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第5节
夕阳西下,玻璃窗映照进晚霞的红光。谷天骄穿了件人字前襟的中长版米色薄线衫,搭条黑色长裤。线衫的稀疏线里隐隐映出结实的胸肌,喻承咽着口水,大脑里的尖叫差点把他搞得鼓膜穿孔。
谷天骄:“久等了阿龙,这附近车位太难找。点单了吗?”
喻承滴着哈喇子点头:“给谷哥也点了,蘑菇焗饭和综合咖啡,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谷天骄笑笑:“没试过,既然是阿龙点的,就吃吃看。”
他说“既然是阿龙……就……”,喻承春心荡漾。
天色渐暗,黑色长桌上点了蜡烛,喻承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反正看到对面的人,他五脏六腑就乐开了花。
谷天骄吃饭速度很快,几乎是五分钟一扫而光,喻承还没吃几口,就看到他已经在喝咖啡了。
喻承无语地看着他。这不是约会吗?跟打仗一样。
喻承:“谷哥,喝慢点儿,快了容易醉。”
谷天骄不好意思笑笑:“习惯了,乡下人,吃得慢就怕没菜。”
喻承饶有兴致问:“哥你哪儿人啊?”
谷天骄:“台州,听说过没?”
喻承点头:“当然,‘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瓯越地,自古闻名。”
谷天骄笑出来:“有文化哈,我以为只有我们台州出来的,为了臭美才会记这些东西。”
喻承也一愣,他貌似没有背过这首诗,怎么张口就来?也许是哪些犄角旮旯不小心看到的?那我记性也太好了……赞!
他嘻嘻笑:“你说台州是‘乡下’,请问你父老们同意了吗?”
谷天骄微笑看他,不答话。烛火跳闪在他眼里,喻承心里能挤出水来。可不巧,这么暧昧的氛围里,手机聒噪起来。
喻承无奈:“喻总……”
“老子喻总你……你是不是要这么没得老少?!”
喻承爸一声爆吼,震得他把手机拿远:“好嘛好嘛……老头儿,声音好威严喏,一听身体就很好。”
喻承爸:“今天你奶奶打电话,她说你一个月三千多块钱,你好意思啊?!以前不是说收入无上限撒?一个月只要肯干,工资可以上亿撒!”
喻承气笑了:“我换工作了,十二怒汉,听说过没得哟?”
喻承爸这才稍微淡定下来:“哦,你们老板是杨雨嘛!两千零八年的时候,经济环境不行,他说过两句话,我觉得还有点道理……”
喻承看着对面的男神,把手机左手换到右手,但又没种挂。
喻承爸:“一句话是‘宁愿跪倒活,不愿站到死’……”
喻承:“不管怎么活,没得哪个愿意死!”
喻承爸:“还有一句话,‘今天吃咸菜,明天吃泥巴,后天吃回锅肉’……”
喻承:“他说的是‘今天吃狗屎,明天吃鸡屎,后天吃牛粪’,今天明天不行,后天多吃点嘛!”
谷天骄“噗”地一笑,喻承爸无语了:“……一哈儿给你打点钱,不要在外面给老子丢脸!”
喻承:“我不要!你打钱就是看不起我!”
喻承爸:“老子懒得和你龟儿说!”挂断。
谷天骄笑了半天:“你跟你爸就这么说话?为什么不要他的钱?”
喻承嘿嘿道:“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现在欠得越多,以后出柜就越难。”
谷天骄敛下笑意,若有所思看着他:“原来你这么打算,但我觉得你爸应该接受度很广吧!”
喻承摇摇头:“儿子跟爸不都这样?没法沟通。我俩正常说话就得吵,家里烟灰缸他朝我飞坏好几个,好在我身法儿灵活……高中、大学,关系都很紧张。毕业后完全不管他要钱,加上终于摸索出和他沟通的方法,他对比周围那些朋友的小孩,觉得我算有种,关系才好慢慢起来。”
谷天骄:“这样吗?”
喻承笑:“说来话长。对了谷哥,问你哦,我反正现在面试也过了,那个马佳丽到底怎么回事?”
谷天骄喊买单,神秘兮兮说:“走,带你兜风!”
喻承疑惑又期待地跟着他,谷天骄牵出一辆小小的黑色雅阁。
喻承如愿以偿钻到副驾上,一阵雀跃:“谷哥,带我去哪里?”
谷天骄转动钥匙,笑道:“安全带!”
