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第6节
喻承熟门熟路带郭晓冉上楼,和他俩一道的,还有一个清纯的长发女孩儿,也是实习生。
三人在八楼休闲区沙发上坐下,窸窸窣窣聊天,先打听工资。实习生一个月八百,听说喻承三千三,郭晓冉说,不错呀,当然你如果不是本地人就够呛;女孩儿说,我们学校播音班的出去兼职教土老板说普通话,一个月也有三千。
喻承心里五味杂陈,正纠结,有人飘近,三个人抬头一看,马佳丽到他们对面沙发坐下。她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跟谁欠了她家好几块钱忘了还似的。
三人规规矩矩向她问好,马佳丽一句寒暄都懒得招呼,开口直接先说作息时间,公司食堂和小卖部的分布,接着话锋一转,严厉道:“你们刚来,别的先不管,但有一点,我们公司不允许谈论薪资。说自己的,问别人的,一旦发现,立马开除永不录用!”
三人同时一抖。
女孩说:“啊?这么严重,为什么?”
马佳丽:“禁止就是禁止,大公司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她高傲吐出“大公司”三个字,轻蔑扫三人一眼,喻承强装镇定,心里默念她可千万别听到不久前三个人的对话。
马佳丽冷笑了一下:“除了这一点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高压线’。实习生开除倒无所谓,”她不顾两个实习生就在眼前,说人家“无所谓”,回过头对喻承,“明天开始,你接下去两周参与新人培训,把高压线一条条记牢,别到被开除的时候说自己不知道。”
喻承愣了一下,刚签完合同就详细谈开除的事儿了?还“游戏规则”嘞,电视看多了吧!他点点头:“一定好好改造。”
马佳丽扫了三人一圈:“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喻承和郭晓冉都摇头,女孩儿又深思熟虑开口:“听说你们公司经常加班,我们实习生要不要加?有加班工资吗?”
马佳丽对她露出一个闻到大便的嫌弃表情:“我们公司老总,杨雨说过,加不加班都无所谓,前提是要完成工作。如果你要加班,表示你的本职工作没有做完,按道理公司还该扣你工资。但公司不这么做,免费给你供电,给你电脑使用权,所以加班已经是你们的福利了。”
三个人又面面相觑,年轻的脸上尽量表示“宠辱不惊”,但喻承看到另两位眼中,明明白白在说“黑呀!”。
他笑了笑,再黑,也已经来了,还是削尖脑袋来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马佳丽递给三人一人一块工牌:“这是刷门禁用的,工牌丢了要立刻向前台报备,否则公司混入外来人员,你们要承担责任。喻承没有问题你先去十一楼找will,实习生跟我来。”
喻承立刻起身往十一楼奔,生怕再多听几句马佳丽的话,他真会后悔来这里。
陈骁炜办公室门开着,喻承探头探脑往里看,他办公桌对面坐了四个人在开会。整个bd部门只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员工坐在工位上,没有参与会议。
陈骁炜看到他,朝他亲切笑了笑后,继续听一个光头男人振振有词的汇报。喻承跟着听了一会儿,光头男头皮上泛着油光,话倒是很有高度,但陈骁炜很快打断他:“no,这条线不ok。你跟上海市场分部说一声,换个人盯……”
会只开了十几分钟,喻承作为隔墙之耳,对陈骁炜火速崇拜起来。
里面的人推测都是“bd经理”,这些人说话水平都很厉害,但陈骁炜总是听一两分钟的阐述,就打断,说好还是不好。无论好不好,他立马就能说出下一步的策略,严丝合缝,指令清晰,反应快得惊人。
办公室里的其他大叔也很服他,刷刷记笔记。陈骁炜说了句“好了,就这样”,四个人马上站起身出来,作态帅得就像电影里的特种兵。喻承被这个他即将混迹的部门帅晕了。
陈骁炜笑眯眯的眼神透过眼镜看向他,招呼他进去。
陈骁炜:“把门关上,坐!”
喻承屁颠屁颠从命,陈骁炜开口就说:“喻承,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你?”
喻承一愣:“啊?”
陈骁炜微微笑道:“你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刚入社会,万事开头难。你工资也不高,不够用的话,跟我说,我借给你,不用着急还。”
喻承感激涕零,赶紧说谢谢谢谢,不用不用,撑得住扛得牢。
陈骁炜见他受宠若惊,绷不住笑起来:“我对你期望很高,还有推荐你的那个销售经理,上次要不是他碰到我,说你正好还在公司,可能我们就见不到面,也无缘合作了。jerry给你的初面评价不够好……总之,你要好好干!”
陈骁炜说的话,信息量也很大。喻承脑补无能,只好先一叠连声说“绝对不负组织期望”,态度虔诚恨不得指天发誓,陈骁炜又被逗笑。
陈骁炜带着他到没有参与会议的女员工面前:“海珍,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喻承。”女生抬起一对笑眉弯弯的眼睛,亲切说了句“来啦!”,喻承被她的笑容温暖,点头招呼,陈骁炜接着对他介绍,“这是饶海珍,也是我们部门的bd支持,十二怒汉的老人。你们两个人的工作类似,虽然各有侧重,不过边界重合。你多多向海珍学习。”又对饶海珍说,“新人,你带他一下。”
陈骁炜交代完就有事走了,饶海珍麻利起身,个头大概一米五五。她仰视喻承,笑容热度不减,带着他一一拜bd团队的码头。
他们团队目前加喻承和陈骁炜在内,总共七个人。刚才办公室里开会的就是团队的全部了,剩下四个果然都是bd经理。
离陈骁炜办公室最近的工位,主人就是光头男,叫杜强。他看上去油味很重,下巴留着小胡子,说话带温州口音。饶海珍介绍他在十二怒汉供职八年,是这个团队最老的人。杜强桌子上放了一副功夫茶具,他端起棕色的小红陶茶壶,对喻承客套:“喻承,嘿,小伙子挺精神!这颜值,整个提高了我们部门的形象总分!好好干啊!”
