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殷瞧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手指抬起从脖颈间勾出一根红绳,上头挂着一块不大的玉佩,但无论是成色还是珍贵程度都不一般。
尤其是卫殷贴身戴着,绝对是在意之物。
景长霁一开始只注意到卫殷的动作,还以为卫殷要炫耀,可随着卫殷摘下直接挂在他的脖子上,景长霁僵硬着脖子低头:??
等回过神,景长霁立刻就要摘下来,卫殷阴测测的声音威胁道:本王亲手给你戴的,你敢摘试试?
景长霁哭笑不得:王爷,这是你的,下官收着不好吧?
卫殷却是哼了声:这是交换。你给了本王治疗瘟疫的方子,本王想了想觉得的确不能亏待了你。这玉佩是镇国寺那边求来的,不比这来路不明的珠子强?
镇国寺?景长霁一愣,想到这可能是老王爷为卫殷求的,怕万一自己戴走卫殷身体有影响,下官不能戴,万一
本王让你戴你就戴,敢取下来本王就治你的罪。卫殷干脆威胁。
景长霁心想哪有这么霸道的人,更何况,祥瑞珠哪里来历不明了?但想想自己就是大夫,卫殷这性子决定的事怕是难以更改。
景长霁只能暂时留下,想着等改天再还给他。
卫殷怕景长霁再说,干脆把他赶回他自己的院子。
等人走后才瞧着那两样东西,哼了声,召人出来把东西收了,他才不会戴这些。
五日的时间眨眼就过,很快到了即将出发锦州的日子。
一大早景长霁换上官袍,打算先进宫,到时候提着行囊随同太医院的队列里一同前往锦州,只是他还没出府就被管家拦了下来:景大人,王爷已经同太医院说过,他身体不适,这一路难保水土不服,需要寻一个医士贴身照顾,太医院那边派过来的人正是景大人。所以接下来一路需要景大人寸步不离陪在王爷身侧。
景长霁:说是太医院派,确定不是卫殷威胁的?
但想想的确跟在卫殷身边更安全也更方便,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知这其中的心知肚明,坦然拿着行囊先被带去出行的睿王府队伍中。
到了地方,众人瞧见景长霁,接过他的行囊后送他先一步到了睿王的马车前。
景文惟本来是打算送景长霁的,但这次成贤帝为了彰显自己,决定携文武百官亲自在城楼上送太子睿王的赈灾队伍,所以景文惟一大早过来同景长霁告别后就匆匆进了宫。
景长霁上了卫殷的马车后没多久卫殷就来了,看到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瞥一眼景长霁的脖子,等终于看到红绳确定景长霁老老实实戴着才满意。
接下来一路景长霁倒是落得自在,卫殷的马车格外宽敞,他本来起得早就没睡好,没多久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景长霁本来以为这一路上太子会时不时过来借机拉拢,不知是不是顾忌着卫殷,只远远偶尔见到几次,甚至都没到跟前来,这让景长霁松口气。
让景长霁意外的是接下来十来日的路程,竟是没遇到行刺的人,难道成贤帝真的该性子了,还是顾忌着太子也在这次赈灾的队伍里,所以没打算动手?
但景长霁一颗心依然没放下来。
如今路程走了一半,越是离锦州近,天气也愈发不好,一开始景长霁担心成贤帝对卫殷下手,可没等到,反而随着时日迫近,离第一世太子遇袭竟是越来越近。
也正是那次太子遇袭,他与太子一行人失散,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景长霁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或者是他潜意识强迫自己忘记,不再提及。
可随着离锦州越来越近,那个时间点迫近后,景长霁知道他从始至终都记得。
他开始夜里总是会梦到第一世的事,梦到昏暗的帐篷里,他帮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喂下汤药,帮大夫替这些患者换药诊治。
他像是一个陀螺般不知停歇。
直到他眼前红色蔓延,他颓然倒在地上。
下一刻场景一转,他睁开眼,他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怯生生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正泪汪汪瞅着他,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爹爹、爹爹为什么不要我
即使只是睡梦中,景长霁也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着,疼痛难忍。
他大口大口喘气,却无法摆脱这种窒息与愧疚。
他张嘴想喊,喉间却像是被人遏制住,无法开口。
直到有一道低沉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景长霁景长霁!景二!
景长霁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捏着摇晃,他猛地睁开眼,这才摆脱这个梦境。
他额头上身上都是冷汗,发丝潮湿黏在脸上,让他一张脸惨白无色。
景长霁等定睛瞧清楚眼前的人,才陡然松口气:王爷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也没发热,怎么做起噩梦来?瞧着怕还不是什么好梦,这样真的能继续赶路?
