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衣锦夜行 作者:玫
第9节
星夜下的荒野中,容貌俊美的骑士缓缓俯下身,靠近睡在膝头的青年,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手指撩开他脸颊的碎发,一点点凑近润泽殷红的唇瓣。
近了,近了,他的指尖似乎都能感受到呼吸的翕动,暖潮的气体打在皮肤上,带起莫名的悸动,骑士眯起眼,点在青年的唇角。
“你今日怎么这般热情?”京极彦忽然睁开眼睛,把迪卢木多吓了一跳,眨眨眼掩去眼底的暗色,笑得一派坦然,“有飞虫落在您的脸颊,我只是为您赶走它。”
这可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借口,巨石墓冢下的旅人受到安格斯的庇佑,怎么会有飞虫侵扰呢?但是京极彦也不戳穿他,只是笑道:“那你可要倍加留心啊。”
“谨遵您的命令。”迪卢木多笑着低头,掬起一缕长发于唇间轻吻,被京极彦拽了一下额前刘海。
“在下……谨遵您的命令……”骑士嗓音低哑,像是压抑着什么一般,良久从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而京极彦却已经闭上眼,裹紧披风,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篝火烧得旺盛,睫毛长长在白皙的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严格算起来他生得并不算十分标准的美人,唇太薄显得薄情,肤色太白显得病气,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勾十分的傲慢削讥,笑起来眼眉弯弯却又显得假意虚情,唯独一双眼,眼尾上挑飞薄红,目如点漆黑而亮,当他专注地看着你时,就像整个世界都只余了你一个,让人哪怕明知风平浪静之下是凶险的暗潮汹涌,也要忍不住溺毙在那双眼睛里。
“夜深了,且睡吧。”京极彦这般说道。
此时夜色深沉,漫天星子似乎亮了一夜也有些疲惫,显得黯淡了许多,虫鸣声渐隐,荒野中陷入了一天中最为静谧的时刻。
迪卢木多将背脊靠在巨石上,放松地闭上眼睛。
……
梦境里仍是一片春花烂漫的好景色,在晨曦的曙光洒在这片大地上之前,安格斯都可以停留在他养子的梦境中,他们已经离开了迪卢木多身殒的河岸,换到了一片草地上,花儿开得正好,安格斯盘膝坐在地上,摘下花朵慢慢在手上编织缠绕,听着他的养子坐在他身边叙述现世的生活。
短暂的第一次召唤被迪卢木多几句话跳过,安格斯没有深究,只是像每一个深爱孩子的父亲一样,温柔地摸了摸迪卢木多的头发。
迪卢木多讲了宏伟壮阔的英灵座,百余年后光怪陆离的世界,也讲了京极彦让他颇为苦恼的恶趣味。
好像是千年前的岁月,年幼的孩子趴在安格斯的膝头,皱着脸奶声奶气地抱怨,然后一脸期待地等待万能的养父给他解答。
安格斯皱眉,又舒展开,温声问道:“我的孩子,你可曾经历过爱情?”
“是的,我曾有过。”迪卢木多点头道,“我曾与水底国的公主相恋,但是因为魔法的原因,我已经将那种感觉忘却。”他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叹气道,“那是位美丽而优雅的公主,她点燃过我的爱情之火,但是现在我却已无半分感触。”
“格兰妮呢?你们共同经历了十六年的逃亡,你没有爱上她吗?”
“不,我没有。”迪卢木多坦然地回答道,“当我看到她,我只会想到她是芬恩大人的妻子,不会有任何绮思,那是不道义的。”
没有任何对于爱情的记忆,迪卢木多当然无从分辨京极彦言辞中的暧昧挑逗,而亲吻与拥抱……对于以欢宴作为少年成人第一步,奔放热情的凯尔特人来说,同性之间的亲吻与拥抱大概就跟日常握手一样普遍。
——虽然迪卢木多大部分时间都属于旁观者,从不参与进去,以至于被战友们调笑腼腆害羞。
作为爱情之神,安格斯已经敏锐地从迪卢木多的叙述中察觉到了某些蛛丝马迹,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把手中编制好的花环戴在迪卢木多头上,“这是祝福,我的孩子。”他握住迪卢木多想要摘掉花环的手,“来自于爱神的花环,你会拥有一场美丽的爱情的。”
迪卢木多沉默半晌,一脸诚恳地对安格斯说道:“养父大人,早晨快到了,我该醒了。”
身负爱情痣就够苦逼了,再加上一个爱神的祝福,迪卢木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在女难里兜兜转转出不去了。
“好吧好吧,你该醒来了。”安格斯笑着俯身吻在迪卢木多额头,寓意着祝福与保护,“你的心里潜藏着黑暗,但是光明终将到来。”
“不要怕,我的迪尔,你是这世间无双的英雄。”
……
迪卢木多迎着晨曦睁开双眼,他躺在地上,身上披着京极彦的披风,篝火旺盛温暖了夏末清晨略有些凉意的空气,撑着地面坐起左右环顾,京极彦不知去了哪里,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荒野上染着一层夜幕未褪的浅浅黛青色,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叠好披风,走到河水边掬起一捧河水扑到脸上。
来自于高山融雪的水在这种天气里仍是清凉无比,洗完脸顺便抓了抓头发,迪卢木多爽快地甩了甩脑袋,伸了个懒腰。
然后他就被一块锦帕糊到脸上,没被糊住的眼角瞄到京极彦拎了个竹篮走过来,一脸嫌弃地说道:“擦干净。”