杜强工位旁边坐着一个看上去年纪近五十,身材瘦削,文质彬彬的人,姓龙。据说是研究电子商务数据的专家,bd团队的军师级人物。饶海珍介绍他时,喊的是“龙老师”。喻承向他打招呼,他就回头看了一眼,京片子应了声“欢迎”。
龙老师身边坐的,是个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的青年,他皮肤偏白,人瘦,神情举止相对青涩。喻承问好,他就站起身跟他握手,仰视了喻承一眼,有点局促:“哦,喻承,我叫田正业。终于见到你了,will这个职位招了半年多,你……你是最好的,长相气质都最好,好好干!”
喻承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却被他的形容小小雷了一下。又不是挑男公关,“长相气质”,噗……
田正业背后的工位就是饶海珍,饶海珍右边工位上堆满杂物。她对喻承说,这个就是你的工位。喻承点点头,再拜会他工位右边的圆脸男人。
饶海珍介绍男人叫“苏凯”。喻承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时候,苏凯在他们身后讲私人电话,不断爆出“么子事?老子信料你的邪!好好好,哈儿弄回克……”,不是湖北人就是湖南人。他身材很壮,跟喻承差不多高,但几乎撑爆衬衣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像一堵墙。毛发旺盛,尽管剃了胡须,但他从鬓角到双下巴是一片青色,衬衫第二颗扣子上还露出胸毛。
喻承移到他面前时,那么粗犷的汉子竟然在摆弄一台单反,抬起来就给饶海珍“咔嚓”了一张。
饶海珍妖娆摆手,笑得像春花:“哎哟,苏凯!人家在跟你打招呼,真是的!”
于是苏凯摆过镜头,对着喻承也“咔嚓”了一张,完了对照相机屏幕扫他一眼,说:“挺上照,优秀的!”
喻承完全无语了。
这个团队人不多,但正常的,看来就只有田正业和笑容蜜糖一样的饶海珍了。
不过相对而言,就喻承之前所见,这里人算素质最高的。
对于“公司同事”这种生物,无数写职场教条的书都苦口婆心说过,“绝对不是朋友”,重复n遍,喻承烂熟在心。但仍有一些不确定性,拿前一家公司来说,最初他欣赏的老板,后来摇身一变成了渣,倒是那些天天不合拍的同事,后来成了朋友。
喻承当然不在乎“同事”,但他在乎朋友。朋友每多一个就是幸福的事儿,同时,朋友的确也可以从同事中产生。
能不能成朋友,他有自己的辨别方式,就是第一眼印象。比方说第一眼看到大象、老高、小双、谷天骄等等,他就打心里喜欢;第一眼就不喜欢的,后来自然也会避开深交。
但这种第一印象记忆牢度并不强。身边人只要接触久了,因为别人的友好表现,以及内心对友情的渴望,喻承总会对第一眼不合拍的人改观。
数次改观,让他吃过很多苦头。因此在看十二怒汉这些人时,喻承提醒自己,一定要牢记,千万不能再改。
比如对杜强,他就对他感觉不好,虽然人家话都兜圆了;马佳丽不用说,从头到尾她的表现都在提醒他,“老娘看你不爽”;龙老师、田正业和苏凯,各有各的表现,但喻承直觉他们不坏。只有和他同一工种的饶海珍,对他那么好,喻承却在见她第一眼时,感到一点点不适应,准确地说是看不清,没有强烈的危机,也没有好感。
他刚在心里做完判断,饶海珍就快手快脚替他把桌子上的书报,花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的东西,清理干净,再从其他位置给他拖过来一把电脑椅。
喻承很不好意思,从没遇到过这么热心的同事,他感觉自己是小人。
饶海珍亲热地搀住他的胳膊:“昨天就知道你要来,will让我帮你申请了一堆办公用品。走,我们去领你的推柜和电脑!”
饶海珍一身打扮跟bd团队的总体氛围格格不入,更像是七八楼的人。
她穿了件桃红色的运动衣,配条灰色运动裤,一双板鞋。她吊在喻承胳膊上,一路经过其他部门工位,她甜笑朝人介绍喻承是部门“新同学”,偶尔也跟像是好久不见的同事寒暄,说,哎,去年回家生小孩去了,今年五月才回来,之类。
原来是新妈妈,喻承想,怪不得散发母性的光辉。先前那种看不清的感觉,被他抛到脑后。
推柜在六楼行政部,饶海珍哗啦啦推起就走,不让喻承插手,回了趟十一楼,又哗啦啦推了喻承的电脑椅出来。
她笑眯眯跟喻承解释:“这个用来拖电脑,p5以下用台式机。你快点升p,领手提电脑就洋气了。”
喻承问:“海珍姐p几?”
