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大声咳嗽,吓了门外的沈鸣玉一大跳,以为是元簪笔身体有恙,登时歇了进去道谢的念头,在门口踌躇片刻,又走了。
小雪听到脚步声走远才停止咳嗽,面上泛着红,道:奇了,乔相怎么派过来这样一个身手不济的人来偷听。
元簪笔道:不是乔郁。
小雪忽而想起沈鸣玉,既然是他,就不奇怪了。他话锋一转,我来之前得到消息,陛下似乎想治大人的罪。
元簪笔道:镇守不利,治罪也是自然。
小雪面上浮现出几分怒气,忿忿道:治下五州,就是陛下口头说着好听,将军是有其余四州的守印,还是有调动八方的兵符?皇后幼弟犯错轻轻放下,大人平叛有功还要回中州请罪,元簪笔神情居然还是可有可无的淡淡,还有些怕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的担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元将军!
元簪笔看他。
小雪自觉说出来的话足够尖锐,可碰到元簪笔就好像利剑刺进了水里,若是陛下当真想让大人,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恰到的词,大人不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吧。
元簪笔却道:我回来时遇到了多少次刺杀?
小雪掰着手指算了一回,皱着眉头道:数不过来了。
元簪笔道:你觉得,是谁派来的?
小雪毫不犹豫道:最有可能的是姐姐,啊不对,乔相。陛下要是想杀大人,会有一万种名正言顺的法子,不必非要在大人回中州请罪时不停派人来刺杀。他猛地领悟,见元簪笔眼中有赞赏,继续道:成功则已,不成功除了让大人更警惕,更想逃回兖州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用意?
有人来刺杀元簪笔,就说明皇帝不想杀他,反之,皇帝召他回中州还有其他用途,才会让诸如乔郁等无法坐视不理。
小雪道:待到宁州,我仍和剩下的守卫驱车回去,大人要和乔相一同回中州?
元簪笔原本想船上是副使,他和副使一同回中州,现在乔郁在船上,他就有些犹豫了。
元簪笔半天不答,小雪不明所以,道:但愿乔相还能记挂着多年情意,别对大人磋磨太过。
这话听得元簪笔好笑,道:乔相做事定然妥帖。他要是愿意,自然能把人折磨得半死,又不让旁人看出一点他的手笔。
小雪刚要把块糕点扔进嘴里,猛地想起了沈鸣玉,大人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和他走了?
元簪笔想了想,道:我看月色尚好,出来透透气也不错。
小雪差点没把糕点捏碎,大人您看我像傻的吗?他还想再问,只是元簪笔神情疲倦,面对乔郁咄咄逼人时毫不落下风的姿态全然不见,便道:大人还要赴乔相的宴吗?
元簪笔困倦地摇头,道:替我和乔相说身体不适不能前往,请乔相海涵。
小雪点头,轻声道:大人睡吧,我守在大人身边。
乔郁吃不惯宁州菜,因着元簪笔在才难得有些兴致。
他的兴致在听到元簪笔晕船,在房中休息后烟消云散。
不明所以的沈鸣玉原想着趁着此时和元簪笔见面道谢,哪只元将军根本没来,他顶着乔郁阴阴测测的目光落座,乔郁比他不止官大一级,有这样个祖宗神色冷得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贯钱似的坐在对面,沈鸣玉筷子都要不知道怎么拿了。
乔郁不吃辣,被鱼里的麻椒一呛眼眶都红了,他喝了半杯酒压下去,正欲发怒,才想起来这是自己亲自安排的菜,实在怪不到厨子身上。
乔郁放下酒杯,沈鸣玉刚拿起筷子,立刻又往下了,等着乔郁说话。
果不其然,乔郁拖着嗓子叫了一声,沈大人。
沈鸣玉再坐不住,明白乔郁知晓自己身份,起身欲拜,乔郁摆摆手道:沈大人客气,本相虽奉王命协理六部,但也管不到贵司头上,他弯眼一笑,十分恬静悠闲,要不是方才沈鸣玉眼见他险些掰断筷子,他差点都要相信了,既然如此,今夜并无从属,只谈私交。
沈鸣玉未行大礼,躬身一拜,道:是。并无从属,只谈私交,他同乔郁有什么私交?
