白眼中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中一颤,一种由衷的喜悦和极大的幸福感从萧子白的心中生起。
是唐临,唐临来了。
他终于还是见到他了!
萧子白完全没想到“自己可以不用死了”这一遭,自顾自带着些贪婪地注视着唐临,只觉他此刻艳丽耀目到极致,让自己一刻也不想移开眼神。
唐临抿紧殷红的唇,他张开金红火翼自空中俯冲而下,浑身的妖族威压无声地爆开,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狠狠像那群青首蛮牛压去,同时将意念探出,在蛮牛群的脑中狠狠一声戾鸣。
他面前的泥土一寸寸暴翻而起。
蛮牛们惨嗥着,在唐临面前三寸处硬生生刹住了蹄子,小山一样的身影七倒八歪地撞成了一堆,唐临毫不怜悯地一脚踏上为首最高大蛮牛的脑袋,伸手一道火刀划过,轻飘飘斩落了蛮牛右侧的犄角。
那头蛮牛颤抖着悲叫,却连一丝反抗的心思也提不起来。
“成天吃草不够了,如今还要吃人了?嗯?”唐临用火鞭束着那支角,微笑着点了点蛮牛的脑门,蛮牛匍匐在地上发着抖,血红的眼已完全是一片清明,听了这话,急忙摇晃起了那颗巨大无比的脑袋。
站在他脑袋上的唐临遭了这一晃有些发晕,蹙着眉直接跳了下去,半抬着下巴对那群蛮牛说:“现在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蛮牛连连低吼,蔫头耷脑地拖家带口飞快走了,它们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连倒在地上的大树也不敢踩一蹄子。
萧子白拽着邵杰站在半空处发呆。
唐临抬头看他一眼,远远问萧子白:“你想吃牛肉?”
“啊?不,没有。”萧子白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拽着邵杰飞到唐临旁边落下,唐临侧着头看看被冰冻住的邵杰,拧眉问萧子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萧子白犹豫了一下:“邵师兄?”
“师兄?他做了什么好事儿让你冻在冰里了?”唐临最近看萧子白的师兄弟姐妹那一大帮都格外地不顺眼,大概是因为他们能光明正大地亲近萧子白,而他自己只能偷偷摸摸看?啧,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对“师兄”、“师弟”之类都格外地没有好感。
这个问题问得萧子白有些心虚,他抬头瞟唐临一眼,低声回答:“……他把诱香洒我身上了。”
唐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三秒。
然后唐临走上前去就把萧子白手里的藤蔓给抢走了,萧子白没反抗,任由他拽走了邵杰,然而在看见唐临开始在储物袋里四处寻摸的时候,他还是按耐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唐临把一只小小的精致瓷瓶摸出来,一边拽开瓶塞往冻住邵杰的那块冰上淋,一边眼也不抬地回答:“诱香啊。”
“??”萧子白的眼神里透着股迷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唐临说着,向着萧子白挑了挑眉,虽然他只是轻轻一挑眉而已,架不住他容色绝美,挑眉竟也挑出来种祸国殃民的味道。萧子白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所以当唐临开始把邵杰往大树上挂的时候,萧子白也没有阻止。直到唐临搞定一切,邵杰已经开始在空中凄惨地摇晃起来的时候,萧子白才略略有些犹豫地说:“……其实之前我已经在他身上洒了不少了。”
唐临倾洒诱香的动作顿住了,他晃了晃瓶子,一撇嘴,将空掉的瓶子扔了:“说晚了,已经撒没了。”
他抽了抽鼻子,仔细闻闻冰块周围的味道,才恍然发现邵杰身上确实是洒了不少诱香。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溢满空气的浓烈诱香里,唐临好像只被萧子白身上的所吸引,其他的香味儿再诱人,也没有令他产生那种绝不餍足的饥渴。
为什么是萧子白呢……
唐临垂下眼,弹出一点透绿的光来,洒在满地狼藉的森林里。
被牛蹄踩踏得只剩烂泥的泥土里渐渐冒出抹绿意来。
他敛起金红的火翼,双翅三足的华羽大鸟从唐临的胸口处飞出,翩然落在了他的肩膀处。团子抬头用那双美丽的眼眸凝望着萧子白,发出了一声极悦耳的鸣叫,唐临在这鸣叫声中走过去,自然地拉住了萧子白的手:“受伤了吗?”他说着,妖力迅速地转化成火系灵力,在萧子白的经脉间浅浅一探。
萧子白苍白的面色泛起了淡淡的红,他那冰天冻地的丹田气海,在唐临灵力探进来的瞬间全都化成了软绵绵的水,暗戳戳地来回荡漾着。他努力控制着手腕附近的经脉,试图让那些冰系的灵力不要那么快改变性质,然而这努力并没有什么作用,唐临还是很快地注意到了那些冰属灵力在飞快地融化成水。
“……火灵力原来会融化冰灵力么?”唐临诧异地问,萧子白动了动嘴唇没敢回答,唐临就自己摇了摇头,对萧子白道:“抱歉,之前从未接触过冰系灵力,不知道会如此,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说着,唐临就毫不犹豫地把火系灵力给撤走了。
萧子白丹田气海里荡漾着的水波一瞬间哀怨地塌陷下来,在形成一个深深的低洼的同时凝固成冰,无声地对萧子白表达着抗议。
萧子白沉默了数秒钟,忽然灵机一动,摇晃了一下朝着唐临直直倒了下去。
唐临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他。
“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飞得太累了?”唐临焦急地问,同时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我不知道冰系的灵力与什么五行相生,水可以么?或者是金?”
