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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综]衣锦夜行 作者:玫

    第3节

    “高天原嘛,没办法啦。”空幻一摊手,满脸怪笑,“当年你转生的时候不也是,为了讨论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弄死你开会到现在都还没有结论。”结果一转头发现大魔王恢复记忆了,整个高天原的赞成派哀鸿遍野扼腕不已。

    “腐朽堕落的官僚主义。”京极彦挑眉,“相对而言果然还是地狱吧。”

    “啊,地狱啊。”空幻深以为然地点头,“地狱什么的真是太棒了,鬼灯真的超——厉害!他前几天还拜托我给你带了土特产来着!”少女一拍脑袋跳起来跑去找东西,留下京极彦和对面双颊红红干笑的少年相对而坐。

    “得见旧友一时失态,未能及时通晓姓名,在下京极彦,是空幻的故友。”京极彦微微俯身,温声道,举手投足间尽是高华优雅。

    “欸……啊!我……我叫高上透,空酱是我们家的守护神!”高上透脸色更红,手忙脚乱地跟着俯身,看得京极彦心里某种恶劣的欲望蠢蠢欲动。

    “不行!”空幻一把摁住高上透的脑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少爷不可以欺负透哦!”她说着把一包用透明塑料网包起来的蛋丢给京极彦,“这可是地狱名产,要不是鬼灯走了关系我还带不过来呢。”

    每一枚蛋大约有鸡蛋大小,表面遍布微妙的紫色与暗红色的横条纹,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非常有分量感,当然,闻起来也非常的有杀伤力。

    “唔,温泉蛋吗?我正好还想着什么时候让鬼灯给我邮一点过来,帮大忙了。”京极彦把网袋丢进自己带过来的小包里,盘算着今天晚上煮给自己的新任从者吃,虽然蛋的味道很微妙却是增长力量的好东西,最起码要补到数值再往上升一级才行。

    话说小少爷圣杯战争不是网游啊,哪怕你给迪卢木多塞上几十个红瓶他都不会升级的你死心吧。

    “鬼灯也说等下次来现世视察的时候要来探望你。”空幻笑嘻嘻道,“他对你现在的体型非常满意呢。”

    “没关系。”京极彦笑得春花烂漫,“他跪下来还是比我矮的。”早产儿加体虚气弱加严重挑食,至今刚刚长到一米六出头的小少爷咬牙切齿,“干脆把腿砍掉就好了,反正文官又不需要东奔西跑。”

    “在小孩子面前不要说的那么血腥啊。”空幻把高上透放下回廊叫他自己出去玩,“你还有成长潜力,别着急别着急。”

    “我有说过我很着急吗?”京极彦脸上的笑容毫无破绽,“所谓身高又不代表着一切,我怎么会跟那个老土的毒舌抖s计较!”

    这分明就是很在意!空幻点点头,顺着说道:“对对对,小少爷最宽宏大量了。”

    才怪!她现在就能预料到两个抖s撞在一起互掐的场面了!

    “打扰了。”巫女服的少女把酒盅放在回廊上,京极彦看了她一眼,笑道:“龙的附身灵,真是少见的体质啊。”

    “就知道瞒不过你!”空幻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仰躺在了木地板上,“不过还是好想看啊,红太阳的比赛……”

    “我坐过哦,高桥凉介的副驾驶。”京极彦抿了口酒,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还想着赤城红太阳怎么那么耳熟,原来是听高桥凉介提到过,在自己昏昏欲睡的时候讲什么公路最速理论,催眠效果不要太好。

    “什么!嗷嗷真是让人羡慕的经历啊!你怎么办到的?用的什么术法?还是干脆就隐身坐上去的?”空幻瞪大眼睛,脑袋上倏地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

    “我想坐他就带我坐了。”京极彦摸了摸空幻的耳朵,接着道,“高桥启介的副驾驶我也坐过。”顺便好好嘲讽了一下他们旋转的四驱兄弟这个搓到爆了的外号。

    “啊啊啊啊好棒!”空幻在地上扭动着打起滚,尾巴扫啊扫地晃个不停,“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镇守到老古董们开完会!我要去看比赛看比赛!”

    “不可以任性啊空酱。”京极彦捋了一把毛乎乎的大尾巴,满足地笑道,“不然可是要被高天原的老头子们烦死的。”

    空幻扭头含泪冲他咆哮道:“我们会被高天原盯得那么紧,你也不想想究竟是谁的错啊!”

    第11章

    “当年你不也看戏看得很开心吗?”京极彦撑着下巴喝了杯酒,靠在廊柱上看着正午时分的艳阳高照。

    “那群老古董的好戏不看白不看。”空幻转转眼珠扯住京极彦的衣袖,“我不管我不管,比赛比赛比赛!”

    京极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想让我干什么?”

    “嗯……”妖狐面上挂起狡黠的微笑。

    然后,小少爷陪空幻看高桥凉介的比赛录像看到了天黑。

    事实上如果不是游女突然过来找他,他可能要看到第二天凌晨。

    “所以说,就是迪卢木多看到了一个金发女人,就突然发狂冲了上去?”京极彦总结了一下游女的叙述,问道。

    游女点点头,“那一下可真是吓人,我的小心肝现在还跳个不停呢~”她说着捂住胸口,靠在……空幻身上。

    “放心啦放心,小少爷出马不会有问题的。”空幻哈哈笑道。

    京极彦扫了一眼看到游女自动变成男性的空幻,站起身拍了拍裤腿,“我过去看看,你们不用跟来……尤其是你!”他瞪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空幻,才走出房门。

    院子里此刻月色正好,京极彦深吸一口气,缓缓调动体内的力量,“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他喃喃自语道,便自有一道清风徐来,托着他高高飞起,身体不需用力,一个念头风就转了方向,柔和地推动他去往想要去的地方。