车慢慢渡进繁忙的主道,喻承扑腾:“哇,二十码,我感觉自己在飞!”
谷天骄噗地笑出来:“喻少,笑吧啊!我知道在你眼里,我这就是撑了把伞的牛车。”
喻承猛摇头:“经济适用车,谷哥是实在人。”
谷天骄笑了笑,忽然说:“这辆车,我在十二怒汉打完第一年销售就买了。”
喻承嗯了一声:“谷哥在十二怒汉干了多久?”
谷天骄淡淡道:“销售四年,主管三年。”
车拐上文三路,路面渐渐松动,谷天骄的车在无声无息中稳稳加速。沿途车水马龙,街灯、路牌、商厦、行人,流光一般往后飞逝。
喻承心里打着算盘,七年,十二怒汉成立才九年,谷天骄算元老级别;十二怒汉的销售环境那么惊悚,他还做了那么久,应该是钱赚得很爽,才一心恋战;另外……谷天骄今年贵庚?大学毕业正常是二十二岁,二十九?
谷天骄:“我三十一。”
喻承一窘,嘿嘿笑。
谷天骄:“其实干完第一年销售,我就打算晋升主管。当时电销团队的人从一百五扩到三百,主管空缺多。我业绩是第一名,本来没问题,但主管不让我升。我因为一个同事生病请假的事,当大家面顶撞过他一次,他就跟领导们说我脾气不好,不适合当主管。第二年、第三年都这套说辞,我的同批都升到经理了,我还在一线打单。”
喻承沉默。
谷天骄笑了笑:“知道我最后怎么升的吗?”
喻承想了想:“同批升上去的经理提的。”
谷天骄回头笑看他一眼:“文化人就是灵光。销售每一年的 10都有股票奖励,当然,那时候算空头支票,但我是销售里拿得最多的。第四年到十月为止,电销团队已经扩到两千人,我还是第一。我同批不再管我主管的意见,直接带hr找我,问要股票还是要晋升。所以……”
喻承无语了一会儿,问:“那个主管还在人世吗?”
谷天骄:“在‘寻宝’当hr,混得还不错。”
两人一时无话,喻承忽然发现他们正朝十二怒汉子公司的大楼靠近。
五分钟后,车停到了十二怒汉门口马路边。谷天骄点燃一根烟,递给喻承一根。
他抬眼望着面前的大楼,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好奇马佳丽,陈骁炜那个职位,马佳丽推荐了一个人给他,就是eric的老婆。十月份是十二怒汉的晋升节点,马佳丽想要升p,eric和人力资源部的老板熟,如果eric的老婆顺利拿到陈骁炜那个职位,马佳丽晋升的事儿也就稳了。”
喻承点点头,谷天骄跟他说这些,就为了解释“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我那职位工资才三千多,高管老婆争什么呀!”
谷天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三千多?p3?”
喻承:“嗯,发offer前,压根儿没提过钱的事儿。”
谷天骄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职位,内网写的是p4到p5。p4的薪水,不会谈的,四千;会谈的,六千。p5再加一档。”
喻承一口烟呛到,咳了大半天:“合着她就是想逼我走……没想到我签了。卧靠,我还没正式进呢,就遇到这么个心机婊!”
谷天骄微微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面前七八楼亮着的窗口:“小承,国庆长假,现在是晚上八点,这里还灯火通明,你看到了什么?”
喻承:“……奋斗的激情!”
谷天骄又回头笑看他一眼,摇头道:“是金钱的机器在运转。关心它运转的,不仅仅是老板、股东,还有这家公司的每一个人。”
喻承似懂非懂地点头。
谷天骄:“一个人对一份工作的大部分述求是利益,所有人的财路都在这里交汇。每个人都是平凡人,苦哈哈地生活。之所以费尽心机,相互整来整去,只有一个原因——不是你挡了别人的财路,就是别人挡了你的。”他抬手拍拍喻承,“你运气不好,别人的利益纷争,你撞枪口了。”
喻承想了想:“唉,马佳丽真是坑死爹了……不过六千的‘财路’,高管老婆也不至于差这一点儿吧!”
