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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综]衣锦夜行 作者:玫

    第2节

    “死了吗……”京极彦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人类的生命真是短暂啊……”尤其是如夏目玲子这样灵力强大的人类,如果没有很好的疏导方法,极有可能英年早逝。

    “你现在可也是个人类。”奴良滑瓢叹道,“听说那本友人帐现在在她的孙子手里,那小子还不到十岁,当真可怜哟!”

    京极彦哼笑:“别偷看我,怎么,有人求到你这里了?”

    奴良滑瓢摸摸鼻子,道:“我手底下有好几个受过她的恩惠,现在偷偷跟着保护她的孙子,不过想要友人帐的势力太多了,所以……”

    京极彦眯着眼看了他半晌,昂起下巴道:“把那孩子带过来让我看看。”

    奴良滑瓢松了口气,京极彦这么说就表明他同意收留夏目玲子的孙子了,最起码是暂时收留。

    如他所说,想要友人帐的势力太多太多,奴良组可以有几个妖怪出于私情帮助那个小鬼,却不能收留他,否则等待奴良组的就是各方层出不叠的群起而攻。

    唯一能够庇佑那小鬼的,只有京极彦,这位出了名从心所欲不讲理的暴君,曾经倒提长锋杀的天昏地暗,赫赫威名可止小儿夜啼,对于敢伸到自己地盘上的爪子向来是剁干净顺便再株连九族,哪怕转世成了普通病弱人类也愣是十几年没有任何妖怪或者人类有胆子对他动手。

    当年被一剑挑了老巢的记忆太过悲惨,真真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头顶漆黑的天幕之上繁星渐隐,从边际刷上一层银白,又有翠绿衣衫的貌美宫娥鱼贯而来,恭谨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捧着沉香木托盘,上面素净的白瓷小碗中盛着醒酒汤药。

    喝完汤药,第三批宫娥穿天青色衣裙,捧着黄金小盆漱口浓茶以及丝绸锦帕侍奉二人漱口洁面,京极彦把沾湿的锦帕扔进小盆里,“天快亮了,我们该走了。”

    说话间银色波澜又起,如同从水面再次回到水底,瞬间憋闷得让奴良滑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京极彦回头看向逐渐虚幻的白玉台,福身行礼的宫娥身姿窈窕,容貌娇媚各有千秋,但是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福身的角度亦是如同测量过的相同,就连眼睛里崇拜温顺的光彩,都别无二致。

    京极彦冷笑一声,白玉台骤然崩垮,眼前浮现出自己卧室里洛可可式纤巧繁琐的装饰。

    奴良滑瓢肩头站着一只娇小的妖怪,长着乌鸦的脑袋显得十分可爱,看到京极彦便飞到地上,微微躬身道:“感激您对总大将的招待,闯进您家中的人类已经被尽数捕获。”

    “乌鸦天狗……”京极彦摸着下巴看了他好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一粒金光灿灿的丹药丢进了天狗嘴里,“赏你的。”

    丹药入口即化,乌鸦天狗被过强的药性呛得翻白眼,被奴良滑瓢一把捞在怀里正准备回头道谢,才发现小少爷早就裹着被子闭起眼睛准备睡觉了,完全没有任何要送客人离开的意识。

    长叹一口气,奴良滑瓢从窗户中跃出,在夜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要不改天让鲤伴把陆生抱来给小少爷玩玩吧。”某老妖怪喃喃自语道,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刚满月的孙子会被京极彦玩死。

    第6章

    奴良滑瓢来访带来的强烈妖气让整个京极大宅里的某些东西连头都不敢冒,京极彦满足地睡到快中午才缓缓苏醒,慢悠悠换好衣服,不紧不慢地吃完中饭,正好来接他的人也到了。

    织田靖彦习以为常地被小少爷用挑剔而嫌弃的目光从头打量到脚,淡定俯身道:“少爷,请!”他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围巾口罩等物准备给京极彦戴上。

    京极彦皱眉忍耐织田靖彦不怎么细致的服务,问道:“你没有跟宫崎耀司说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说是说了,不过总长大人向来比较固执您也是知道的。”织田靖彦把口罩给他戴好,自动放弃了提醒他不应该直呼总长的姓名。

    ——小少爷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亲热的叫一个人而不是直呼其名,那就是他被那个人彻底惹怒心里算计着要怎么把人弄死的情况下。上次喊伊藤忍哥哥,扭头拎着鞭子把人抽得在医院住了一周,再上一次喊藤堂家的小姐静姐姐,半年内让藤堂家的资产缩水了一半把人丢去了国外不敢回来。

    叫得越亲热,死得就越快。

    “而且您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哮喘很久没有发作过了但还是小心为妙,总长吩咐我为您拿了新的药也请您记得吃,胃病需要长时间调理,还有……”

    “闭嘴!”京极彦打断了织田靖彦一板一眼的嘱托,越过他往门外走去。

    织田靖彦不再说话,低头跟着京极彦后头,他知道小少爷虽然语气不好但一定把话听进去了,只要是真心实意为了他好的劝诫,小少爷都会冷着脸不耐烦的做上一段时间,要他少吃生冷,他就戒掉了自己最喜欢的刨冰,要他跟同学好好相处,他也就背着书包去上了学。

    虽然脾气差,但是小少爷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和雅子夫人一样温柔的人啊。

    来接京极彦一如既往的是一长串车队,前两辆开道,后两辆断后,左右各一辆护卫,七辆车型号颜色分毫不差,就连车牌也只差了极相似的一位。

    每辆车三个保镖,皆是一身煞气,京极彦那辆主车里织田靖彦坐前排,后边一左一右两个彪形大汉,坐得端端正正脊背笔挺。

    于是京极彦非常随便的往左边的保镖身上一靠,脚搭在另一个保镖膝盖上,摸出手机啪嗒啪嗒打起了游戏,嘴上问道:“他这次气到什么地步?”