    他裹挟在风中,最内部如同春日的暖风,恰到好处的和煦,而最外面却是能够撕裂空气的疾风,搅得耳边反复传来如裂帛般的声响,几息之间,他就已看到地上闪动的剑光。

    他昨天的净化似乎已经完全的前功尽弃,迪卢木多脸上身上遍布黑红相间的咒文,双眼赤红犹如厉鬼,手上执一把红色长枪,嘶吼着将攻击狂风骤雨般倾泻向那金发的少女。

    “saber啊!我诅咒你!”迪卢木多手中的枪化作虚影,招招致命。

    而与他交战的少女却眉头紧锁好像心有顾虑,一直只守不攻在迪卢木多的攻势之下节节败退。

    非常出众的武艺啊。京极彦踩在虚空中欣赏着自己从者的一举一动,小少爷从前一世开始就素来喜欢勇武善战的男人,尤其是长得漂亮而又勇武善战的男人。他打了个响指,风在他身后凝固成型,恰好可以供小少爷安坐,从上至下360度无死角地欣赏下方的战斗。

    迪卢木多完全没有注意到京极彦的到来,他的眼睛里现在只有saber的身影,猩红色的眸子里写满怨恨与诅咒,涌动的恶意甚至于让saber一时不敢和他对视。

    “ncer!”saber架住袭来的长枪,嗓音悲怮而哀痛,“可是因为我让你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诅咒你!诅咒你!”迪卢木多耳边只有呜咽的风声呼啸,糅合而成连绵不绝的窃窃私语,一遍遍怂恿着他“杀了saber,杀了她,杀了她!”于是,枪影更急,力道更大,握住长枪的手青筋暴出,显示出主人躁动的内心。

    悲痛,怨恨,愤怒,源源不断的情绪从令咒的另一头传递而来,京极彦好整以暇地坐在高空,手撑着脑袋专注看着下方的战斗,光辉之貌被染黑了反倒显得更加美味,让他看得稍微有点手痒痒。

    要是前一世该多好,他肯定直接跳下去开打,可惜现在这具身体有多羸弱小少爷非常有自知之明,纯肉搏估计还没等对方热身完毕他就已经精疲力尽,运气不好还要哮喘发作。

    “啧。”京极彦不满地咂咂嘴,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泼了出去,水珠在空气中化为一柄柄锋锐的长剑,直指东边疾驶而来的牛车。

    半透明的长剑在夜色中并不显眼,驾车的大汉却及时一勒缰绳,朗声喝道:“那边的少年,吾乃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你可是er?!”

    “眼力不错嘛。”京极彦拍拍手,长剑霎时碎成水雾,被风一吹就没了踪迹,征服王大笑,驱车靠到京极彦身边,“要是眼力不好,我现在可就要被万剑穿心了。”

    “有什么不好的?”京极彦把视线重新放回下方的战场,“既然都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总是要分个胜负的。”他的语气疏懒又漠然,“无能者就老实退场便好,跳梁小丑只会平添笑料。”

    “一点情面都不留啊。”征服王笑着揉揉自己身后少年御主的短发,“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有没有才能,懦弱可是比无能还要令人厌恶的罪过。”

    “听起来还颇有见地。”京极彦仍看着下方的打斗,“请恕我现在无法起身见礼,不然我愚蠢的从者可就要有麻烦了。”

    征服王左右环视一周,了然地豪爽道:“无事!ncer可真是找到了个好主君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起加入我的军队,一起去征服世界的尽头?”

    “rider!”站在征服王身后的少年扯扯他的披风,脸上浮现出紧张地色彩。

    “世界的尽头吗?我差一点就要动心了。”京极彦叹道,“可惜朕从不居于人下。不过……”他挑眉勾起一抹微笑,“你觉得我们组个联军玩玩怎么样?”这个壮汉意外的对他胃口,人生就是要肆无忌惮地征服才是,世界的尽头什么的,去玩玩也很棒啊!

    “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征服王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站在征服王身后的少年涨红脸叫出声,忍无可忍地跳脚咆哮道:“唔啊啊啊你们俩不要胡闹了!结盟的话圣杯归谁?!征服世界尽头那计划呢?!征服之后呢?!你们俩谁管?!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都给我想清楚再说话啊摔!”少年稚嫩的尾音回荡在冬木上空,蕴含了无尽的悲愤之情。

    摊上这么两个人,少年真的好想掀桌子。

    寂静……

    征服王讶异地看着自家aster,京极彦也移开视线看向他,两位王者的目光锐利威严,压得少年心里发慌往后退了一步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他又说话不过大脑了啊啊啊啊!少年抱着脑袋默默泪流,心里盼望着自己能够瞬间掌握第二法让时间倒流回去把那个口无遮拦的自己弄死,连嘴巴都管不住还谈什么出人头地……干脆死了算了……不不不他还不能死他要让那群贵族佬好看……但是气氛真的好可怕……

    惊慌之下,少年撞上了牛车的车辕,哀叫一声眼角迸出几滴眼泪。

    也撞破了凝滞的气氛。

    京极彦抚掌大笑,“卿能得此贤臣,幸甚!”

    征服王也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把少年扯起来,宽厚的大手摁在少年的头上,红肿一片让他忍不住揉了揉,笑得更加大声。

    少年鼓着脸颊拍开他的手,别扭地撇过脸去。

    “哦呀。”京极彦看着二人的相处模式挑起眉毛,“也许是贤内助也说不定呢。”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少年脸上染满胭脂艳红,无措地摆手否认,征服王揉乱他的头发,笑道:“我家aster可还是个孩子啊!”

    京极彦打量了打量比自己(的肉体年龄)还要大五岁的“孩子”,薄薄的嘴唇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弧度。

    “孩子啊……”

    “你看着都还未成年得意个什么啊!”少年跳脚道,“我叫韦伯,韦伯维尔维特!”