饶海珍:“p4,在这家公司干了五年。”
喻承哦了一声,饶海珍看出他的心里话,笑道:“以前做了几年国际站的销售,销售嘛,都是p4。跟你说,我做销售的时候,老邓是我主管,还追过我嘞!对我可好了,就是我嫌他猥琐!哎~要早知道他能爬到资深总监,当初就该答应他,哈哈哈……”
喻承跟着打哈哈。想来“老邓”应该就是邓汤达,调戏“蔡芬芬”,说自己“欲断魂”那位。他为饶海珍用的“猥琐”二字在心里鼓掌。
it部在九楼,据说里面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it精英,但平时就干一些网管干的事儿,装装软件,清清系统垃圾之类。黑客级的人物不在这里,在“付钱爽”子公司,从事“秘密职务”。
从十一楼到九楼排队领电脑和座机,再把东西推回十一楼的过程中,饶海珍气都不换,跟喻承说了公司很多过去的故事。主线全是她以前平起平坐的姐妹,一起追过她的兄弟,现在都身居高位,是这里的资深经理,那里的总监等等。
还说杨雨以前如何如何不起眼,和老婆创建十二怒汉,发家后,去年离婚了,新欢是一个电台主播,不知道有没有秘密结婚,但主播给他怀了个儿子。
喻承惊讶,因为十二怒汉一直对外宣称:“当初建立公司的十二位元老,包括杨雨的太太在内,如今一个也没有少。”用以侧面反映公司凝聚力和杨雨魅力。
饶海珍爆的算是个惊天大八卦,但喻承并不明白饶海珍跟他说这些事的原因。谷天骄供职七年,这种东西没有跟他提过一句。随着饶海珍嘴唇不断翻动,喻承心里认为,这家公司深不可测,饶海珍也跟着高深起来。
回到工位上,喻承三两下装好电脑和电话,再按照“葵花宝典”上的提示,把outlook账号和公司内网的数字证书搞定。完成琐事后,喻承感觉自己在这家神秘的公司里,总算迈过门槛,站到了起跑线上。
接下去两周,他不需要工作,陈骁炜没有立刻派活儿给他。就给了他好几本书,有研究电子商务的工具书,杨雨的自传,还有诸如《官场笔记》和《办公室主任》之类的半职能,让他带回家看,提前熟悉环境。
当然,陈骁炜也面露满足的笑意,归还了他面试时递出的那本杂志。
陈骁炜交代几句又走了,走的人还有喻承右边的多毛壮汉苏凯,苏凯背后的光头男杜强,过了不久,田正业也走了。整个bd部只剩他,龙老师和饶海珍。
喻承坐着无聊,那些书一下子也看不进去,就偷偷打量四周。十一楼的环境跟七八楼太不一样了,不但年龄偏大,南面这一片近一百个工位,明明大部分工位都坐着人,却静悄悄地,他跑去倒水都嫌自己脚步声响。
忽然所有人都抬起头、转过身看他,什么样的目光都有。跟他目光相撞的,有人朝他客气笑,也有人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龙老师背对着他,忽然也闷声笑了笑,说:“海珍,你这个介绍太雷了!”
饶海珍哈哈笑出来,朝喻承招手,指指他的电脑,他赶紧回座位看。邮箱里饶海珍群发了一封邮件,是bd部门新人介绍,介绍的人就是他。
邮件里字体乱七八糟,文字只有几句,贴了张照片。
喻承看完,感觉自己心肺都在飙血。照片不是他的,贴的是炎亚纶的沙龙照,旁边注明:本人更帅哦,来bd部看吧!
饶海珍还在吃吃笑,喻承默默移过去,对她说:“谢谢海珍姐这么抬举,不过,‘身高180’猜得还算接近,‘那个长度180’和‘啪啪频率180’……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心道,妈蛋,这邮件还抄送了邓汤达,马佳丽,以及一堆看起来就是大腕儿的人……十二怒汉好歹也是个大公司啊,这么搞,她是开玩笑,他以后怎么混?
饶海珍盯着电脑,笑得像朵花,回头问他:“你有女朋友没?”
喻承痴呆状摇摇头,饶海珍就点点自己的显示屏,声调又高又亮:“我小姐妹啦,pr部的,在这一楼东区,她看上你啦!”
喻承看了看她指点的唰唰聊天对话框,上面那位所谓的“小姐妹”叫“”,和饶海珍对话有来有往,说“哎哟,他是我的菜!”,喻承忍了两秒才没把血喷出来。
他讪笑道:“咱们公司,氛围好活泼的哈……这才半天,终身大事就定下来了。”
背后的龙老师笑了一声,饶海珍拉着他:“等你培训回来,正式上岗的时候,我给你们安排见个面。她八四年的,不要嫌大,‘女大三,抱金砖’嘛……”
喻承哈拉了一阵,饶海珍越说越像真的,他死的心都有了。
闹了一阵,十一楼重新安静下来,喻承按照新人手册,注册了一个唰唰工作账号,仔细把团队的人都加了好友,再把账号填到内网的个人信息。
装了数字证书后,内网就像一个外界不可视的秘密游戏服务器,对上切口便向他打开大门。
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公司里最新关注的话题,随便就能查到这家公司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可惜杨雨只填了个邮箱地址,戴维也只有座机,顶尖人物没有给他“掰弯”他们的途径。他想了想,把谷天骄唰唰加上。
他给谷天骄发了句:“听我老板说,我有和他面谈的机会是谷哥你提醒的,谢谢哥!”
谷天骄还没回,他电脑就一个震屏,弹出来的是饶海珍。
饶海珍:“悄悄问一下,几个手指头啊?”
喻承一愣,早上马佳丽才打过招呼,讨论薪资的人要被开除,下午就遇到这么一个。他想了想,发了个ok的手势过去,然后追问:“姐,你呢?”
饶海珍明显惊讶了一下,回说:“这么点?我还以为你至少p4!毕竟你还要负责政府文案,是技术活呀!”
喻承回了个冒汗的笑容。饶海珍特上道,不忘回一句:“我5个半手指头。”
喻承心里骂了句,麻痹,要不是马佳丽那个亲,小哥也该这个数啊!活生生少了两千多啊!!!
突然醒悟过来,为什么不能讨论薪资。同工种的不平等待遇,绝对拉仇恨。按管理层不讨论的规矩来办事,就算知道自己吃了亏,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发表异议,因为一旦说明白,接下去就是刀光一闪,拜拜了。
他把第三口血憋回心里,心想真是够了,来一天,这内伤得养到啥时候!