两人的早餐是京极彦一早去最近的小镇上买回来的,虽然鲜有异国人到来的小镇对他非常警惕,不过看在他拿出来的大额纸钞的份上,还是热情地给他装了好多吃的,还有个小姑娘塞了个苹果进去。
又红又圆,就像小姑娘的脸蛋。
京极彦和迪卢木多坐在一起享用了一个浆果派,两大块法棍,几个热气腾腾的烤肠,以及一个大大的红苹果。
“我们回英国吧。”迪卢木多说道。
“待了一天就想走了?”京极彦挑眉,“我以为你恨不得要住下来才好。”
迪卢木多笑着说道:“该见的我已见过,该问的我也已问过,现在该离开了,神国的大门前还是莫要久留的好。”
京极彦盯着他看了一会,倏地笑道:“行啊,那就走吧。”
于是在到达爱尔兰的第二天,京极彦又带着迪卢木多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来时直接从伦敦走直线到达目的地,回去却是慢悠悠地四处逛逛看看溜达回去,这个时代与迪卢木多年代的风景已然大相径庭,有时候他会指着某处,满怀追忆地说着当年那处是怎样怎样,京极彦就站在一边听他讲,时不时插上几句。
就是因为这种速度拖延的缘故,等他们回到位于伦敦郊区的庄园时,树上的叶子早落了个精光,地上积起一层白雪,虽然目前庄园不会有人拜访,婢女们依旧勤勤恳恳地扫干净道路上的积雪,给玫瑰浇水剪枝,甚至在树上给过冬的鸟儿搭了坚固稳定,不会轻易从树枝上被吹下去的巢。
——万一哪天陛下心血来潮出门溜达一圈,被鸟巢砸到脑袋她们就死定了。
因此京极彦回来的时候庄园里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张永早早在门口候着,“恭迎陛下。”他笑眯眯地接过京极彦身上厚重的披风递上轻薄些的鹤氅,又对迪卢木多道,“迪先生日安。”
迪卢木多点头道:“日安。”
冬日天气寒冷,即便京极彦二人直接穿着夏装出门也不会有事,也不得不穿着厚厚的冬衣以免遭人围观,出门走了两圈之后京极彦便嫌衣服穿得太多累赘,把大多数时间耗在了室内活动里。
晨起处理各种公文,没事弹弹琴,看看书,他还从固有结界里抱出来一只豹子丢在外头养着打发时间,日子过得滋润。
倒是迪卢木多被差使着到处跑,东家新建的工厂西家购置的农田,他差不多从张永手里接过来近一半的事物处理,好叫张永把腾出手来经营夏日已布下的人际网络。
人不怎么出门的冬天,自然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在联络各方情谊上,以免一个冬天过去,本来热络的朋友变得疏远。
迪卢木多曾经也是拥有富庶领地的领主,所以这么一些事物他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只不过某些时候……还是会出些临时变故的。
解决了绊住他脚步的麻烦,迪卢木多骑着马飞速往回赶,北方进贡的名驹踏雪无痕,撒开四蹄狂奔之下也不过在积雪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坑,几刻钟就到了庄园,跃下马背把缰绳丢给照看马匹的仆人,迪卢木多穿过大厅,登上楼梯,推开书房的大门,把紧急取来的文件放到京极彦面前,长长舒了口气。
“晚了半刻,不过也还算快的了。”京极彦瞄了一眼立在墙角的钟,翻开还沾着雪花的文件,“几个人?”
迪卢木多坐在沙发上喝了口红茶,喘匀气答道:“五个。”
“还真是小气。”京极彦提笔落下批注,说道,“刺杀你好歹也得差不多才行啊。”他生意做得大,自然挡了不少人的路,有人想搞个刺杀什么的,完全在预料之中。
“凡多姆海恩伯爵看得严,他们能凑出五个已经不错了。”迪卢木多笑道,温暖的室内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微微弯着腰坐在沙发里,趴卧在京极彦脚边的豹子蹭到他身边,被他身上带着的寒气激得打了两个喷嚏。
“你们倒是要好。”京极彦抬眼看迪卢木多和豹子蹭来蹭去玩得高兴,忍不住说了一句,把手中的笔放下,“迪卢木多,读本书给我听。”
迪卢木多站起身,走到书架前问道:“您要听什么?”
“你挑吧。”京极彦勾弄了两下又跑到他身边邀宠的豹子的下巴,踩掉鞋袜把赤裸的双足塞进它毛绒绒的肚子下面。
“那么……”迪卢木多眼眸在书架上扫视一圈,伸手取出一本,“就这个吧。”
——《古凯尔特神话传说》
有些事情不是嘴里说着放下便是真放下了,但是倘若已经可以做到若无其事地笑着提到这件事,那就说明心头久不愈合的伤口,终于迟到多年开始缓缓结痂了。
迪卢木多觉得,那个压在自己心口无数岁月,让自己与世界签订契约成为英灵的伤口,似乎到了该结痂愈合的时候了。
“您不是想听吗,关于我的故事。”
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翻开烫金封皮,迪卢木多深吸一口气。
“不过这个故事,多少会有些无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枪哥终于开始解开心结了,鼓掌啪啪啪
陛下你什么时候才肯真的动心啊我好捉急
以及昨天有小天使询问的问题,在此解答:
1为何枪哥麻麻跟别人偷情这件事好像很光明正大的样子,在此解释一下:
当时的成年女性其首要社会义务就是生孩子。《爱尔兰史》开篇提过爱尔兰史上多次遭遇入侵却没有亡国灭种,靠的都是“人力”恢复,所以可以想见女人们的责任重大及其居功奇伟。爱尔兰战士把杀害女性视为耻辱,这可算是种族存续自卫机制。