萧子白假意虚弱道:“水大概是可以的。”
唐临不疑有他,急急地转换出水属灵力就往萧子白的经络里输。这种渡气的行为确实可以极快地缓解灵力干涸,萧子白的灵力也确实是几近干涸了,但他却并不是因为缺乏灵力而倒下的。
他偷偷抬眼看着唐临焦急的神色,心中生出了些愧疚来,但此刻唐临握着他的手腕,温暖柔软的感觉让萧子白生出了些贪恋。他气海里的那些凝固的冰再度化作柔水,欢快地旋转了起来,唐临输给他的灵力柔和地一缕缕融入他的灵力中,全无排斥,如此自然。
灵力与灵力的交融让萧子白无端地生出来些不该有的妄念。
他突然不敢去看唐临,只将手缩了回来,对唐临道:“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唐临不怎么高兴地说:“不要任性,你的经脉中明明已经几近枯竭,刚刚也不过是补充了一小半,怎么能叫好了很多?”
“因为我不能再让你捉着我的手了。”萧子白静静道,金色的阳光映在他的眼眸里,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明亮得惊人:“再让你握下去,我会忍不住想吻你的。”
唐临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渡气的方法其实完全没有限制,只要皮肤与皮肤之间有了接触,就可以凭借相触的部位渡气。捉着手腕固然可以,接吻……实际上也是可以的,甚至啪啪啪的时候也可以。渡气在修真界里有时候也会作为夫妻生活的情趣,什么冰火两重天之类,多半是作为元神啪啪啪的辅助。
这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秘密,大部分人都是自然而然地知道的,而有着妖族传承记忆的唐临……他自然也知道。
本来坦坦荡荡的他瞬间就窘迫起来,倒是萧子白大大方方地坐起来,转移了话题对唐临说:“我们还要回去大部队吗?”
“呃……我想我们应该是不用急着回去。”唐临很庆幸自己不用继续思考“渡气”、“接吻”、“啪啪啪”之类的事情,急急忙忙地把思绪转移开,沉吟了片刻道:“每次的惯例也都是要分开组队走的,自己去闯秘境里的机缘,我们耽误了这么久,想来他们是已经分好队了。”
“那我们就顺便一起组队吧。”萧子白毫不犹豫地说,看着唐临踌躇的神色,他半垂下头来,用手抚着腰间的剑柄:“虽然我只是筑基四重,但唐道友还请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被那句“唐道友”一打,唐临立刻想起了萧子白当初因为修为太低被星河梭上众人排斥的情景,心中一颤,不再迟疑地道:“我不曾怀疑过你的实力,我们就一起组队吧,正好我也没找过别的队友。”
听到最后那一句,萧子白十足惊喜。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边站直了身子,一边抽出半截剑来问唐临:“你会御剑么?飞得有多快?”
“我不会御剑,但是我飞得挺快的,一般的飞剑追不上我。”唐临诚实地说。他是妖啊,长翅膀的妖啊,根本就不需要去学御剑之术好么!你见过哪只鱼潜水的时候要带氧气面罩的吗?明明自己飞起来就已经是轿车般的速度了,哪里还会去努力地学骑自行车。
萧子白眨了眨眼,继续问唐临:“那你可以带我一起么?”
唐临踯躅了,他轻轻一拍团子的脖颈,华羽的鸟儿立刻融进他的身体,化为肩胛之上探出的金红火翼。唐临一展翅膀,摊开手无奈地对萧子白说:“不是我不想带你,只不过……我是这样飞的……”
这样飞着怎么带人?用手抱着么?
萧子白其实私心里觉得被抱着也不错,但看着唐临的表情就知道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他想了想,干脆拐了个弯,晃了晃手里的佩剑道:“那不如……让我带你吧?”
唐临回忆起萧子白当初大头朝下栽倒在沙漠里的样子:……
不过好像传承记忆里提到过,价值高点的法宝相对比较好驾驭?说不定萧子白现在已经换了把剑了?毕竟都已经筑基四重了,足足进步了一重天呢。唐临想着,头疼地看了一眼萧子白手里的剑,随即悲伤地意识到这剑可能还没萧子白当初买的那些衣服值钱。
所以说这傻蛋当初为什么要买衣服啊!衣服能管什么用!法宝才是王道好么!