景长霁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又做噩梦了,只是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楚。
尤其是梦里那声爹爹,让景长霁饶是醒来后也心头像是堵着什么。
他坐起身,未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一部分垂落下来遮住他的脸,一时间瞧不清神情。
卫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景长霁此刻整个人都怪怪的,颓废潦倒,给人一种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虚无缥缈让人抓不住隔得很远的错觉。
景长霁缓了一会儿等情绪稳定下来才抬头,故作镇定道:王爷,下官没事。大概是头一次离京,有些水土不服,让王爷看笑话了,下官已经好了。
卫殷抿唇没说话,皱着眉瞧着景长霁苍白的小脸,本来没怎么发现,但此刻觉得不过十几日的功夫,景长霁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如今对外是本王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虐待了你,等下让秦大夫给你瞧瞧。卫殷说完不等景长霁拒绝,直接掀开马车的帘子让人喊秦大夫过来。
此刻外面已经有亮光,昨夜一行人歇在野外,卫殷出行是有专门的人提前安营扎寨,所以昨夜卫殷是睡在帐篷里。
景长霁觉得马车地方大,他则是一直谁在卫殷的马车里。
只是平时这时候他已经起了,这次一直没醒还瞧着不对,所以侍从赶紧去通知了卫殷,这次有了后面卫殷亲自来唤醒景长霁的事。
不少人已经起了开始准备食物,等吃完后就启程,没多久就看到秦大夫匆匆过去马车,虽然没多说什么,却都互相打着眉眼官司。
不多时就有人偷偷传消息,说是景大人病了,水土不服,看来这身子骨还不如睿王。
景长霁的确是病了,只是不严重,有些发热,大概是日有所思加上这一路过来时不时下雨,昼夜温差大,景长霁心里又有事,这还真的就病了。
好在不严重,喝上几服药就好了。
秦大夫给写了方子后离开,侍从去熬药,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景长霁和卫殷。
景长霁觉得马车里静得出奇,景长霁自己没觉得自己身体不适,但整个人精气神的确不如刚启程的时候,蔫蔫垂着眼:要不下官还是去别的马车上待着,万一风寒传给王爷就不好了。
卫殷啧了声:没必要。别的马车还不如他这辆,到时候怕是更是病上加病。
景长霁知道卫殷是因为那张治疗瘟疫的方子对他多加照拂,感激之下还是询问出声:王爷,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事,王爷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
卫殷看他一眼,瞧着他眼下的倦怠,心头一软:瞎操心,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出事的。
景长霁张嘴欲言,他不是怕自己出事,三日后太子遇袭,第一世的时候连太子这么多人都无法抵挡,他怕到时候太子万一狗急跳墙把卫殷当靶子,或者成贤帝趁机下套,他怕卫殷吃亏。
而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景长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绪愈发难以安定下来。
第40章
二合一
景长霁的病本就是心病, 来得快去的也快,他喝了药之后睡了一觉,等马车行驶一天在傍晚终于再次停下时, 他的病也好的七七八八。
这些天窝在马车里一直没怎么出来, 景长霁这次又病了, 难得想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
一行人这次依然停在野外安营扎寨,景长霁下马车时到处都是形色匆匆的人以及搭好的帐篷和篝火。
卫殷这边有专门的人服侍,离队伍稍远一些,但四周也时不时有将士来回巡逻守卫。
景长霁一下马车,原本坐在不远处正被人服侍着拿干净的帕子擦手的卫殷抬头看过来:醒了?
景长霁心虚,他本来是来照顾身体不适的卫殷,结果这一路下来却反了过来。
景长霁走过去行了一礼后站在一旁:王爷可有需要下官帮忙做的?
卫殷察觉到不远处偷瞧过来的目光, 拂了拂宽袖:你还病着, 本王没这么丧心病狂, 让一个病人拖着病体服侍本王。当然, 景大人要是着实想尽心,等你病好, 有的是给景大人表现的机会。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神情还好,后半句就有些意味深长,且说话间有意无意朝景长霁身后看去。
景长霁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
不远处太子带着一行人正站在那里, 他身后跟着一位御医,除此之外还有没怎么见过几面的霍锦州。
景长霁没想到霍锦州也来了,不过想想也对,霍锦州可是主角受, 即使没了那份恩情, 霍锦州还是能有手段留在太子身边, 就是不知太子如今是什么心态,或者是打算享齐人之福?
景长霁看到太子也只是垂眼朝一旁让了让,随着其余人一同行了一礼就当透明人。
太子从走过来目光就一直忍不住落在景长霁身上,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克制,他这次来赈灾,甚至让父皇失望也要来这一趟,就是想立功,他不想让人觉得他这个储君没本事。
可忍了这么久,听到景长霁病了,还是忍不住带着御医过来一趟。
结果听到了什么?他觉得睿王说那一番话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是炫耀,炫耀他求而不得想要拉拢的人,对方却唾手可得。
太子敛下眼底所有的表情,垂眼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小皇叔。
卫殷懒洋洋坐在那里,只闲闲掀了掀眼皮:是太子贤侄啊,有事?