乔郁笑容和煦道:沈大人拘谨了。
沈鸣玉道:平时见乔相不苟言笑端方雅正,今日才知乔相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下官一时他一顿,乔相见笑。
不苟言笑、平易近人的乔相道:都说今日并无从属,沈大人如此拘束,倒令本相无地自容了,他眨了眨眼,本相可有哪做的不好,沈大人对本相与对元将军,全然是两幅模样。他说起元簪笔,语气都阴沉了不少。
沈鸣玉差点又站起来跪到他面前说不敢。
他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在乔郁也不想和沈鸣玉在上下之礼上浪费太多功夫,他笑吟吟地对沈鸣玉道:本相有一事颇为好奇,还请沈大人为本相解惑。
沈鸣玉道:解惑不敢,若与公务无关,下官定然知无不言。
乔郁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定然也清楚无论沈鸣玉在办什么公务,乔郁若是打听,便是僭越,他要是真想知道,或威逼,或利诱,绝不会这样随意地直接问。
乔郁道:沈大人放心,本相不会让沈大人为难的。
沈鸣玉朝乔郁的方向坐直了身体。
乔郁道:本相想问,元将军为什么要救沈大人?
沈鸣玉一愣,没想到乔郁想问的竟是这事。
乔郁没等他回答,又笑吟吟地问道:本相还想问,沈大人觉得元簪笔会不会救你第二次?
第6章
乔郁语调温和,吐字也柔软,让沈鸣玉听来全是威胁。
沈鸣玉攥了攥手心,缓缓道:请恕下官,不解乔相的意思。他直接说了下去,乔相问,元将军为何要救下官,下官遇险,没想到竟拦下了元将军的车驾,元将军不计较下官身份相助,下官并不知还有何内情,若真有内情,大概是元将军心怀善念,不忍下官曝尸荒野。他以为元簪笔将他救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乔郁,但不知道元簪笔具体怎样和乔郁描述,只好瞎说一通。
沈鸣玉继续道:至于乔相说的第二件事,四周皆有乔相护卫把守,不知还有何凶险,能让元将军救下官第二次?
乔郁饮尽杯中酒,这个动作由俊朗男儿做起来本该分外豪迈,由他做出,却是说不出滋味。以乔郁之姿容,稍加修饰便与貌美女子无异,他的一举一动也无半点阳刚之气,反而像个家教极佳的闺阁女子。
沈鸣玉低头。
在这位乔大人入朝之始,朝中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就不曾断过,有人说他是皇帝制衡世族的一把刀,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佞宠,还有人说,乔郁可能干脆不是个男人,他出入皆乘轮椅,好像下半身全废,半点知觉都无,但唯一不变的是,乔郁确实既无气量,也无德行,唯一张脸可堪入目,与史书中所说睚眦必报德不配位的权奸别无二致。
沈鸣玉静静地等待着乔郁接下来的问话。
他听见的是乔郁的笑。
乔郁笑道:沈大人,你好像很害怕啊?
沈鸣玉道:下官官职低微,少见如乔相般的贵人,因而露怯。
乔郁道:想不到本相也有能让小儿止啼的一天。
沈鸣玉正色道:请乔相万不要妄自菲薄,乔相姿容冠绝京都,无人可出其右。
乔郁道:沈大人,本相很喜欢听你说话。
沈鸣玉道:那是下官之幸。
乔郁仍笑,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本相在想,你同元将军说话是不是也如此舌粲莲花,才会让元簪笔在你对他这般不利的情况下,还愿意留你一命,而不是,他点了点窗子,扔出去祭路。
沈鸣玉面上不显,后背已湿透,道:乔相,下官
你说,乔郁扬手示意他闭嘴,元簪笔知不知道你做的事?
下官不明白。
乔郁闻言笑得更厉害了,他以真心待你,你以何待他?他语气骤利,沈大人可知晓,你手中这些,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莫须有的东西,已足以让元簪笔成为众矢之的,足以在论罪的时候削了他的权,罢了他的官,乔郁对着面色泛白的沈鸣玉笑,要了他的命。若是这样,本相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沈鸣玉面带怒色,言之凿凿:乔相虽为百官之首,却也不能污蔑下官谋害国之良将,这样的罪名下官担不起,他利落起身,下官先告辞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只玉似的手先进了来。
小雪抱剑坐在椅子上,一眼不眨地看着进来的人。
因为乔郁身体的缘故,船上房间的门槛都极低,方便轮椅出入。
小雪张开嘴,无声道:姐姐。他本十分放松,看见推着轮椅进来的冷面护卫登时握紧了剑,十分防备。
乔郁点了点头,像是注意到了小雪的动作,对护卫道:寒潭,你出去。
小雪略一仰头,神色得意。
乔郁下一句话是:小雪,你也出去。
小雪脸上的得意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小声道:姐姐。他轻飘飘地落到乔郁面前,寒潭差点没将剑指到他喉咙上。
乔郁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道:我和你兄长有事说。
小雪顺手拽住乔郁的袖子,附在乔郁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得到首肯之后方才满意,抱着剑出去了。
寒潭刚将门关上,一把剑骤然从背后袭来。
乔郁说着有事,见到了元簪笔却并不急着将他叫醒,相反,他耐心地将元簪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唯独遗憾元簪笔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他的打量只停留在上上下下而非里里外外。
元簪笔看着睡得很沉,连乔郁过来都没有丝毫反应。
乔郁沉思片刻,伸手贴到了元簪笔的肩膀上,他动作极轻又极亲昵,仿佛只是抚摸,然后,他掌心用力,按了下去。
阻挡他的是元簪笔的手。
元簪笔眼神还有些睡熟的茫然,手却有力地握住了乔郁的手腕,做什么?