如果女人与她孩子的父亲有合法的关系——不论是初婚、二婚、小三、419一夜情【也就是说那时候有情人是合法哒】——那么她要履行第二个社会义务就容易了。她得负责让孩子加入父方的亲族,确保孩子在父系继承序列中的地位,也就是所谓的“上族谱”。社会地位高的母亲如果有能力,甚至能让孩子被列入母系的继承序列。在这方面,母亲要负的责任比父亲更大。【跑个题,在某些神话传说中枪哥和一个叫做伦斯特的公主有个儿子,并且那个儿子被列入了枪哥的遗产继承名单,和格兰妮生得孩子一起继承了枪哥的遗产,这在凯尔特意义上属于合格的母亲】
古爱尔兰法律中,妻子想要孩子而丈夫办不到,她可以选择离婚,也可以在保留婚姻关系的同时让别的男人使自己怀孕,丈夫必须将孩子视如己出。就算不同生父,只要丈夫承认孩子就没问题。举个栗子,比如亚瑟王被证实不行的话【saber是女孩子hhh】,照这样的古法,桂尼薇跟兰斯洛特生一个也能算正统王子【笑】
综上所述,枪哥的麻麻在枪哥粑粑被流放期间找了个情人生个孩子是并不会被谴责的,但是她没能做到让孩子加入唐恩的部族,而是被安格斯带走,在凯尔特意义上,这个母亲并不十分合格【枪哥只是被安格斯收养,真要算他一直被归类在芬恩,也就是他舅舅和母亲的部族里,而非唐恩的部族里,所以有推断唐恩来自于芬恩部族的附属部族来着】
2什么是geis
它是神话英雄通常不为人知的禁忌或致命弱点。比起诅咒,它更像是“xx情况下,不可/不应/不能不如何做”这样的严格行为规范。英雄和勇士加入神圣的团体或得到什么超自然的赠予时,通常都会有禁制加诸于身。它有予以加持祝福的一面,也有设限抑制的一面,遵守则得益,违背则受害。
举个栗子,《蓝胡子》中蓝胡子丈夫对妻子所说的就是典型的禁制:“你可以打开城堡里任何一扇门,随意使用里面的东西,只除了这把钥匙能开的那扇门。”遵守可以得益——能得到所有的东西,一旦违背……蓝胡子虽然没明说,但是后来大家都知道违背的结果是什么了。
枪哥的geis如下:
会被野猪害死,但害死他的野猪也不会比他活得久(由安格斯的管事长洛克,他弟弟的父亲下给野猪的禁制,他是间接对象);
不可狩猎野猪(安格斯为使他免于受害而加在他身上的);
无论身在何处,如果有女子在场,绝不先于她进食或饮酒(前一张格兰妮和那个老头偷情认出他就是因为这个);
不可拒绝身处困境的女子的请求;
不从边门进出王者府宅;
听到猎犬的吠叫必须参与狩猎/ 必须脚不能停直至追上猎犬为止;
看比赛时必须援助落败方;
同伴提出要求时不可拒绝;
勇士团同伴呼喊战号时必须回应
怎么说呢,库丘林三条就害死了他,枪哥你这么多还大多是滥好人条款,nozuonodie啊!
下集预告:讲故事
最后,蹲在墙角敲着小碗求留言,心力交瘁即将迎来姨妈的作者一点都不想说话【趴
第40章
“菲奥娜骑士团的首领芬恩妻子死去多年,他需要一个新的暖床人。他的儿子奥伊辛与德鲁伊迪奥莱因认为国王康马克的女儿格兰妮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二人前往塔拉为芬恩提亲,康马克说:‘我的女儿漂亮聪明又傲气,这桩婚事若是她同意,我便同意。’格兰妮说:‘为什么父亲认为合适做女婿的人,我会认为不合适做丈夫呢?’于是,格兰妮答应了这桩婚事,得到消息的芬恩带着扈从来到王国的首都塔拉准备婚宴,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不是年轻英俊的奥伊辛,而是年纪比她的父亲还大,让她打心眼里讨厌的芬恩。”
“婚宴上,国王的右侧坐着新郎费昂,左侧坐着王后埃塔。格兰妮公主坐在母亲的左手边,在公主左边则坐着德鲁伊达拉,其他人相应一一就座。在桌对面勇士团的众人中除了头发灰白的新郎之外,公主只认得前来提亲的奥伊辛,于是她向博闻多识的达拉逐一询问他们的姓名——
‘奥伊辛左边的男人是谁?’
‘那是高尔,摩纳之子,随时可以一战的斗士。’
‘高尔旁边是谁?’
‘奥斯卡,奥伊辛之子。’
‘奥斯卡旁边的瘦腿男人是谁?’
‘卡尔特,罗南之子。’
‘卡尔特旁边那个傲慢轻浮的男人是谁?’
‘路加德之子,强壮之手。’
‘谁是那个甜言蜜语的男人,头发漆黑如渡鸦的羽翼,脸颊红润像山梨的果实?’
‘迪卢木多,奥迪那之孙。世间女子的心上人。’”
读完这一段,听到京极彦意味不明地哼笑,迪卢木多尴尬地咳嗽两声,摸了摸鼻子,他从未想到婚宴上的一段会被美化到这种地步,忍不住开口解释道:“事实上那个时候公主之所以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当时是骑士团的首席,就坐在芬恩大人右边。”
格兰妮很早就开始计划找人私奔了,而迪卢木多,作为当时菲奥娜骑士团的首席,毫无意外的雀屏中选,至于长相一类的因素,其实并没有传说讲得那么重要。
可以说,无论当时作为首席的是谁,都会被格兰妮选中。
“政治联姻?”京极彦脑袋里过了一圈就明白了格兰妮为何要私奔,与其说是想要逃离年纪比她的父亲还大的年迈丈夫,不如说是想要逃离作为公主既定的联姻命运。
“当时康马克国王已经开始忌惮骑士团愈发扩张的势力,芬恩大人忧心这种猜忌会毁掉他和国王之间的关系,才会求娶公主。”迪卢木多解释道。
京极彦点头道:“继续。”
“格兰妮爱上了迪卢木多,没有人可以抵挡他爱情痣的魔力。
她召来侍女,取来原本放在她房中的一只镶金嵌宝的兽角杯,一一向贵客敬酒。无人拒绝美貌公主新娘递上的酒杯。
格兰妮在酒里下的安眠药几乎放倒了满场宾客,只余下几人尚且保持着清醒,正是她询问过姓名的几人。她从座位上轻轻站起,转脸望向迪卢木多:‘你会接受我的爱吗,迪卢木多,奥迪那之孙,今夜你会将我从此处带走吗?’