他左思右想了许久,忽然一抬眼看见了被遗忘在天国的牛角,立刻一拍手道:“你带我可以,先等我段时间,我暂且炼制个法宝出来。”
萧子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唐临一抬手,炽白的火焰从他的掌心里冒出来,他雄纠纠气昂昂地朝牛角走去,开始盘算着要把牛角炼成一柄雪亮锋锐的弯刀。
唐临略略一伸手,火焰便有灵性般自动地朝着巨大的牛角缠绕而去。
森林里火光灼灼,萧子白身上的诱香味道依然浓烈,但在唐临的威慑下,根本没有一只妖兽敢于前来试探,却意外地吸引来了一堆流着哈喇子的小兽。萧子白半靠在树上看着唐临的模样失了会神,抬眼瞥见小兽群中一只肥白的野兔,立刻开心地弯了弯眼。
第33章
那只兔子很快就会变成一只金黄喷香的烤野兔。
萧子白本来是想蹭一蹭唐临的火来烤兔子的,但当他发现坚硬的牛角在唐临的灼烤下渐渐融化成液体时,就默默地自己去生了堆火,毕竟他只是想烤兔子,不是想做兔子炭。
“呼”的一声轻响,熊熊的火堆在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色里被点燃。唐临百忙之中转头看了萧子白一眼,发现他正在处理兔子,脑海里那些关于烤兔子的回忆立刻又浮现了出来,他的唇角浅浅地勾起了抹笑。
……这一笑堪称惊艳。
连周围的火光都在这一笑间被映衬得灼然如花,若有人在此看见,不免要心神为之俱夺。
幸好萧子白此刻并没有抬头去看,他正忙着给兔子去皮,洗净,抹调料……他甚至在兔子的腹腔里塞了一小包提香的草叶。油汪汪的烤兔子被他小心地翻转着,在火堆上滋滋作响,外皮慢慢被烤成了美味的焦黄!色。眼看着兔子快要烤好了,萧子白从怀里摸出柄小刀,围着烤兔子打量了一会儿,割下来一只香味四溢的后腿。
这是烤兔子身上团子最喜欢吃的部位。
萧子白将那只后腿悬浮在空中,先拿布绢仔仔细细地擦净了小刀上的油,将刀柄上系着毛团子的小刀重新放回怀中后,方才拎着烤兔腿往唐临那边走去。
唐临连忙装作一直在专心炼法宝的样子。
“来吃点烤兔子?”萧子白走到唐临面前问,他把烤兔腿递给唐临,唐临笑一笑,接过来,说了声:“嗯。”
他习惯性地嗅了嗅烤兔腿上弥漫的香气,才轻轻在焦脆的表皮上咬下了一口,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香嫩可口的兔肉被咬下了一小块,唐临艳色的唇上沾了些油渍,却更显得那唇瓣水润,如花惑人。
那只融化成琥珀色液体的牛角还在炽白的火里灼烧,烤兔子肉也还在火堆上嗤嗤地往下滴油,萧子白只顾着偷眼去瞄唐临,直到唐临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轻声道:“糊了。”他才皱起鼻子吸了吸空气。
“我的兔子!”萧子白终于反应过来,他惊呼一声,丢下了唐临匆匆往火堆处跑去。待得他把可怜的被遗忘的野兔从火堆上解救下来时,原本金黄喷香的兔肉已经是一片焦黑。萧子白不由得蹙起眉来,先是抽出把小刀来,想了想又放回去,最终他拿了根树枝在那团焦炭上挑挑拣拣地戳着,试图找出些可以吃的。
唐临的眼睛和团子的眼睛一起弯起来,他又咬了一口兔腿肉,眼中盛满了笑意。
火堆旁的萧子白垂头丧气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焦炭。
“今晚先在这里待一晚吧,明天早上我们再选个方向出发。”唐临轻声道,他站起身来,将没吃完的兔腿搁在一边,一打响指,在指尖上燃起了一点微微的火焰。
他在萧子白疑惑的眼光中向林中走去,完全没入丛林中时他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说:“……我会多给你带几只野兔。”
看着唐临逐渐远去的身影,萧子白勾起唇角,笑得颇有些心满意足。
一夜时间转瞬即过。
萧子白烤了一堆兔子,自己吃了小半个,剩余的都用大片的树叶包好放进了储物袋。唐临在树上盘膝看着他收拾,等他将那堆兔子收好了,唐临便轻盈地跳下树来,递给了萧子白一只梳子。
……没错,是梳子,琥珀色,半透明的梳子。
牛角梳。
萧子白捏着那只梳子,看着唐临欲言又止。唐临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不怎么自信地说:“我本来是想炼一把刀的,但是在炼化牛角的时候我感觉,它的内心深处其实想成为一把梳子……”
打住!打住!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唐临在萧子白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几乎要落荒而逃了,但他真的没有说谎啊,在炼化牛角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地感觉到那把牛角执著地想要成为一把梳子。唐临犹豫了很久,还是顺着牛角的心意去做了,结果一般只能炼出下品法宝的青首蛮牛的牛角给他炼成了中品。
这可是他炼出来的第一件法宝啊!居然就是一件中品!唐临为自己的炼器天赋开心了还没几秒,就猛然发觉这梳子是要送给萧子白的。
虽然知道这梳子本身是一件法宝,但是送梳子……怎么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然而这时候再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法宝都成型了,总不能融化了重来?要换个东西炼却也没有了材料,萧子白的身上可还有诱香的味道呢,唐临为了防止有妖兽跑来想吃他,特意用威压把方圆百里的妖兽全都赶走了,现在着附近有资格做法宝的大概就只有他自己身上的羽毛了。