饶海珍人在工位前,嘴巴不出声,唰唰上的话却不停。
她发给喻承一条链接,点开一看,是寻宝上一条一百块的连衣裙:“小承,帮姐选选,哪个颜色好?”
喻承:“……”
要不要这样,老板不在就逛寻宝?龙老师不是在嘛,一回头就能看到,合适吗?!
他回了句:“淡蓝色的不错,适合姐的肤色。”
回完又无语,心想一百块的东西,质量不用提了,估计也就是走两步,静电劈啪作响,把裙摆吸附到某处卡住,把裙子卡成条裤子的那种……但这话又不好对饶海珍说,毕竟他对人家什么都不了解。
饶海珍发来一个大笑:“姐也喜欢这个,小承果然眼光也好!你不知道,will为了你,跟jerry闹翻了!”
喻承忙问怎么回事。
饶海珍噼里啪啦连续不断发来一段一段的字:“法务部的高管,老婆怀孕,在家里脾气大。高管受不了,想给她找份闲事做做,分散下精力,jerry就把她推荐给了will。可是你知道吧,这个部门,我进来之前,我这个职位,就是另一个高管的老婆在做,也是jerry推荐的。但是她不做事啊!will什么都喊不动她,碍于高管情面么又不好对她凶,好不容易把她请走了。will是做实事的人,哪里还受得了再来一个?”
喻承回:“原来如此。”
饶海珍继续打:“不过will对你真的情有独钟,好像因为你的p级和工资,跟jerry讨论了很久。但你说只有3的话,估计will是妥协了。他跟我说,你的文采非常好,语言表达能力很强,还说跟政府的人打交道,你也很灵光……”
她打了一大段陈骁炜对喻承的褒赞,看得喻承又开心又心虚。心想我那几篇用来糊弄展商的游记,有那么好嘛?另外,他的劳资纠纷竟然是陈骁炜看上他的原因之一?
饶海珍:“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让will扬眉吐气啊!”
喻承汗涔涔回:“一定不辱使命!”
饶海珍坐在工位上哈哈哈笑出声。
喻承跟饶海珍几轮话题都过了,谷天骄这时才回给他一句:“你唰唰账号填到内网里了吗?”
喻承呆了一下,秒懂了他的意思,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他回:“填了。”
果然,谷天骄马上告诉他:“回头见面聊。”
喻承晕了一下,一般大公司的工作邮件有监控,这他是听说过的。但没想到聊天账号也会被盯,可谷天骄才跟他说这个,妈蛋他跟饶海珍可是什么都聊了呀!不但给人家上班时间购物提建议,还讨论了薪水……这……
他在暗自纠结,寂静的办公区里,饶海珍却突然开口唱起了歌来。
喻承简直三观尽毁,饶海珍唱的是:“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嗓门儿还挺大,感情也很投入,应了那句“唱吧,就像没有人在倾听”。好像他如履薄冰,饶海珍倒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特放松。
龙老师回头对她点赞:“海珍,嗓子不错呀!”
饶海珍立马回报一个山花笑,含情脉脉看了龙老师一眼,顺便保持含情脉脉扫了扫喻承,喻承赶紧附和:“!”
龙老师笑眯眯给了他一个正眼,说:“你也是个雷人!”
饶海珍:“雷吧?哈哈哈,小承说话可雷了,哎哟真是笑死我了……”
喻承:“……”
过了好一阵,喻承才弄明白,“雷”这个字,在这里表示“好笑”,是个褒义词,他算真正无言以对了。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喻承满身虚脱,跑到八楼小卖部买了点面包,坐在休闲区等大象。没有碰到谷天骄,看他的唰唰头像也是六点准时灰,估计已经踩点走了。
大象捧着一盒饭坐到他身边:“把这儿当学校啦?这么多书?第一天感觉咋样?”
喻承摇头道:“你们……咱们公司,就是个龙潭虎穴。”
大象:“还以为你说七院分部呢!”
喻承:“那是你们销售部。你知道吗,唰唰是被人监控的。”
大象一愣,完了哦了一声,说:“怪不得谷天骄一上任,就不让我们在里面发黄图了。”
喻承:“……黄图!”
大象:“gif啊,啥样儿的都有,比鬼片还恐怖。”
喻承想起饶海珍的各种豪迈表现:“销售的基因,在这家公司无论中文站还是国际站都一样剽悍。”
大象轰他:“哟哟哟,才一天,就开始飙术语啦!你跟谷天骄联系没?”
喻承:“他唰唰上啥都没说,怎么了?”
大象看看旁边来来往往的人影,凑近低声道:“他要订婚了。”
喻承一愣。
大象:“这事儿是公开宣布的,汪清转岗到‘寻宝’去了,两人关系就不用再保密。另外,他昨天刚上任,就开掉了团队7个人,今天一早跟我们说的。上次我开玩笑的那个胖姑娘也在里面,靠,被老子言中了……今天那几个人的工位都是空的,东西连夜收走……”
喻承沉默无语。
大象捅捅他:“还活着吗?”
喻承半天才转过眼珠子看他:“感觉好像进来,反而更不安全,随时可能走人……我还剩一口气吊着,看能吊多久吧。”
大象嗯了一声,丢掉饭盒,继续回去打单。喻承坐在原处,心想,还好接下去两周缓冲,就是别特么培训期间就被什么原因给开了。
第十章 新人培训
“青山兄,这位就是段家少公子。”
阳光下,喻承眼前有一只穿着粗布衣的手,在向对面屋里的人介绍他。
喻承手中握着一把拂尘,穿的是宽袖青缎衣,腰间好像还系着玉。他捧起袖子,朝木桩撑起的茅草屋里低头行礼:“小弟段誉,特来拜见陈兄!”