谷天骄笑,并不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只有所保留地说:“面试的流程,如果不是招聘会,那么其实第一轮应该是直系上司,比如我,比如陈骁炜。hr在这家公司有一票否决权,但一般都是走个过场,面最后一轮。马佳丽……你今后要跟她好好相处。”
谷天骄这晚所说的内容,信息量于喻承而言偏大,要花时间咀嚼。另外,喻承之前深度接触的hr,都只是空有其名。他对于hr在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角色,有多大权力,概念都很模糊。他想,不管怎样,他既然已经进了,就证明单挑马佳丽这一场,他赢了。
赢了还怕什么?以后打交道的又不是马佳丽,他只要和陈骁炜搞好关系,能混得差到哪儿去?
因此他很快振作起来,扭过身对谷天骄撒欢:“谷哥别担心,我会好好的。‘课’上完了,咱们要不要走?”
谷天骄看看手表,笑笑说:“销售加班差不多结束了,我顺带捎大象呗!”
喻承手机“叮”了一声,屏幕一亮,短信来源是“喻总”,一句高亮的话:“10000块已上账,请查收!”
喻承:“让他别打别打……耶!有钱了!我老子竟然会网银!”
谷天骄:“请问说好的经济独立呢?”
喻承两眼发光:“他硬要给,我也就勉强花一下啦~”
谷天骄失笑:“果然是变色龙!”
两人相处和乐融融,不料喻承身边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个穿着随便的短发女孩欢叫道:“老公,久等啦!”
蓦然发现在副驾上呆滞的喻承,姑娘“咦”了一声,对谷天骄说:“这位是……喻承?”
喻承哈哈笑着赶紧松安全带:“哎,谷嫂啊!请进请进,我死后边儿去!”
谷天骄笑,默认了“谷嫂”的称呼,对挪上后座的喻承介绍道:“汪清,我们部二组的销售主管。今天和你吃饭,我团队交给她帮忙带了一会儿。”他轻轻问汪清,“怎么样,累不累?”
喻承愣在后座,只见汪清兴致勃勃在说话,却愣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谷天骄好像打了个电话,很快大象打开车门钻进来。
喻承哇啦啦跟他打招呼,跟前座上的人说笑。但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谷天骄说,“顺便捎大象”。车启动好久,他才意识到,无论他还是大象,在这辆车里,都是“顺带捎”的,多余的东西而已。
第八章 面具下的真身
当晚谷天骄客气问喻承和大象要不要出去玩,后座上两个“多余货”对视了一眼,一起摆手说不用不用,径直回家。
小区门口对谷天骄和汪清二人,喻承一叠连声道晚安,目送雅阁调头开远,他转过身,低气压瞬间铺开,把大象压得弹开两步。
大象:“要配乐吗?一个人走~”
喻承阴气森森瞪着大象:“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他有老婆?……嗯?老婆还是女朋友?”
大象:“女朋友吧!老婆就不用这么神神秘秘,也不可能待在一个团队。”
喻承继续幽怨盯着他。
大象:“哎!我哪儿知道!拜托,我分分钟都在奔命好吗?而且他们这种关系,公司里根本看不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谷天骄载她,不是你一口一个嫂子,我还以为他俩只是顺路拼车呢。”
喻承:“男女之间,多正当的事儿啊,为毛要躲?”
大象:“办公室恋情,潜规则不允许,懂伐?”
喻承:“那又为毛今天敢曝光给我俩看?不怕我俩说出去?”
大象嘿嘿笑:“两种可能,一是他信任你,不避嫌;二呢,是告诉你,死了这条心!”
喻承想了想:“是嘛,打退不如吓退,好办法。”
大象:“那你被吓退没?”
喻承没说话。
两人开门进屋,喻承直扑电脑,大象刚换好鞋就听见手机响,点开看了看:“哟,用‘付钱爽’打给我啦?你俩刚才在车里干了什么,他给你这么多?”
喻承:“官价三千,我是乱收费的人吗?”
大象嘻嘻笑道:“有两个不幸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喻承:“两害相侵权其轻,说大的。”
大象:“你这逻辑……这个月十七号,咱们下个季度的房租——不过你要是没有,先不用给。”
喻承一愣,刚刚还大象三个月前借他的五千,以及上个季度的房租,总共七千四,现在要再拿出两千四……他爸给了一万,还没捂热,他还剩两百。
他喊了句好嘞,十秒钟内把钱打给大象。
喻承:“还有一个小不幸,是什么?”
大象:“这个……我也不太好意思说,今儿一耳朵听到的。我还是告诉你一个无关痛痒的吧!反正都是同一个男主。”
喻承:“谷天骄?”他顿了顿,“我刚叫一姑娘‘谷嫂’,还有什么可以更不幸?”