用他的羽毛做法宝送给萧子白……感觉比起送梳子来要更加奇怪啊……
唐临完全忘记了多少年前他早就把羽毛送给过萧子白当礼物,只好硬着头皮把梳子送给了萧子白,萧子白拿着梳子看着他微笑了一会儿,对唐临说:“我挺喜欢的。”
唐临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他低声道:“你别瞎想。”萧子白听了这话,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他敲敲梳子,笑着对唐临说:“让我带着你,一起飞。”
那笑容俊朗极了,透着股溺人的温柔,话里话外却隐隐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唐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萧子白就已经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踩上了那把牛角梳。小小的牛角梳在萧子白输入灵力的刹那就变大了,足以容纳两人,琥珀色的梳身上隐约透着冰属灵力的白纹。
唐临小心翼翼地踩在梳子上,把团子收进了体内,随时准备着拍翅膀。
也许是因为刚换了法宝还不太熟练,萧子白驾着梳子飞起来时依然很有些歪歪扭扭,唐临有点担心俩人会摔下去,更担心万一真的摔下去,那瞬间自己会来不及抓住萧子白,想了又想,干脆伸出手环住了萧子白的腰。
在唐临看不见的角度,被成功环住腰的萧子白悄悄弯起唇。
他一掐指决,牛角梳载着两人慢慢地飞远。
通常情况下,萧子白御梳飞行得还是比较平稳的,但一旦唐临觉得相对安全了,想要把萧子白的腰松开时,他就会突然来一下颠簸,如是者三,唐临终于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狠狠地给了萧子白一个脑崩儿,叱道:“要飞就好好飞!你要是飞不好,就换我带着你算了。”结果萧子白不惊反喜,神色里居然出现了几分期待。唐临稍微一想,很快就猜到了萧子白正在期待着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声,补充道:“像你之前带着邵师兄那样。”
唐临着意加重了“师兄”的咬字。
萧子白立刻打起精神,保证自己一定会平稳航行,唐临道了声“这样最好”,趁机就把环住萧子白腰部的手给直接收回来了。
萧子白欲哭无泪。
他身后微微笑着的唐临完全忘记了,那个“邵师兄”其实是《修真之一剑灭世》里出现过的炮灰。
理论上来讲,随着唐临实力的增长,他的记忆力应该是越来越强的,之前的回忆只会清晰,绝不会变得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唐临对《修真之一剑灭世》这本书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一片,甚至连带前世的记忆也在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种模糊是一种有选择性的模糊,他还记得楼下小店里豆腐脑的滋味,却已经记不太清电脑与手机的使用方法;他能记住碧灵秘境本身的背景,却已经记不太清秘境里有着什么样的宝物;他能记得与“萧子白”暧昧过的大概有几个师姐师妹,却已经记不太清他们是怎样开始暧昧的。
换句话说,唐临正在变得越来越“合理”。
就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模糊着萧子白“前世”的记忆那样,那种力量同样也在模糊着唐临那些“违规”的记忆,唐临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却完全无法反抗。
不是没有想过要写下来的,但无论什么载体,都承受不了对“剧情”的书写,最后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写了些“电脑”、“网络”之类,权当是留给自己的纪念。
然而剧情终究是越来越模糊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唐临最初很有些恐慌,但最终他发现,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与其一直掐算着不知道会不会灵验的“剧情”,抓心挠肝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不如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那样就算有一天沦落到全世界都要杀他的地步,他也能够从中挣出一分生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临已经渐渐地改变了,他的心底依旧有一小块地方执着地认为自己是21世纪的那个普通的凡人读者,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御兽宗的弟子,妖族唐临。
萧子白踏着飞梳带着他们掠过一片低矮的灌木,灌木丛中几名金乌谷的弟子一眼瞥见那牛角梳,顿时嘻嘻哈哈地嘲笑了起来:“居然有人用梳子做法宝!”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娘们儿呢,想不到还是俩大男人。”
“谁说是男人了啊,这俩长得油头粉面的,说不定……”
萧子白猛地飞掠过去,狠狠一记剑光劈在他们的身前,冷喝道:“闭嘴!”
