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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穿书]如何喂养一只主角 作者:鹤衣

    第8节

    黄乐山从山洞里出来,一转眼看见了华羽大鸟的眼神,不由得恼羞成怒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很厉害的!再看我小心我咬你啊!”

    说着还努力做出凶恶状,对着唐临龇牙咧嘴了一番,不提防露出了两只可爱的小虎牙来,顿时显得更没有气势了。

    唐临努力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是的,我错了,我不该那样看你。”然后他老老实实地垂下眼,做出了一副深刻忏悔的架势。黄乐山这下满意了,拍拍手掌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我认识的一个人族受伤了之后,伤口总是能飞快愈合,这正常吗?”

    黄乐山摸摸下巴,沉吟了片刻道:“这不算正常,但也不是很特殊,一般的天生灵体都会附带各种各样的效果,这种伤口愈合的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他看了一眼唐临,有意提点道:“虽然愈合得快,也不是说这人就会是不死之身了,只要一剑捅到心脏,就还是可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临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的!”

    “你不会,那他呢?”黄乐山轻轻地笑了声,眼底终于露出来些千年积淀下来的冷漠,那冷漠的神色和当初的孔六如出一辙:“我只是提醒你一声罢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需要去杀一个特殊体质的人,那你千万要记住,捅心脏。”

    唐临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我只是想问,这样不断受伤、不断愈合的时候,那人会不会很痛。”

    黄乐山听了不由默然,他抬头看了唐临一眼,没有回答唐临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他:“他知道你是个妖吗?”

    唐临的脸色白了白,黯然道:“他不知道,他甚至一直以为我和团子就是主人和灵宠的关系。”

    “那他对你的两个身体态度分别如何?对‘主人’怎样,对‘灵宠’又怎样?他把‘灵宠’当做‘人’一样看待的吗?”黄乐山尖锐地问,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唐临,似乎想从他的鸟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唐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中,他抓着岩石的三只脚爪紧了紧,锋利的趾甲在岩石上刻下了数道白痕。

    他想反驳黄乐山的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子白一次一次对团子的无视,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这么多次呢?

    有人会真正地把一只鸟当做家人看待么?哪怕那是一只通人性的鸟?而自己,就算自己能变成人形,骨子里终究是异类。

    “喀”地一声响,唐临不自觉地把岩石抓碎了一小块。

    黄乐山摇摇头,对他说道:“受伤时大家都会痛,不管体质如何,都是一样地痛,愈合的时候则根本就不会有痛感,最多只是些轻微的麻痒。但我担心的是,他受伤时自己不痛,看着他受伤的你反而痛。”

    他跳到岩石上,蹲在唐临的旁边,伸手笨拙地抚了抚他的翎羽:“我不是反对你和他交好,只是真的,与人交心的妖族很少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说没有那种不歧视妖族的人类,有的,但是太少了,太少太少……我不确定你能不能遇到,那太难了,比作为一只妖族活在人间要难上很多倍。”

    “你到修真界里走动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过别的妖族吗?”黄乐山问,唐临想了想,立刻记起了那天在集市里见过的狐妖,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黄乐山冷哼一声:“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和人族的不同?是不是见过的那些都是毛茸茸的有漂亮尾巴和皮毛的种族?狐妖?猫妖?也许还有狼?”

    他说着,嗤笑起来:“你道他们为何露出那种样子,就是因为人族喜欢!”

    唐临听见这样的说法,渐渐有了种不祥预感,他忐忑地道:“为什么要讨人族的喜欢……莫非……莫非……”

    “就是你想的那样。”黄乐山冷冷说,他残忍地挑破了唐临眼前遮着的迷障:“那些妖族,多半都是人族的玩宠,禁了妖丹,不能用法术,露出耳朵尾巴好让那些人族玩乐!”

    “我们试过去救他们,他们却对自己的生活甘之如饴,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拯救,对自己陪人上上床就能舒适生活的状态无比满意……他们不是妖族,一个都不是,他们只是人妖大战后,陆陆续续地开了灵智的野兽而已。”黄乐山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像他们那样生活吗?”

    他打量了唐临一眼,续道:“就算你想也不可能,人族都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你这种鸟最多只能开个屏,在床上半分情趣都没有。你要是被抓去,九成九会变成法宝材料,连做妖宠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宁愿死!”唐临横声道,他拍拍翅膀,偏过头去不去看黄乐山:“我绝不会落到那一步的……绝不。”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犹豫了那么片刻,但最终还是说:“萧子白不会把我当成那种妖宠的。”

    “是啊,他不会把你当成妖宠,因为他只是把你当成宠物。一只特别忠诚、特别聪明、特别有用的宠物。”黄乐山讥讽地说,他瞟了唐临一眼,低声道:“你好好想想吧,不是我在这里多嘴,只是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会像对待一个人那样对待你么?”

    他着意加重了那个“人”的咬字。

    唐临一时间失魂落魄,黄乐山看看他,安抚性地揉了揉他脑袋上的翎羽:“好啦,你回去吧,想交朋友也没关系,只是千万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然后黄乐山便从岩洞上滑了下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再度变回了那个睡眼惺忪的无害样儿,慢吞吞地踱回了洞里。留下唐临一鸟呆呆地立在洞外,看着满天渐渐显露的星子,失了好半天的神。

    第28章

    晨光初露时,唐临恍恍惚惚地自森林里走出来,漂亮的修长尾羽上沾上了些露水和泥土,他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只心神不属地踉跄走着,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

    “哎!你!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唐临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句抱怨似的嘟哝,夹杂着树叶摇晃发出的“沙沙”声,唐临下意识地连连道歉,抬起头却看见树干上一张凹凸起伏着的人脸,吓得他张嘴就吐出了一口火来。

    “你这妖怎么这样啊!撞树就算了,还喷火!”树干上的人脸小声埋怨起来,随后他晃动起了身子,唐临头上的那些树叶便是一阵猛摇,一大捧露水“哗啦啦”地倾斜在唐临头上,把唐临喷出来的那一小团白炽的火给浇成了一抹青烟,顺带把唐临整只鸟给浇了个透顶。

    唐临面无表情地用湿漉漉的鸟脸看着那棵树。

    树略有些尴尬,树干上的那张人脸微微地往下沉了沉,似乎是在低下头躲避唐临的眼神:“……那个,我力道没控制好,见谅,见谅啊……”说话的时候,他头上相距较远的几根树枝还在努力地弯曲着对碰,像是在学着对手指,然而因为树枝太长,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反而蹭掉了数片绿叶。

    ——正好掉在了唐临身上。

    唐临沉默片刻,挥翅膀拍掉头上身上的树叶,又往后退了几步,走出了树荫的笼罩范围后方一抖羽毛,甩了甩身上的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喷出团火来,摇头摆尾地跳进去洗濯自己。结果他洗着洗着,身后的那棵树又小小地嘀咕了句:“当着别人的面洗澡这不太好吧?”

