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伸手给他擦眼泪。
元簪笔喃喃自语。
乔郁俯身,想听听是什么让元少将军哭成这幅德行。
元簪笔声音又沉又哑,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我不知道来的是我父亲,他哑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乔郁手指上还沾着元簪笔的眼泪,明明是轻飘飘的东西,却仿佛重于千金的东西猛地砸在了他的心上,疼的他头晕眼花。
他几乎都要于心不忍了。
他伸出手,在元簪笔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却终究只是放下手,不说不动。
当日毕竟是梦中呓语,今日听见元璁景发问,乔郁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58章
元簪笔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窗边,那放着一对颜色极丑,极艳俗的花瓶,上次乔郁盯着不放,他记挂了很久,但因公务繁忙,到底忘记给乔郁送过去了。
元簪笔开口的声音轻而缓,好像怕元璁景听不清似的,宁佑党之事百年之后自有公论,父亲说我有私心,他顿了顿,当年主事者皆与我或有一面之缘,或是点头之交,乔大人更与兄长关系亲近,还是父亲的学生,乔郁同我一起长大,勉强能论上一句青梅竹马。
元簪笔只谈交情,却不谈情。
乔郁听得呼吸都放轻了,却只听到元簪笔平静地说:圣人忘情,我并非圣人,自然是有私心的。
二人一时无言。
元簪笔出身并不光彩,纵然父亲身份极高,在元氏亦是被极力抹去的存在,若非元簪缨当年一意孤行带着元簪笔另辟宅院,他现身在何处还未可知。
元璁景的视线落在元簪笔的脸上。
元簪笔自然是神清骨秀的好样貌,鼻梁高挺,眼睛极纯澈,好像养在高门大户中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一样,但他嘴唇薄,又很少笑,因而显得很不近人情。
数年前那个艳阳天,元璁景的眼神也是这样落在元簪笔的脸上。
这素来在他面前沉默寡言的孩子通红着眼睛看他,几乎一眨眼,眼泪就要珠子似的往下滚,像个什么眼睁睁看见巢穴被毁的小兽,元璁景有点恍然,一瞬间竟不着边际地想起秋猎时被他一手提起,沾满母兽鲜血的小豹子来。
这不对。
他的儿子,不应该这样向着外人。
但那时候元璁景并不着急,因为他之后还有很长时间,有几年,十几年,他大可把元簪笔放在身边,一点一点地雕琢成自己最满意的,世家公子的样子。
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元簪笔之后和魏帅跑去了边疆,更没想到他之后前程不图,命也不要地救乔郁出来。
乔郁屏息凝神了半天反而听不到他俩说话,气得忍不住捶了下大腿。
站在屋顶给他放风的寒潭瞧见了这个动作,只想给他递个手帕,说不定乔郁搅手帕更体面好看些。
他当然没想到,自乔郁一个堂堂丞相来到同僚府中偷听就已没什么体面了。
眼下,他一寸一寸地看尽元簪笔的脸,没有少年时那样精致,但也没有太大变化,可无论如何,先前与他无关,之后更不允许他来插手。
元簪笔不是第一次被元璁景这样看着,因而大大方方,十分自然,迎上元璁景的目光,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道:父亲。
元璁景觉得这个笑有点像元簪缨。
两兄弟长得不像,性子更是南辕北辙。
要是皇帝知道了元璁景这样想一定会大为惊讶,因为他无论怎么看,看了几年,都没从元簪笔脸上看到一点像元簪缨的地方。
事实上,元簪缨少年离家,之后又死得太早,元璁景险些忘记亲子样貌,这个笑很温和,房中的阳光也正好,小儿子的笑容依稀有长子的影子,元璁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欣慰。
这时候他才惊觉自己老了,从前旁人无论怎么提元簪缨,无论是褒是贬,他都冷笑一声,旁人自会有眼色地收声,眼下竟因为一点点相似而心软。
元簪笔是否与乔郁有私并不重要。
元璁景道:你与乔郁关系亲近,身边人朝夕相处,许多内情自然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就算元璁景心肠软了一瞬,也说不出枕边人这三个字来,然而万事当局者迷,乔郁诚然他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到乔郁有什么优点,此人机关算尽手段毒辣,虽说在朝堂之上人人如此,可到底不是良配,行事不加收敛阴狠至极,皇帝百年之后谁能保住他?谁又会去保他?元簪缨没活到娶妻生子就病逝已是元璁景的心结了,小儿子断袖不算,难道日后要去做鳏夫吗?他不知两人如何相处,思来想去,只说出四个字,貌美非常,但他的行事你清楚,多说无益,你自己想吧。
乔郁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元璁景大人貌美非常这一四字评价,一时受宠若惊,没再捶大腿。
他美滋滋地想,可见貌美比德行重要,他先前做了种种,元璁景却只提了他貌美。
不过乔郁似乎忘了,他根本没有德行这种东西。
元簪笔道:父亲的良苦用心我明白。
他语调一如既往,只是眼中似有笑意。
这不是什么想念心爱之人缱绻温柔的笑,而是胜券在握似的,只一会,便烟消云散。
元璁景怎么会看不出来?