茅草屋是泥墙,柴门开着,里面黑漆漆一片。门外用砖石支了一个灶台,灶里是熊熊的火焰,插着几柄铁钎,被火烧得通红。灶边还蹲着个漂亮的男生在拉风箱,抬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拱了拱手。
但自己好像要见的人不是风箱男。
黑暗的屋里有一点响动,一副好听的嗓音说道:“陈某人哪里认得什么公子!”随着话音,一个高壮的男人赤膊从黑暗里走到半亮的草棚下。他下身穿着一条藏蓝色粗布裤,眼睛看也不看,伸手拿起灶头上的一把大铁锤,左手用布条裹着炉膛里的一把铁钎,抽出来放到一边,抡起大锤“当当当”一下下地打铁。
火星四溅,烧红的铁棍被一锤锤敲扁,陈青山鼓起精壮的肌肉,汗水在胸口沁出,闪闪发亮,让喻承移不开眼。
初夏四处是热意,炉膛和风箱里冲出阵阵扑面滚烫的气浪。
不知道呆立了多久,被称为“青山”的铁匠忽然开口,闷声问了句:“你将来要做官么?”
喻承一愣:“嗯,家父已向朝中举荐……”
陈青山哼出一声冷笑:“那你来干什么?”
喻承脑中灵光一闪,他把拂尘放到一旁的木桌上,褪下衣衫,把袖子缠到腰间,依样露出肩背臂膀,伸出手去接过陈青山左手所握的滚烫铁棍。
他说:“我来助陈兄打铁。”
陈青山也不拒绝,由他把着铁棍,自己双手握锤,继续一阵叮叮当当,直到把铁棍前端锤出一把锄头的雏形。过程中两人配合默契,一直无话。
铁已冷黑,陈青山再从喻承手里接过握柄,那一瞬碰到了喻承的手,两人同时顿了一下,陈青山把锄头模型重新丢回炉膛中,才回过头,抬起眼睛望向喻承。
他黑亮的眼睛透出太阳的反光,就像两粒金子,五官英俊得犹如天上人。喻承失神怔住,心中一动。
陈青山看着他,忽然嘴角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说:“字什么?”
喻承:“‘修筠’。”
陈青山重复道:“段修筠?……你走吧!”
喻承沮丧得想死,大声说:“我慕名而来,陈兄凭什么看不起我?做官就一定是坏人吗?!”
金光灿灿的场景随他喊出的最后几个字,转瞬变成了苍白的天花板,晨光自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喻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罩,半天才回过神来。
又是梦。
他把床头的手机抓过来,摁亮一看,六点半,隔壁的大象貌似正在起身穿衣服。
他还可以赖床五分钟,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嘿嘿笑出来。深秋做春梦,他还是“段誉”?那不是风流倜傥翩翩佳公子?哇哈哈……不过“段修筠”,听起来像是“断袖君”……梦里还不忘自己的本性,真是gay到骨子里了啊……
他翻了个身,做“拧毛巾操”,各种伸完懒腰后,想起梦里的另一位男主。
忘记了他的样子,只记得他帅得惨绝人寰,一身漂亮的肌肉……喻承吸了口哈喇子。
大象挪到外面踢门:“阿承,要迟到了!”
喻承这才一个激灵弹起身,打开门冲向洗手间。大象趿拉拖鞋跟过来,往他下面看了看:“要不要每天都支帐篷?肾好了不起啊!”
喻承边刷牙边嘿嘿笑,大象在旁边剃胡须,在他哗啦啦捧水洗脸的时候,忽然说:“你最近梦做得挺勤哈?”
喻承往下巴打厚厚的泡沫,抢过大象刚刚用完的剃须刀:“你听到了?”
大象拍须后水:“妈呀,你声音不要太响好不好?鬼叫鬼叫的,什么‘做官就一定是坏人吗’,靠,还做官了!七院院长啊!”
喻承捧水洗嘴巴、下巴,听到大象的话就“噗”了一声,直起身擦脸,大笑:“挺完整的嘛!‘象……哈啊~哈啊~啊嗷……’,老高也挺完整,变身了都!”
大象把须后水拍到他身上:“就来过两次,你丫天天笑他!下次你再说梦话,老子要问你银行/卡密码!”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火速收拾完毕出门。
喻承培训第一天,培训地点在距离十二怒汉公司五分钟脚程的另一栋大楼。他照例在十二怒汉二楼吃早饭,吃好给大象打包拎上八楼,再摇摇晃晃打算逛到培训教室去。
出十二怒汉大门时,一辆绚亮的黑色蒙迪欧“嘀”了一声,驾驶窗摇下,谷天骄伸出头,朝他露出帅气明亮的笑容:“阿龙!上学去啊!”
喻承一囧,小跑上前:“谷哥,换车啦!鸟枪换……炮啊!”
谷天骄大笑:“你是想说‘鸟枪换鸟炮’吧?”
副驾上坐着汪清,朝他嗨了一声,喻承嗨回去,哈哈干笑:“车都换了,好日子定在啥时候?”
谷天骄笑笑说:“订婚年前,婚期么……大概明年四月,到时候请你!”
这条双车道的小路很繁忙,几句话的功夫,蒙迪欧后面就有车在按喇叭。
喻承说:“好嘞,我这就赚份子去!”
谷天骄笑道:“好好上课,回见!”把车渡走。
喻承回过头,抬眼看看前面路边一溜灰扑扑的桂花树,觉得有点沮丧。他把编织设计的包右手勾在肩上,左手抄进裤兜,低着头继续往培训室晃。苦情走了两分钟,忽然欢跳一下,把低气压甩开,哼起穿开裆裤时听的一首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至少老子还有梦!”
对嘛,每天做那么多有剧情有帅哥的美梦,够了够了!