    “……你闭嘴。”唐临忍无可忍地道,大概是因为他此刻满身是火,在一棵树看来确实很有威慑力,那张脸安静地闭上了嘴。但还没闭一会儿,那树便又开口道:“说真的,你不觉得在一棵树面前放火这不太好吗?虽然我相信你是不会烧到我的,但是我还是会害怕嘛,这是一棵树的本!能,本!能你知道吗?是根深蒂固深植在血脉里的,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掉……”

    唐临一扇翅膀把那团火给扑灭了。

    “现在火没了。”唐临冷冷说。

    那棵树愣了愣,犹豫着说:“……哦。”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在这片沉默里,刚刚被那棵树的突然出现而打断的沉重思绪又回到了唐临的身上,他看看那棵树,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身在何处了。唐临知道他可以直接飞到天空去分辨方向,但他现在完全懒得挥翅膀,想来想去,他干脆慢慢地走到了一棵没有人脸的树边,安静地卧了下来。

    唐临其实很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但他能做到的只是把头埋在自己的翅膀里;他尽量想象着自己正在被拥抱,然而环绕他的除了自己的翅膀外,就只有冰冷的空气。

    他有些想念萧子白的怀抱了,尽管那怀抱很多时候比空气更冰冷。

    他闭着眼,尽量把自己的头颈埋得更深。

    忽然,唐临听到头顶的枝叶在沙沙响。“大概是风吧”,他无动于衷地想着,但紧接着,唐临就感觉到了那沙沙声在不断地越变越响,还隐约有细小的枝叶接连落在自己身上。唐临疑惑地抬起翅膀,歪着头向外看了看,然后他惊恐地发现旁边那棵树上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靠着的树上!

    唐临:=口=!!!

    “你要干嘛?”唐临警惕地窜出三尺远,到了一片没树的空地上后才回过身去看,却看见那张眼熟的脸在树干上转了转,满树压低的枝叶“哗啦”挺直了:“我只是感觉你不太开心,想安慰一下你……”那张脸像是踌躇了一下,才小声地说:“不过我的手太短啦,怎么都碰不到你。”

    唐临一眼扫到地上那些破碎的枝叶,眼中的警惕稍稍消退了一些,但他仍是问:“你究竟是谁?”

    “你想问的是我是什么吧?”那张脸不甚在意地说,把头顶的树叶弄得哗哗响:“我曾经是棵树,但现在只是个木灵了,我的身体已经死啦,所以我只能在别的树身上过日子。”说着,那张脸突兀地在唐临面前的树干上消失了,又出现在了另一个树上,对着唐临摇了摇枝叶:“你看,像这样。”

    “你的身体……死了?”唐临诧异地说,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急忙补充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反正已经过去很多年啦。”那木灵愉快地摆了摆树干,蹙起没有眉毛的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树枝一晃道:“太久了,我记不太清具体是什么情形了,只记得那天有很多火,到处都是血和惨叫……”

    他安静了片刻,才接着说道:“我只记得我爹娘都是那天死的。”

    唐临深深地后悔起自己干嘛要提起这个话头,他抬头看看那木灵的脸,有心想过去摸摸树干,却又疑心着摸树干是否有用。在他犹豫的空当里,木灵却已经抬脸笑道:“是黄叔叔把我给救回来的,我很感激他。不管怎么样,活着总是比死掉好呀,而且我活着一天,就还能记得一天我的爹娘,不至于让大家都把他们给忘记了。”

    “黄叔叔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带我来祭奠他们,我依然想念爹娘,但我已经没有那么哀伤了。”

    他将几处枝叶刷啦啦拍在一起,像是击了个掌般,释然地道:“你看,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嘛,当初让我那么难过的事情,也还是过去了嘛,所以你别难过了,嗯?”

    唐临万万没想到木灵最后会来这么个转折,之前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云顿时被驱散了大半,他的眼中透出一点笑意来,拍拍翅膀飞到了木灵所在的那棵树上,拣了根树枝站着,低声应道:“嗯。”

    微风轻轻吹拂着满树的枝叶,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浅淡的晨光斜斜地透过枝叶投进来,照在唐临的翎羽上,一时间竟是流光溢彩,华美得不可方物。

    木灵努力地想抬起脸来看唐临一眼,但怎么抬都抬不到适合的位置,若要他换去另一棵树上却又舍不得,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唐临站着的那根树枝,好奇地问唐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难过呀,是玄宁欺负你了吗?”

    “不不不,这不关我师娘的事。”唐临急忙说,他想象了一下孔六知道玄宁被强行背了黑锅的样子,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对木灵解释道:“我难过是因为另一个人。”

    “人?”木灵好奇地瞪大眼,唐临这才发现自己的口误:在御兽宗里,在木灵所在的天地里,所有的生物全部都不是人族。他愣神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改口,而是点点头道:“是啊,是一个人。”

    木灵虽然好奇,却忍耐着没有继续问,唐临却忍不住接着往下说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和他相遇了。”

    然后他一点一点地,将整个故事娓娓道来。

    他讲到了他和萧子白的初遇,那几年里平淡又快乐的生活,突如其来的分离,再次相见和再次离别……他讲了很多很多,甚至讲到了一些自己作为读者时看到过的故事,包括萧家村的那些愚昧的村民和那个所谓的预言,讲着讲着,唐临忽然沉默下来,他突兀地问木灵:“你相信预言吗?”

    “预言?”木灵奇怪地重复着,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奇特,带着那么一点点罕见的愤恨和厌恶。

    “大鸟,你知道吗,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人族和妖族打过一架。”木灵说,他虽然没有真正的舌头和嘴巴,但不知为何,唐临总觉得此刻木灵的声音里带着点奇异的干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吗?”