旁人有说元簪笔同乔郁狼狈为奸,元簪笔自甘堕落的,也有说元簪笔无辜受骗,乔郁手段惊人的,元璁景并不怎么在意元簪笔是不是和乔郁有私,他在意的是元簪笔会不会被乔郁利用,失了权势还要平白伤心。
元璁景心中的怀疑缓慢成型,他问;你明白?
元簪笔点头,我明白。
两人不知道都想到了什么,气氛倒不如先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元簪笔起身,道:今日天气不错,父亲若是无事,不如他一面说一面开窗,见到外面的人一下就把不如我同父亲出去走走咽了下去。
乔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轮椅上,元簪笔开窗时适逢他直腰先前父子二人打哑谜似地慢条斯理说话,他听得无聊,看见脚边开了一朵小紫花,顺手摘了下来。
乔郁抬头就对上元簪笔的眼睛,他手中还捏着花,神情虽然微怔一瞬,但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好巧,元大人也晒太阳?
乔相。元簪笔礼貌地打招呼,他不说话,眼中却写满了你为何在我家晒太阳。
乔郁一手捏着花,一手干干巴巴地举起来和元璁景打招呼,他眼睛弯起,形状宛如个大狐狸,岳元侯爷早呀。
元璁景面无表情道;乔相。
乔郁简直是话本小说中诱惑良家子弟的妖物具象,元璁景看他不顺眼,但想起元簪笔也在虚与委蛇,倒无十分反感。
小雪轻功惊人,能飞不会走,当他连蹦带飞地落在院子中时看见的就是元簪笔送元璁景出去,乔郁笑眯眯地坐在轮椅上玩花。
小雪怀中还抱着个毛色雪白眼睛漂亮得跟琉璃珠子似的小猫,猫儿舔了舔他的下巴,十分乖顺。
元璁景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元簪笔似乎想按按太阳穴,但是碍于元璁景在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和自己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但是不代表他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元璁景面前丢人。
小雪讪然地抱着猫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目送元簪笔送元璁景出去。
两人一走,他就蹦跶到乔郁身边,因为被元璁景抓了个正形的事情连蹦跶的步伐都沉重了不少,他将猫放到乔郁怀中,完璧归赵。
乔郁伸手去接,将猫儿搂在怀里,细长的手指轻轻捋过猫柔长的毛发,多谢。他这话有几分促狭。
小雪垮着脸道:姐姐,等大人回来了你和大人好好说说,我不是有意在老大人面前给他丢人的。
乔郁笑道:没事,你们家大人应当习惯了。再说了,我现在说什么你们家大人都不会听的。他不似平时那么阴阳怪气,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你说呢?
小雪闻言脸更垮了。
元簪笔同乔郁生气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谁家小夫妻不吵架呢?这俩人他谁都劝不动也都不敢得罪,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看乔郁抱猫玩。
元簪笔送完元璁景回内宅,没想到乔郁还在,明明翻墙就能回去,况且寒潭也他环视一圈,寒潭呢?
元大人无话可说,但乔郁乌黑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点什么,他深思熟虑,想到自己无论怎么说,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乔郁想到那个晚上,遂道;你怎么来了?
小雪捂脸。
他家大人的脑子似乎一同乔相在一起就定点不剩了。
小雪余光一瞥,看见寒潭站在不远处的屋顶,足下一点,飞了过去。
他半个字都不想听,生怕听了成傻子。
乔郁抱着猫,道:跑到你这来了。他顺手把紫花插在猫儿毛上,果不其然被毫不客气地给了一爪子,不过没有乔相眼疾手快,伸手捏住,还格外气人地在软垫上按了按,哎呀,他笑得好不得意,确实是在和只猫较劲,好娇气的小祖宗。
元簪笔看他垂眸逗猫。
乔大人今日一身白,差点要和猫融为一体。
在元簪笔眼中,这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猫,只是大的那只爪子利些,更聪明些。
至少现在,他还是这样以为的。
元簪笔道:乔相怎么想起来养猫?