其实不用他再说什么了,在看清萧子白容貌的一瞬间那几个金乌谷的弟子已经噤若寒蝉,当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人是唐临时,更是悔得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
御兽宗唐临,凌山剑宗萧子白,这两个人的名字在几大宗门里都是排的上号的。金乌谷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真门派罢了,不说和御兽宗或者凌山剑宗比,就算是和青云门比也着实是相差甚远。他们之前敢于出言嘲笑,无非是看着唐萧二人没穿门派制服,加之此地处于试炼之地外围,他们以为唐临和萧子白也是小门小派的弟子罢了。
等到看清俩人长相的时候他们方知自己大错特错,但却也没有什么反悔的机会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等着处置。
即使萧子白看着只有筑基四重修为,他们也完全没想过反抗:开什么玩笑,那家伙可是有剑意的!
毫不夸张地说,有了剑意的筑基期剑修相比于其他筑基修士那就是开了挂的,越级杀怪跟玩儿似的,只要对方还不是金丹,那就都有一战之力,而进入秘境的各宗弟子们有金丹期的么?根本没有啊。
看见金乌谷的几个弟子安安静静地闭了嘴,唐临从萧子白的身后缓步踱了过来。
他一身青绿色的华服毫无皱褶,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看上去极其雍容华贵,像是行走在殿堂之间。他就这么慢慢地走过去,赏赐般地瞥了金乌谷的那几个弟子一眼,低低皱了眉道:“滚远点。”
于是那几个金乌谷弟子如蒙大敕地滚远了。
唐临眼见他们走得已经足够远了,这才蹲下身子来,对着萧子白招了招手。
萧子白立刻收了剑摇着尾巴过去了。
“觉不觉得这棵树很眼熟?”唐临拨开地上的沙土,露出灌木丛下一小点破碎的石刻,指着上面藤缠巨树的图样道。萧子白回忆了一会儿,问唐临:“是当时秘境开启时,幻境里的那棵树?”
唐临点点头,把那块破碎的石刻拿起来吹了吹,灰尘下渐渐露出了较为完整的大树纹样,果然便是当初幻境中那棵通天彻地的古树。
但奇怪的是,藤缠巨树似乎并不是石刻的主体,在那棵巨大的缠藤巨树间,隐隐能看见小片的鸟羽刻纹。刻画这尾羽的人似乎用过宝石去镶嵌它,但如今宝石已经全部脱落了,只留下一点点粉末般的痕迹。
唐临蹙着眉看了它半晌,总觉得那鸟羽刻纹的形状十分眼熟。
他腰间的储物袋里,孔六当初给他的兽王令正烁烁地发着光。
而另一边,萧子白的注意力已经从石刻上转移开了,他拍了拍唐临的肩膀,对着他低声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唐临抬起头,面色大变地发现天空中正有一团巨大的七彩光球向着他们直直撞来。
第34章 我已经放弃了防盗
光球在唐临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就爆炸了,七彩的光波纵横睥睨、横扫而过,那瞬间恐怖的爆发力让唐临联想起了蘑菇云或者冲击波。萧子白在光球爆炸的瞬间挡在了唐临的前面,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作用,光波直接吞没了二人,像是吃掉一块半融化的糖块一样轻易。
唐临以为他可能要再次穿越了。
然而事实上,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唐临发现那可怕的光波只是把他传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点。
……不,也许这个地点不完全是陌生的。
唐临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看着面前的苍莽密林发了会呆,终于伸出手去掐下了一棵草叶,青绿色的汁液从折断的草茎处流下来,在他的手指上染上了淡淡的青草芬芳。
眼前的场景是真实的吗?还是又一个幻境?唐临不敢确定。他分明记得,这个场景是打开碧灵秘境时所出现的虚影,缠绕着藤蔓的巨树却那样真实地生长在密林深处,顶天立地的招摇着枝桠。
千万年后的情景与千万年前怎会如此一致?
唐临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发现萧子白,他强压下心底涌动的不安,闭上眼,开始与无处不在的天地灵力沟通。
沛然的木气滚滚呼啸而来,在虚空中疯狂地蔓延生长,勾勒出了伸展的枝叶与摇晃的草茎。唐临四面八方都是满溢的绿,满溢得几乎要渗出水雾,他试探着往那绿意浓烈的粗壮枝干上摸了摸,手掌下的树皮粗糙地摩挲着他的皮肤。
一切好像都真实得不能更真实,但唐临却狐疑地将意念探得更远,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密林中央那棵参天的巨树:哈!果然是假的!虚幻的影子下面连一丝一毫的木系灵力都找不到!