    “——因为啊,有个混蛋做了那么一个预言。”

    木灵告诉唐临,在很多很多年前,妖族曾经有过一个强大的占卜师,他掌控着时间与空间之力,能窥看过去未来。那个占卜师能预言出每一次洪水、每一次干旱,甚至能预言出大妖的死亡与新血脉的诞生,每一个妖族都对那位占卜师敬畏又信任,他们相信那个占卜师做出的每一个预言,甚至如果他对妖们占卜说明日太阳就将坠落,妖族也不会有所怀疑,反而会去忧心忡忡地商议“太阳掉下来了该怎么办”,完全没人觉得他的占卜会有失败的可能。

    是的,那就是这样一个既强大又有名望的占卜师。

    然后这个既强大又有名望的占卜师在某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突然做出了一个事关全族气运的预言。

    “妖族将灭,人族当兴。”他喃喃地这么说着,然后第一时间将这个预言呈送给了当时的妖族皇者。

    妖族当时的皇者是一只睚眦,嗜杀好斗,好大喜功,骨子里带着股傲视天下的狂妄。在得了这么个预言后,他毫不犹豫地下了令,准备剿灭整个人族。恰恰好好,人族那边也得了个有几分相似的预言,只有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妖族杀人。”

    战争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全面展开了,大批大批混杂居住着的妖族人族被杀死,三千世界被两大族群分别划为己有,凡是越界的外族都被杀害,这样僵持的态势大约持续了十几年,终于如洪水倾泻一样爆发了。

    木灵说,他记忆里那段时间的天空都是血色的,不论往哪里走,都能时不时地看见破碎的尸体。人族妖族的数量越打越少,最后三千世界甚至有一大部分被完全空置了,因为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控制它们:但即使是这样,两族还是杀红了眼一样地打着,甚至完全忘记了这场战争的初衷是什么。

    妖族的大妖死了,人族的大能死了,甚至连发动这场战争的妖皇睚眦都死了,但做出那个预言的占卜师却还活着,一直活着,每天都在对那些妖族们预言着这场战争的胜利,大家也深信不疑地继续与人族死战。

    直到有一天,占卜师突然失踪了。

    失踪前,他留下了最后一个预言。

    “妖族当灭。”

    “你问我相不相信预言?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木灵反问唐临,唐临默然片刻,伸出翅膀轻轻搭在了树干上,他想了想,说:“预言终究是由人做出来的。”

    大树满树的枝叶一瞬间耷拉下来,木灵轻轻叹了口气:“……而我当时真的相信过。”

    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打起精神来问唐临道:“所以呢,你的故事接下来是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啊……”唐临愣了愣,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的话题,含含糊糊地对木灵说:“你知道的啊,我和他一个是人,一个是妖……”

    木灵歪着脸打量了他片刻,断定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他。”

    “不!我不喜欢他,我只是……只是把他当做我的子侄辈看待!”唐临果断地说,他的爪子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脚下的树枝。

    “把他当做子侄辈?可是照你的说法,你和他其实应该差不多大?甚至你还比他小点?”木灵继续歪着脸问,唐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犹豫了一会,木灵却已经转移了话题:“哎,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应该都是把他当做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是的。”唐临略略松了口气,他低低地垂下头,左边那只脚爪的脚趾不自觉地敲打起了树干:“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事实,我不想失去他……”

    “我总觉得在你心里,是下意识地觉得说出来就一定会失去他的。”木灵轻快地说,他晃动起了一片枝叶摇了摇,一针见血地对唐临指出:“你对他其实并不够信任。”

    “……”唐临一瞬无言,他默然了片刻,勉强说道:“我只是不愿意冒险。”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唐临的心里指责道:“你就是不够信任他,你的的确确认为一旦说出事实就会失去他,所以你才一直选择了隐瞒。

    可是隐瞒一时难道可以隐瞒一世吗?他总有一天是要知道事实的,到时候你却该如何是好?事到临头才对他懊悔赎罪么?来得及么?”

    唐临在心里软弱地反驳着:“不,我相信萧子白是不会因此疏远我的,我只是担心会因此而暴露御兽宗妖族的秘密……”

    “得了吧,不要再这样给自己找借口了!你不是不担心御兽宗暴露,只是想萧子白这件事上,你担心更多的分明是你自己!一开始你认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谎言,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个谎言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大,你明明已经发现了,却偏偏没有站出来,难道戏弄萧子白很好玩吗?看着他因为一无所知而在你面前出丑很好玩吗?”

    唐临的脸上一瞬间火辣辣的,他喃喃道:“不……我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打算瞒他一辈子,那就继续瞒着好了,可是如果你仍然准备告诉他真相,那就快点说啊!早说总是比晚说好,越拖到后面,事情只会像滚雪球那样酝酿,越变越糟糕。”

    令唐临羞愧的是,在他的脑海里,“瞒他一辈子”这个念头居然有那么几秒钟隐隐地占据了上风,然而很快他就坚定下了决心,把那个令他内疚羞惭的念头狠狠压在了心底最深处的黑暗角落。

    “……反正总是要告诉他的。”唐临自言自语着,他无意识地一遍遍用脚趾敲打着树枝,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他身上感受到的压力似的。他摇了摇头,神思不属地对木灵说:“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对他不够信任。我会告诉他一切的,我……我相信他不会因此而抛弃我。”

    “这就对了嘛。”木灵满意地说,他一拍枝叶,“啪”地拍出来一只半透明的绿色泡泡:“来一起玩儿?”

    唐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拒绝,于是唐临陪着木灵玩儿了半天的泡泡。

    玩着玩着,他发现这些泡泡都是由木属灵力构成的,于是仔仔细细地解构了几个后,举一反三地做出了红色泡泡、蓝色泡泡、金色泡泡……木灵对那些泡泡爱不释手,他求唐临帮他稳固了泡泡,然后小心翼翼地让那些泡泡悬浮在树荫下,看着成片五颜六色的泡泡,木灵欢喜地叹道:“真好看。”

    他晃了晃树干,略微有些遗憾的说:“要是能一直呆在这棵树上就好了。”

    “你不能吗?”唐临稍稍讶异地道,木灵沮丧地回答他:“不能……如果我长期呆在同一棵树上,树会死的。”

    唐临看了一眼四周再度耷拉下来的枝叶,犹疑地问:“那你要一直这样了吗——这样待在树上?”他想皱眉的时候想起来现在自己没有了眉毛,只能咔哒了一下喙代替。

    “如果有木灵心我是可以出来的啦,不过木灵心太少见了,我只知道我娘曾经有一颗……不过现在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木灵有些郁郁地说,不过他很快就又开心起来,对着唐临欢欢喜喜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啦!”