‘我不得不倾吐少女本不该言语的大胆之辞。芬恩要我做他的妻子,可他已是垂暮老者,年长甚于父君,我对他并无爱恋之心。但我爱着你,迪尔姆德,我恳求你拯救我远离这可憎的婚姻。’
‘带上我,一块逃走吧!’
‘我不带你走。”迪卢木多说。’
‘这是我的请求,是我加诸于你的誓愿,你要带我走。’
‘我不带。软语恳求不带,硬气威胁也不带;门外不带,门里也不带;骑马不带,步行也不带。’说完,迪卢木多闷闷不乐地离开,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另找了个地方住下。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拍他的门,‘你在吗?迪卢木多?’说话的当然除了格兰妮不会有别人。
‘在。’
‘出来带我走吧。’
‘我已经和你说过,步行不带,骑马也不带;门里不带,门外也不带。我不想跟你搭上什么关系。’
可格兰妮正骑着一头公羊,踩在门槛上。‘我不在门外,也不在门里;我没有步行,也没有骑马;你必须带我走。’”
“这公主倒是比你聪明。”京极彦扫了一眼苦笑的迪卢木多,说道。
迪卢木多叹气道:“当初要是有这么复杂就好了。”最起码能给他争取一点时间想办法躲过这桩祸事,“公主下药之后,直接对我下了禁制,要求我带她离去。”来自于高位者的geis他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带着公主连夜离去。
他翻了翻书本后面的描述,放弃一样把书一合放到边上,道:“我带着公主越过城墙离开塔拉,一路向北方飞奔,但是公主没跑多久就累了,于是我们只好在巨石下躲藏芬恩大人的追兵。
我对公主并无男女之情,我希望等这桩闹剧过去后,能让她以完璧之身回归芬恩大人身边。”迪卢木多忽略掉京极彦的嗤笑,接着道,“我在躲避的地方留下生肉,没有撕开的面包或者未经烹煮的鱼证明我尊重芬恩大人作为公主丈夫的权利,一直没有碰触过公主半分。”
“芬恩大人很清楚我的人品,他最开始是相信我的,派来的追兵也并不多,只是希望公主能知难而退自己回去,但是公主并没有理解我和芬恩大人的苦心,非但多次嘲讽于我,并且与他人勾结有染,使得我没能留下记号。”回忆起这一段,迪卢木多有些苦闷地皱眉,他从未理解过格兰妮的思维方式,却又只能忍受她的无理取闹百般折腾,现在回忆起来可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芬恩大人因此误以为我玷污了公主,所以勃然大怒,派出了许多士兵追击我们,并且寻来了他的盟友以及养母,千方百计要将我杀死。后来还是在我的养父安格斯的调解下,我才和芬恩大人达成了和解。我选择了一块距离芬恩大人最远的封地,在康马克国王的安排下带着公主居住在那里。”迪卢木多说道,“我在外逃亡了十六年,其实也很清楚我和芬恩大人的仇怨已然无可化解,但是……”
“但是不到最后,还是不肯死心对吧?”京极彦换了个姿势,舒服地窝在椅子里,指尖一扬取走了迪卢木多身边的书,一面听他讲着,一面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迪卢木多苦笑着点点头,“我和格兰妮在封地住了几年,格兰妮提议请芬恩大人他们来此做客,虽然我打定主意要和芬恩大人保持距离,但是也并没有实质性的否定她的建议,宴会准备了许久,其实我有很多机会拒绝的,但是我最后还是为芬恩大人打开了城门。”
“然后某天清晨,我听到了猎狗的声音,便起身加入了狩猎的队伍,猎狗寻找到了野猪,因为诅咒的缘故在我杀死野猪后,自己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不过倘若能从芬恩大人手中喝到泉水,我的伤痛就可以愈合,生命得以延续。”
“他没给你?”京极彦问道,手上书翻得哗哗作响,他看书的速度非常快,看完了迪卢木多那部分之后又往前翻过去,开始看起其他的故事。
“没有。”迪卢木多眉间蹙起,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的绝望,“芬恩大人为我取了三次水,却每一次都让水从指缝间流光。”如同他的生命一般,从芬恩的指缝间漏下去,漏的一干二净。
“芬恩大人因为我而失去的颜面,我用生命偿还给了他。”迪卢木多扯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我只是很遗憾,没能为我的君主,尽忠到最后,”听到猎犬吠叫,战友们对他呼和着战号之时大抵就已然心有所感,所以最后当真死去时也没有太多的愤怨悲伤,不过内心遗憾着,要是能够像真正的骑士一般守卫着君主直到生命的尽头,而不是将岁月消磨在无尽的逃亡,公主的无理取闹,被迫与战友兵戎相见的苦痛之中,那该有多好。
“你这幅样子,真是难看死了。”京极彦撇撇嘴,起身探过头扯着迪卢木多的衣襟交换了一个吻,唇舌交缠带着淡淡的蜂蜜甜香,伴随着津液补充进体内的大量魔力让骑士不禁发出低低的,像是舒服又像是不适的呜咽,手臂环在京极彦背后支撑着以免从沙发上滑下去,灿金色的眼眸里泛起粼粼水光。
他们有个很多次亲吻,但这是第一个深吻,魔力交换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骑士被过大的魔力冲击搞得晕乎乎的样子也比京极彦预料中的可爱又可怜,让他心里有些不受控制的悸动起来。
比起刚刚那副惨惨淡淡又强装笑意的样子,还是现在这样子顺眼一点。
单人的小沙发并不适合两个大男人叠在一起亲吻纠缠,京极彦抱起还有些失神的迪卢木多,反身把人压在窗边的软榻上又亲了上去,他很喜欢迪卢木多压抑在喉间低哑的喘息,像是编钟奏曲煌煌赫赫中挑起一个高音,并不让人感觉突兀,却霎时从庙堂之上跌入了万丈软红温柔乡,满满都是蜂蜜的甜香气。
但是京极彦也只交换了一个亲吻,并没有做别的,当他从软榻上直起身时两人的衣服都是一丝不乱,要是不看微肿的唇,谁也猜不到他们刚刚做了些什么。
“如果是我的话……”京极彦坐在迪卢木多身边,难得好心情地让骑士躺在自己大腿上,边揉弄着手下柔软的黑色短发,边笑道,“手底下的人敢干出这种事情来,我一定亲自杀了他。”他的语调温柔,带着几分笃定的寒冷,可就是莫名让人安心,“千里奔袭一刀封喉,不给你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也不给你任何,还能幻想的机会。