唐临认为自己找到了幻阵的破绽。
他再度确认了一遍萧子白并不在附近,又尝试着感受了一下对方的具体位置,不出意料地失败后,唐临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往巨树的方向走去。
此刻情况不明,天空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禁制,出于谨慎,唐临暂时选择了步行。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松软厚实的草皮上走着,脚下的触感颇有几分像是茸茸的绒毛地毯,满树的枝叶随着微风吹拂刷拉拉地轻响着,间或夹杂着鸟儿清脆的啼鸣。
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唐临想象中危机四伏的秘境,完完全全是一片绿波翻涌的古老丛林,苍老的树皮上还能看见攀爬的绿色青苔。随着他往密林更深处前进,树荫间隙洒下的点点阳光逐渐变得凝如实质,当唐临小心地伸手去触碰时,那细碎的金光像是雪花一样融化在了他的掌心。
他身体里的妖力难以察觉地增加了那么一丝。
千点万点的金光飘飘洒洒地自树梢间落下来,纷扬如一场金色的暴雪。在这飞扬的灿烂暴雪中,唐临疑惑地抬起头,缠藤巨树在万千金光里温柔地摇晃着枝叶。
唐临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场景很眼熟,他下意识地伸指,在空中虚画出了一个圆,绿色的泡泡从那个虚无的圆形中飞出,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慢吞吞地上飞。唐临本以为泡泡很快就会被周围的枝叶划破,然而这一幕始终都没有出现,泡泡途径的尖锐枝叶都有意识般地避开了它,它顺利地一路飞高飞远,渐渐地居然飞到了密林深处。
泡泡在缠藤巨树的面前停下来。
唐临以为是虚影的巨树蓦然间颤抖起来,他身上缠绕着的藤蔓平平地展开一片翠绿的叶子,轻柔地抚上了那只半透明的绿色泡泡。
泡泡在那片叶子上微颤着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无声地破碎了。
唐临发誓那瞬间他听到了一声隐约的抽泣。
他以为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然而也并没有,整片森林又像之前那样重归于沉寂,巨树与藤蔓安静地沉默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风中只留下了枝叶刷拉拉的轻响。
唐临不信邪地接二连三做了许多绿色泡泡来,这次泡泡却无一例外地都在枝叶的拍刺下破碎了,偶尔有几个完好无损的,也只能漂浮在树荫的下方,根本飞不到密林上空,更遑论飞近那棵缠绕藤蔓的巨树。
他皱了皱眉,加快脚步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也许到了那虚幻的树影附近,他能够找寻到一点点线索。
而同样被光球吞没的萧子白则在铺天盖地的旋风里翻滚着。
大约是因为种族不同所以待遇不同,七彩光球将妖族的唐临送到了一个宁和平静几无危险的森林中,却把萧子白送到了一股狂暴怒号着的旋风里。
很难形容被旋风吞没后那一刻的感受,人并没有像通常情况下那样被风的力量抛掷起来在空中旋转,而是古怪地凭空悬浮起来。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萧子白的袍袖衣角全都被吹得高高鼓起,像极了一朵浮在半空的白云,他的长发被吹得平平扬起,如同一匹亮滑的绸缎,扇面般平铺在半空中,泼墨样地飘摇着。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娇媚的笑,那声音腻腻的,痴缠又慵懒。虽然只一声笑,却勾得人只觉得自己心底被悄悄挠了一把,猫儿抓似的痒,萧子白头皮发炸,他本能地握紧了剑,身体周围浮出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砰”地一声摔落在一片柔软的物事里。
下一刻,萧子白只觉得眼前一暗,当视野再度亮起时,他看见的是满天满眼的火,半枯萎了的老树在漫天如霞的火光里被烧着,发出哔哔剥剥的哀哭。
萧子白满目茫然地立于火光之中,手中提着的利剑上犹自滴血。
这里是萧家村?萧子白认得这棵曾被用来捆绑住自己的老树。他环顾着周围,发现自己对眼前场景是全然陌生的,村落还是那个村落,却到处都蔓延着灼灼的火,萧家村的村民们毫无生气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满地都是淋漓的血渍,而他自己就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手里还握着一柄带血的剑。
“滴答”一声,温热的鲜血从他手中染血的锋刃上滑落下来,打湿了萧子白无暇如雪的衣角。
……这是……什么情况?萧子白下意识地放出破幻的法决,但法决一出便如泥牛入海一般,一点作用也无。他皱着眉,用手搓了一下染血的袍角,小心翼翼地举着剑往前踏了一步。
而只踏了这么一步,眼前的景象就骤变。
萧家村里满地的尸体雾气般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山剑宗星河梭内部的场景,萧子白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剑尖正遥遥地抵着唐临的咽喉,而唐临的袖间沾着团子的血。
唐临像丢开一只烂布口袋一样,随手把已经死透的团子丢在了一边,转过头却满面淡然地对着他微笑:“你若想杀我,那就杀吧。”
他仰着脖颈,把自己的要害明明白白地亮在萧子白的剑下,神色平静异常。
“你为什么要杀团子?”萧子白感到自己的嗓子都不属于他自己了,他颤着声艰难地问,看着唐临坦然的眼神,萧子白的剑尖在对方的脖间颤了几颤,却始终没能刺下去。
一瞬不瞬地盯着萧子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唐临忽地粲然一笑,原本的坚毅决然转瞬消失不见,反而凭空生出了几丝妖媚:“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杀团子吗?”