乔郁笑呵呵地说:小公主送的。
他这张脸漂亮,招人得不行,说小公主送他的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元簪笔刚想问是不是安平公主,可当时宫中又有流言说皇帝不愿意给安平公主和乔郁赐婚是将乔郁当狗,怕又惹他生气,便道:毛色似雪,目如翡翠。漂亮得能和乔郁相得益彰。
乔郁哪里想到自己在元簪笔心中比的居然是这样绵软的小玩意,知道了还定要怎么发疯。
乔郁扬起下巴,道:确实如此。
他手指上缠着软乎乎的猫毛,搔了搔猫儿的下巴,这小东西眯起了眼睛。
元簪笔克制住了自己的手痒。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没有猫的我一定要让文里的主角有猫。
磕头道歉才更新。
第59章
不过片刻,便有人来元府请乔郁回去,两人客套几句便散了。
小雪在房顶看得一清二楚,见两人关系毫无进展,竟只是对着假笑,忍不住按着太阳穴叹息。
元簪笔送完乔大人,抬头望向房顶。
小雪被他目光一扫,干笑两声,摸了摸脑袋,道:大人,属下突然想起兰台还有事,属下
元簪笔道:下来。
再多的辩词都成了无用功,小雪长叹,从屋顶蹦跶了下来。
元簪笔一面往书房走一面道:你放进来的?
小雪干笑道:您这话说的,姐乔相要真想进来属下哪里拦得住,不说属下打不打得过乔相身边那个整日板着脸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贯钱的侍卫,单乔相的身份,除了陛下谁拦得住。
元簪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不轻不重,也没什么警告的意味,小雪却敛去了笑容,表情有几分凝重地道:属下知罪。他顿了顿,属下以为既然是乔相
便能随意出入元府?元簪笔接道。
小雪只道:是属下之过,请大人责罚。
少年人心思不重,虽然聪明,但还不至于对谁都万分警惕的程度,被他视作例外的人中,恰好有乔郁一个。
元簪笔转头,有点无奈地看了眼小雪,本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但又想起他毕竟大了些,手掌就落到了他的肩头,道:无事,只是同乔郁,他顿了顿,也不必太过亲近。
小雪心蓦地沉了下去。
亲近太过,日后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会十分难过。
元簪笔的掌心温热,透过单薄的夏衣传过来,微风恰到好处地吹过来,院中氤氲着花木的甜香,元簪笔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小雪沉默片刻,道;属下明白了。他似有话想说,话到嘴边只说出了一句,难道大人和乔相也有成仇的那一天吗?
元簪笔轻轻地嘶了一声。
小雪立刻抬头看他。
元簪笔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露出的笑容好像在哄小孩,他道;小雪,你家大人与乔相,不一直都水火不容吗?
小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仰头认真地和元簪笔提议,那您当时什么都不和陛下说现在岂不是万事皆安?
元簪笔轻叹,我十分后悔,现在正在竭力改正。
小雪一时无语,看元簪笔在书房转了转,手中还不忘把玩那猫似的镇纸,想了想,对小雪道:把这个给乔相包好了送过去。他所说的正是那丑得几乎扎眼睛的花瓶。
小雪心中茫然,但还是吩咐人去找礼盒将花瓶装起来包好。
元簪笔坐下静静地看起公文。
小雪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元簪笔的解释,忍了半天,道:大人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
什么?元簪笔不解地问。
小雪道:绝交书。
这丑东西送过去真不是为了寒碜乔郁吗?包起来还不够尽善尽美,应该再送一封绝交书,才叫完美无缺。
元簪笔思索一息,觉得小雪这个想法很好玩,也很好笑,他慢悠悠道:倒也不必做的这样难看。
他和乔郁要什么绝交书,真要写,写得只能是休书,闹得再生死不容些,便是遗言。
皇帝态度不明,太子战战兢兢,而向来维护太子的太皇太后病重,朝堂气氛紧绷,似山雨欲来。
皇帝祭祖果然不令太子随行,仿佛默认了他欲废太子的流言,然而他又令太子监国,负责京中防卫。
一时之间谁也猜不透这位皇帝陛下的想法。
不过这一切暂时都和乔郁没有关系。
外界眼中正处于漩涡之中分身乏术的乔相半身湿漉漉地坐在马车中,发冠没有箍住,长发贴着潮湿的面容,他神情有点恼怒,手腕上还有被抓出来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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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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