    “外表并非判断人阅历的唯一标准。”小少爷控制自己稳稳落在征服王的牛车之上,充满深意地俯视了韦伯三秒,在他意识过来之前大笑着翻下牛车,从高空急速坠落。

    风,又一次包裹在他的周围,与此同时他掌间光点凝聚,出现了一把制式奇古的长刀,在落地的同时猛然挥出,裹在刀刃上的罡风将远处飞来的三把兵器斩为数节,落在地上化为金粉随风而去。

    “好久没这么剧烈的活动过了,还有点不适应的感觉。”京极彦老头子一样活动着肩膀,收刀回鞘,上辈子从小向往战场的小少爷学的是长刀,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除了画风比较违和。

    “你是……”saber皱紧眉头,做出防御的姿态,迪卢木多却在被阻止的刹那,眼眸里流淌出血色的泪水,“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他向着京极彦冲了过去,手中长刀挥起,划向那脆弱得一折就断的脖颈。

    “啧,恶狗就是恶狗。”京极彦一手甩出符咒,另一手握住刀鞘,符咒在空气中燃烧殆尽化为青烟缠绕青年的躯体,紧接着镶嵌翡翠宝石的刀鞘就撞在了他的胸口。

    “降临于此吧,涤净万物之雨。”

    趁此时机京极彦丢出十几张聚灵符念动咒语,丝丝缕缕乳白色的雨水以迪卢木多为圆心飘摇而下,青年身上黑红的符文在雨水的冲刷下缓缓退去,吊在身后的神智被雨水慢悠悠冲了回来。

    看到青年眼睛里的神采逐渐恢复,小少爷嫌弃地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丢在他脸上,“把脸擦干净。”迪卢木多勉强笑了笑,草草擦去脸上的血污。

    “ncer……”saber站在不远处,犹豫地开口唤道。

    “saber。”迪卢木多冷淡地对她点点头,收起武器站在京极彦身后,虽然他不怎么愿意承认这个aster,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做出些从者该有的样子的。

    在自己愿意的范围内。

    “你……我……”saber神色复杂地开口,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是你的旧情人?还是你的老对手?”京极彦懒洋洋地开腔,漫不经心目中无人却又该死的理直气壮,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把玩着一颗色彩诡异的蛋,剥去紫红色的壳,里面是黑紫色的蛋白。

    “都不是。”迪卢木多垂下眼眸,唇角的笑意虚伪而冷漠,“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不再是意气相投的朋友,不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以后他和saber,只会是狭路相逢而不得不打倒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那就没必要在意了。”京极彦笑嘻嘻地把剥干净壳的蛋塞进迪卢木多的嘴里,“地狱名产吸脑鸟的温泉蛋,打了一场辛苦了,好好补补。”

    背过身的少年没有看到,saber手中泛起的耀眼光彩。

    ——以令咒之名,杀了er。

    第12章

    saber无法控制地举起手中的长剑,耀眼的光辉在剑尖汇聚,“ncer!躲开!”从喉间逼出的声音似杜鹃啼血,少女眼眸中写满痛苦不甘,但却依旧只能顺服着aster的命令,高呼手中圣剑的真名——

    “ex——calibur——!!”

    无数游离于此间破碎的英灵魂魄组成的高洁光芒,恢弘壮阔浩浩荡荡仿佛可以吞噬眼前的一切,刹那间万物湮灭,saber的眼眸中无法捕捉到任何身影。

    “对不起……”少女的眼眸空茫,如同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只得将长剑支于地倚靠着支撑自己不要颓然倒下,“对不起……”

    征服王驾着牛车缓缓降落,眯起眼睛看着光芒散尽,“saber你的aster,一定程度上还真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呢。”

    “附议。”光芒之中传来清亮的少年嗓音,“他成功激起了朕的怒火。”

    saber的眼中被这道声音点燃起希望的光辉,她抬眼望去,光芒散尽后迪卢木多和京极彦仍旧稳稳站在原地,连衣角也未曾乱半分,小少爷笑得温和雍雅,微微昂起下巴仗着自己160的身高俯视金发少女。

    “这位……小姐。”京极彦抬腿走向saber,小牛皮的厚底短靴在地上敲击出轻快的节奏,少年人还未长开的面容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慢,偏生笑得眉眼弯弯叫人心头发软,他一手搭在saber肩头,半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麻烦帮我问一问你那位aster,可知道有句古话,叫做帝王一怒,血流漂橹。”

    一直乖顺收敛于内的锋芒尽数外绽,语调缠绵如调情却透着刺骨寒意,“虽然朕不是个什么好皇帝,却也不太喜欢有人在我的脸面上踩。”京极彦说着有些无奈地歪歪头,直起身眨眨眼,扭头在迪卢木多身上抹了两下自己刚才碰过saber的手。

    “此事虽非你之过,但是朕喜欢连坐。”京极彦踮着脚尖扯了扯迪卢木多那一缕长长的刘海,“所以罚你把朕抱回去。”

    “遵命。”迪卢木多握住少年的手,弯腰把他抱起,意外的温顺倒是让京极彦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毛,然后伸手狠拽了一下他的刘海,嬉笑着喊了一声:“驾!”

    “ncer……”saber张口喊住转身欲走的迪卢木多,“下一次我定会和你堂堂正正地决一胜负!”

    少女的语气坚定,迪卢木多却只是冷冷地嗤笑一声,“先把你那鬼鬼祟祟的aster料理了再来说这句话吧,saber。”

    saber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步履轻盈的几个跳跃离开了这里。

    “ri……rider……”韦伯扯扯征服王的衣角,嗓音颤抖而震惊。

    “欸?怎么啦?”征服王扭头问道。

    “ncer的数值……”韦伯吞吞口水,接着说道,“他的数值比之前高了好几倍!”

    “先不说ncer!”saber瞪着眼前韦伯二人,想起了自己最初出来的目的,“你们把爱丽斯菲尔带到哪里去了?!”

    “你说什么……?”