他伸出手臂,姿态优雅地环上了依旧指着自己脖颈的剑身。萧子白的剑先于他的意志发起了反击,唐临那本就轻薄宽大的衣袖被冷厉的剑气一击,立刻寸寸断裂,在满是尘埃的泥地上化作了星点碎羽。
而唐临本来白皙无暇的胳膊上,也已多出了道道红痕。
他却像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嘴角含笑,手臂如蛇一路缠了上去。最终,用自己的手,握住了萧子白的手。
还不等萧子白做出什么反应,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柄碍事的剑已是被唐临击到了地上。
他赤着半只臂膀,就这样趴伏在萧子白的身上,轻轻靠在他耳边,一边呼着气,一边低低的说:“我杀团子,是因为我嫉妒啊。”
“它能光明正大地亲近你,与你玩耍,陪伴你渡过日日夜夜……而我呢,我只能假借它的身体,用它的眼睛看着你,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你说,我为什么不嫉妒?”他在萧子白的耳边低声细语着说,温热的气息痒痒地拂过他的后颈,与此同时,唐临裸露洁白的足尖也已经搭上了萧子白的小腿。
如此场景,应该也算得上是活色生香,萧子白却用力地闭了闭眼,狠狠地将唐临从自己的身上甩下来。
“你不是他!”萧子白厉声道,被他甩到一边的唐临却轻声笑了起来,这笑声极娇媚,带着真正的唐临绝不可能会有的入骨缠绵。
周围的场景骤然间再变。
唐临与星河梭都不见了,此刻萧子白身处的是凌山剑宗,一群人围绕着他,对着他肆意嘲笑着。萧子白提起剑,毫不犹豫地一个劈斩,凌山剑宗和嘲笑着他的人群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溜儿五间轩敞的大瓦房。瓦房已经起了有些年头了,但仍然打扫得干净,墙上新刷了些浆,看着白刷刷的,配上房顶的黑瓦格外显得精神。
瓦房前的地面上摊晒着大片的苞谷,矮矮的烟囱里冒着烟,杏眼桃腮的美妇斜扎着头巾,站在苞谷旁“嘘嘘”地赶着鸡,瓦房里有婴儿的哭声和幼儿的嬉闹声,夹杂着鸡鸣犬吠。
萧子白看着这场景只感到毛骨悚然,他手里提着剑想要挥出,却怎么也挥不出去。
赶鸡的美妇大叉着手,一路把鸡群从瓦房的这头赶到了那头,鸡群经过萧子白的时候还知道从两旁绕过,那美妇却始终都如同没有看见他一样,眼里的神色冷漠得可怕。
萧子白站在鸡群的中央,眼里终于露出了些少见的迷茫:“娘不是……已经死了么?”
这是曾经的那个萧家啊,美妇人就是萧子白的娘,萧子白明明在她死去的时候都不曾流泪,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明明知道这一切只是幻境,他却始终没有想要挥剑的欲!望。
美妇人来了又去,匆匆忙忙地在萧子白身边一次又一次经过。她喂鸡、翻苞谷、提水、盛饭……她看着鸡群的眼神都带着些欢乐,转向盛满孩童欢笑声的瓦房时爱意满满,但唯独对萧子白,她一次又一次地无视,就算偶尔瞥他一眼,神色也比冰雪更寒冷。
终于,那美妇人在经过萧子白时有了不同的反应,她厌恶地用手推搡着萧子白,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竹匾:“丧门星!活妖怪!说多少次了!滚远点滚远点!偏要站在这给老娘添堵!”
她用盛满苞谷粒的竹匾狠狠地向萧子白打去。
萧子白不避不让,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幻境,我想象的娘也永远是这个样子么?”他微微地苦笑起来,此刻他的眼中又哪里还有迷茫,满满的全是清醒与理智。
“……算了,本就不曾拥有过,如今又何必强求。”
他看也没看那美妇人一眼,径直拔剑而起。
匹练般的剑光被他紧握手中,劈天而上,剑气如虹,直贯长空!