    “伊藤老爷这一次……”织田靖彦组织了一下语言,“应该是下定决定要撤换掉忍少爷的白龙之位了。”

    “也对,彭格列那一群可不是好相与的。”京极彦笑起来,“估计他都后悔当初没直接把伊藤忍给抽死。”

    “您当初要是肯答应继任白龙,八百年前就没这事了。”织田靖彦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我说过了。”京极彦面上的笑容淡下去,“我不会改姓伊藤的。”京极雅子出嫁之后,夫家姓伊藤,丈夫是双龙会的总长伊藤龙之介,严格来说,京极彦比伊藤忍更有资格继承伊藤家。

    他可是最为正统的嫡系长子。

    但是京极彦出生时身体太差,三天五张病危通知书,医生通知随时准备好后事,加之当时双龙会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伊藤龙之介考虑了好几天,最后把伊藤彦送到了京极家,彻底斩断了关系。

    否则他自己都怀疑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活过三岁。

    直到三年前京极由过世之后,两家才又慢慢恢复了关系。

    对于伊藤龙之介的变相放弃,考虑到那时黑道大乱是由妖怪暴乱所致,而妖怪暴乱的导火索又是某位暴君的失踪,小少爷也就没跟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计较,每年回伊藤家住几天维系不咸不淡的父子关系。

    从京极大宅到伊藤本家还是要一段距离的,小少爷啪嗒啪嗒破掉了自己的上一个游戏记录,心情颇好地说道:“我想搬家了。”

    织田靖彦立刻会意,“我马上帮您处理,请问有什么具体要求吗?”当年和宫崎耀司一起照顾小少爷,有求必应的习惯真是想改都困难。

    一日为保姆,终生为保姆。

    “市区,不要太大,干净一点。”小少爷坐直身子把木屐穿上,再披好印染着家徽的羽织,让保镖开了罐果汁插上吸管送到嘴边吸了一口,唔,芒果味的,“今晚我要吃芒果大福。”

    “全都为您准备好了。”织田靖彦道,小少爷哪次来厨房里不是变成糯米团子的海洋,各种口味各种造型拿出去开店都绰绰有余。

    伊藤老宅是典型的日式宅院,枯水山庭自有一派冷肃庄重的气度,木屐踩在回廊的木质地板上,哒,哒,一声声听得人心里发慌,穿着和服的女佣避到一边束手俯身,恭敬地口称少爷。

    伊藤忍是忍少爷,宫崎耀司是宫崎少爷,伊藤家的大宅里唯有京极彦会被直接唤作少爷。

    若是他同意接任白龙,可随时换为少主也说不定。

    “老爷,少爷到了。”织田靖彦拉开和室的门,一室茶香便冲了出来。

    “人到的这么齐?”京极彦大喇喇坐在宫崎耀司身边,伊藤龙之介对面,“宫崎伯父,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安好?”

    “比之前好多了,你不必担心。”宫崎政一笑道,伸手捅了捅身边盯着京极彦发呆的伊藤龙之介。

    “我这次找你回来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伊藤龙之介如梦初醒,赶忙开口说道。

    “我不会接任白龙。”京极彦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想说的话,“而且母亲也不会愿意的。”无论什么事情,面对伊藤龙之介只要搬出京极雅子就绝对不会有错,这个前半生风流浪荡的男人可以说是彻头彻尾地栽在了那个在樱树下读万叶集的女子身上,在其死后十几年仍难以忘情,有时对着京极彦那张肖似其母的脸都会陷入追忆的沉思,久久不能自拔。

    “但是忍实在是……”伊藤龙之介显是憋了一肚子火。

    “找个代孕吧。”京极彦冷淡道,“从伊藤忍那里弄到需要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难事,孩子长大很快,你们可也远没到国家规定的退休年纪。”伊藤龙之介为何一直如此执着于他或者伊藤忍继承,不就是所谓的嫡系与旁支之分,从旁支过继来的孩子变数太大,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伊藤龙之介绝对不会考虑。

    风流浪荡了那么多年居然就只留了两个种,有时候小少爷真怀疑伊藤龙之介的“能力”。

    “忍他……”宫崎耀司话没说完,就对上了京极彦的眼睛,霎时就消了声。

    那双眼太漠然,无形中透出让人俯首称臣的压迫感,好像只要是这个人所说的,就皆是真理。

    “我可以提供渠道把事情做得足够干净,伊藤忍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京极彦捧着杯子嘬饮杯中清茶,唇角勾起一个削讥的弧度,“你们不动手我也会动手,不过那样孩子出生之后伊藤忍会如何,我就很难保证了。”他优雅站起身,抱着手走出和室,“很多年前我就对他说过,有人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他很笃定这个提议会被接纳,因为宫崎耀司一定会竭尽全力地说服上面两位长辈——为了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

    所以现在小少爷脑子里转悠着是要去找奴良组聊聊天,还是打电话给大洋彼岸的小蝙蝠们叙叙旧,好让伊藤忍多少做点贡献出来,至于事后伊藤忍是因为艳鬼缠身以致阳气不足,或是被小蝙蝠们拿来做夜宵,他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被指着鼻子骂过的记仇小少爷心里闪过各种念头,全然忘记了自己那时当场就一记耳光扇了回去,拎起鞭子把人打得说话力气都没有。

    转眼入夜,享用了两枚芒果大福做夜宵,京极彦披了块毛巾把自己泡进了暖洋洋的浴池里。

    “舒服啊……”

    “好舒服……”

    他和另一个声音同时叹息道,扭头一看,才发现池子另一边有个眯着眼泡得一脸荡漾的河童。

    京极彦记得这只河童身上的气息,在他还住在伊藤大宅时,曾经被推进过水潭里,当时就是这个气息把他推上了岸。

    ——两辈子都没学会游泳的小少爷也是挺苦逼的。

    “喂!”他叫了一声对面的河童,“你是奴良组的下属吗?”