    ……

    先不提那一边即将上演的艰难交涉,京极彦舒服地躺在迪卢木多怀里,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唤来一阵清风裹挟住二人,霎时飞跃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你真的很强呢。”迪卢木多笑起来,低哑的笑声回荡在少年耳边,说不出的暧昧色气,“即便是没有我,你一个人也能走到最后吧。”

    方才saber的那一击,他本以为是绝对躲不过的,但是怀里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懒洋洋地念叨了一句“此间之风聚于此。”之后,就不紧不慢地又摸出一个色彩诡异的蛋剥干净塞进他嘴里,等他从让人眼前发黑的味道冲击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声势壮阔的一击甚至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最微小的伤痕。

    “嘛,这年头的角色越来越没用也是不争的事实。”京极彦打了个呵欠略微抬起上半身,揪着一直迪卢木多那一直在自己眼前晃荡的一缕黑发分成三份,哼着不成调而曲子编起来辫子。

    迪卢木多稍低下头方便小少爷动作,“说得就好像你很老一样。”

    小少爷哼了一声,不去接他的试探,把手上的麻花辫散开,探着身子看了一眼下方的城市,说道:“在那里停一下,那间红房顶的店。”

    “我要是不肯停呢?”迪卢木多问道,故意松了松手让小少爷感受了一下失重感。

    “我有很多种方法整治不听话的恶狗的。”京极彦环着他的脖颈,眼神无辜又无害,双腿晃啊晃没有半分害怕,“相信我,你不会愿意尝试的。”

    “你家大人没有告诉过你,恶狗是连主人都咬的吗?”迪卢木多问道,眼睛泛出几分恶意的红色。

    “没有哦。”京极彦愉快地笑起来,“但是他们教过我,要记得给你养得每条狗,都栓好链子。”他说着,摁住了迪卢木多压在他脖颈上的手。

    迪卢木多的身体骤然一僵,“看起来已经察觉到了啊。”京极彦满意地欣赏着青年僵硬的面容,一用力从他的怀里跳出来,无形的风凝聚,托着二人立于虚空之上。

    “我说过了,事不过三。”京极彦踱着步子围绕僵立于原地的枪兵走了几圈,踮起脚尖硬是摁着他的脑袋把他扯了下来,青年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半弯着腰,眼睛只能看见少年的脚尖,“我呢,是没什么兴趣知道你以前是什么德行,发生过什么事情的……但是啊,无论你是装的也好,真心也罢,在我面前就给我老实做出下仆的样子来!”

    “你应该庆幸。”少年冷漠如碎玉的声音响在迪卢木多耳边,“若非你今日尽到了些许下仆的职责,我现在就不是在警告你了。”

    从身体内部蔓延的冰冷僵直伴着少年一记清脆的响指瞬间退去,迪卢木多大口喘着粗气,指尖微微发抖,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saber那一击来临之时,会下意识挡在少年身前。

    “要不了几天你就能摆脱我了,稍微忍耐一下吧。”京极彦又恢复那副无害柔软的模样,俏皮地眨眨眼睛拉着迪卢木多乘风而下,落在红色屋顶店附近的小巷里。

    虽已是夜半时分,小小的居酒屋依旧灯火通明,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笑呵呵地招呼走进门的两人,“欢迎光临,两位要些什么?不过本店不出售酒类给未成年人哦。”

    “烤鸡肉串和鳗鱼,还有清酒和牛奶。”京极彦找了个位置坐下,撑着脑袋戳了戳迪卢木多的脸颊,“别板着脸嘛,我请你吃好吃的。”他倒了一杯酒推到迪卢木多面前,“一级推荐哦,这里的清酒。”

    迪卢木多盯着坐在对面的少年,他现在看起来如此干净又无害,半分也看不出刚刚的暴戾傲慢,如此表现却只让人觉得更加心里发凉,京极彦察觉到他的视线,温温和和地露出一个笑,脸颊还沾了些鳗鱼的酱汁,使得他看起来颇为稚气。

    本来就没有选择不是吗?迪卢木多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起来我要提前恭喜您的胜利了……a……”

    “叫我少爷就好,反正你也不想叫我aster。”京极彦打断他的话,“朕可不是逼良为娼的暴君。”

    “是,少爷。”迪卢木多顺从地低头,看不清表情,仅能看见嘴角温软的弧度。

    漂亮到虚伪的弧度。

    “真是聪明的乖孩子。”京极彦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说道,“那么等我拿到圣杯,把它毁掉怎么样?那个时候saber和她的aster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棒哟。”他迎着迪卢木多诧异的眼神恶趣味地勾起唇角,“就当做对于可爱下仆的奖赏,你看如何?”

    “非常的,令人期待。”迪卢木多轻声笑起来,声音里隐隐显现出无尽的扭曲恶意,“甚至让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所以说?”京极彦向着迪卢木多伸出手。

    “先前的失礼还请见谅,接下来的几天,在下定会恪守职责。”迪卢木多执着他的手,低头在指尖落下一个亲吻,心底翻涌出无尽的暗色,

    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写满癫狂与扭曲,复仇的火焰在他的眼里熊熊燃烧。

    嘛,野兽彻底出笼了。京极彦咬着肉汁四溢的肉串,又一次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悄无声息掩去眼底的跃跃欲试。

    这样子才有驯养的价值啊。

    这家居酒屋的烤肉串肉质软嫩,一口咬下去鲜香味美,半点没有辜负网络上的溢美之词。小少爷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嘬着牛奶,嘴唇上挂了一圈白胡子。

    “天色已经不早了。”迪卢木多说道。

    “知道了。”京极彦又打了个呵欠,理直气壮地冲着他伸出双手。

    迪卢木多叹了口气,俯身把少年抱起,迎着夜风习习走回位于老城区的居所。

    床榻已收拾干净,两只小兔子啾啾叫着把迪卢木多赶出房间,少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迪卢木多坐在屋顶看了大半夜的月亮,直到天际发白才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

    恍惚朦胧间,他的眼前闪烁出重重虚影,艳红的宫墙黛色的檐角,把阴沉的天空划作空茫的几份,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