“是吗……”迪卢木多用手臂遮住眼睛,低低地笑出声,唇角弯出一个有点苦涩的弧度,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翻身而起,跨坐在京极彦身上,吻住了他。
没有眼泪,但是眼睛分明带着水光,京极彦爱极了这样的眼睛,便忍不住更亲密的纠缠他的舌尖,真想知道是否他的眼泪,也和他的吻一样甜蜜。
“陛下。”克制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场短暂的亲吻,京极彦侧过头含糊应了一声,舔过迪卢木多的颈侧,留下一个浅粉色的痕迹。
眸沾鎏金色,颈上点桃花。他恍惚这般想着,放开迪卢木多让他坐回背对着门的沙发上,以免被人看破方才的失态。
“凡多姆海恩伯爵来访。”张永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垂眼弓背,不看不听,传达过后按照京极彦的意思倒退着出门把凡多姆海恩伯爵带到会客厅,半个字不带多说的。
“好了,该去见见我们的客人了。”京极彦活动了活动筋骨,扯起搭在椅背上的薄氅披在身上,软底布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静悄无声。
“……”迪卢木多忽然伸手握住了京极彦的手腕,“要是有一天我背叛了……”
“朕会亲手杀了你。”
“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第41章
凡多姆海恩伯爵背脊挺直地端坐着,觉得自己后背一阵阵地发麻,要说人的某种感觉特别灵异了就是不好,虽然给他斟茶的婢女貌美如花,一颦一笑皆可入画,但是他就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就好像她不是个活人一样。
“郎君请慢用。”婢女屈膝奉上茶水糕点,浅粉色的荷边裙在脚边划开道道涟漪,肤如白雪眼眉如黛,十根手指葱白如玉,见凡多姆海恩伯爵盯着她看,羞涩地低下头,露出个腼腆的微笑,脸颊凹下两个梨涡。
凡多姆海恩伯爵身上一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你若是喜欢,送你便是。”姗姗来迟的主家人未到声先至,仍是和小半年前作别时一般无二的淡薄傲慢,婢女恭谨地福身行礼,踩着莲花碎步无声退下。
“我家不缺仆人。”凡多姆海恩伯爵站起转身,笑着伸手道,“许久未见了,朱先生。”
“许久未见,伯爵阁下。”冬日衣物喜深色,京极彦披着鸦青色的薄氅,会客来说,稍显疏怠了些,却隐约透出几分亲近,凡多姆海恩伯爵板着的脸色微微放松,和京极彦握了一下手。
“久疏问候,见您风采依旧,着实令人高兴。”
京极彦勾起腿,靠在椅背上支着脑袋打量凡多姆海恩伯爵,说道:“倒是阁下,不过短短半年,怎生憔悴至此?”
凡多姆海恩伯爵咳嗽两声,道:“那船货物出了点问题。”
京极彦微挑眉梢,道:“我倒不知道,竟还有人敢劫你的货。”
“如果不是人,自然就敢劫我的货了。”凡多姆海恩伯爵叹了口气,表示自己被那群神出鬼没的akua们搞得头痛欲裂。
“那你来找我作甚?”京极彦兴致缺缺,“不该去找黑色教团吗?”
“黑色教团也对我手里的东西感兴趣。”凡多姆海恩伯爵说道,“女王让我去拿的东西,akua和黑色教团都想要,出于对女王的安全考虑,它现在还在我手里。”他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掀开表盖从里面倒出一个青铜所制的东西,小小一个不过大拇指那般长短,形状像是一把钥匙,表面雕刻着弯曲且毫无规律的纹路,上端开了个孔,应当是做挂坠之用。
京极彦抽出塞在迪卢木多胸口衣带里的手帕抖开,隔着手帕拿起那枚挂坠仔细端详,“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凡多姆海恩伯爵说道:“这应该是一张地图的一部分。”
“藏宝图?”京极彦把挂坠丢回凡多姆海恩伯爵手中,手帕燃起一撮火焰,一抖就没了踪影。
“谁知道呢?”凡多姆海恩伯爵微笑着把挂坠放回怀表中,然后推向京极彦。
“这是何意?”京极彦问道。
“交易。”凡多姆海恩伯爵面上带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笑,“凡多姆海恩伯爵将会死于意外,随身保护的秘宝也不见踪影,他的好友朱先生受他所托照看年幼的孩子们直到其接受爵位。”
“你快死了啊。”京极彦一点也不惊讶,凡多姆海恩家族为皇族处理了太多阴私之事,被彻底连根拔起是早晚的事情,这次这件任务就已经是前奏了。
只能说凡多姆海恩伯爵还有点脑子没有一条路走到黑,知道自己的死去无可避免,还能想办法充分利用着为尚且年幼的独生子赚取一条生路。
——年仅九岁的幼犬,如果没有守护者的话,只会被伦敦冰冷的夜幕彻底吞噬。
“在我接过父亲的位置时,就已预料到必将会有这么一天。你们东方不是有句话,叫做狡兔死,走狗烹吗?”凡多姆海恩伯爵显得非常从容而洒脱,他把手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文森特的生日礼物,没能给他过生日,实在是太可惜了。”
京极彦撑着下巴听着面前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絮絮叨叨个不停,突然问道:“为什么是我?”他们两人总共见过一面,认识不到一年,真要托孤的话,凡多姆海恩伯爵明明有无数选择,完全没必要找到他头上来。
“因为除了你之外,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正是因为刚刚认识,所以才会选择他,凡多姆海恩伯爵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一个和皇室有关联的人,而且,除了京极彦,他找不出第二个能同时抗住黑色教团和akua同时袭击的人。
这是绝望之下,他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他在自己带来的文件袋里塞上藏在衣服里的文件,而文件袋里本来的东西已经全部放在了京极彦面前,“拜托了,最起码,请让孩子们平安地活下去!”