    “以后记得要来看我啊。”唐临走的时候,木灵一棵树接一棵树地送他一直送到了这片森林的尽头,他远远地看着唐临拍着翅膀飞走,使劲儿地晃着自己那棵树的枝叶,像是在挥手道别。

    唐临乘着风盘旋着飞升,他低头看了一眼摇晃着的树海,轻轻啼鸣了一声回应。

    也许是该和萧子白说清楚了吧。唐临想,他决定找个机会,将真相对萧子白和盘托出。

    本来他是打算今天晚上就去的,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傍晚时分唐临刚刚踏出浮空飞梭,就眼尖地看见了天边处原本被狂沙磨砺得昏黄的天空渐渐漫上了一层浅碧色。那碧色像是水墨般缓慢地洇开,逐渐地扩大晕染,慢慢地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同样的青碧。

    一艘巨大的青色星河梭自那漫天的青碧中无声地探出身形,那星河梭虽然还及不上御兽宗浮空飞梭的身形,却已经比之凌山剑宗的要大了数倍。

    不知道是没看见下面有人、还是它本身有意放慢了速度,这巨大的星河梭以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态势,缓缓向着凌山剑宗那边碾压而去。巨大的梭体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从唐临的角度去看,梭身上一朵青色的祥云标记无比显眼。

    青云门,唐临一眼就认出了这星河梭的主人。想起原文中萧子白就是被青云门为首的一群修真者们围攻致死,唐临冷冷地笑了一声,直接退回了浮空飞梭里:他一点都不想和这些家伙打交道。

    凌山剑宗的弟子们一个个神色警惕地注视着缓慢压来的小山样的巨梭,包括萧子白在内,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友好。吴长老拧着眉头,满心厌烦地啐了一句:“小人得志!我们几个且还没死呢!”

    第29章

    相比于资格较老的凌山剑宗或者底蕴深厚的御兽宗,青云门不过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但它却像一头狰狞的巨兽一样,时时刻刻地觊觎着原本属于老牌门派的那些资源名望、身份地位,日日夜夜地幻想着将他们拉下马来,然后自己顶替他们的位置。

    而很不凑巧地,青云门瞄准的第一个猎物,就是萧子白所在的凌山剑宗。

    凌山剑宗是一个很老牌的门派了,一向以武力值高著称,而武力值高就意味着他们在人妖之战中是属于人族的顶梁柱角色,这个角色给他们带来的除了极高的名望外,还有大量的死亡。随着大批原本可以成为门派中坚的弟子战死,凌山剑宗不可避免地虚弱下来,而他们的虚弱,给了青云门可趁之机。

    萧子白入门不过数年,却已经屡次听说过青云门的强横霸道。此刻眼见那青云门的星河梭向着他们这边直压而来,却有意无意地远远避开了御兽宗那边,显见是将他们凌山剑宗看作了软柿子,不免也手按剑柄,心中暗生愤懑。

    再看左右,凌山弟子们的表现几乎和萧子白如出一辙,吴长老拧着浓重的眉,粗声粗气地道:“好了好了!都给我安分点!我在这儿,还轮不到你们一群小崽子出头!”他左右看了看,悄悄地将凌山剑宗在驻地周围布下的防护撤去,然后他将手掌一翻,取出来一个酒葫芦。

    那是吴长老的剑。

    吴长老眯眼盯着那青云门的星河梭看了数秒,然后手腕用劲,将那酒葫芦远远一抛。

    酒葫芦猛颤,发出尖锐至极的嗡鸣,以几乎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着那庞然的星河梭一往无前地撞去。那葫芦如此渺小,在巨大的星河梭前如同蝼蚁面对巨象,气势却汹汹,挟着股诛戮绝灭的森然。

    在将将要触碰到星河梭周围的防护阵法的刹那,酒葫芦徒然爆裂!

    “砰”地一声闷响,不重,却极清晰,吴长老抛出的酒葫芦眨眼间碎裂成了十数片,这十多片酒葫芦的碎片呼啸着飞去,带着令人牙酸的尖锐鸣响割裂了代表阵法防护的线条。在这些碎片的掩映下,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灰色弹丸无声地飘转过空气,悄然落在了青云门那艘星河梭的梭首。

    就像是一滴露水落在花瓣,或者一片羽毛落上地毯,那姿态如此轻柔,让人无端地想起天边第一朵雪花的飘落。

    然而在这灰色弹丸飘落在星河梭首的瞬间,那宏伟的梭体居然在空中有了片刻的停滞。

    随后,是“喀啦啦”的连续的爆响,整艘星河梭从头至尾,连环般爆开了一长条深深的剑痕。这艘庞大无比的星河梭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毫无预兆地猛然自空中摔落,梭内传来一声暴烈的怒吼:“是谁敢袭击我青云门!”随后空中迅速铺开了一层青色的厚云,沉重的星河梭扑地摔到了厚云中心。

    梭内飞出一个虬须虎目的壮汉,他一挥手收了身后青云,转过身来正横眉立目地准备对凌山剑宗的人说些什么时,他身后那稳稳落地了的星河梭却突然卡啦一声响,然后直接裂成了两半。

    凌山剑宗的弟子堆里隐隐传来了几声笑。

    那壮汉脸颊涨红,想要回去看看弟子们是否安好,又觉得不发一语就转头离开会泄了气势,踌躇片刻,匆匆撂下句狠话道:“你们给我等着!这是对我青云门的挑衅!”

    说完转身就想走,吴长老却招手收回了剑丸,假意叹道:“道友这是说甚,在下不过是在我凌山驻地练剑,如何却成了挑衅了?倒是青云门的这位道友,不说一声就直接闯进我凌山驻地究竟是何用意?”

    这一句话就拦住了壮汉匆匆要返回去的脚步。

    哪里便是凌山驻地了?壮汉心想: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罢了,真的碰到了防护阵法后他自然是会出面拜访的——事实上他一直在等着将要触碰到防护阵法的刹那——然而那壮汉两眼一圈转后,愕然发现自己门宗的星河梭居然真的是坠落在凌山驻地的阵法范围内的!

    壮汉也并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他就猜到必是眼前这老贼有意关了阵法引他入彀,然而此刻已经既成事实,他再机敏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如何去圆,且现在门主并不允许他们公然与凌山对抗,那壮汉无法,只得露出个难看的笑来:“只是我想到与诸位道友好久不见,便不由得甚是想念,甚是想念啊,想让两门弟子早日亲近亲近。”

    吴长老笑眯眯捻着胡须,点头应道:“亲近、亲近,确实是亲近。”

    可不是嘛,都亲近得整艘星河梭往人家的驻地里闯了。

    壮汉便甚是有些尴尬,他吞吞吐吐了片刻,一眼扫到了人群中的萧子白,立刻眼前一亮道:“就是嘛,亲近亲近是好事,不如你我两宗更进一步,让弟子们互相亲近切磋一番如何?”

    也不待吴长老回应,壮汉就迅速地将话题转到了萧子白的身上:“我看凌山弟子中很有几个特别的弟子嘛,比如那个,筑基三重的,这样的修为敢来碧灵秘境必定是有所依仗!我门下弟子若能有幸与他切磋,必定能收获匪浅啊!”