    “不是哦,我只是个普通的河童而已。”河童憨厚地笑着游到京极彦身边,抓抓自己的脑袋,“不过会知道奴良组,小少爷你也很厉害啊。”

    “你认识我?”京极彦挑眉道。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估计小少爷也不会记得了。”河童笑呵呵地拍拍自己的头,“能看到小少爷您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雅子夫人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京极彦靠在水池边半眯起眼,神情慵懒,“你认识我母亲?”

    “欸,雅子夫人虽然看不见我们,但是会在池塘边上什么的给我们放些吃的,真的是位非常和善的夫人啊。”河童怀念道。

    京极由后半辈子几乎都泡在各色怪谈传说里,写出来的东西也大多充满了怪诞的幻想,受他的影响京极雅子会相信世间有妖怪存在也是正常。

    “那就给我讲讲吧。”京极彦说道,“正巧我也缺乏泡澡时的娱乐。”

    “您今天的兴致真是好。”河童有些惊讶地说道,“我还以为会被您赶出去呢。”

    京极彦哼笑道:“偶尔屈尊与庶民同乐也是不错的乐趣,仅此而已。”

    窗外月上中天,一轮明月皎洁无瑕,浴池的袅袅水汽之中,京极彦伴着河童缓慢地诉说,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7章

    所谓权势这种东西的好处,大抵就是小少爷说了一声想搬家,第二天新家就已经安排妥当,东西都不必收拾就可以直接入住。

    新的公寓位于闹市区与居民区的交界处,几十层的大厦单层独户,交通便利设施齐全又闹中取静,价钱自然也是格外的高昂,因此能负担的起住在这里的住户,事实上大多都是京极彦的熟人。

    即便不是熟人,也曾经在某些地方有过一面之缘。

    随手把织田靖彦特意送来的住户表往旁边一丢,京极彦直接赤脚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知道他这个不怎么好的习惯,从玄关开始地上就全部铺满了柔软的地毯,放眼望去地上一片毛绒绒的乳白色,干净又温暖。

    过了玄关就是客厅,左右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厨房京极彦就意思意思瞄了一眼,总之他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学会下厨这项高级技能的。

    主卧连通一个衣帽间,以及一个极为符合京极彦喜好的工作间——房间很小,三面墙壁砌成内置式书架,书籍满满当当一目了然,地上铺着的也不是地毯,而是更加柔软的好几层垫子,矮矮的书桌放在中间,和用于放置纸笔的小柜子一起被抱枕围绕,用于取上层书籍的矮梯放在墙角,整个房间泛着略显古旧的昏黄色彩。

    大半夜在这种房间里写东西,真是最舒服不过了。

    小少爷满意地享用了冰箱里的椰奶红豆糕,抱着买月刊少女杂志附送的狸猫抱枕,看了三集松内琉璃子和朝日奈风斗主演的傻白甜偶像剧,成功把自己彻底催眠倒在沙发上一睡不醒。

    直到京极彦被手机铃声吵醒,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通知别人搬家的事情了。

    报了个地址给电话那头急的话都说不清楚的西门总二郎,京极彦顺手把自己现在的地址群发给了联系册里的所有人,然后直接调到静音模式,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半点也不想看到半小时内一定会被塞爆的邮箱。

    还是再去吃一份大福好了。

    京极彦如此想着,打开冰箱拿出了今天的第三份点心。

    ——喂小少爷,这是织田靖彦特意留着让你拜访邻居的时候用来送的啊!

    幸而此时突然响起的门厅通话铃,让他缩回了手。

    ……

    牧野杉菜很紧张,特别是当她第一次走进眼前这种一看就高档到不行的大厦,被安保人员拦下询问的时候,她结结巴巴几乎连话都讲不清楚,险些就被当成可疑人员扔了出去。

    幸好她随身携带了一张京极老宅管家先生写的字条,才得以跟京极彦通话,磕磕绊绊讲明来意。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传来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

    “让她上来吧。”

    然后她第一次看清了被自己撞下楼梯的少年,他看上去干净又柔软,大大的眼睛圆而上挑,像是只骄纵而矜贵的猫儿,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但是奇异的并不让人讨厌。

    “进来吧。”京极彦侧身让门口的少女进门,把门边的一次性拖鞋踢给她,又把挂包的地方指给她看。

    “不……不麻烦了!”牧野杉菜涨红脸,站在门口猛地深深一躬到地,“非常感谢给我当面道歉的机会,把您撞下楼梯的事情,真是太抱歉了!请原谅我!”

    “我这边不太好找吧,倒是辛苦你了。”

    可不是辛苦,费尽心思打听出京极老宅的位置,好不容易赶到地方却又发现扑了个空,要不是运气好撞上京极老宅的管家先生,牧野杉菜估计现在还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京极彦歪着脑袋打量眼前的少女,她穿着很朴素,或者说很穷酸,长得也不算亮眼,脸颊涨红满面愧疚,局促不安地左右脚相互摩擦。

    牧野杉菜摇摇头,垂首道:“虽然道明寺同学他们都觉得我不应该在出现在您面前,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向您当面道歉,还有阻止了他们的报复,也非常感谢您!”