……
沉默,京极彦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向他弯腰的凡多姆海恩伯爵,许久后问道:“值得吗?”
“我不知道。”凡多姆海恩伯爵回答道,“但是我不后悔。”
值不值得,他并不清楚,从出生起他就被教导着自己身为这个世代隐于黑暗的家族的唯一继承者应该负担起的义务和责任,比起站在明面上的米多福特,他看到的是这座城市地下的晦暗,那是一个踩进去一只脚,就脏得再也出不去的深潭。
他要忠于女王,忠于国家,为了一条命令而冲锋陷阵身死也在所不惜。他的父亲这么教导他的,也是这么死的,但是他不想再被困囿在这样的囚笼中,也不想他的孩子再被困囿在这样的宿命里。女王之所以下定决心除掉他,估计也是看出了他忠诚严肃外表下一颗不怎么安分的心。
凡多姆海恩伯爵这个男人啊,敏锐又不择手段,还是个疯狂的赌徒,所以在伦敦的夜幕下活得如鱼得水,就连京极彦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明知道他这副可怜作态多半是在演戏,九成几率以上饱含着算计,也还是不得不踩进他设好的陷阱里。
这种人,倘若生逢其时得遇明主的话,绝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我没有帮人养儿子的习惯。”京极彦站起身,一巴掌抽在凡多姆海恩伯爵的脑袋上,“要养给我自己去养。”
这么说着,他还是留下了凡多姆海恩伯爵带来的东西,眯着眼笑道:“不如,我们再来谈一笔生意?”
从头到尾,迪卢木多都安静地站在京极彦身后,充当一个合格的花瓶,不说不听不看,淡定地神游天外。
不说不看不听,好像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直到凡多姆海恩伯爵告辞离去,他才悄悄地起身,跟在了远去的马车后面,像一抹幽灵样的影子。
……
凡多姆海恩伯爵来拜访他们的当天晚上遭遇了袭击,一场大火焚尽了凡多姆海恩家族的大宅,火焰足足蔓延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被扑灭,居住在里面的凡多姆海恩伯爵夫妇,以及他们两个年幼的孩子,全部被烧死在了房子里,面目全非几乎不可辨认。
而整幢富丽堂皇的大宅,也被出奇的大火烧得千疮百孔,只留下了焦黑的地基和大宅框架,仆人们因为圣诞节假期的缘故逃过一劫,却也有几个倒霉鬼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曾经操纵着整个伦敦地下世界的家族,在这一天之后彻底地灰飞烟灭,更让人扼腕的是,按照凡多姆海恩伯爵的遗嘱,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捐赠给了国家,用于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让那些垂涎三尺的家族全部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后来,收归国有的大宅被国家拍卖了出去,新主人在那里修建了更为宏伟的大宅,却在住进去不到一年离奇死去,之后这间豪宅,就一直重复着拍卖,修建,死人,再拍卖的流程,直到再也无人问津。
这个昔日风景秀美的地方,成了伦敦,乃至于整个英国都赫赫有名的鬼宅,直到无数年后,还流传着这里的故事。
据说,凡多姆海恩一家的鬼魂还在这里徘徊着,将每一个踏进他们家的人类杀死以祭奠他们冤死的亡灵。
“事情办妥了?”京极彦问道,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个适合远洋出海的好日子,也是个适合在书房里读书的好日子。
“他们已经走了。”迪卢木多说道,然后有些无奈地皱起眉头,“临走之前,伯爵大人让我转告您,祝您生日快乐。”
京极彦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被他放在书架上的礼盒,那本来是凡多姆海恩伯爵拿来让他转交给儿子的生日礼物,后来一直没有拿回去,说是就送给他了。
礼盒不过是手掌大小,用蓝色的纸仔细包装着,外头还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里面装着一个胡桃夹子,京极彦把木偶拿起来晃了晃,似乎也不是空心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每个父亲会给自己年幼的儿子选购的礼物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京极彦左右看了看这个木偶,手上用力,利落地把木偶捏成了碎片,满地木头里,又一个青铜所制,钥匙状的挂坠滚了出来,估计是在木偶制作时嵌在木头里的。
这把钥匙和凡多姆海恩伯爵交给京极彦的那把有些相似,不过表面刻着的花纹不尽相同,也无法拼在一起,他还在胡桃夹子的木屑里找到一张字条,上面是凡多姆海恩伯爵极富特点的花体字,拼写出一个伦敦远郊的废弃庄园的地址。
京极彦把两把钥匙丢在书桌上,拍着桌子大笑出声。
而此时,海上风平浪静,一对年幼的兄妹趴在船舷上观赏大海的美景,父亲和母亲就站在他们身后。他们是这艘去往美国的大船上的乘客,人到中年头发灰白的丈夫,体弱温柔的妻子,带着一对儿女还有好几个仆人,去往新大陆做生意。
谁都不会去在意这么平凡又普通的一家,每天从伦敦去往世界各地的船有几十条,每条船上都是满满当当,凡多姆海恩一家早就入土为安,现在活着的,只有带着数不清的金钱和安全合法的身份,期待在新大陆拥有一个新开始的,范恩一家。
“我可是把传家宝都给他了。”范恩先生耸耸肩,盘算着趁着夫人不注意再去吃两块小甜饼。
第42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大火当然是真的,不过那场熊熊烈火的始作俑者,却是凡多姆海恩伯爵本人,当晚鬼鬼祟祟地袭击者都被迪卢木多彻底解决,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制造一场毫无破绽的大火。
京极彦保证他全家能顺利假死脱身去往异国,顺便提供了方便的空间扩展袋让他们带走尽可能多的,用来安身立命的财物。
相对的作为代价,凡多姆海恩伯爵交易给他了整个伦敦的地下关系网络以及那些本应随着大火付诸一炬的皇室阴私。
“难得看见你做亏本的生意。”迪卢木多说道,阳光正好的午后,便是冬天也透进来三分暖意,和京极彦呆久了他好像也被传染上了一到这种天气就不想动弹的毛病,只想窝在火炉前的沙发上看看书,聊聊天,无所事事地消磨掉一天的时光。
这桩生意的确称得上完全不划算,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白送,伦敦的地下关系网在凡多姆海恩伯爵离开后势必会进行一场大洗牌,而皇室阴私对于根本对皇室没兴趣的京极彦来说没有任何用,拿到了手里也就是废纸一沓,还要提防着皇室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找他的麻烦。