    这时候青云门那些弟子都已经陆陆续续地从裂成两半的星河梭里爬出来了,吴长老只扫了一眼就心知肚明:这些弟子里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八重天了。

    筑基八重天啊,在吴长老自己看来自然是抬抬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拍飞的货色,但对于萧子白?筑基三重天的萧子白?

    吴长老有心回绝,但凌山剑宗一向锐意尚武,从未有过回绝切磋的先例,他一时间便很有些为难:身为长老,他是知道萧子白当初入门时几乎称得上是逆天的资质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七年了也才筑基三重,但眼看见掌门真人对萧子白的重视,便知道这少年绝不是一个“废物”,如何愿将美玉往石头上碰?

    萧子白心中却有些微微的窃喜。

    萧子白知道自己收敛光芒数年打磨基础的同时,不免缺少了实战的经验。自从发现自己与唐临之间的差距后,他一直努力修行,想要找机会改变自己“废物”

    的形象,奈何一直以来都寻不到什么机会,如今好容易这机会来了,他又如何肯放过,当下便悄悄对吴长老传音道:“弟子愿与青云门道友一战。”

    吴长老顿足片刻,只想骂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晓得筑基三重与筑基八重的差距,却一想自己就在现场,必不令他当真有什么损伤,借机让他知晓一番修真界的危险也是好事,便点点头应了。

    于是事情就那么定了下来。

    唐临是在发现诸多妖族都挤在一边的琉璃窗口处、伸头伸脑地往凌山剑宗那边张望时发现不对劲的。

    他本来并不是很在意凌山剑宗有何八卦,但奈何凌山剑宗里有一个萧子白,于是唐临狐疑地踱了过去。他的步子刚一动,那些挨挨挤挤着的小妖们就感受到了身后淡淡的威压,一个个都缩头缩颈地从琉璃窗前挪开了,给他让出了一片大大的空地。

    唐临很不习惯这个,但他扫了一眼那些小妖眼里崇拜畏惧向往倾慕……各色交杂的眼神后,决定还是什么都不做,直接大步往窗前迈去。就算这样,在他的脚步经过后,还是耳尖地听见了身后的小妖们在说:“大人好帅啊!而且有这~么高!”

    “要是我能跟大人一样化作人形就好了……也不知道大人的原型是什么?”

    “可能是糖成精了,大家不是说大人姓唐吗。”

    “糖精”听了这话险些一脚踩到自己的袍角。

    立刻就有小妖反驳道:“糖怎么能成精呢?就算没有被吃掉,糖放久了也会变得不是糖了,又怎么能修炼?大人肯定不是糖精。”顿了一会儿,那说话的小妖又信心满满地道:“大人这么好看,原型一定是只特别漂亮的鸟!这多好!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有机会可以和大人交尾呢!”

    交尾?!

    听了这词儿唐临连外面凌山剑宗的八卦一时间都忘了,他悄悄用眼角瞟一眼那小妖族,发现那是个白鸽精。小小白白的一团儿,毛色跟雪似的,按鸟的眼光来看应该是很可爱,但——唐临为自己的念头愧疚了那么几秒——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么肥的白鸽,炖了汤一定很好喝。

    自己是妖,自己是妖,不能吃同族。

    这么对着自己反复念叨了几遍后,唐临终于想起了窗外那凌山剑宗的八卦,打叠精神往琉璃窗外看去,就只看了这么一眼后,他立刻不自觉地蜷起了脚趾。

    凌山弟子与青云门的弟子正团团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圈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萧子白,另一个……却是一个筑基九重的青云门人!

    唐临的呼吸当时就凝滞了一瞬,他本!能地想要奔出去,事到临头却又犹豫了:看样子这只是切磋罢了。对任何一个修真者来说,修行生涯里总免不了各式各样的对战,难道自己能永远把萧子白护在羽翼之下么?萧子白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面对那些风风雨雨的。唐临希望自己能保护他,不令他遭受摧折,却也知道萧子白若真的要成为“一剑灭世”的剑修,那必要先受千锤百炼的打磨。

    犹豫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没有迈出步子。唐临咬着下唇,直直地立在窗前注视着萧子白,看似毫无动作,团子却已经悄悄地自屋中搜了堆疗伤药物来,衔在嘴里悄悄飞往了凌山剑宗驻地。

    而萧子白全然不知唐临就在浮空飞梭里观战,他正被对面的青云门弟子以筑基八重的威势狠狠碾压着。

    那弟子明明可以直接动手的,但却偏偏有意不动手,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威势去压迫萧子白。

    平心而论,他本身的威压并不算如何厉害,应用起来也是简单粗暴得很,但对付一个筑基三重的弟子肯定已经是足够了。他抱着猫儿戏弄老鼠那样的心态,在慢慢地戏弄着对方。

    “这位凌山剑宗的师弟,不要死撑了。”那青云门弟子慢悠悠地开口道:“实在不行就认输吧,毕竟差距太大,再好的剑术也用不出来啊。”

    的确,在他的威压下萧子白甚至没能拔出剑来,但萧子白却并不回答他,只是在他沉重的威势下勉力抬起手来,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剑柄。

    还想挣扎?青云门弟子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假意劝道:“这位师弟,修为差距是再多的剑术法宝也改变不了的,还是不要过于迷恋那些法术技巧,以专心修炼为要……”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身上威势催得更紧。萧子白的足面都已经被迫得压入了沙中,换了别人早就被压弯了脊背,而他却仍然站得笔直,如同一把剑般,只有折断而绝不会弯。

    他这样的姿态让唐临心疼极了,却让对面那青云门弟子极享受,那弟子猛地一凝神,加重了气势的压迫,想要如泰山压顶般一下子把萧子白“压断”,却没想到自己刚刚一动作,萧子白就突然抬眼,然后——他拔剑。

    萧子白等待的就是他凝神压迫自己后,那等待结果时的片刻松懈。

    忍耐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一刻终于到了,萧子白知道自己的斤两。就算说破天去,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筑基三重的弟子,就算底蕴深厚,在筑基九重天的人面前,他最多也只能有一剑的机会。

    因此,这一剑,必须尽善尽美!

    在青云门弟子诧异的目光中,萧子白挥出了他的剑。

    这一剑看起来轻飘飘的,看似毫无力道,却如游鱼一般灵活,准确地在对方如河海的气势中找到了薄弱的缝隙,接着便逆流而上。一道白芒自萧子白的剑端处吐出,周围的凌山弟子们看得瞪大眼睛,接二连三地惊呼起来:“剑气!”“是剑气!”