    她很清楚,要不是有人制止了f4,只怕自己现在就没办法好好站在这里了。

    “我……”京极彦刚张开嘴,就看见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道明寺四人焦躁的表情,瞧着道明寺张嘴想说什么,京极彦一挑眉,把牧野杉菜往身后一扯,利索地拍上了门。

    牧野杉菜呆愣地看着眼前厚实的实木大门,她刚刚绝对听见了门和某位波浪卷大少爷高挺的鼻子亲密接触的声音对吧,绝对听到了,而且现在门那边还在锲而不舍地传来敲门的声音,一声声听得她心惊胆战。

    “把鞋换好过来吃点东西吧。”京极彦就像完全没有听见门外的声音,把拖鞋踢到牧野杉菜面前,自顾自坐在电视机前抱着小浣熊抱枕看起了电视台转播的综艺。

    “是!”牧野杉菜下意识答道,换好鞋把自己的书包小心挂在门厅墙上看起来格外昂贵的挂钩上,地毯非常柔软,冰冻过的草莓大福也非常好吃,电视上的搞笑艺人卖力演出,她把京极彦递过来的抱枕放在怀里,突兀地红了眼眶。

    不行……不能哭……她努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泪眼朦胧突然一大包抽纸放在了她面前,咬唇侧头看过去,却只看见小少爷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视,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于是牧野杉菜抽出好几张纸巾捂住脸,没出息地嚎啕大哭起来,京极彦微微皱起眉,轻轻叹了口气,把身边的垃圾桶放在了她手边。

    搞笑艺人在节目里嘻嘻哈哈,身边的女人哭得可怜兮兮,京极彦沉默地关掉电视,开口道:“红字条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他的声音很冷静,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反而更加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你转学,樱兰,冰帝,或者远一点京都的洛山,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属全都没有问题,在那种学校里,应该比在英德要轻松很多。”

    牧野杉菜抽抽鼻子,红着眼睛诧异地看向京极彦,小少爷的眼神温和,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没有及时制止他们我也有责任,所以也请你原谅我可好?”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牧野杉菜傻乎乎地点头,傻乎乎被京极彦塞了一个装满名贵食材丝绸包裹的双层檀木食盒做谢礼,从公寓另一边的隐秘电梯送出了大厦。

    “以后由他联络你。”京极彦递给她一张烫金名片,“那几个又不老实也好想转学也好他都会帮你处理。”

    目送少女坐上出租车离开,京极彦一个电话打到自家法律顾问那里,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尽快劝服牧野杉菜转学的任务,一扭头阴沉下脸色,上楼把堵在门口的四只放进来。

    美作明,花泽类,道明寺司,西门总二郎从左到右依次跪坐在地毯上,讪讪笑着和京极彦大眼瞪小眼,鉴于小少爷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就连脾气最不好的道明寺司都只敢缩起脖子老实做垂头反省状。

    道明寺大少爷最怕的是自家姐姐,而京极彦是能把他家姐姐都驯服得俯首帖耳的可怕男人,不想被道明寺姐姐隔空训到满面桃花开,他还是老实些为好。

    “红字条……”京极彦的语气阴晴难测,“你们可真是长本事了啊……”他说着,还抬手鼓了几下掌,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让四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道明寺司憋了半天迸出个单音,涨红脸停了好半晌,才泄气一样嘟囔道,“以后不会了。”

    “我没听见。”京极彦环着手站在他面前,对于自己站着居然跟道明寺司跪着基本齐平这件事耿耿于怀。

    道明寺司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很好。”京极彦点点头,看向另外三个。

    “我回去就把红字条撕了扔垃圾桶!”花泽类举着一只手认真发誓。

    “一定洗心革面。”西门总二郎信誓旦旦道,美作明紧跟了一句,“重新做人!”

    狐疑地打量了四人半天,京极彦回身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你们该回去上课了。”今天才礼拜三,这个点回去还能赶上下午第一节课,只有他这种享有病假的人,才有资格窝在家里发霉。

    被晾在一边的四人对视一眼,颇具紧张感地抢着开口道:“我错了。”“原谅我。”“以后不会再犯了我发誓!”“再犯我就是小狗!”

    京极彦叹了口气,哼笑道:“我给你们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他斜眼瞥了瞥四人的神情,添了一句,“以后给我放聪明点!”

    贴红字条类似性质的事情小少爷也干过,毕竟他的地位决定了他手上干净不了,但是他从来不会蠢到留下把柄给人拿捏,现在这几个还小有家里护着,等到日后掌权,这种黑料有他们头疼的,别的不说,想把那群像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一样的记者摆平就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把所有的隐患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对于尽心尽力的跑腿下仆,小少爷不介意偶尔费心思替他们解决点麻烦。

    就像当年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踩着这四个蠢货妄图和他套近乎的藤堂静一样。

    “这次就算了,但是如果又被我听到了什么事情……”京极彦眯起眼把四人看得不由自主正襟危坐敛容肃目冒冷汗,才慢悠悠接着道,“给我回去上课,立刻!”

    “是!”四人条件反射地大声应道,想也不想起身往外走。

    “对了。”京极彦忽然说道,“如果还想玩类似的游戏,不如替我去探望探望新来的青木老师。”

    英德的洗礼,想必让那位老师印象深刻到恨不得马上辞职吧。

    真是想想就十分的愉悦。

    第8章

    京极彦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梦里是阴暗昏沉的宫廷,也许它真实的色泽并不那般暗沉,但是在记忆里,即便是新涂刷过的红色宫墙,都透露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他是唯一的皇子,命中注定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的父亲是一位治世明君,留给了他一个繁华盛世,如果说投胎是一门本事,他大概早已把技能修炼到满级。

    但那又如何,他所面对的依旧是无趣而乏味的日复一日,各怀心思的大臣下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忠于他的,既然如此,不拿他们找点乐子岂不可惜。

    他任用奸佞宦官,却又在他们爪子伸得太长时一刀剁干净;他在皇宫外头住了十几年,夜半纵马宴饮不断,离经叛道任由满天下传遍他荒淫无度的谣言,然后以大臣崩溃的表情下酒,虽然那些娈童婢女,他连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人生中唯一快活的时候,大概就是拖着人马御驾亲征,酣畅淋漓地把敌人打得人仰马翻远退几十里,那时候军营里暖洋洋的篝火混着豪迈的军歌,他连做梦都记得。

    这兴许也会是他在历史上仅少数的光彩一面,不过那又如何,皇帝陛下向来信奉及时行乐,死后管他大浪滔天——反正他又没儿子,用不着为子孙后代做打算。

    老实在京城里呆一辈子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认命,越是叫他不要去做,他就越是要做,按照现在的说法,他应该是所谓的青春叛逆期到了。