京极彦不讨厌麻烦,却讨厌这种无聊透顶的麻烦。
特别是在发现自己已然没了故土之后,他对这个世界都有些兴致缺缺,当初为了看间桐脏砚崩溃的脸才想办法让自己活了下来,完全没有想到活着会是一件这么乏味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时不时找上来的无聊麻烦,让他由衷地感到厌恶。
“亏不亏本还不一定。”京极彦趴在软榻上,翻着一本有些年头的古籍,“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寄宿在驱魔师身上的能量。”
之所以会应承下凡多姆海恩家族的麻烦事,归根究底就是陛下日子过得太乏味了,当他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已经乏味得让他在自杀和毁灭世界之间摇摆不定时,他就知道是时候给自己找点新的乐趣了。
akua那种由亡者不甘构造而成的魔物,虽说他没有看到过具体的记载,不过根据迪卢木多抓回来的几个活体解构下来的情况看,并不是什么非常复杂的转换术法,召唤来几个怨灵模拟能力运行尝试几次,他就能娴熟地自己批量制作类似与akua的魔物了。
还额外做出来一点有意思的改良产品丢到了固有结界里。
但是相对的,那些驱魔师身上名为圣洁的东西,就不是一般的复杂,京极彦完全无法解构它们,一定程度上这种东西和圣杯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却比圣杯更加无限度地接近了世界的本源,甚至可以说,把圣洁的力量集中起来,按照圣杯的方式运转,说不定真的能够制造出完美无缺的万能许愿机。
京极彦对这种东西,感到无比的好奇。
或者说,强迫式的把那一点点兴味,变成无比的好奇。
至于他固有结界里的那些魔物和驱魔师是怎么来的,他让迪卢木多保护凡多姆海恩伯爵,顺手抓了几个对凡多姆海恩伯爵心怀不轨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他没有想到的是,比起丢了驱魔师的黑色教团,倒是量产魔物们背后的人先找到他这里。
明明只是几个连自主思维都没有,纯粹被恶意所操纵着的量产兵器罢了。
作为庄园大管家的张永并不清楚陛下又干了些什么,不过他自认为一个做奴才的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他只需要恭谨又不卑下地把客人引到会客厅,唤来婢女端茶倒水奉上点心,然后去禀报给京极彦让他做决断就够了。
太聪明的奴才,总是死得最早的。
“缇奇缇奇,这个好好吃哦!”穿着可爱裙子的少女尝了一口放在盘子里的小点心,扯着身边青年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娇憨可爱极了,又拿了一块试图喂给名为缇奇的青年吃。
青年苦笑着吃掉少女送到嘴边的点心,说道:“罗德,太失礼了。”
罗德鼓鼓脸颊,扭过脸去,说着“我不要理你了!”和他闹起了脾气,缇奇叹了口气,认命地俯下身去哄。
左右他们俩都不是这场谈判的主角,天塌下来高个的顶着。
“阁下的属下们……很有趣。”京极彦正襟危坐,恰到好处地勾起个笑,不相熟的人面前他架子素来端得高,清清淡淡一个眼神瞥过去,自带万分的傲慢骄矜。
“罗德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坐在他对面胖胖的,一个人就要占据大半个沙发,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的男人笑得很高兴,如同京极彦方才说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夸奖一样,“当然咯,缇奇也是。”
“都是很可爱的好孩子哦!”
很危险,京极彦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的确,他外貌滑稽得有点可笑,不过力量却是他见所未见的强大,所以必须要谨慎对待。
“不知阁下这次造访,所为何事?”
“放心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男人笑呵呵地摆摆手,“那个青铜的小玩意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那是?”京极彦微挑眉梢。
“是为了你哟~”站在男人身后的少女罗德说道,“千年公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本来以为你是‘心之圣洁’的持有者来着。”
“结果我居然不是,这可真是抱歉。”京极彦并不介意少女的插话,微笑着抬手让人又送来一盘点心替换掉她手上空了的盘子,“不够还有。”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失望。”被少女称作千年公的男人摸摸下巴,“比起找到心之圣洁,我更高兴发现了又一个在研究悲剧的天才!那些可爱的兵器,是不是非常棒?”
“机械为载体,灵魂作燃料,亡灵死前的不甘驱动,非常有趣的构思。”京极彦笑,并不打算告诉他akua的产出,跟山本五郎左卫门的百物语差不多算是同一种能量转换模式。
他嘴上不说,表面功夫又是一等一的好,但是千年公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看起来你好像有更棒的构思呢。”
“更好倒是谈不上。”京极彦笑得人畜无害,“只是我恰好对于那种叫做圣洁的东西,很感兴趣而已。”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千年公歪着脑袋摩挲下巴,“你是说用圣洁做原料吗?这样的话结构不怎么稳定啊。”
“的确会出现不稳定的现象。”京极彦指尖敲击着桌面,轻声说道,“但是如果载体不是机械呢?如果换成和圣洁更为契合的东西呢?”
千年公眼睛转来转去,试探道,“你觉得驱魔师的肉体如何?”
“非常有创意的想法。”京极彦抚掌笑道,“可惜我的研究也只是刚刚起步,没办法给予阁下回答呢。”
“没关系,你已经给予我许多非常棒的灵感让我想去实现了。”千年公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礼帽戴在头上,“这次暂时先告辞,希望下次再来,还能和你享受这么愉快的下午茶。”
“会的。”京极彦向他举起茶杯,笑得眉眼弯弯,“会更愉快也说不定,千年公阁下。”
送走了客人的会客厅一时悄然无声,京极彦把挺直的背脊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抬手让婢女把茶水糕点倒掉换上新的,问道:“如何?”