大象点根烟,瘫到客厅小沙发上:“我还是跟你说另外一个,他升经理了,管我们部门。”
喻承:“哈?!”
大象:“晋升邮件十月底会公布,不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
喻承沉默了一会儿:“哦,关我什么事?”
大象无奈道:“白眼儿狼崽子!跟你说,谷天骄这个人,深不可测,不是你玩儿得起的。”
喻承:“是嘛。”
大象摇摇头:“还没正式当上经理,今天中午让我们三部的销售填了个什么pdp性格测试表,完了下午就点名叫了一拨人到会议室。”
喻承:“这一招他还在用啊!是业绩不好的人?”
大象:“按属性叫,业绩倒是没管。下午去的是‘孔雀’,出来人人都笑嘻嘻的,好像都是在拍他们马屁。”
喻承点头:“果然无关痛痒!‘不幸’的那件事儿,说说嘛!快快快,哥哥哥!姐姐姐!你最火辣你最an!”
大象欲言又止,最终摇头道:“把我夸成花儿都不行,等谷天骄哪天想通了,自己跟你说。”
喻承:“……畜生!我也有件事不告诉你!关于老高的!”
大象一怔,狐疑望着他,很快笑起来:“诈老子,才不上你当!”
喻承深沉道:“嗯,我也觉得他自己跟你说比较好……唉,可怜……唉……”
他唉声叹气半天,大象直接不理他,开音箱听说辞。喻承见诱供不奏效,忽然哗地站起身,边哼歌边往房间里摇,捣鼓半天拎出一套衣服:“好看吗?”
大象扫了一眼:“好看,跟‘灯火辉煌’头牌似的。你又要作什么妖?”
喻承回房把衣服挂好,溜出去笑嘻嘻道:“回请啊,庆贺我男神当上经理,哇哈哈……”
大象:“我说句好话,你把耳朵洗好来听!人家都向你亮女票了,无论他俩最后怎样,都不关你事儿!你忘了他是直男吗?意淫一下可以了,别陷进去,丢底卖国的,最后被人糊一脸!”
喻承:“是吧。但我工作他帮了那么大忙,没理由不请。哪天请他好嘞?赶早不赶晚……要不就明天?请他吃日料?……不行,怕他吃不惯……火锅?也不行,衣服会臭……”
大象按着额头:“你丫没救了!”
喻承:“所以‘不幸’到底是什么?”
大象:“……你先说老高的!”
喻承:“你先说!”
大象:“去死!”
第二天下午,喻承卡着时间点,五点钟到了十二怒汉八楼。
当时大象正在喷着唾沫说服电话另一端的人现场办款,只朝他比了个手势,指了指销售区后面的会议室。
这个会议室就是当初喻承面试那间,靠销售工位的那面墙是有机玻璃,中间印着十二怒汉的公司logo,看不见里面,但上部和下部都是透明的,从下面可以看到里面站的站,坐的坐,有十几个人。
在开会?
喻承好奇心起,恰好见门是虚掩的,工位上其他销售都在激情电话,没人鸟他,他就偷偷摸摸朝门边靠过去,竖起耳朵。
谷天骄的声音被他成功收到。
“这个月很关键,小a、小b、小c,你们不是想要晋升p6吗?给我表现好一点,不然领导那一关,我不会让你们过。”
喻承一愣,他印象中的谷天骄,是一个言辞永远妥帖温和,滴水不漏的男人。但这个威胁是……什么意思?
“另外,汪清团队的小x、小y和小z,你们三个,我注意很久了。你们团队,老是拖三部后腿,你们三个呢,是车尾里面的极品。”有人笑,谷天骄声音讽刺加鄙视,冷得像刀,“这个月你们再给我这么干,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
喻承想,意味着批死你们!让你们没钱赚,还要饱受我的精神摧残!
谷天骄:“意味着你们挡了我赚钱。我告诉你们,挡我赚钱的人,不要以为我现在跟你们笑,到时候,公司‘二七一’制度,三部销售七十个,开人七个名额,你们三个,不管你们是不是倒数三名,只要还是现在这副死样子,我先开你们。好吧?所有人往死里去打单,打不了的现在跟我说,我马上让他滚!”
喻承:“……”
里面人一片沉默。
谷天骄:“没有?那记住你们自己的选择。今天加班,有效联系量三十个,打完再走。出去吧!”