缕缕游丝般的剑气自虚空中浮现,飞鸟投林一般没入萧子白斩出的冲天之剑,那原本虚幻无形的窄小剑影一分分长大,转眼十丈,转眼百丈,再眨眼空中一把巨剑便已经凝聚成形,赫赫然是萧子白手中那柄剑的模样。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功夫,足有百丈大小的巨型剑光便冲天而起,直入云霄,挟着撕天裂地一般的气势对着全无一物的虚空当头斩去!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萧家村上方寂静漆黑的夜空骤然崩散。
百丈剑光犹自余势不歇,穿过层层虚幻群星,狠狠刺入了群星背后悬浮着的巨大阵法之上,将那巨大阵法一剑洞穿。巨大阵法瞬间爆裂开来,掀起一阵无形气浪,往四周横扫而出,萧子白顺着气浪御剑疾飞,直接往那爆裂开的阵法漏洞处冲去。
而碧灵秘境的一间静室里里,一只小巧玲珑的阵盘忽然发出了“咔擦”一声轻响,坚固的盘体先是裂开了一丝缝隙,紧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龟裂。阵盘附近盘膝而坐的妖媚女子身体摇晃了一下,喷出了一口血来。
第35章
萧子白在一片绵延层叠盛开着的花海中睁开眼,他一睁开眼就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却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能发现。
他还记得自己陷入幻境前听到的那一声媚笑。
再联想起和其他的幻境画风不太一样的那个“唐临”,萧子白很快就断定自己是落入了他人迷惑心神的陷阱,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惹到了这样的仇家:在他的印象里,凌山的那几个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例如方宏朗之流,都绝没有这样一手操控幻境的实力。
如此算来仇敌倒很有可能是唐临那边的。
萧子白想到此处,再记起当初那只破空而来的七彩光球,便立时坐立不安起来。花海里景色虽美,他却根本无心去看,只急着四处去找唐临。他先是碰到了几支其他门派的小队,因着不熟也没上前去打招呼,碰到了方宏朗他们那一队的凌山弟子后萧子白不得不去打了个招呼,结果却被有意无意地狠撞了几下。
他也没空和他们计较,匆匆忙忙道了别就继续往前走,却不想绕了没两圈,竟碰上了御兽宗的人。
本来碰到了御兽宗的人也没什么,岂料他们一看到萧子白便叽叽喳喳地嚷起来,说要揍他一顿,话里话外都带着股酸味儿。萧子白没耐烦和他们撕扯,只想着赶快脱身去找唐临,结果对方说了没两句话直接动起手来。
扑面而来的不是雷电就是火花,一个个的都可劲儿往萧子白的衣服上头发上招呼,有意想把他这个“抢大人的混蛋”给弄一个灰头土脸。萧子白起先还顾忌几分他们是和唐临同宗,挨着了几下后也腾出火气来,拔了剑就要立一立自己的威势,没料到那剑一拔出,光闪闪的锋刃软得和烂泥也似,顺着他的力道弧线状脱离了剑柄飞出来,“啪”地一下砸在了御兽宗里一个个儿小小的少年脸上。
小少年摸了一把脸上的烂泥状物体,一瘪嘴差点就要哭出声。
原本火星四溅的场面一下子就变了味儿。
萧子白尴尬得一时间都忘记了要去找唐临的事情。
他一边慌忙着解释自己的举动真正是发自无心,一边还纳闷着那柄方才还锐利的剑刃怎么就变成了烂泥,那边厢方宏朗却笑眯眯背了手在等萧子白的死讯,心中自以为得计。
“本来还以为找不到萧子白了,不想那小子自己送上门来,倒是没有枉费我之前在御兽宗那群人面前费的那番功夫。”方宏朗得意洋洋地想:“那小子拿手的就一样剑意,我让人用化泥符把那剑给废了,他才筑基四重定然察觉不出来。到时候御兽宗与他大战,他关键时刻一拔剑甩出团泥巴,还能有不死的?”
他想得倒是很美好,奈何忘记了御兽宗里萧子白是由唐临罩,那些个小妖也就敢下黑手烧个头发点个衣服了,若真的敢伤到萧子白哪儿,唐临保准得把他们一个个都给风干白灼糖渍红烧了。
小妖们的确很向往着要和唐临大人“融为一体”没错,不过那也要分方式啊……
被大人吃到肚子里的这项光荣重任,还是交给糖渍山楂去做吧。小妖们如是想。
唐临却不知道萧子白差点和御兽宗的妖族们打了一架。
他现在正行走在一条漫长的树洞里,按理来说树洞不应该是漫长的,但这个树洞却是,唐临在这里已经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但仍旧没能走到尽头。
也许是因为树洞所在的树身实在是太粗壮?
树洞的入口便是在密林中央那棵参天的古木上的,唐临在虚影周围寻摸了半天,也只找到了这一个可疑的所在,为了离开这个“幻阵”,没奈何只得一头扎进来。
没想到进来之后到现在都没能走出去。
若不是树洞上装饰用的壁画在不断变化,唐临甚至可能会以为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他身边浮着一团小小的炽白火焰,照亮了周围的洞壁,唐临时不时地瞥那些壁画一眼,虽然壁画们已经大半褪色朽坏了,看得多了之后,还是隐隐约约地发觉了一点脉络,比如不断出现的缠藤巨树图样、一男一女两个反复出现的人形,凭借这个,唐临猜测这壁画说的应该是碧灵秘境主人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在他的脑海里还依稀有着印象,大概是传承记忆里面的?书里的原文没可能给他介绍这些背景设定。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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