    “不,那不是剑气。”吴长老沉声道,他仔细看了一眼萧子白,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让其他的弟子们差点惊掉下巴的话:“……那是剑意。”

    第30章

    剑气与剑意,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

    众所周知,对于一名剑修来说,剑气不过是苦修之后即可获得的东西,而剑意则要更重要更难修炼得多!剑诀心法可以靠学习吸纳,战斗经验可以用实战磨炼,剑气出现也仅仅意味着你的内息深厚,剑意却是虚无缥缈难以把握的。它不能用语言来阐述,只能靠自己去领悟。

    在修真界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只有领悟剑意了的剑修,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剑修。哪怕你手持神兵能毁天灭地了呢,没有剑意,你就永远也得不到承认!

    剑意,才是一名剑修真正的神髓。

    此时此刻的萧子白浑身散发着锐利气势,仿若一把出鞘利剑般逼人,平时温煦如玉的面容如今显出了十分的冷意,眼中的神色洁净若雪,森寒如冰。

    从八岁那年开始,萧子白日复一日在寒潭中苦练得来的成果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初露峥嵘,便是惊世之姿。

    雪白如匹练的剑意凌冽森寒,一剑挥出,摄魂夺魄!

    那名青云门的弟子抬起眼,看到一片耀眼夺目的白芒,那白光极清冽,带着股彻骨的寒意。

    明明身处炎热炙人的荒漠,刹那间他只觉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这一剑的森然所冻结。他头皮发炸,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而起,手足却僵硬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抵抗,然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经晚了,在他一抬手欲要翻出法宝的瞬间,那带着砭肌入骨寒意的雪亮剑意已轻轻巧巧在他颊边一转,割下了一小缕头发来。

    那缕头发在被截断的那刻就冻结成了冰,沉沉地摔落在地,砸在满地被太阳晒得灼热的黄沙里。

    萧子白屈指一弹,凌冽剑意眨眼间消散于无形,然而随着那剑意的消散,冷飕飕的一阵风吹过了在场众人的身体,有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低头时却看见脚下的黄沙上薄薄的结了一层冰。

    以萧子白与那青云门弟子为圆心,方圆九尺的黄沙尽皆冻结,形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圆,那一小缕结成冰的头发恰落在整个圆形的正中。萧子白收剑回鞘,轻描淡写对那青云门弟子道:“承让。”

    青云门弟子手捏着个根本没来得及用上的法宝,整张脸神色完全是青白的,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萧子白也不管他,直接抬手对他行了个平辈礼,然后扫了众人一眼,见吴长老对自己微微点头,便转了身准备回到同门之中,却不料他刚刚转身,耳后便传来了尖锐呼啸的风响——

    那青云门弟子在萧子白转身的时候发动了手中的法宝,眼睛发红地朝萧子白的背心狠狠击去!

    唐临的心跳差点都停顿了。

    衔着各种伤药的团子其实早已经飞到了人群附近,但因为不想被人发现所以正悄悄地躲在外圈,正因为如此,在他发现萧子白被青云门弟子袭击的瞬间,根本就来不及赶过去保护。

    然而他还是不顾一切地飞过去了,尽管唐临心知肚明自己无法赶得上,他仍然竭尽全力、毫不迟疑地飞向萧子白。他已经奋力地将翅膀拍打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然而那法宝砸中萧子白分明只需要一瞬……

    在团子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出的瞬间,萧子白身周的气势忽然一凝。他看也不看身后,直接脚尖点地向斜前方窜出数尺,同时并指成剑回身轻轻一斩。

    剑意凌冽。

    白色剑光破空而去,与那青云门弟子掷来的金光闪烁的铜钹狠狠相撞。然而没有刺耳的爆响,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碰撞,萧子白的剑光在于铜钹相接的刹那就化为缕缕雾气样的细丝,看似温柔实则凌厉地将那铜钹紧紧束住,然后彼此交错、狠狠一勒。

    丁零当啷数声脆响,铜钹被细丝般的剑光勒成几片,神光全无地掉在那片圆形的冰盖上,恰好砸碎了凝冻住的那半缕发丝。

    青云门弟子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趔趄了一下,颓然跪倒在地面上,用手背抹了一把唇边的血,用发红的眼睛狠瞪着萧子白,见萧子白面容平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在那里静静站着,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我败了。”

    萧子白这才抱剑对他再度一礼,这一次,他却再没有说“承让”二字。

    团子早在萧子白回身斩剑的那一刻就已经止住了去势,此时正略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悬浮在空中拍打着翅膀,萧子白一抬眼就看见了他,顿时露出了浅浅的笑来。

    他向着团子张开手臂,唐临犹豫了半秒钟,还是不再迟疑地扑进了萧子白的怀里。

    刚刚扑进萧子白怀中,萧子白就将脸埋在了他的羽毛里,声音极轻地咳了一声,唐临心头一紧,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但萧子白咳完那一声后,很快却又抬起脸来,对着吴长老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吴长老示意他可以离开后,萧子白方才抱着团子转身往外走。

    那些前段时间还看不太上他的凌山弟子们悄悄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吴长老偷眼去瞄萧子白的神色,却见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忍不住心想:不骄不馁,行止如一,这种沉凝的气度……就算他因为感悟剑意而一时耽误了修行,但他的心性资质悟性都摆在那里,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之前那些对萧子白的敬而远之、嘲笑讥讽仿佛骤然间就消失了,这些心高气傲的凌山弟子们望着萧子白的眼神终于多了份尊敬。萧子白神色却不动,仿佛全不在乎似的,只一步步步伐稳定地朝前走,只有被他抱着的唐临知道,萧子白的手臂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唐临的心里焦灼得都要冒出火来了,但他此刻却不能坏了萧子白的表现,只能焦急地趴在他的胸口处,暗暗地开始翻自己衔来的那堆药,随后绝望地想起来自己带的多半是治疗外伤的。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萧子白伤到的是内腑经络,总不能让他流一瓶子眼泪直接给萧子白喝吧?

    御兽宗的浮空飞梭内,唐临犹豫片刻,还是直接化为大鸟,拍拍翅膀直接向二黄所在的森林处飞去,留下满地的小妖望着他的背影惊呼:“是鸟哎!大人的原型真的是鸟哎!”