两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啊!……呃?哪里不对?……对的嘛……
他又开心起来。
新人培训班有名字,都以“百年”打头。课程有所偏重,把前线销售、后台支持和技术分开来。内贸销售叫“百年字号”,外贸销售叫“百年外币”,喻承这样的后台叫“百年怒汉”,听说技术叫“百年大技”,分别简称为“百字”、“百外”、“百怒”和“百技”。
单凭这几个班别,就知道十二怒汉重视的两样,一个是销售,一个是技术。百怒出来的,可以归类为“其他”,偏偏所有的管理空降兵也都参加“百怒”的培训。
喻承是百怒第72批,和他同批的后台新人,个个都是慕十二怒汉的美名而来,大概有五十个人,每个人眼中都闪现热切和期待。
什么样的类型都有,什么背景都有。有女孩儿曾经是接移动公司深夜电话的,因为不能主动挂客户电话,有时被迫听完一些男人“哦……小姐……你啊,请你不要……挂电话,继续……继续说……噢……啊……”的整场咸湿戏;有电台播音员,当场就来了段问候贯口,大白天用气音说“各位听众朋友晚上好!我是xx台深夜鬼故事的主持人,xxx”;有摆过地摊的、pub驻唱的、还有很多震瞎凡人耳朵的国际大集团来的……喻承被分在的小组里,有个大概三十岁,超有味道的眼镜哥哥,第一天问了些高深的问题,第二天带来本校友相册,深棕色封皮上烫金一个单词,“yale”,喻承觉得自己眼睛也被刺聋了。
一连十个工作日的培训,讲师全是十二怒汉的骨灰级元老。
人物一个个换,但讲起十二怒汉,人人眼中都是光芒。比眼中光芒更闪的,是那些男男女女讲师们,随手往桌上一丢,飞出的prada包包,耳朵上、手腕上甩来甩去的香奈儿logo,脖子上围爱马仕丝巾,更不用提lv、gui、boss,满坑满谷都是。
好不容易来个身上没东西的财务部女孩,同组的小伙伴们反而不适应,偷偷传说她会不会衣服一脱,里面整套维多利亚秘密的钻石内衣……喻承眼睛聋得更厉害了,为毛这里的人这么有钱?
元老说:“公司起步的时候,没有人听说过‘电子商务’,大家都认为杨雨是骗子,十二怒汉是传销。”
元老说:“公司起步的时候,招人,只要有四肢,就要!”
元老说:“公司起步的时候,我实在找不到工作,走到这家公司门口,问要不要招工,碰巧遇到了那时的经理。经理问,你听说过电子邮件吗?我说,哦,我用扣扣邮箱发过一封。经理就说,你进来当主管!”
元老们说:“可是你们看现在,十二怒汉成为了人人称道的奇迹!我们老总杨雨说:‘金条珍珠挂出去,才子英雄跑进门’……我们都爱十二怒汉,感谢十二怒汉,没有它,就没有我们和我们家人今天的幸福生活!”
喻承一面听,一面后悔。早知道五年前不读大学,高中毕业,他也发过电子邮件啊!还是著名的“雄狮”邮箱——当然,目前“雄狮中国”已经被十二怒汉集团收购了——进来也能当个主管,现在也是浑身挂满名牌logo、珍珠金条,在耶鲁毕业的研究生面前,诚心诚意感谢公司。
培训大致分为三部分内容,以上是“公司传奇”部分,原本用意可能是培养员工的自豪感。但实际上它成功成了拉仇恨的,新人们全部盯着台上,喷着口水说自己赶上了好时候的讲师,眼里都是红色爆表的“羡慕”、“嫉妒”、“恨”。
不过这其中,喻承还是被一张照片打动。
那是十二怒汉创业之前,杨雨和十二怒汉创始人中的几个“怒汉”,在泰山下的合影。合影的人美美丑丑都有人说,只有杨雨,个子最小,长得最不好看。但他倚着一棵树干,朝阳金光打在脸上。他露出一个发梦一样痴痴的笑容,笑眼泛光,慵懒,自信,期盼,好像前途都是希望。
那是理想主义者和梦想家才会有的样子。
喻承希望自己也那样儿。
第二部分是“公司文化”,有个用来做绩效评分发工资的公司价值观,叫“九阴真经”。顾名思义,是九条希望员工遵守的工作准则。说是以后每个季度的业绩评定,照着准则来打分,半分一个梯度。7分合格,表示你老板没看错你;75分优秀,升职加薪就在眼前;8分对公司有重大贡献,历史上几乎没有人拿过;再往上就不用想了,那是给神明的。反之,如果是65分,那就是要被辞退的节奏。
喻承脑中浮现出马佳丽狞笑的脸,他提笔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小小的“8”。
也如马佳丽所说,这部分内容,讲了很多“高压线”,“一碰即死”。其中有聚众斗殴啦,违法违纪啦,贪污受贿,欺骗公司钱财,欺瞒辱骂客户之类。
喻承心想,中文站销售录音里,欺瞒客户还少吗?国际站销售是当面拜访,更不用说了,这条到底行不行?如果这条水分那么大,其他的“八阴”,只怕也是说着好听的。
“还有一条,是关于各位感情的。大家都知道,感情最不可控,所以我们讲究‘发乎情,止乎礼’。”讲师满脸微笑,神神秘秘道,“包二奶,婚外情,一经发现,开;同一个团队,办公室恋情,不允许;控制不了,非要恋的,被发现后,至少劝退一个。这两条算潜规则,虽然不能写下来,但依旧是高压线。”
大家哄起来,有哄笑的,也有质疑的。
讲师笑笑:“只要不在一个部门,不影响工作,你们想怎么生死恋都行。公司每年七夕节还有集体婚礼,去年我们就有三百多对内部消化的新人,集体结婚……”
喻承小声跟身边耶鲁毕业的镜哥咕哝道:“靠,结婚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日子好吗?谁要跟那么多人一起!风头、光彩、甜蜜都没有了,只剩做戏……”
讲师:“集体婚礼时,杨雨会当大家的证婚人……”
喻承举手:“请问怎么报名?”