    只可惜那个年代还没有哪个人敢于和一个皇帝对着干,导致小少爷直到现在还活在青春叛逆的中二病年代。

    晨时觉得手上灼烧般的头疼,才意识到那场久违梦境的来源。

    京极彦趴在床上打量着自己手背猩红的纹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令咒”的神奇东西,透过这诡异的纹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与某种庞大而神秘的存在连接在了一起,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够轻易调动在一般人眼中堪称奇迹的力量。

    以及透过不可察觉的道路,源源不断向京极彦传递而来的扭曲渴望。

    “我想要出生啊!”“让我降临!”“世界,让我看看这个世界!”“好恨,好恨,为什么不让我出生。”“出生!出生!让我离开这里!”“救救我!我什么愿望都可以为你实现!”“啊啊啊啊!好痛苦!我诅咒这个世界!我诅咒!”

    无穷无尽的怨念环绕在京极彦身边,伺机而动妄图占据这具肉体,如果是这位大人的话,如果是这位大人的肉体的话,一定可以脱离大圣杯,一定可以降临于这个世界的!

    京极彦不在意身上多了道免费纹身,却也同样不介意去把某些愚蠢地利用他弱点的存在彻底消减于世。

    所以说,在自己的病假结束之前,出门去冬木市逛逛好了。

    小少爷愉快地做下决定半小时后,就拎着行李站在了冬木市的土地上,轻装简行,什么准备都没做。

    还真是任性的资本家。

    飞机驾驶员如是想着,操纵着京极家的私人飞机离开了机场。

    京极家在冬木市有一套老式二层民居,虽然已经十几年没人住过但是每天都有人按时清扫整理,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出租车司机是个很热情的中年男人,殷勤地帮京极彦放好箱子拉开车门,问道:“您要去哪儿?”

    京极彦把手机里的地址读给他听,司机听了笑道:“那可是城里最老的一块地方了,您是去探望长辈的吗?”

    “只是来逛逛罢了。”京极彦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不冷不热地答道。

    “是吗,那可请您千万要注意安全。”司机说道,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可不太平,前些日子酒店爆炸,到处都有小孩子被诱拐,拍电影的大型道具出问题死了好些人,还有什么杀人鬼的在外头乱晃,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慌,不瞒您说,我今天晚上就要带着家人搬去外地了,家里小女儿才五岁,在这里呆着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离开这里也好,我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你不必担心。”京极彦应了一句,在心里记下了司机提供的信息。

    “我就是喜欢瞎操心,让您见笑了。”司机嘿嘿笑起来。

    “心地善良的人往往会有好报。”京极彦说道,从钱包里抽出最后几张纸币丢给司机,拖着行李箱走进屋子的院门。

    此刻是下午六点,夕阳斜照的逢魔时刻,又是常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黑黢黢显得极为阴森,京极彦在房间各处转了一圈,就拎出来一大批小妖怪。

    大多数都是没多少道行或者近百年才从别处搬迁至此的妖怪。

    灵脉之上这么荒凉还真是罕见。

    不过想想也对,冬木市的管理者远坂家是魔术师,有着魔术师一贯的排外避世情节,早早就清缴过这里的非人生物,加之更为古早一些的大妖沉睡的沉睡死去的死去,余下的小妖怪们连最基础的符咒都躲不过去,稍微打一打就哭哭啼啼地跪地求饶。

    京极彦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地上一大群奇形怪状挤在一起的妖怪们,开口道:“让你们继续住在这里也可以,但是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懂?”

    妖怪们心惊胆战地看着贴在墙上的符咒,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小少爷收获了在冬木期间的免费劳动力。

    一转眼,就入了夜,冬木市的初春已经很暖和了,被奴役的妖怪们一部分辛勤地在屋子外头跑来跑去,确认周围的人全部都已经熟睡绝对不会被吵醒,一部分分散到市内去探听消息,还有一部分勤勤恳恳把纯银融化,对照着样图在地上画出巨大而繁复的魔法阵,最后一部分围在京极彦身边,哆哆嗦嗦伺候喜怒不定的小少爷。

    晚饭是从餐馆里买来的定食,两只刚刚比餐盒高一点的小妖怪站在桌子上,一只艰难地举着筷子把饭盒里小少爷不喜欢吃的萝卜丝挑出来,另一只抱着勺子挖出一勺饭,踮起脚尖送到小少爷嘴里。

    小妖怪长着毛绒绒的脑袋,长长的耳朵垂下一抖一抖像是兔子模样,爪子却是猫爪子的形状,粉红色的肉垫看起来就非常好捏。它们也算是冬木市特产的一种小妖怪,连话都不会说,只能发出“呼啾呼啾”的声音。

    京极彦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翻看着手里的书——某个小妖怪从远坂家的大宅里顺了一堆藏书回来讨好自己的新任顶头上司,其中恰好有不少关于圣杯战争的资料。

    对于连七大职介都背不出来的京极彦来说,无疑是想要瞌睡送来枕头。

    “大……大大人,画画画……画好了……”又一只妖怪躲在门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知道了。”京极彦翻阅完最后一本书,揉了揉两只辛苦的小妖怪毛茸茸的脑袋,穿过客厅打开储物室的门。

    储物室里空空荡荡,高高的狭小窗户透出一道月光,正好照在地上的魔法阵上。巨大的法阵每一道笔画相互勾缠联结,形成其独特的意义,纯银的光泽在月光下闪烁出莹润瑰丽的色彩,仿佛传说中连通人世与天国的天梯。

    其实大概几百年以前天梯还是真实存在的,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断成几截再难重建。

    嗯,种种原因。

    手上的令咒已经开始隐隐发烫,京极彦抬起手,念诵出五分钟前刚刚背出来的咒语。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周而复始,其次为五