太子温和道:听说景大人病了,就唤来一位御医过来给景大人瞧瞧,这还有十来日的路程,若是病情加重怕是不妥。顿了顿,加了一句,毕竟景大人是孤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景大人身体一日没康复,孤这心也无法安下。
卫殷的视线凉凉从太子面上落在御医身上:哦?太子贤侄这意思,是说本王苛待景大人没给请人看诊,还是说本王身边的大夫不如太子贤侄的人?
这话把太子噎了一下,这让他怎么接?
太子咬了一下后槽牙:小皇叔误会孤了,孤并非这个意思。秦大夫是专门为小皇叔看诊,孤也是担心秦大夫分心,耽误小皇叔的病情。
卫殷听着他滴水不漏的话,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景长霁:你怎么说?太子说要替本王分心呢。
景长霁眼观眼鼻观鼻压根没看太子:下官的病已经大好,本就身为医官,也能自己看诊。
没提秦大夫和御医,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治病,也就不劳太子操心。
太子听出这意思,薄唇冷抿,半晌才笑了下:倒是孤忘了,景大人医术也不错,即是如此,那孤就先回去了,小皇叔用过膳食也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启程赶路。
卫殷这次只是冷漠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目送太子离开。
景长霁等人走了才抬眼看去,刚好对上正回头偷偷看过来的霍锦州,学着平时卫殷面无表情看人的沉沉模样,吓得霍锦州连忙把头转了回去,缩着肩膀快步朝前跟上太子。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卫殷不满的声音把景长霁的思绪拉回来。
景长霁摇头:王爷看错了,下官没看。他只是看到霍锦州突然想起一件事,霍锦州既然是穿书的,知道他救过太子的事,那么这次霍锦州跟过来,莫非也知道他会偶然得到治疗瘟疫的方子?
那他这是想怎么样?想到时候哄着让他将方子拿出来,还是让太子出马?
还有后天的遇袭,加一起让景长霁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白得近乎透明。
卫殷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愈发不满,轻哼一声。
景长霁回过神看去,对上卫殷懒洋洋的模样,刚好这时候参汤熬好,管家从侍从手里接过,刚要请示,就听卫殷开口:本王早些时候给景大人喂药手麻了,抬不起来,景大人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喂回来?
景长霁难以置信:刚刚谁还亲口说了不会这么丧心病狂让一个病人服侍?
转头就忘了?记性差,也不能差到这个地步吧?
卫殷丝毫不心虚,一碗汤而已,不算苛待。
景长霁望着汤,想想算了,只是等真的喂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所以他这一整天浑浑噩噩的时候是卫殷给他喂的药和食物?
他还以为是侍从
卫殷终于满意了,睨他一眼:不然呢?
他的马车除了他何曾上过第二个人?
因为卫殷竟然给他喂药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这导致景长霁也没再觉得自己给卫殷喂汤有什么,只是这一幕被想着找睿王面前混个脸熟的几个大人看到,默默多看几眼就走了:算了,打搅别人你侬我侬,天打雷劈。
更何况,那位可是睿王,是很记仇的。
景长霁陪卫殷用过膳后躺在马车里却睡不着,他白日里睡得多,这时候却压根没有睡意,加上生病身上出了汗,有些不舒服,翻来覆去之后,想了想,决定去问问附近有没有溪水,他想沐浴。
如果是平时景长霁肯定不会麻烦别人,但因为生病出了汗,实在是不舒服,加上他只是询问沐浴的地方,要是附近没有溪水,他也就死心了。
好在这里是野外树林,白日里有将士去打过水,所以知晓不远处就有一个瀑布,只是被询问的侍从还是愣了下:景大人当真要过去吗?虽说这时候已经是五月多,白日还好,夜里却凉了一些。
尤其瀑布下是深潭,潭水比普通的溪水要凉上不少。
景长霁在浑身的不适与潭水之间迟疑一番:我不下水。
只是随意擦擦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先前是他不备自己身体发了热,等下回来先从系统那里兑换一些药吃下,应该不会再出现先前的问题。
侍从看他坚持只能带他前往不远处的潭水。
只是为了景长霁的安危,两个侍从离得没有太远,加上这里属于将士保护的范围圈内,外围有巡逻的侍卫,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景长霁原本想让二人去歇息即可不用管他,后来想想后天出现的情况,最终还是放任两人跟着。
两人到了地方背对着景长霁站在灌木丛后,景长霁也没下水,拿了干净的帕子擦拭一番后,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袍,这才跟着两个侍从回到马车。
等回到马车后景长霁吞下药,没多久药效上来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景长霁第二天睡醒后卫殷已经坐上马车,景长霁本来还担心卫殷会说什么,毕竟那两个侍从是卫殷的人,想必昨夜的事已经告知了卫殷。
卫殷没询问倒是让景长霁松口气,只是等晚上寻了一处林子歇息,用过晚膳没多久,却有侍从来敲响马车外,等景长霁探头,侍从先是行了礼,随后朝他笑了笑,让他随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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