    天下缟素满城尽白,他看到少年跪在寂寂灵堂之上,面色惨白神情哀怮,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和京极彦一样的面容,还有极为相似的气质。

    而此刻京极彦却兴味缺缺地被迫观赏一场没有任何智商可言的三角戏码。

    简直无聊透顶。

    第13章

    灵堂肃穆,仅有风声穿堂而过,呜呜咽咽如鬼哭,少年神色漠然地应付着往来之人,身姿挺拔不动声色,有人长跪于地求他身体为重,亦被他随意地挥挥手打发了出去。

    夜色渐浓,下人蹑手蹑脚进来换了两次灯,暖色的光映着白布,冷得叫人心悸,少年直挺挺跪了许久,怔楞地看着火盆中的纸化为灰烬,蓦地闭上眼,落下了一滴泪来。

    深色的水迹洇在衣服上,他低低垂着头,微长的碎发掩住脸上所有神情,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没发出半点声音。

    少年的背脊依旧挺直,就连哭泣也固执地不把自己的脆弱露出来半分,然而迪卢木多看着,却只觉得内心深处某种小小的火苗渐渐旺盛。

    想毁掉这人那副故作骄矜的脸孔,击碎他所有的傲慢,让他被迫地袒露出自己的绝望无助,那副场景一定也非常的美好吧。

    直到良久之后少年才强行克制着自己抬起头深深吸气,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转头蹒跚跨过高高的门槛。

    守在门口的下人紧张又殷勤地凑上来伸手妄图搀扶少年,却被少年一掌打开。

    “拖下去,杖毙。”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是透着满满的阴冷。

    “陛下,陛下恕罪!”下人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抖如筛糠,紧接着他身边的下人跪了一片,敛目肃容头都不敢抬。

    “父……先帝似乎是太宠着你们了。”少年优雅地唤来宫女为他整理略微凌乱的衣角,淡淡开口说道,“也罢,这般日子弄脏了地的也难看,让人处理了罢。”

    白色的袍角划过下人眼前,漠然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先帝尚尸骨未寒就忙着钻营,朕的皇宫可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下人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侍卫拖走,先帝丧期不见血,等待着他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未来。

    迪卢木多就跟在少年身后,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紧紧圈在少年身边几米,亦步亦趋地跟着前方素白的身影。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少年身体虚弱已经是强弩之末,还能依凭自己的力量前行全靠一口气撑着,他的背脊被傲慢顶着没有半点弯曲,但是却透出几分不堪一击的脆弱,甚至似乎只要再加上一点点重量,少年就会被彻底压垮。

    但就是那么一口气顶着,少年硬生生挺了过来,黄袍加身位登九五,他冷静到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是一个叫做“明”的朝代,疆土广袤富庶繁华,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双眸沾染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世故冰冷。

    只除了每日夜半时,沉默地自斟自饮直到酩酊大醉神志不清。

    “他们可真高兴。”少年白玉般的面上染着胭脂色的薄红,指间把玩着手上的琉璃玉盏,灯火之下映出五光十色的幻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只怕早就恨不得父皇早点死才好。”

    迪卢木多就站在桌前,以他的角度看得见少年眼下大片青黑,刚新裁了没多久的衣服,在他身上多少显得有些空荡。

    “但是朕不高兴啊。”少年脸上渐渐挂着温和慵懒的笑意,把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所以大家都要陪着朕不高兴才好,你说是不是啊……”他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了迪卢木多身前,“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你看得见我?”迪卢木多问道,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他或者感受到他的存在。

    “虽然看不清楚……”少年踮起脚尖抚向他的脸,那双手很漂亮,干净纤细,在月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色泽,少年眼神恍惚看着眼前的男人,那是个穿着怪异的青年,脚不沾地飘在空气中,喝了太多的酒让他眼前模糊,看不清那人面容,只看得到一双绚烂的浅金色双眼,“好生漂亮的眼睛……”

    手指轻轻触在青年的脸颊上,指尖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有夜晚凉风簌簌划过指间,那个青年的身影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指尖划过清风一吹,就化作流光千万再不见踪迹。

    “不见了吗……”少年怔忪站了许久,终捂着嘴大笑出声。

    “陛下?”内侍小心地轻声唤道。

    “朕无事。”少年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

    大内珍藏的贡酒淅淅沥沥被倒在地上,年少的皇帝支着手靠在桌边,眉眼显出三分温存,“一路好走。”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小少爷趴在梦境里蠢到他想哭的骑士肩头,感觉自己非常有可能在梦里再一次睡过去。

    你爱我我爱他他不爱我偏要缠着你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你得到他最后功亏一篑才发现最爱我的还是你然后大家一起死的故事,京极彦以自己畅销作家的名誉担保,这狗血泼的无论文笔再怎么好也绝对卖不出去。

    怎么说呢,这个剧情简直就是从头到尾在挑战旁观者的智商和情商,深刻地怀疑自己和他们到底在不在一个世界,和整个大背景充满了违和感。

    为爱痴狂的男人和为爱痴狂的女人……等等……

    京极彦皱着眉头,不由自主地在大脑里构思出了故事梗概,金发柠檬头是一号男主角,红发女人是男扮女装的二号男主角,背景随便架空个年代,再加一个貌美惊人女扮男装一心只想抵御敌国的将军女主角的话——

    好像还有点带感?