喻承赶紧闪身,没想到门边就站了人,一下把门打开,他和谷天骄个子高,目光越过涌出来的销售头顶,对上。
谷天骄一愣。
喻承:“嘿……谷哥!”
他满脸堆笑,暗搓搓往旁边退。
谷天骄本来铁青的脸色,缓和下来朝他微笑:“你找我?”
喻承摇头:“我……等大象。谷哥您忙……我退下了……”
他边说边往茶水间缩,打算找机会闪人。
谷天骄笑着出门,关上会议室的灯:“‘您’都用上了。正好我有点事找你,你跟我来。”
喻承一窘,只好跟着谷天骄走。
两人沉默沿着内部楼梯到六楼,穿过空无一人的接待区,找了间小会议室坐下。
谷天骄给他倒了杯水,两人跟面试似的,气氛有点凝固。喻承手脚没处放,忍不住双手抱到胸前,上半身往后靠。完了又觉得,好像防备得很明显,他又默默把手臂搁到桌面上,两手捧起小小一个水杯,假装喝水。
谷天骄静了一会儿,失笑:“吓到你了?”
喻承愣了一下,摇头。
谷天骄看出他言不由衷,便向他解释:“刚刚那些销售,是‘无尾熊’。不用重锤,敲不响。”
喻承勉强笑了笑:“在领导您的眼里,员工是‘鼓’啊!”
谷天骄沉默了一会儿,耐心道:“管理的‘道’是调动所有人的工作积极性,但‘术’,需要因人而异。”
喻承低声说:“我不懂。”
谷天骄无奈笑笑,继续解释:“你刚刚撞见的,恰好是销售团队最不希望看到的人。你也知道,pdp性格测试结果有五种属性,‘孔雀’、‘猫头鹰’、‘无尾熊’、‘变色龙’和‘老虎’。孔雀,我用p的,就是pp,‘拍马屁’,p爽了,什么事都好说;猫头鹰,给他们算数据,比如说金银铜牌提成相差很大,但其实每个牌级只相差四五个客户。数据一写一算,也不用多说什么;至于你这样儿的变色龙,我就告诉他们,每个人具体要做什么事,让他们明确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如果是老虎,我就会‘求’了。”
喻承:“是吧。既然‘无尾熊’是你最不待见的,那为什么当初要招他们?性格测试看得比人重,面试前就该让他们填,不符合的,直接不要不就好了。”
谷天骄盯着他:“你在为他们抱不平?用人不当,是这家公司的历史遗留问题。其实‘无尾熊’更适合在客服团队工作……唉,你还是不明白,等你上完新人培训,和你们团队那些老人接触,就知道了。”
喻承嗯了一声。谷天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喻承也承认他有道理。但前一晚大象的评价,说他“深不可测”,连同片刻前,谷天骄对那些和他年仿的年轻人的态度,让他再也活络不起来。
他笑了笑站起身:“谷哥是影帝,我有点事先走了。”
谷天骄:“你不是要等大象?”
喻承:“哦,对。那您忙,我一个人等就成。”
谷天骄想了想,笑道:“这样,下周六,我打算跟老团队的同事出去秋游,你叫上大象,一起来吧!”
喻承一愣,摇头:“估计大象不会去,我……我一个外人,也不合适。”
谷天骄拉住他:“如果大象不来,你一个人来可以吗?……是这样,我下个月晋升经理,就当为我庆祝。”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喻承微笑点头:“好,恭喜谷哥。”
接下去的时间,谷天骄继续投身他的“因人而异激励”工作,喻承则倒在八楼休闲区的沙发上,干坐了两个多小时。
回到家,大象再次感受到他的低气压,拉着他一起瘫到小沙发上,问:“偷听开会,被雷了?”
喻承笑笑:“果然是个多面人,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大象:“江湖老鳖,谁不是脸皮一层叠一层?真的样子,恐怕自己都忘了。”
喻承无力伸懒腰:“可小哥我喜欢简单,讨厌复杂。谷天骄……我觉得他还是很有吸引力,但如果他能再来一个小小的‘惊喜’,我就可以急流勇退了。”
大象拍拍他:“还是在圈内找吧,直男事儿多。”
喻承:“那你跟我说,关于他的那个‘不幸’是什么,让我赶紧的死心。”
大象犹豫半天:“说不出口,要不你先说老高的?”
喻承白他一眼:“我也说出不口。”
大象:“妈的,不是得艾滋了吧!”