    然,满盈之时便是废弃之机

    其基为银与铁

    基础为石于契约之大公

    天降风来以墙隔之

    门开四方尽皆闭之

    自王冠而出

    于前往王国之三岔路上循环往复”

    起风了,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突兀地开始响起空气涌动的声响,以魔法阵中心为轴,风逐渐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气旋,有若实质的灵气从魔法阵中逸散而出,顺着风的方向流动,被急速的风打散成云雾状的气体。

    亮紫色的雷光在云层中闪烁,每亮一次,从京极彦身体里抽取的力量就多一分,仿佛要把他榨干一样无底洞般疯狂地抽取,使得气旋扩大到了整个储物间,挤得窗户和门砰砰作响,把守在门窗外的妖怪吓得腿软。

    “宣告——”京极彦的神情很冷静,就好像没有看见已经逼到眼前的电光,语气不带半分波澜。

    “汝身听吾号令,吾命与汝剑同在

    应圣杯之召,若愿顺此意志、此义理的话就回应吧

    在此起誓

    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

    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来自于抑止之轮、天秤之守护者——”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地,眼前光芒大盛,刹那间眼前除了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魔法阵过度吸收的大量灵气翻涌着满溢回房间,在狭小的空间里相互凝结成雾成云,未散尽的电光在云雾间飘荡,京极彦努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还未恢复,就有一个什么冲着他急速而来。

    一双有力的手扼住了少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脖子,把他重重掼在了储物室的地板上,骨骼与地板发出沉闷的撞击,让他蹙起眉头。

    京极彦什么也看不清,能看见的,只有一双透过厚重的雾气依旧熠熠生辉,蜂蜜色的灿金眼眸。

    “放开。”他挣扎着握住自己喉间的那双手,硬生生从发疼的喉咙里逼出声音。

    “把手,放开!”

    第9章

    黑发的少年被摁在掌下,脸颊因为缺氧和愤怒涨出薄红,使得眼角本来浅淡的粉红也染上了几分艳色,他看上去真的非常柔弱,就像是易碎的琉璃制品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得看不清原样。

    ——唯独那双眼睛,圆而上挑的眼眸里折射出锋锐犹如淬血刀锋的光彩,某种收敛于内的气势尽数爆发,刹那如同晨钟暮鼓震耳发聩,叫人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便松开手呆愣地跪坐于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京极彦捂着嘴咳嗽几声,快速给眼前的身影贴上几个定身符后,才有精力打量自己召唤出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黑发如海藻般纠结缠绕,脸上,身上沾满血污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污泥从他发尖脸颊坠落于地,乱发之后显露出一双带着癫狂气息的蜜色眼眸。

    “我诅咒……诅咒……”干哑的声音如同拉破的风箱,满满的怨毒从那双眼眸中流泻而出。

    一只没有任何人性,只有杀意与仇恨存留的野兽。

    京极彦回忆了一遍自己念过的咒文,真是奇怪,明明是个ncer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召唤了个berserker出来?难道咒文念错了?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跪坐于地的ncer挣动着想要摆脱符咒的束缚,身上的伤口伴随着肌肉的绷紧与放松再一次绽裂,泛黑的鲜血从伤口潺潺流淌出来,双眼瞪大目眦欲裂,眼白猩红有鲜血顺着眼角下流,把本就污糟一片看不真切的面容弄得更加糟糕,好似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京极彦环手看着地上那一坨,一寸寸扫描过起伏有力的强健肌肉和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看完英灵还算不错的数据,终于勉强打消了退货的念头,借着一室浓郁的灵气催动咒语,使得雾气结成厚厚的积雨云。

    “降于此处吧,洗涤万物之雨。”让灵气化为雨水落下,清心镇邪的灵气会冲刷治愈英灵身上的伤痕,顺便把他被冲到不知道哪个彼岸的神智给带回来。

    从身边战战兢兢的小妖怪手上拿过一块浴巾甩到那一坨头上,京极彦留下一句“想清楚了就自己出来”之后,自顾自上楼洗漱,方才被摁在地上掐住脖子,弄得一身灰尘简直不舒服的紧。

    幸好这间房子虽然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但是水电依旧是通着的,乖觉的小妖怪放好洗澡水,守在浴室门口啾啾叫个不停,屁股后头小兔子的圆球尾巴甩啊甩,小猫爪子捧着叠好的衣服,左爪爪踩右爪爪,忐忑不安地等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停下。

    小少爷没有任何自己在被人等着的自觉,慢吞吞地擦洗干净身体,把自己往热水里一泡,摸出手机无视掉满得快要爆炸的邮箱,哼着小调接着玩起了游戏。

    叠方块的无聊游戏,却有一种迷之魔力,蹲在那里一玩就停不下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一直到发觉洗澡的热水已经开始变凉,京极彦才把手机放下,从门外等得腿都软了的小妖怪手上拿走毛巾草草擦干身体套上衣服,顶着湿哒哒的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接着玩游戏。

    两只兔子样的小妖怪费力地扯着毛巾,踩在沙发背上给小少爷擦头发,晃晃悠悠如同踩在钢丝之上,全靠猫爪子扒拉着布艺沙发粗糙的纤维维持平衡以免倒下去。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自储物室向客厅靠近,京极彦把手机收好,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储物室方向的转角,并且在看到自家的servant的刹那在心里非常流氓地吹了声口哨。

    灵气所化的水雾尚且氤氲缭绕,黑发潮湿柔软还带着水汽,映衬着一张坚毅英俊的面容也多了三分柔和,蜜色的眼眸波光流转出几分魔魅阴冷,就像唇角勾起的轻佻恶劣的弧度一般,浑身充斥着如同恶魔一般勾魂摄魄的气息,眼角之下一点泪痣,霎时显得整张脸……活色生香。