“非常强大。”贴着壁纸的墙面上某个部分扭曲着溶化,露出藏在墙后的人,那是个看上去非常刻板,穿着严谨制服,带着眼镜,一看就非常不好相处的男人。
好吧,其实是死神。
千年公不可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却因为贴在墙壁上的符咒的误导将他认成了和迪卢木多类似保护京极彦的召唤物。
京极彦被死神找上门大概是凡多姆海恩伯爵离开英国的当天,叫做威廉的死神礼貌地递了拜帖,在会客厅等了一刻钟,和他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
死亡预定名单里莫名其妙少了凡多姆海恩伯爵夫妇两个人还好说,但是实际上少了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他们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延绵下去的无数可能会出现的后代,以及被他们牵连的无数人类。
全部,一个不剩消失在了死神的死亡预定单里。
包括理论上应该死掉了结果并没有死的凡多姆海恩伯爵本人。
这可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情,尤其是在科技越来越发达,世界逐渐走向大融合的时代,不在他们的名单里,也就意味着凡多姆海恩伯爵一家在别的神系的死神名单里。
于是死神派出了威廉来找京极彦交涉,人已经从名单上消失了,再添回去是不可能的,冤有头债有主,少了大笔订单的死神找罪魁祸首讨要点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比如和京极彦联手追捕一下死亡名单上挂了七千年,还劫走大批亡者灵魂的逃犯千年公。
穷极无聊的京极彦欣然接受了这个自己送上门的乐趣。
“这是你要的资料。”威廉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个文件夹递给京极彦,“关于千年公的资料全部都在里面了。”
“辛苦。”京极彦站起身,拎着文件夹向外走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些资料,趁着自己对于圣洁一类的东西的好奇心还没有衰退之前。
此时伦敦远郊的黑色教团门外,迪卢木多长枪一甩击倒最后一个对手,扬眉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话了吧,不然我就得准备打进去了。”
悬崖峭壁上厚重的大门紧闭许久,终于缓缓对着第一个不是驱魔师,也不属于黑色教团的客人开启。
浪潮拍岸,天边隐隐泛起阴沉的云。
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讲真的想写千年公想写很久了
以及陛下这种当生活乏味得让他在自杀和毁灭世界之间摇摆不定时,就自觉给自己找乐子的性格才是其恶趣味的根源所在
也就是说,每次枪哥在心里抱怨他的恶趣味的时候,其实陛下都是那种“啊,再不干点什么我就得准备毁灭世界了”的心态在做。
真救世主。
陛下真的是能够毁灭世界的你们信我【正直脸
在他意识到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孤独却没办法回故土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进入了一种很糟糕的心理状态qaq只不过他一直在努力自救从来没有放弃治疗所以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qaq
所有驱魔相关的理论几乎纯属百度加胡诌,小天使们看看就算不要太在意,讲真要不是这一段太重要我真的好想跳过去嘤嘤嘤,过去篇写太长了啊qaq【哭着翻大纲
当然陛下最后那个驱魔师肉体做载体的话你们要相信纯粹就是在挖坑给诺亚一族,毕竟他虽然性格不怎么好但是真的不是什么坏人qaq
即便我写的像个大反派qaq
陛下不要打我qaq
最后打着滚求留言嘤嘤嘤,感觉要被陛下打了酷爱给我安慰嘤嘤嘤
第43章
所谓诺亚一族,即为灭世的大洪水后仅有的幸存者,人类的始祖,而有记载的最早的诺亚,便是akua的制造者,千年公。
虽然死神那里有明确的记录表明他应当在灭世的大洪水来临之前就因为和“心之圣洁”的持有者对战落败而死去,不应保有诺亚之名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却一直存留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开始制造出名为akua的魔物,妄图将这个世界导向毁灭。
而驱魔师这个职业,也伴随着akua的降诞应运而生,被圣洁所选中的人类和akua战斗,努力阻止千年公毁灭世界的步伐。
特别是在最近的百年间,千年公的动作越来越大,连带着原本零零散散各自为政的驱魔师也不得不抱团联合在一起组成了黑色教团,吸收普通人类彼此守望相助,阻碍akua近乎毫无顾忌的扩张。
奇异的是,整个过程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就像是瞎子聋子一样,一点也没有插手过千年公和黑色教团的斗争——甚至是在自己的信仰被夺取的情况下,仍旧固执地装聋作哑,没有丝毫动作。
很奇怪不是吗,千年公的力量对于那些神话传说中的高位神明来说,明明称不上什么威胁才对。
“他们是不作为?还是不能作为?”京极彦优雅地把手边大摞文件塞进薄薄一个文件夹里,神明出品总要有几分不凡之处,他那堆了满满一桌子的文件一张不剩塞进文件夹里,文件夹仍是薄薄一点,就跟只塞了一张纸一样。
“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死神大人?”
微挑的眼角带了几分傲慢削讥,引来屈膝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桀桀怪笑,男人穿着不怎么整洁的奇怪长袍,一副吊儿郎当不怎么可靠的样子,不过比起之前和负责和京极彦联络的威廉,这个男人在各个方面都要强大的多。
最起码自从换了他来,京极彦想要再撬出点什么消息就没有先前那么容易了。
威廉看着严肃又正经,但是只要掌握了节奏,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宝库,任由京极彦掏出所有他想要的消息。
相反这个自称“葬仪屋”的男人看着疯疯癫癫,实则心思缜密嘴巴牢靠,仔细算来,就连昔年锦衣卫里一等一的好手,也不一定能比他守住更多的秘密。
“我可不是死神哟~~”男人惨白着脸色,笑着摩挲着手上的头骨,灰白的长发快要遮住眼睛,只看得着淡得毫无血色的唇,“我只是个无业游民……无业游民……”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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