喻承一囧:“得艾滋我还眼睁睁让你跟他那个?他可能跟我说吗?怎么想你老婆!傻叉1
大象:“……那你说!”
喻承:“你先说!”
大象:“……”
秋游的事,大象果然想都不想就说不去。原因第一,谷天骄给他画了数据图,他紧张业绩;第二,他说他“不愿意目睹车祸现场”。关于那个守口如瓶的“小不幸”,他和喻承乐此不疲玩“你先说!”、“去死,你先说!”的游戏,磨了十天,两人最终啥都没说。
十月十六号是个好天气,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龙井路满眼墨绿,一点秋天的萧索气息都没有。
喻承一个人打车到了约好的地点,刚下车,就看到谷天骄的雅阁缓缓泊进茶园。
谷天骄先下车,让喻承眼睛非常舒服的淡蓝色短袖tee加薄仔裤,衬得一副好身材。谷天骄朝他挥挥手,露出个明亮的微笑,接着转到副驾上,打开车门。
喻承调动起脸上笑肌:“谷哥!这绅士风……”
话没说完,下巴差点掉地上。他眼看谷天骄探身进去像是在解安全带,接着抱出个扎着两条小辫儿的粉丫头。
喻承秒懂了“不幸”和“车祸”的意思,那一刻他真希望自己缩小,再缩小,埋到旁边山路的土里去,变成土行孙逃回家。
谷天骄见到他显然挺高兴,臂弯里夹着那枚眼大嘴儿小的活物走近:“我女儿,叫‘婷婷’。婷婷,叫哥哥。”
喻承:“……”
本来他想,谷天骄跟汪清既然是不能曝光的公司恋,团队活动肯定不会带她,他不会心塞。但现在,他宁愿他带的是汪清。
不过婷婷这娃,五官倒很像谷天骄,看得出妈的条件也不错,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小孩。
喻承伸出手去:“婷婷是吧,上幼儿园没?”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嘟起嘴别过头,把脸埋到谷天骄脖子上。谷天骄也不强迫,对喻承笑道:“走,先上去看人齐了没。”
喻承跟着谷天骄进茶园接待处,一个姑娘带着他俩往山上去。走过七弯八拐的小路,看到龙井山上,用竹子别致搭着一顶一顶的包间。包间之间离得比较远,相对隐蔽,室外有烧烤架,秋千吊篮,包间里有舒服的桌椅可以喝茶聊天。
谷天骄团队的销售基本上都到了,见喻承也见过几次,马屁功力十足,纷纷喊他“喻经理”,“喻老大”,把他喊得很不好意思。婷婷跟团队的人很熟,谷天骄一放下她,她就掀起小裙子跟热情的哥哥姐姐们满山乱跑。
时间将近十二点,谷天骄找茶园的小姑娘张罗饭菜。喻承就蹲在他们包房的门口,看着小丫头哗啦啦笑着滚来滚去。她大声叫那些销售的名字,还给销售起外号,什么“张小狗”、“王大猪”,还叫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花胖胖”,把一群成年人逗得,喊别人的时候笑死,喊自己的时候欲哭无泪。
唯独不理他。
“这丫头慢热,”谷天骄的声音从蹲着的喻承头顶落下来,“熟了就疯,不熟就给脸色,情商低。”
喻承:“……”
有这么给自己女儿贴标签的吗?不过关他啥事儿?他只希望这个下午快点过去,他好全身而退。
他话里有话笑嘻嘻道:“只要得到谷哥真传,就没情商低的。”
话音刚落,婷婷浑身滚满山上的泥巴,头发上插满枯枝败叶跑过来,一把抱住谷天骄的长腿:“爸爸,我要吃卤猪耳朵!”
喻承:“……个泥猴儿!”
小姑娘眼色严厉道:“你干净!你白!”
喻承无耻笑:“哎,我就是白!”
婷婷:“你白蛋蛋!”
喻承:“……”
周围人哄笑,谷天骄忍俊不禁:“你俩挺聊得来的。”
喻承抓起婷婷:“没大没小,你几岁?”
婷婷:“你几岁?”
喻承:“我二十三!”
婷婷:“我四岁!大的要让小的!”