同组同学大笑。
培训第三部分,主要是涉及到地位和钱。这个部分,喻承听得既激动又难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梦想,身为精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公司业绩与自己腰包都蹭蹭爆棚,所以,他特地洗好耳朵默默听进心里。
晋升有两条路,一条是走专业提升路线,就是他已所知的p;另一条则是管理路线,简称,主管、经理、总监、总裁都是。
两者之间有“约等号”,p6约等于1,1是主管。讲师说,p6的薪水比1还高,喻承琢磨,1看似薪水低一点,但肯定有附加值。
但p要升到6才能等同于的1,也就是说,p5及以下都是个屁。而他是3……
妈蛋,老子在展会公司,要不是年纪小,差点就升销售部经理了好吗?现在爬个主管,还要奔3级才够。
接着,讲师讲到工资,又给了他两棒。
上市公司,没有小公司里默认操作的“合理避税”这一条,收入只要达到个税线,就要交税。这一年的个税线是三千块,喻承堪堪超过,算了一下,还不如拿两千多实在。
讲师:“公司交五险一金,各位每月薪水有21用来交这些费用……”
喻承一愣,他的月薪立马缩水到大约两千六。卧槽,这下不用交税了,但他突然想哭。像他这样的人,国家都心疼,不要他的钱!
然后讲师举了个例子:“比方说,大家的工资是6500……”
喻承大脑里“哗啦”一声雷响。
讲师例子肯定不是随便举的,一定是举听课人的普遍薪水嘛!普遍6500……
旁边耶鲁镜哥摇摇头,对他笑笑说:“这么一搞,税还要交四五百,真就没几个钱了。”
小组其他人点头附和,喻承迷茫地望着他们,扣21他们都还能交四五百税?那工资是……
他收起心中的眼泪,朝众人浮现绝望的笑容。
过了好几天,喻承才勉强收拾起散落在培训室各处,他破碎的精英心。
不过破碎归破碎,培训对于新人迅速融入这家公司,还是颇有用处的。像喻承这种,心里老唧唧歪歪的人,也渐渐对身在其中的十二怒汉,有了很大的认可。
p3只是现状,两千六也只是现状,落得越低,反弹值就越大。
毕业就在眼前,喻承兢兢业业融入培训每一个互动的环节。一来是怕表现不好当场被炒,二来“班主任”说,他们的培训表现会告诉老板。喻承不能给陈骁炜丢人,更不能给马佳丽抓他小辫子的机会。毕业典礼要求每个小组以“九阴真经”中的一条来编排小品,评最佳小组。他们组抽到的是“团队合作”。小组里总共六个人,人人比他大,说说笑笑就把写剧本的麻烦事丢给了他。
喻承抓耳挠腮悬梁刺股,写了周末一个下午加一个通宵。
小组同学拿到剧本就大赞,毕业演出时,他们小组的表演,引来评委和同批拍桌子打板凳的狂笑,顺利被评为“最佳小组”。
大家追问剧本谁写的,曾经夸他最猛的一姐们,抢过话头就说:“大家一起写的!”
喻承脑袋一偏,45度问天花板,我名字叫“大家一起”吗?
他懵懂环顾,同组人投给女孩儿惊讶的目光,下一秒却都垂下眼睛,暧昧笑着默认下来。
喻承呆了半天,他都做好了自谦的准备,实在没料到这当他面就踢他出局的事儿。原来没有利益关系的人,也这么搞?大家一起写的?麻痹老子熬夜熬得吐血,你几句台词背多少遍才背清楚?挺好意思的哈?
不知道自己的憋屈有没有写在脸上,反正这一刻,同批、班主任和评委的视线都分散了,并没有集中在他身上。
倒是发声的那女孩儿被更多人赞赏,就像是她在自谦一样。
喻承叹口气,真是够了。所谓职场,同事这种生物,果然……
“哎,小承,”身边耶鲁镜哥送给他一个理解的笑容,侧过头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作为小组长,本来我对毕业表演没抱希望,是你的投入让我们小组脱颖而出,我很感谢、也很看好你。”
喻承一下就开心起来。被谁夸都不如被自己欣赏的人夸,人家可是耶鲁研究生耶,平时问讲师的问题,没一个他不觉得高深的。
而且镜哥说,我很看好你,当然指的是今后的工作中啦!培训算什么,以后要面对的才是真活儿呢!
班主任向陈骁炜汇报时,他好歹是最优小组的一员;如果陈骁炜过问,他记住不要再没事儿假谦虚就行。
毕业典礼后,百怒72全班聚餐完去k歌。由于年龄差异大,幽暗的总统包里,同批心思都不在玩儿上,不断看手表,喝酒抽烟聊天玩骰子。培训时就眉来眼去的几对,趁机玩真心话游戏,打听彼此情史,麦反而空了下来。
喻承本来想坐一会儿就找借口溜,谁知镜哥笑眯眯递给他一支麦,邀他合唱。
镜哥点了首lk park的《 the end》,开嗓就rap,喻承惊艳了。镜哥声线磁性中上,没想到饶舌竟然很拿手,这在素人歌咏会里简直闻所未闻。喻承心甘情愿负责嚎的部分。一曲配合完,打嗝扯屁的同批们都停下来,马屁狂轰滥炸,喊“再来再来”,于是他俩又合了两首。
“矮马,唱不了了……”喻承倒到沙发上连连摆手,傻笑装糊涂把麦递给别人,活生生把镜哥推了。不是他别扭,主要是……他手舞足蹈发疯的时候,经常一不小心就撞到镜哥深情微笑的目光。
难道镜哥他也是?喻承的雷达没有捕捉到明确的信息。有些人藏得很深,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镜哥?……不不不,他没准备好。
拿过桌子上的啤酒,喻承旁观镜哥和一姑娘情歌对唱。
呃……对唱就对唱,看我看啥?喻承麻木不仁喝冰啤,心里分裂出另一个喻承,对他说,你有病吧!人家耶鲁高材生啊,你又不是名草有主,单着也是单着,装什么高冷!喻承心里点头,对哦,镜哥人很温和,举手投足特有风度,思想境界又高,班上吸着哈喇子看他的姑娘还少吗?