    于是接下来的整场梦里,京极彦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脑补出了一个糅合了国仇家恨官场倾扎相爱相杀等流行元素的狗血故事,以至于第二天一早看到坐在饭桌前的迪卢木多,他下意识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青年饱满坚实的胸肌,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觉得他好像很遗憾的样子。迪卢木多低头和京极彦对视三秒,放弃了探究小少爷复杂的内心世界。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京极彦表示只要有饭后的糯米团子就无所谓,英灵更是只要魔力足够完全可以不眠不休,在这一方面,京极彦一直做得尽善尽美。

    满屋子的妖怪被打发出去探听消息,京极彦吃完饭就打开行李翻出一沓文稿纸,把迪卢木多往门外一关,专心坐在桌前写起了梦里已经基本完成了框架的故事。

    女主角叫做迪丽还用一黄一红两把刷子的故事,当然不能让情绪不太稳定的servant看到,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迪卢木多出门给saber找找麻烦,从上到下武装了十几张清心符足够让他面对saber时维持理性不至于一枪把人捅死。

    毕竟迪卢木多还期盼着看到saber面对毁掉的圣杯时的表情,一定美好得能让他从心里最深处感受到无上的愉悦。

    京极彦写东西很快,尤其是这种已经打好腹稿的东西,没多久手上就已经涂满了好几张文稿纸。

    我爱你你不爱我都是男的都是女的原来你是男的原来你是女的黑化洗白再黑化再洗白死了又活活了再死,无论是端正飘逸的字体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写得是这么狗血漫天的报社系作品,甚至于当空幻打破窗户闯进来时都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张张嘴忍不住问道:“在补作业?”

    回答他的是一支直冲着面门甩过去的钢笔,“小少爷别那么大的火气嘛~~”空幻笑嘻嘻地变成了女孩子的模样,跳下去抱住京极彦蹭了蹭,“人家也是有急事来找你的啦~~”

    “嗯?”京极彦从空幻的怀里跳出来,皱眉看着自己肩膀处被空幻压出来的褶皱。

    “透失踪了。”空幻说道,一边说一边一脸讨好地抚平小少爷肩膀的衣料,“昨天他从神社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

    “你会来找我……”京极彦说道,“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完全感受不到,而且我不能离开神社太久,所以……”金发的天狐双掌合十俯身大声道,“拜托了,帮我找到透!”

    “能看到天狐空幻这幅样子可真是难得。”京极彦打开门蹲下身摸了摸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两只小兔子,恶劣地笑起来,“要不要试试看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声泪涕下向我哀求?”

    “请允许我拒绝。”空幻直起身,狠狠揉了两把小少爷的头发,把他搂进怀里,“帮帮忙嘛~~小少爷人最好啦~~”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人最好了?”京极彦努力把脑袋从某天狐软绵绵的胸口挣扎出来,呛声道,“无关紧要的人类死了跟我也没有关系。”

    “啊啦啦不要嘴硬了嘛~~”空幻灵活地变换成原型,一只漂亮优雅的大狐狸围着京极彦转来转去,毛乎乎的大尾巴勾着他的小腿,嘴里发出嗤嗤的笑声。

    “哼。”京极彦环手昂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在天狐泛着浅金色光芒,厚实温暖的毛皮上,还有勾在小腿上一扫一扫的触感,让他感觉手上痒痒的迫切想要抓住什么揉上一把。

    “小少爷最好了~~”天狐无耻地抬起脑袋去蹭京极彦敏感的腰侧,抬起尾巴左右轻轻摇晃,眼睛的余光看到京极彦跟随着尾巴移动的眼神,立刻加大火力,整只狐狸像没骨头一样缠在京极彦身上,“帮帮忙嘛帮帮忙~~”

    绒毛纤细的触感透过衬衫刺到皮肤上,京极彦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伸手捋了一把天狐柔软的大尾巴,满足地半眯起眼,“留个分身给我。”

    “没问题~~”天狐亲热地扑上去蹭了蹭少年的脸颊,发出声悠长的嚎叫,淡淡的金色虚影从她身上脱出,大号的狐狸影子逐渐缩小凝实,直到最后化为实体——

    “啾?”金色皮毛的小狐狸懵懂地发出一声鸣叫,抖抖看起来只有一小团的尾巴哆哆嗦嗦往天狐肚皮底下钻。

    “好了好了,乖孩子。”天狐低头把小狐狸拱出来,叼着它的后颈放在京极彦手上,“这孩子还很小,你可要好好对待他哟~”

    “尾巴?”摁着手上不安挣动的小毛球从头到尾摸了一遍,京极彦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不凡之处。

    “高天原的秘技哟~”空幻嗤嗤笑起来,“这是我的第五条尾巴,是不是很可爱?”

    “比你讨人喜欢。”京极彦把小狐狸放在桌上,心念一动构筑出一个风筑成的小囚笼拦着小狐狸不让它乱跑,随手把衣服上坠着的绒球扯下来逗弄着。

    白色的绒球晃晃悠悠,还会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小狐狸很快被吸引力全部注意力,傻乎乎地伸着爪子往绒球上扑腾。

    浅金色的小狐狸绒毛丰厚,看起来胖嘟嘟圆滚滚,四条小短腿时常扑腾着扑腾着就绊在一起,当真如同一个球一样在桌子上翻滚起来,看起来当真可爱的紧。

    京极彦勾弄着小狐狸的下巴,认真考虑起把它永远留在身边的可能性。

    小少爷喜欢凶猛的野兽,却也不介意留个软趴趴的小家伙在身边逗乐。

    “你们别玩啊!”空幻着急地在地上打转,“快去找透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去找了?”京极彦懒洋洋地把抱在绒球上的小狐狸拎起来,转头看向泛起阴云的天色,“已经开始了啊,百鬼夜行。”

    第14章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上染了大片大片晦暗的灰色,阴云翻滚着遮天蔽日,雷光在阴云中时隐时现,不过晃神的功夫,一声惊雷落下,随即就坠下了瓢泼大雨。

    没带伞的行人们只得匆忙捂着脑袋躲进商店里屋檐下,忧愁地望着天空,一面诅咒没个准头的天气预报,一面期盼着雨势快些停下。

    拥挤的街道现在空空落落,只有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人,亦或是母亲怀里稚嫩的婴孩,能在恍惚间看到街上划过一道道模糊的虚影,再定睛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一辈信奉晴天暴雨,狐狸嫁女之说,安知今日暴雨的遮掩之下,不仅有貌美娇娆的狐狸,还有无数奇形怪状,不知在这块土地这条灵脉上沉睡了多少年的妖怪,被久违的威压唤醒,追随着那力量的方向而去。