说着挣开喻承的手,跑几步,抓起一团泥扔过来。喻承心想反正蹲着也无聊,拔腿作势追。小丫头跑得乱七八糟,喻承抓住她就挠痒痒,完了又放下,让她跑一阵,再追。
旁边人乐呵呵围观,喻承疯了一会儿,才鄙视自己,为毛跟一个小屁孩儿玩九十年代电影里的男女小树林追打戏。
成年人在山里的娱乐节目很无聊,吃饭喝茶打牌聊天,幸亏有个伶牙俐齿的疯姑娘,让人人乐意降低心智和她并驾齐驱满坡滚。
翠绿的龙井茶树间玩到下午,谷天骄和老团队一不小心开了一个小时的业绩会,喻承只好当起保姆。小孩儿玩累了,睡在他的臂弯间,他就抱着她,坐在包间外的吊篮上,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
不过他也承认,自上次发现谷天骄的另一面后,本以为这个下午会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但再见到谷天骄本人,即使有婷婷这个“惊吓”,他却不知不觉间摆脱低气压,变得很高兴。
快到五点的时候,包间里的销售们呼啦涌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纷纷拼车散去。谷天骄结完账来找他,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笑眯眯欣赏。喻承手都麻了,还本能找角度凹造型,想要留下“喻承是天使”的画面。
谷天骄盖了个鉴定章:“送子观音图。”
喻承:“……”
谷天骄上前把婷婷接过,扛到肩上,扶了一把手麻脚麻的喻承,往车边走:“不好意思啊,你看你,时尚达人,小丫头硬是蹭了你一身泥。”
一个下午,谷天骄对他的态度,亲密感甚至超过了他的“战友”们。可喻承已决定退到远处,他呵呵笑:“蹭点儿泥算什么,谷哥的女儿,鼻涕口水随便擦!”
谷天骄把婷婷捆到后座的儿童椅上,让她歪着脑袋继续睡,喻承犹豫了一下,坐上副驾。
谷天骄:“安全带!”
喻承哦了一声,伸手扯过系上。
谷天骄发动引擎,转头笑看他一眼:“不会和我绝交吧?”
喻承:“啊,为什么?”
谷天骄:“代沟啊,你们年轻人和年轻人玩儿,单身和单身的玩儿,我这种又老又有小孩儿的……”
喻承看看前方:“别介!内什么,汪清姐是婷婷妈?”
谷天骄稳妥打着方向盘,回头瞄他一眼:“婷婷是我和前妻的女儿,汪清是我正在谈的对象。”
喻承呵呵笑,谷天骄疑惑看他一眼,他没事儿人似的解释:“我对后妈印象都不好。”
谷天骄沉默了一下,笑笑:“你思想挺保守的哈!”
喻承:“就事论事嘛,我遇到的后妈,还有我认识的那些小伙伴的后妈,都挺那啥的。我爸妈的朋友,当了别人后妈的,也常常大人聊天的时候,抱怨老公前妻的孩子。”他摇摇头,“人的天性/吧!但小孩太可怜,离婚时年纪越小的,越可怜。”
谷天骄若有所思:“是吗。”
喻承回过神来,尴尬笑笑:“我也就是随口……放个厥词,你别往心里去。何况汪清姐不一样……十二怒汉销售部出来的女人,都不是普通人。”
谷天骄微微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又像是在想什么。龙井离一桥很近,不到十分钟,喻承下车。
他一如既往站在路边,打了个竖大拇指的手势。谷天骄却摇下车窗,笑问他:“回回都这样,什么意思?”
喻承一愣:“哦,‘一路平安’,司机专用。”
谷天骄饶有兴致地笑笑,对他说:“八五后,我发现你私藏了很多小九九。今天婷婷在,下次再找你细聊。”
喻承哈哈两声:“再见了您呐,七九后!”
晚上十点,大象加完班回家,进门第一句话就问:“爽了没?”
喻承耸耸肩:“爽翻天。不过既然你的梗已经破了,老高的事儿,你别想从我这儿知道。”
大象无所谓撇撇嘴:“要再去一趟暗搓搓的地下酒吧,给你发个男人吗?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喻承半天没吭声,大象笑道:“还没死心?你之前跟谢志兴拜拜,不是也干干脆脆的?也就两包红双喜,五听西湖啤酒的事儿!”他霸气甩出三十块钱,“哥请你,不用找了!”
喻承幽怨地瞪着他,末了把钱收起来:“谢谢哥!”