    不过京极彦更喜欢他被紧身衣物包裹的躯体,线条流畅起伏而极具力量感,每一个动作轻巧而不失力度,比起那张漂亮的脸更加让小少爷满意。

    “报上你的名字,ncer。”京极彦说道。

    “吾名为迪卢木多奥迪那……aster。”青年站在京极彦身前几步,漫不经心地答道。

    “迪卢木多啊。”熟读各种神话传奇的京极彦立刻在大脑里找到了关于他的资料,“不想叫我aster就不必勉强自己,别搞得我像是逼良为娼一样。”

    迪卢木多眼神一凝,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沙发上的少年,他看上去真的非常柔弱,面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容貌清秀干净,一双眼睛大而上挑,唇角不笑也有着三分削讥傲慢的弧度,就像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养在贵妇人身边矜贵的猫儿,半分也看不出方才那近乎压倒性的可怕威势。

    “我还以为……”他眯起眼睛轻笑出声,俯下身子迫近少年的脸,眼眸流淌着阴沉的恶意,“你会非常讨厌我呢……”

    “因为你毫无礼数可言的傲气?”京极彦挑眉,猛地拽住青年的头发把他扯下来,两人贴得极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暧昧而又危险。前一世狂热于饲养猛虎猎豹,在兽场与其徒手相搏的帝王笑得放肆张狂,这种距离下,他眼中的威势一览无余,“像这般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维持着愚蠢的自尊,只会显得你更加的可悲啊。”

    少年的语气缠绵犹如恋人情热时的枕边耳语,内容冰冷而又一针见血,迪卢木多一僵,下一秒眼中凶光大绽,血红重又弥漫,一手摁住京极彦的肩膀一拳紧握直挥而上,力道之大哪怕京极彦及时偏头让拳头砸在了沙发里,拳头带起的劲风依旧在他的脸颊划开一道窄而深的伤痕。

    京极彦抹了一把伤痕,毫不意外地摸到一手鲜血,但是他在笑,异常愉快地在笑,迪卢木多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缠绕住,想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一脚踢在他胸口,把他踢倒在地。

    没有阴阳眼的枪兵看不见,纯黑色的丝线缠绕在他身上,两只兔子样小妖怪一只握着丝线一端,愤怒地叽叽叫着在他脸上蹦跶。

    “好了好了。”京极彦伸手摸了摸两只小兔子毛乎乎的脑袋,把黑色的丝线系成死结,“回去给我上药。”他说着让两只小兔子跳到自己肩膀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青年惊骇的眼神,“第二次了,事不过三,恶狗。”

    “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京极彦转身走向楼梯,懒洋洋地吩咐道,“小心点别把人给玩死了。”迪卢木多听不到,一屋子妖怪狂欢般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听得到的京极彦,也只是伸手在墙上贴上道隔音符,侧躺在床上让小妖怪帮他处理伤口。

    伤口又深又窄,血流了好几块纱布还没止住,小妖怪急得呼呼叫个不停,小耳朵耷拉下来在京极彦枕边转来转去转得人眼晕,好一会之后两只小妖怪耳朵凑在一起碰了碰,小心趴在京极彦脸颊边啾啾舔舐起伤口的边缘。

    被舔舐到的地方泛起微微的痛痒,京极彦皱起眉,但是没说什么,任由小妖怪在他脸上舔了个遍,小妖怪的唾液带着草木的清香,莫名让人想起草地上草尖滴落的晨露,闻起来并不让人生厌。

    伤口在唾液的治愈下快速止血愈合,很快就只留下一道浅色的伤痕,只需再过上一晚就会连伤痕都不留,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忙了一夜,你们也好好休息吧。”京极彦把小妖怪放在床的另一边,大号双人床足够三个小少爷在上面打滚,再多几只小妖怪他也不会觉得拥挤,两只小妖怪在床上滚了滚,扯着被子角缩了进去,幸福地抱在一起进入了梦乡。

    小少爷打了个呵欠,感应了一下楼下的气息,确定自己的枪兵还活得好好的除了呼吸较为急促没什么事情之后,他就心安理得地把被子拉高,闭上了眼睛,一路舟车劳顿还被袭击了两次,他也是很累的。

    相比之下,楼下孤零零躺着的迪卢木多就没那么舒服了,自己的新任aster看起来神神叨叨对着虚空说话,让人无端觉得心里发毛,身上奇异的束缚他挣动了许久都没能挣脱,反而胸口一闷觉得气上不来眼前发花,寒意一阵一阵往上冒,险些昏过去。

    让我们稍微转个视角,就能看见一群奇形怪状的妖怪塞满了客厅,大的小的圆的方的绕着枪兵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还真是可爱的小哥儿呢~~”穿着暴露的游女仗着迪卢木多看不见自己,浮在他身边各种动手动脚,昏昏沉沉的迪卢木多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也好喜欢啊~~”妖媚的狐狸甩着尾巴蹲坐在宽阔有力的胸膛上,馋涎欲滴地伸爪子拍了拍,“好多年没见过如此优质的男人了~~”

    “喜欢……”粉面的座敷童子歪着脑袋戳了戳迪卢木多的脸颊,高兴地笑起来,“喜欢!”

    “哦哦哦酒来啦!”醉醺醺的大蛇咬着好几坛子美酒,背上驮了好些兴奋的妖怪。

    “好久没开宴会啦哈哈哈!”河童从大蛇背上跳下来,正中迪卢木多的脸,青年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一拳,脸上痛得厉害。

    “这么帅气的脸~~你好过分~~”雪女飘然而下,心疼地摸摸他脸上的青紫,成功让他脸颊结了一层薄冰,“冰敷一下就好了哦~~”

    “讨厌,他是我的啦~~”游女长长的黑发一甩像雪女攻击过去,雪女敏捷地避开,捂嘴笑道:“不过是个男人啦,不要这么着急嘛……”

    “就是就是!”面色通红的河狸揽住她们两个的肩膀,大笑着送上酒杯,“喝酒喝酒!”