    与之相比住在老屋子里的那些只存在了百余年的妖怪,年岁浅薄得不足挂齿。

    天色已经暗得如同黑夜,甚至感光的路灯都已经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狂风呼啸夹杂着鬼哭狼嚎,映在婴孩无暇眼眸中的怪诞光景,世人称之为——

    百鬼夜行。

    然后,就是靴子敲在地上笃笃的声响,由远及近由轻至响,黑发少年的身影倏地闪现,卫衣牛仔裤外面披着一件绛紫色鹤氅,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光线变幻中可见鹤氅之上针脚细密如同印上去的同色暗纹。

    少年手中纯黑色的伞轻移,显出苍白的肤色和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好玩一场吧,权作重逢的盛宴。”

    他的嗓音清亮,干干净净不沾半分烟火气息,

    震天的欢呼声常人听不到,至多忧愁地抬头看看摇晃的枝叶,感慨风又大了些,让人愈发的觉得寒冷。

    “啾!”稚嫩的叫声应和着欢呼,京极彦揉了揉从卫衣口袋里探出脑袋的小狐狸,清风徐徐吹着他缓缓飞起。

    从高处看,被突如其来的黑暗遮掩的冬木市措手不及,满城的灯光只亮了一小半,就如同不知多少年前的夜晚,没有明亮的灯火,入夜后便是妖怪们的狂欢。

    一盏,一盏,又一盏,蓝白色的鬼火幽幽,许久未见的大妖怪们提着白色的灯笼,悠然而快速地穿行于冬木的大街小巷,根据京极彦提供的高木透的外套感应气息。

    难怪冬木市的土地神看京极彦不顺眼,任谁没事在你的地盘上带着大批人马招摇过市,你也很难跟他处好关系。

    这么大的动静,在冬木市的某些人自然不会干坐着,低头粗粗一扫就看到了十几个不知从哪里派来的使魔之流,鬼鬼祟祟在他四周游荡,不过使魔的主人大概也没有想到京极彦周围会有那么重的妖气,还没等凑到近前使魔就已经扛不住压力彻底罢工了。

    “这是啥?”巨大的蛇用尾巴勾起掉在自己脑袋上的使魔,爱不释手,呃,尾地把玩起来,最后把宝石做成的使魔揉巴了揉巴塞进自己鳞片下头,喜滋滋地甩甩尾巴游荡着离开。

    而某些比他更老的老古董,干脆顺口把使魔当成开胃小零嘴吞进了肚子里,嘎吱嘎吱正好磨磨睡了太久都钝了的牙齿,比如某只苍鹰就一口吞了只银蓝色的小鸟,拍着翅膀停在京极彦身边,微微伏下脖颈让小少爷踩上来。

    苍鹰的背脊宽阔舒适,最外层柔韧的羽毛下是细软的绒毛,京极彦盘腿坐在他的背脊上,拍了拍苍鹰的脑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苍鹰欢快地啼鸣一声,载着京极彦在冬木市上空缓缓盘旋,“大人不必着急,要不了多久人就能找到的。”

    “我知道。”京极彦说道,突然侧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笑起来,“我们有客人了。”

    “需不需要我为您……”苍鹰身上隐隐流淌起蓝紫色的光彩,一道道电弧在他的羽毛下流动,蓄势待发。

    “啾?”小狐狸努力想把脑袋从卫衣口袋里探出来,好奇地伸爪子去扒拉亮闪闪的电光,奈何身子太过矮小,扒拉着扒拉着就整只狐狸从口袋里翻了出来,摔在京极彦腿上,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歪歪脑袋,发出懵逼的叫声。

    “蠢东西。”京极彦低低笑骂了一声,把小狐狸塞回卫衣口袋,“来的不是敌人,无需警戒。”他说着站起身,把手中的黑伞丢了出去,“风疾雨大连把伞都不拿,真是令我叹为观止的智商。”

    “如此慷慨又及时的馈赠,余越来越中意你了!”裹挟着雷霆而来的牛车停在苍鹰近旁,征服王抬手接住飞来的伞,塞给躲在自己斗篷下头的韦伯。

    “你也不错。”京极彦打量着韦伯涨红脸一边道谢一边努力抓住雨伞不被风吹走的模样,笑了起来,“得此贤臣岂非幸甚。”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韦伯体内可怜兮兮的魔力储量,为了挤出更多的魔力供征服王挥霍连避雨的术式都不舍得用,还颇有几分拙劣的可爱。

    说是说贤臣,但是韦伯就是觉得少年话里带了点别的意味,不禁连耳根都涨成了桃花色,大叫道:“我是他的aster啦aster!”

    征服王大笑着揉乱他的短发,直线转向下方,感慨道:“真是不错的军队啊。”

    下方城市里百鬼横行,却都有志一同地避开了普通的市民,至多偶尔有几个从他们身上穿行而过,带起一阵透骨的寒风。

    京极彦挑眉道:“那是当然!”小少爷的语气没什么自得或者傲慢,平淡得就像在叙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反倒显得更加傲慢。

    征服王笑道:“你这家伙,跟某个金光闪闪的王还有几分相像呢。”

    “金光闪闪的王?”京极彦轻笑,“那我可真要好好见识一番了。”他这么说着,抬手接住了乘着狂风暴雨落在自己手边的纸鹤,小巧的纸鹤在他手上闪烁出白光,逐渐化为灰烬。

    “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先走一步,阁下自便。”小少爷说道,脚下的苍鹰敏锐地察觉到风向的改变,拍打翅膀顺风振翅高飞,眨眼就把征服王的牛车甩在身后。

    “小子站稳,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征服王一拉缰绳,车轮下升起劈啪作响的电光雷鸣,急速地追向苍鹰的方向。