乔郁正大光明地抽回手,理直气壮道:我想叫醒你。
元簪笔之前渗血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他又折腾了小半夜,实在不愿意在这陪乔郁发疯,他拽起身侧的被子直接蒙到头上。
乔郁不以为忤,反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蒙起来的元簪笔笑,他明知故问道:元将军伤得很重啊。
元簪笔与乔郁相处多年,早就摸清了乔郁的性情,以不变应万变对乔郁便是上上之策。
乔郁又道:剑上淬了毒,将军却还活着,看来已经把毒血放干净了,只是伤口边上的肉还是早点刮了的好,裹太久了会烂。
元簪笔还是不说话。
乔郁伸手戳了戳那坨人,将军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对将军这样穷追不舍吗?
元簪笔叹了口气,道:不是你。
乔郁眼前一亮,元将军竟如此信任我?
元簪笔道:要是你出手,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才是。
乔郁只当这话是元簪笔对他能力的肯定,美滋滋地开口道:若是本相杀你,一定设法先将小雪支走,他用手撑着下颌,盯着被子,神色认真无比,然后把将军关起来,本相觉得可以先挖掉髌骨,他沉吟片刻,再斩断脚筋以防万一。虽然立刻杀了将军最为保险,但是让将军死得太轻易本相还是不甘心。他说这话时语气恰如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饱含憧憬般地开怀。
元簪笔对乔郁为他炮制的死法并并无反应,只道:偌大魏国,竟已清闲到丞相要在我房中白日做梦以打发时间了吗?
元簪笔问话态度并不挑衅,确实只是单纯地疑问。
元家家学渊博,三代内便有四位帝师,三位丞相,他兄长先前虽是代相每日事务也繁杂无比,元簪笔鲜少能见到兄长清闲的时候,相较之下乔郁简直是白得了俸禄。
乔郁道:非也,本相找元将军有事。
元簪笔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
乔郁道:沈鸣玉走了。
元簪笔又把被合上了。
乔郁奇道:你先前那样保他,不问来路,不问目的,现在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将军难道不觉得心寒?
我更想知道,为何乔相在让他走之后还要来问我感觉如何,还是说,乔相将人杀了?元簪笔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乔郁饶有兴致道:杀如何?放如何?
元簪笔道:不如何,沈鸣玉似乎是陛下的人,这船上眼线众多,瞒不过陛下的,你此举可能引得陛下不快。
乔郁笑道:你果然是忧心我的。他捻着元簪笔的被角,好像在捻心上人的头发,我自然不会辜负将军的担心,要是没再碰到什么截杀,他此时大约到宛州了吧。更何况,沈鸣玉手中可有将军谋反的证据,本相很想看看陛下要发落将军。
元簪笔平淡无波的声音从被子传出来,我谋反?
将军后悔了吗?若是后悔了,本相可以帮你杀他第二次。他掀开元簪笔盖得并不十分严的被子,很想看看他的表情。
元簪笔瞬间明白了乔郁的用意。
哪怕元簪笔处事再迟钝,他也忍不住按了按皱起的眉心,乔郁瞧得很有兴致,你明知道沈鸣玉是陛下的人,却还派人刺杀他。元簪笔几乎想叹气了,沈鸣玉所查之事与我有关,他要是真的死了,陛下对我大概会恼怒非常。
我不一定要沈鸣玉死,他能活着回中州同陛下说有人刺杀他更好,乔郁遗憾道:但本相不曾料到,他能活着见你。他似是感叹,当真命不该绝,元将军也是,喜欢救人的毛病数年如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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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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