    游女脸色稍霁,借着河狸的手轻抿一口酒,娇声道:“那就听你一次,死鬼!”她说完一甩袖子,坐到迪卢木多身边闷不做声,树精赶紧伸出树枝推了推河狸,“快去啊……”

    河狸摸摸鼻子,傻笑着凑到游女身边献起殷勤。

    一屋子的妖怪显然都喝疯了,大笑着各种发癫,叫迪卢木多遭了不少池鱼之殃,树精看着屋子里的乱七八糟,悠然往自己树根上又浇了一壶酒。

    搞得这么乱无论如何明天都死定了,他可得趁现在多喝点。

    第10章

    迪卢木多渡过了着实艰难的一个夜晚,以至于第二天迷迷糊糊苏醒过来时凑在面前的巨大面孔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哦哦哦!醒了醒了!”那张脸张开大嘴欢呼叫了起来,声音响得让人头疼。

    “你凑得太近啦混蛋!”游女一脚踹上来把那张脸踢到一边,转头又换了一副表情,“哦呀小哥~早上好~~”

    “这是……”迪卢木多半撑起身,左右环视一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屋子里除了他躺着的沙发之外乱成一片,一大群奇形怪状的不明生物正忙乱地东奔西跑整理房间,听到那张脸的大叫也不过扭头看上一眼,又赶忙火烧屁股一样埋头干活。

    “我们昨天可是相伴了一整夜,那么快乐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游女咯咯笑起来,媚眼如丝往迪卢木多身上靠。

    “我当然没有忘记。”迪卢木多笑起来,蜜色的双眸折射出魔性的神采,“还真是渡过了非常愉快的夜晚啊。”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欺近游女,微微眯起眼衬着眼角的泪痣,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动手可不好。”柔韧的藤蔓缠住了迪卢木多的双手,一棵大树慢吞吞地蠕动着根系向他们的方向移动,“昨晚因为大人的命令多有冒犯,我代替他们向您赔罪。”

    迪卢木多判断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我应该是看不见你们的才对。”

    树精收回藤蔓,用树枝把藤蔓挂在枝桠上,答道:“大人早上离开之前使用了‘术’,在术的力量消失之前您都是可以看见我们的。”他说着又忍不住感慨道,“真是位力量强大的大人啊。”

    “但是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迪卢木多不动声色地说道。

    “人不可貌相,老树我也不能多说。”树精笑呵呵地翻动树根离去,不去接他的试探。

    “小哥儿别只和老树精说话嘛~~”狐狸幻化成妖媚的人形,抱住迪卢木多的胳膊,“大人今天要出门一趟,临走之前吩咐我们好好招待您~我带您出门走走吧,冬木市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可熟悉了~~”

    “是啊是啊,出门走走正好让我们收拾房间哈哈!”河狸笑着拍拍迪卢木多的肩膀,一个眼色让忙忙碌碌的妖怪们纷纷傻笑着冲上来裹挟住青年往门外推,狐狸一扭屁股七八条大尾巴缠住他的身体,雪女寒气直冒帮忙冻住他的手臂,让迪卢木多只能被动地被推出门。

    或者说,他也没想要反抗,敌我力量悬殊又情况不明的态势下,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因此他站在门外,笑眯眯地揽住游女,眼波流转显出几分魅惑的气息,“劳烦这位小姐为我引路了。”

    “乐意之至~”游女柔若无骨地攀附在他身上,对着屋内的同伴们眨眨眼,“诸位,加油哦!”

    初春的冬木市因为气候原因,已经非常暖和了,有不少樱花已经在枝头半开半合,迪卢木多曾经为了侦查走遍冬木市的大小角落,却未曾驻足观赏过这里的风景。

    “你都不问问大人的事情吗?”游女笑道。

    “如果我想要问,就不会和你出来了。”迪卢木多说道,所有的妖怪里,游女可以说是最不好套话的角色之一。

    “真是奇怪,大人也说你不会问我的。”游女歪歪头,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迪卢木多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大人去探望这里的土地神了哟~”游女说道,“那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哟~~”

    而且还是京极彦的熟人。

    啊不,熟神。

    “严格来说,应该是妖怪更靠谱吧。”京极彦坐在神社的回廊上,懒洋洋地说道。

    “欸~好歹我也是有名的天狐,稻荷神的代表之一啊稻荷神!你说的这么不客气可真让人不高兴……而且我很久以前就在高天原注册过神籍了的说。”金发的少女不满地嘟囔了两句。

    “现在稻荷都快变成狐狸们的统称了。”京极彦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巴卫也是藏马也是,最近就连羽衣狐和银仙都会被误认为是稻荷,人类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可真是越来越少。”

    “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了好不好,打上高天原的暴君。”少女翻了个白眼,又道,“你昨天怎么搞出来那么大的动静,害得我还得大半夜爬起来写报告,就不能先来跟我讲一声嘛!”

    “你也知道的。”京极彦耸耸肩膀,“冬木的土地神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所以干脆先斩后奏省得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他居然不在真是可惜,我都准备好拍照留念了。”小少爷恶劣地笑起来,“这可是时隔百年感人的再次相会。”

    “他被气走了也没办法啊。”少女说道,“冬木这里的人类太胡来了,又是要造什么破杯子又是在河里召唤恶灵,搞得整个地区乌烟瘴气的连地脉都被污染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被强行指派到这里,还要连累透一家陪着我东奔西跑。”她说着,抱住身边的少年一阵揉捏,“啊啊啊真是太过分了,我连赤城红太阳的比赛都没看完啊啊啊!”

    “居然连地脉都被污染了,难怪高天原不敢调派别的土地神过来。”京极彦撇撇嘴,哼笑道,“一群愚蠢的保守派。”土地神与地脉相连,被污染的地脉极有可能会连累到土地神,所以只好先让拥有金气的天狐空幻镇压秽气,然后再开会讨论该怎么处理——依照高天原的效率,没个几十年估计讨论不出什么东西。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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