    韦伯死死拽住征服王的披风,眼睁睁看着黑伞从手里滑出去不知掉到了哪里,疾风呼啸湮灭了他喉咙里的尖叫。

    无论坐多少次,这个速度绝对不是一个体弱的魔术师能够轻易承受的。

    与此同时,saber却陷入了与迪卢木多的苦战,青年手中的长枪来势凌厉迅疾,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性,眼眸冷静而清澈,恍惚还是那个恪守道义的骑士,唯独枪尖萦绕着的不详黑气,提醒着saber他现在的身份。

    “咔”轻微到细不可查的声音传进迪卢木多的耳朵,叫他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saber也听见了,近身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清楚saber眼里的挣扎于痛苦。

    还不够,还不够。他对自己说道,践踏了他那卑微的梦想,粉碎了他仅有的自尊,让他的一切变成了愚蠢的笑话,被迫自戕的那一刹那起,名为复仇的毒草便深深扎根于他的灵魂,让他哪怕是从地狱的最底层爬出来,化身为恶鬼,也要亲手毁掉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再痛苦一些,再痛苦一些,青年嘴角绽开妖治如荼蘼的笑容,眼角的泪痣竟隐隐现出了艳丽的朱砂色,明亮的金色眼眸看向saber,清澈平静的湖水之下是污浊恶意的淤泥,就用你,不,是你们那坠入绝望的丑陋表情,来填补他心头那无时不刻痛到刻骨铭心的空洞吧。

    子弹飞速穿过空气,红色长枪迅疾如雨的攻势把saber未说出口的提醒堵在喉间,猩红的鲜血就在她的眼前炸开,伴随着迪卢木多毫无迟滞的攻击动作溅在了少女的脸上。

    “还是如此无耻啊,你的aster。”

    迪卢木多后退几步,面上挂起冰冷的嘲讽,高洁的骑士王却有着藏头露尾的卑鄙御主,只观赏saber无措又耻辱的表情,就足以使他内心涌起扭曲的喜悦。

    还不能太着急。他垂眸看着地上还沾着鲜血的子弹,脚尖缓缓将其踩扁,左右旋转着碾了碾,长枪猛攻而上。saber提剑抵挡,心神大动之下难免左右支拙。

    枪尖划过少女的脸颊,一滴滴鲜血浇灌着心上的毒草,狰狞着长成要将灵魂吞吃的藤蔓。

    这不过是开胃的前菜,忍耐,忍耐。某个声音叹息般回荡在脑海,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他眼中泛起的红色,是啊,要忍耐。迪卢木多轻轻叹气,将指向喉咙的长枪调转方向,划开saber的小臂,从仇人体内溅出的鲜血,美好得让他几近上瘾。

    若是从喉间喷涌而出,一定会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壮丽光景。

    耳边又传来子弹划破空气的动静,些微不同的风声让他挑起眉毛,身形回转抬起长枪,急速的子弹撞上同样急速的长枪,却只听得小小“扑”的一声之后,子弹化为粉末散落在枪尖,又窸窸窣窣落在地上。

    “毁掉肯尼斯魔术回路的,就是这个东西。”将粉末踩在脚下,他抬眸看向不远处举着枪的男人,“我没说错吧,卫宫切嗣。”

    卫宫切嗣没有回答他,“saber,去探查城里的情况。”他说着连开数枪,逼迫迪卢木多移动身体闪躲,制造出了让saber离开的契机。

    saber眼神复杂地呆立片刻,一咬牙转身向着市区的方向赶去。

    “那就陪你玩玩好了。”

    迪卢木多甩掉枪尖的鲜血,神情阴鹜地盯着卫宫切嗣,冰冷地笑出了声。

    第15章

    苍鹰的飞行速度极快,风自它周围掠过,锐利如刀。不过京极彦身体周围环绕在微风构造出的结界,因此对他而言在苍鹰背上安逸地略坐坐就到了地方,一拢鹤氅悠然而下,姿态高华神情骄矜,看得趴在牛车护栏上装尸体的韦伯一阵眼热。

    “就是这里吗?”京极彦问道。

    他站在一桩西式大宅门口,这间宅院依山而建,周围阴翳的树林里待着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妖怪,两只小兔子噗啾噗啾跑过来抱住京极彦的小腿,水润的兔子眼显出琉璃般半透明的红色。

    京极彦笑笑,俯身把他们拎起来塞在卫衣口袋里,顺便拎出一直不怎么安分的小狐狸抱在怀里透透气。

    “是的大人。”守在大宅门口,才到京极彦膝盖的妖怪答道。

    “邪见?”京极彦挑眉,有些意外,“你在这里的话那……”

    “杀生丸大人刚刚离开。”邪见说道,“毕竟现在那边离不了他。”

    “也对。”京极彦了然地笑起来,“那我改天再去西国拜访好了,算算倒也很久没有去过了。”

    “大人若来,西国上下必将扫榻相迎。”邪见笑得眉毛眼睛皱在一起,煞有其事地俯身行礼,“您要找的人类就在这桩大宅内,里面阴邪之气甚重,还请小心。”

    京极彦摆摆手,轻声笑起来:“这才多久不见,你倒是比以前稳重多了。”他手上比划了一下,“以前不是还蹦跶蹦得像只小跳蚤,碾一碾就什么都不剩了。”

    邪见说道:“万物都是会变的,在下还要回禀杀生丸大人,先行告退。”他用手上的拐杖敲敲地面,身形一矮消失在原地。

    “行了,你们也散了吧。”京极彦说道,“云雨将歇,正午的太阳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东西。”伴随着他的话,天边的阴云果真开始缓缓退散,一缕缕阳光漏下来,对喜爱黑暗的妖怪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啊啊啊大人好过分!”“好过分!”“奴家要生气了!”妖怪群里发出零零碎碎的抱怨声,却也在阳光降临之前一个个如同晨曦时的露水一般消融无迹。

    “唔啊啊——!”

    妖怪们离去的阴风糊了韦伯一脸,成功让刚站起来的魔术师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子小心点啊!”征服王把韦伯拎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转身对京极彦问道,“就从大门进去吗?”

    “当然。”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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