    “大人的原型也好美……好好看……”

    种种花痴的言语听得萧子白怀里的团子都是忍不住地一阵发抖。

    平时非常关心他的萧子白此刻却完全没注意到团子的颤抖,他加快了脚步,迅速冲过无人的走廊,猛地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用力将门合上,倚着门扉一下子瘫倒下来。

    他这么一倒下,唐临才惊恐地发现萧子白的脸色完全变得惨白,甚至连他周身环绕的灵力都有了一瞬间的撕裂。几片薄冰笃笃连响,深深插进了萧子白周围的门扉和地面,萧子白的睫毛上甚至开始凝结出一层细小的霜花。

    唐临毫不犹豫地把衔着的储物袋甩出来,开始急切地翻找其中可能有用的药物。

    萧子白又咳了一声,咳出了些细细的血丝来,他抬起眼看见唐临正奋力地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不由得绽开了个极轻的笑容:“没事的,团子,我只是刚才逞强了些。”

    他说着,气息却有些乱。萧子白皱皱眉,闭上嘴抬起手掐出一个法决,将周身狂暴的灵力稍稍平静了下来,眼睫上结出的霜花也褪去了。他又慢慢呼吸了片刻,将自己的内息调整得毫无异样了后,方才继续开口道:“你别急,我就是越级强行用了次剑意,只是多用了一次而已,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的。”

    唐临却愤怒地一拍翅膀,横眉立目地瞪起眼,狠狠用喙在萧子白的鼻尖处咔哒了几声。

    萧子白自知理亏,低下头去嗫喏道:“本来我是算好了的,用一次剑意就够了,谁知道他后来又突然袭击……”

    唐临锋利的爪尖在他面前不到半寸的地方狠挠而过,萧子白不说话了。

    他又轻咳了一下,看着团子接二连三地往他膝上扔来的瓶罐,在唐临的瞪视下吃了数种后,萧子白终于忍不住又说:“我真的没多大问题,真的,不用吃这么多药……”

    话没说完,他就听见了自己背后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极有礼貌,克制的笃笃笃三声,停顿片刻后,可能是听见房间里没有反应,便又是连续的三声。

    团子用眼神示意着萧子白去开门。

    现在会有谁突然来找他?萧子白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有什么人和自己亲近到这等地步,但在团子的眼神逼迫下,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磨蹭着将门拉开了一小条缝。他将脸半侧着伸出去一看,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唐临。

    那瞬间萧子白汗差点都下来了。

    “能让我进去么?”唐临看似平静地问,但萧子白心虚地觉得唐临平静的表面下是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想不太出来自己是哪里惹唐临生气了,但在前唐临后团子两道目光的逼视下,萧子白还是默默地将门完全打开:“请进。”

    说完后萧子白才想起来团子正带着一堆药在房间里面呢!也不知道团子是哪里弄来的药?偷的唐临的么?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他有点担心团子会因为“偷药”的事情被唐临教训,但话已出口也不好把唐临拦在门外,萧子白只能不动声色地挪到那堆药旁边,试图用身体把“罪证”遮掩起来,同时不断地用眼神示意团子快跑。

    唐临满肚子的火气被萧子白这个举动打消了大半。

    他伸出手,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萧子白:“给你。”

    唐临轻声道,见萧子白迟疑着接了,又疑惑地开始打量那瓶子,他便接着补充:“御兽宗药峰长老出品,愈合内腑、治疗经络最合适不过,平常小伤半颗即可,稍微重点吃一颗,你嘛……”唐临打量着萧子白依旧苍白的脸色,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你还是吃两颗吧。”

    萧子白:“……”

    他苦恼地晃了晃那个装药丸的瓷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神色疑惑地问唐临:“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因为我一直躲在御兽宗那边看你”无疑是个更安全的答案,但唐临却选择回答:“团子知道的,我都知道。”

    听了这话,萧子白的神色更见迷茫,唐临本有心想直接说出实情,看了他这样子又有些犹豫,最后决定还是慢慢地旁敲侧击。他半垂下眼,团子轻盈地飞到他的肩头上立着,唐临指了指那些萧子白试图藏住然而完全藏不住的瓷瓶,轻声道:“这些是我给你的。”

    他以为这么一说,萧子白多半能够有所联想,唐临怎么也想不到,萧子白此时此刻确实是联想了,但他想着的却是:“唐临又送给我东西了!”

    “他是不是真的对我比较特别?”

    “他知道我受伤了,是不是代表看见我刚才的那一剑了!”

    “怎么办,好紧张,要不要告白。”

    “好像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啊……”

    又紧张又兴奋,又高兴又踌躇,萧子白的脸色变幻不定,脑子里想着的东西却和唐临以为的全然不同。

    唐临看他拿着那个瓶子整个人怔愣了半晌,还以为他是不能接受事实,便黯然道:“若是你不能接受便罢了,我……我也能理解,毕竟……毕竟我算是异类…

    …”

    萧子白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他毫不犹豫地拉住唐临的袖子,毅然决然地大声对唐临说道:“我当然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能接受呢?我也喜欢你啊!唐临,你不是一个异类,如果你是异类,那毫无疑问我也是!因为我也喜欢你,我也是个死断袖!我们在一起吧,不用管其他人说些什么!”

    唐临:“……你说什么?!”

    “你……你说你喜欢我??”唐临晕晕乎乎地问,他迟钝地按着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儿,缓慢地摇着头说:“你可能误解了我的话,我没有和你表白的意思……

    萧子白,我比你大,虽然可能看起来不像,但我确实比你大,大了将近二十岁。我不是说讨厌你不喜欢你……只是,只是不是那种喜欢?”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呆滞住的萧子白,小心翼翼地说:“我其实一直把你看作子侄辈……”

    呵呵。

    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当小孩儿。

    萧子白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握了握拳,仍不死心地说道:“你只比我大了二十岁!”

    “大了二十岁还不够么?”唐临下意识地反问,他此刻的思维依然是属于人类的,二十岁已经是隔了两辈儿了,萧子白却摇摇头说:“当然不够,远的就不说了,近的比如栖霞宗那对道侣,相差了足足五百多岁。还有玄阴斋的天月姬和天星姬,她俩差了有一千多岁呢,天月姬还是天星姬事实上的师父,她们是代师收徒……”

    萧子白绞尽脑汁地举出了一大堆年龄差距极大的道侣范例。他的反驳极为有力,在修真界里,二十多岁确实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差距,甚至如果他俩现在走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萧子白和唐临是平辈之人,都是“明日之星”,极具潜力的“后起之秀”。

    他说了半天之后,终于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期盼似地看唐临,唐临却仍是摇摇头道:“萧子白,我刚才和你说过,我比你大了二十多岁,而且团子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我也不反驳,但是我确确实实地只把你当做晚辈,绝没有要和你作道侣共度一生的意思。”唐临一字一顿地说,萧子白的脸色苍白到了不能更苍白,比之前受伤时看上去更加没有血色。唐临看了微微有些动摇,但想想自己是萧子白的“长辈”,不能对窝边草下口,便硬着心肠继续说:“所以,很抱歉,我还是要拒绝你。”

    萧子白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哑地问他:“……你真的就那么抗拒我?”