那我在躲什么?谷天骄又没说过要勾搭我……啊呸,关谷天骄什么事!
“小承。”精神分裂间,没发现镜哥什么时候弃麦,坐到了他身边,回过头看他。
喻承痴呆状,酒瓶口停在嘴边:“哈?……嘿,镜哥唱得好,怎么不继续?”
镜哥不接茬,静静和他坐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他耳边,说:“其实我有一个苦恼……我才刚三十岁,可是你看我头顶。”
他指了头上一个地方给喻承,喻承配合看了看,茂密微卷的头发中间,有一块硬币大的极稀疏区。
喻承一愣,之前还真没注意。他安慰道:“不要紧,看不出来。而且女孩子喜欢的都是男生的才华,这个不算什么。”
“是吗?”镜哥释然笑了笑,“那你呢?”
喻承:“呃,我……我男的啊……”
镜哥心照不宣笑道:“所以?”
喻承无言以对了,咽了口啤酒,嘿嘿傻笑。
镜哥也开了瓶啤酒,两个人沉默各喝各的,听屏幕边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的同批,五音不在点上甜蜜对唱。
“我信基督,”镜哥忽然又开口,喻承回过视线看他,“我们全家都信,所以我的苦恼不仅仅是头发这一点。”
基督教,喻承不懂。但他听过两个传言,一个是,同性恋是有罪的,另一个,他调侃转移重点:“那镜哥你,岂不是婚前不能有性生活?”
镜哥叹了口气,笑了笑再沉默。
喻承有点惊讶,镜哥三十岁了,还没那啥过?另外,如果自己信仰的宗教否定自己的本性……那的确,除了掉头发,像镜哥这样还能积极向上,性格温沉,太了不起,也太痛苦了。他再看了看他,最终把“干脆别信好了”这句模棱两可的劝慰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一票彼此有意的男女还没尽兴,提议换摊去酒吧。
年纪大的受不了,纷纷推说第二天上班,晚上还有工作。喻承也借同一个理由,跟被一个女孩儿缠住的镜哥说了拜拜。
站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喻承眼角边无声无息滑入一辆黑色的蒙迪欧,他回过视线,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
谷天骄:“阿龙,上车!”
喻承往里看了看,打开副驾车门钻进去:“怎么这个点儿还在外面晃?嫂子呢?”
谷天骄点上烟,望着他笑了笑:“她加班,我去城东接婷婷。不错啊,这次都不用提醒了。”
喻承知道他说的是安全带,接过谷天骄弹出的烟:“我们那边没有安全带这回事儿,我爸嫌安全提示音吵,干脆买个假的带扣儿插上,总之大家都是用生命在驰骋。”
谷天骄笑出来,好像喻承的每句话都能奇迹般戳中他的笑点似的,喻承对此很满意。
晚上九点,文二路也空了,车少人少。谷天骄的新车依旧是走性价比高,主打性能的务实路线,一路又稳又快,秋风凉爽,十分惬意。
谷天骄右手把方向盘,左手叼着烟,只是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但无名指多出来的一线光亮,却让喻承觉得刺痛了眼睛。
喻承笑道:“谷哥挺隆重的哈,我们那边,二婚没听说过要重走一遍订婚、婚宴这种套路的。二婚嘛,一般就是两口子,加上几个亲朋好友凑满一桌,悄悄吃顿火锅就算完事儿。”
他边说边觉得自己措辞刺耳,但谷天骄依旧是一副皮糙肉厚的作态,笑笑说:“婚礼什么的,对于男人来说,就是一张计划清单,一项项照着去执行。不过是汪清和她家里觉得要紧,到时候还得在她老家办一场。”
喻承无聊打哈哈:“那也挺好。房子买在哪儿了?”
没想到谷天骄还真有答案:“滨江,公司明年四月要搬过去,你知道吧?房子就在公司新址边儿上。搬过去以后,咱们可以常常一起回家。你要喜欢吃火锅,也可以到我家来做。”
喻承愣了愣,把烟蒂灭到车载烟灰缸:“我记得谷哥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你好像对我特别关照,为什么?”
谷天骄把烟蒂弹出车窗,看了他一眼:“在百怒有没有遇到合眼缘的?”
喻承:“没有的话谷哥打包我走不?”说完就大笑,“开玩笑开玩笑,哎,遇到一个,耶鲁高材生,倍儿帅!”
谷天骄微笑:“挺好。我嘛,我就觉得你挺像一个人……”他眼神往旁边看了一下,接着又目视前方。
喻承:“谁?初恋女友还是婷婷奶奶?”
谷天骄无奈了:“你小脑仁儿一天到晚都装些什么?都不是!”
喻承:“那谷哥你说嘛说嘛,总不会像小晶吧?我又没朝你要过钱!”
谷天骄一愣:“嘿,你知道的内/幕还挺多!不是小晶……说不上来,就是很像……”他失笑,“感觉投缘。你也挺好,挺有意思,当你是我弟弟。”
喻承沉默片刻,左手朝他一摊:“哥,不要发卡,给我发个男朋友。”
谷天骄:“耶鲁那位,转脸就不要人家了?”
喻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小弟我欲壑难平,一个填不了。”
谷天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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