大象笑道:“出息!说真的,就你的品位,有点问题啊……都喜欢老男人。而且,不是谢志兴这种可弯可直的,就是谷天骄这种天生直的,一个比一个麻烦。”
喻承身体往椅子上靠,抬起腿架到电脑桌上:“其实我就想好好谈个恋爱。恋爱嘛,就是那种一想到他,水都是甜的,凑到一起哪怕不说话也舒服……两个人的事儿,就这样。”
大象:“这还不好找?满坑满谷都是啊!小双怎么样?”
喻承一雷:“啊?”
大象笑嘻嘻道:“他还单着呀,而且今天上线来找我,说他朝家里出柜了。”
喻承:“哈?!”
大象:“说是家里逼他相亲,他不堪侮辱,就说了。爸妈好像接受度比他想象的高,不但没闹,还安慰他,祝他找到如意郎君……这个纯粹吧?长相身材都好,而且可攻可受,萌贱双修!”
喻承眼睛一眯:“不要……他一米七八,比我还矮,刮掉小胡子就跟我撞型,我找面镜子干嘛?”
大象:“尼玛,你是找男人还是招妓啊!矮你半公分就叫矮?头发留长点儿,多打点发蜡不就好了!”
喻承:“不喜欢我男人打发蜡!”
大象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往他身上一摔:“贱人就是矫情!你丫孤独终老吧!”
喻承捡起书看看:“《公司不为人知的阴暗面》……鬼故事?”
大象不理他。
喻承哗啦啦翻起来:“哦,讲潜规则。这挺好,我研究研究……男人什么的,看缘分吧!让小哥先混进十二怒汉董事会再说。”
第九章 热心的同事
接下去十多天,快递小哥来送过三次东西,都是喻承按陈骁炜团队的标准,在“寻宝”上新挑的几套国产西装。
全是品牌过季款,均价每套不到一千。男人的衣服大多没什么名堂,不在意细节的话,看不出是哪一年的货。
上身试了一下,大象眼睛发光,赞道:“哇噻,玉树临风大帅哥啊!你负责哪些保险?我全买了!”
喻承见镜子里的自己,老男人的搭配,好在爹妈给的底子不坏,勉强压住了。信用卡里还剩四千不到,他提出一千八,拿了两百去干洗新套装,剩下偌大一个债洞,就指望用他未来微薄的薪水,一点点来还。
体检不是问题,十一月一号,hr助理来电,让他次日入职。先签合同,再听hr安排。
第二天,喻承和大象一道,又是八点不到就到了十二怒汉。吃完早餐,给大象送去一份,他怕撞到谷天骄,就折回六楼接待区干坐。
九点整,门禁后有个女孩迎出来,招呼“入职的同学来这边”。一群年轻人围聚过去,女孩递给每人厚厚一大叠密密麻麻的合同纸。
喻承机械地抄写姓名、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等,埋头一口气写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把“无条件卖身契”签完。
写好交了,看看身边同样奋笔疾书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身材将近一米八五的帅气男生,皮肤很好,头发用皮筋扎到脑后,露出个美人尖,一身黑tee仔裤,很有艺术家的范儿。他边签边咕哝“霸王条款”、“烦啊”、“手酸死了”,喻承嗅到浓烈的同志味儿。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对方抬起头,心照不宣朝他笑笑,喻承赶紧摇着尾巴过去,两人互通姓名。
“我叫郭晓冉,”男孩儿指指合同上签的名字,“实习生,市场部平面设计师。”
喻承惭愧:“我也是市场部,打杂的……”
郭晓冉把合同交了,跟他攀谈:“你加入这里的游泳社了吗?”
喻承:“什么东西?”
郭晓冉大大方方说:“这家公司的员工社团,有很多种,电影社、登山社、驴友社什么的。游泳社齐刷刷全是gay,誓把‘十二怒汉’变成‘十二gay团’……”
喻承“噗”地差点吐血,满头冒汗,剩下几个签合同的人都抬起头看了他俩几眼。
郭晓冉皮糙肉厚继续高调:“你也加一个,冬泳去!里面帅哥多得要死,一个个身材那叫……哎!”
喻承息事宁人赶紧说好好好加加加,收合同的姑娘递给他们一人一只塑料文件袋,里面装着一套文具,还有一本名为“葵花宝典”的新人手册。
郭晓冉:“进来就割丁丁?之前没说啊!”
喻承:“……”
姑娘饶有兴致左右打量他俩,回头宣布:“这里所有市场部的同学,hr来过电话,交了合同直接去八楼休闲区等她吧!”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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