    “我只是把你当成我的晚辈……当成当初我见到你时的那个小孩儿。”唐临避重就轻地说。

    萧子白默然良久,轻轻地笑了一声:“小孩儿也是会长大的。”

    唐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接话,萧子白也没有开口,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像是过了有一千万年那么久,萧子白才哑着嗓子对唐临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已经长大了,其实二十岁的差距并没有那么重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正正经经喜欢你的机会。”

    其实唐临本心是想拒绝的,但他看到萧子白此刻的神色后,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正只是一个机会而已,答应他又何妨?萧子白现在只是因为见的人少,所以才不知不觉地喜欢上自己的,不是都说初恋美好但脆弱?现在暂时答应下来,真的到了以后,萧子白还会不会继续喜欢他还是未知数呢。

    唐临这么想着,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萧子白眼圈红红地望着他,望得唐临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有心想走,又想起萧子白身上有伤,便一抬手让团子飞到萧子白的肩头。

    心里祈祷着这一刻萧子白不要发现端倪,唐临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他行色匆匆地冲回浮空飞梭里,把自己关在屋中,仰起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毕竟在修真界,二十岁根本算不上差距,也许这样的经历说给别人听,别人还会觉得是竹马竹马?

    他苦笑着缩回原型,把自己蔫蔫地铺在矮榻上。

    小洞天里恰在此时下起雨来,潇潇的疏雨打得竹叶刷拉拉响,唐临沉默着,仰头空茫地望着屋顶。而凌山剑宗里,萧子白正紧紧地抱着团子,眼泪打湿了团子华美的羽毛。

    唐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子白才好,想要蹭蹭他的脸,又担心萧子白后来想到“团子”和“唐临”是同一个人,从而产生了更多的想法,只能僵着身子在那里任由萧子白哭。

    ……唐临从没见萧子白哭过,从来没有,哪怕是当初他将萧子白从坚冰中唤醒时,萧子白也只是哽咽着红了眼眶,而现在……他却哭成了这样。

    然而就算是这么哭着,萧子白却始终没有对团子说任何话,没有说自己的心事,没有和他谈论任何问题,只在哭完后抹了一把脸,声音低低地对团子说了句:“谢谢。”

    他以前从来不会对团子道谢。

    唐临心虚又愧疚,接下来的几天里都不敢出门,生怕遇到萧子白,然而等天衍宗、金乌谷、无相庵、白玉京等门派一一到齐之后,碧灵秘境的开启日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唐临作为将要去往秘境的御兽宗弟子,不得不与萧子白打了照面,唐临连眼神也不敢停留在萧子白的身上,萧子白却表现得平静至极,仿佛之前的告白事件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看着唐临时就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

    唐临莫名其妙地有些难过。

    他站在一群小妖的前方,偷偷摸摸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萧子白的身影,才打量了没一会儿,却见萧子白直接退后了半步,直接将自己藏在了人群里。

    ……这下以唐临的角度再也不能偷偷摸摸地看见他了。

    萧子白将剑抽出来半截,借着反光打量唐临的神色,看见对方一瞬间的黯然后,他悄悄弯了弯眼,然后迅速地收敛起来,仿佛不经意地又往侧前方走了走。

    唐临又能看见萧子白了,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继续开始偷偷摸摸地打量起他来。

    萧子白的神色仍然如之前般平静淡漠。

    第31章

    此次前往碧灵秘境的共有七个宗派,合计一百二十人整。人数名额却并不是平均分配的,而是几个实力强的门派占大头,实力较弱的占小头——这也从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青云门总是心心念念要将凌山剑宗拉下马来,因为他们在这次秘境试炼里不过占了十个名额罢了,凌山剑宗却有二十个,足足是他们的一倍。

    这让自以为实力强大的他们如何能甘心。

    萧子白站在凌山弟子的前列,筑基三重的修为已经悄然突破至四重,尽管这修为依然是在场诸人中最低的,却已经再没有人敢小看于他。唐临依然忍不住时不时地去打量他一眼,却始终没有得到萧子白的回应,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

    而几名带队人已经开始指挥着各宗弟子往一处站了。

    碧灵秘境本身并没有什么三百年一开的规矩,金丹期之上不许入内的原则也是各个宗门自行添的,前往秘境的途径也一直都没变过,始终依靠的是传送阵接引。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偷偷潜入,带队的各个长老把自家弟子与别家弟子挨个儿数了几遍,确定再无疏漏后,才联手开启了传送。

    一道绿色的光纹自荒漠间横扫而过。

    那一瞬间,黄沙遍地的荒漠里骤然浮起了苍茫密林的虚影。半透明的森林悬浮在黄沙上半寸的位置,悠然地把自己的根须扎入空气中;青翠的草丛间,棉花糖似的肥白兔子追赶着五颜六色的蝴蝶;有大大小小羽毛艳丽的鸟儿自空中掠过,清晰得连每一根细羽都清楚可见……有浅淡的日光从树冠间透下来,连小溪的水中也带着抹浓绿。

    而在这片苍茫密林的最深处,有一棵通天彻地的高大古木,古木上缠着一根苍翠的老藤,古木与老藤均是枝叶舒展,青翠欲滴。

    这一切生机勃勃得几乎都能让人嗅到鼻尖处的草木清芬,然而却都是悬浮的、半透明的,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虚影。唐临的手克制不住地抖了抖:他看见了森林之中随风而过的几只绿色泡泡。

    和木灵做出来玩儿的那几只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往那泡泡飞来处望去,想看看这些泡泡是谁做出来的,可还没等他的视线在满眼的绿意中寻找到什么,荒漠上悬浮着的虚影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突兀地消失了,像是一只泡泡破裂那样轻而易举、顺理成章。

    弟子们的脚下,一道道玄奥莫名的阵法图案接二连三地亮起,粗粗的光柱朝天而上,一下子将弟子们笼罩住。然后绿光一凝,眼看就要发起传送的瞬间,变故途生。

    一道人影斜斜地自空气中扑了出来,将大半个身体都扑进了光柱之中,大概是那人没想到这光柱有破法的功效,眼看自己的身形显露,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的失措。凌山弟子们纷纷惊呼起来:“是邵杰!”“邵杰居然在这里!”“怪不得邵英之前出现在星河梭上,原来邵杰也和他一起来了!”

    外面的吴长老神色大变,大喝一声:“你如何在此!”伸手就要把邵杰从光柱中拉出来。邵杰却嘶吼一声,咬牙切齿地往萧子白扑去,萧子白转身欲躲,他却伸手摔破一枚法宝,将萧子白的身体牢牢定住。唐临一惊,想也不想地就往萧子白那跑去,恰在此时那通天的光柱一灭:传送竟是在这时完成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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