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他丈量我手腕的粗细,爱惜地感慨我日渐消瘦,而后许是我手腕上没摘下的手表惹恼他,他碰了碰白色的表盘,说道:亲爱的,你还不明白这只表原本是怎么坏的么?
又一次在他的暗语中,我彻底把那点微末的希望一点儿不剩地丢进沼泽。
在那场大秀以后埃洛暂时没再杀人,我学着不顶撞他地表达自己的主张,虽然只是些生活中的各种小事,到底算个开始。可是不管在这房间待多久,我清楚这里不是家,埃洛却好似开始迷惑,他忘记了自己说过人不能拥有太多,不然就会迷失。
唉,他多爱肢体触碰,抱着我,手脚纠缠尚不足够,最好时刻唇齿依偎。我因自己也表达不清的心理边满足他的索求边伤害他,有时是撕咬,有时是用尽全力地厮打,他一点儿也不痛苦,反倒看起来无比快乐。不是说他在享受疼痛本身,他觉得痛,却让我下手更重些,在他看来这不啻于是种表达亲昵的途径,我越向他施虐,他愈觉得亲密。实在过头了时候他也不留情面地反击,毕竟他是体贴入微了,远没有低三下四。因而我对他的不客气也得把握住度,他没停过给我用药,这使我的力气远不及他。
让我出去吧。我不断跟他抱怨,绑上双手也行,我得呼吸点新鲜空气,这里闷死了。抱怨的次数多了,有一天,他终究同意带我出去兜一圈。当天傍晚他给我戴上手铐,半扶持半挟持我上了车,就像以前那样沿着公路笔直地一路向前,穿过繁华的城市中心,一直开到荒凉的郊区。我以并拢的双手勉强打开窗户,风狂乱而冰冷地梳过我长长的头发,我半个身子趴在窗沿,看着天色一点点发红发暗,橙色的巨大的太阳低挂在远郊的树上,光泽染红了旷野上一排排伫立的白色风车,视野的尽头远远望见靠海的码头和模糊的轮船的暗影。这样久别的景象叫我想起我那栋破旧的两层小楼,我十分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绘出这样的景象:日暮,我从卧室下到一楼的后门,荒地上金色的草穗长及腰际,我像涉过一条金子的河流般穿过茂密的草地,然后听见海浪的声音,我抬起头,浅海的淤泥滩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晚潮正在涨起。
这一刻我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深刻意识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我最深的、最强的愿望,原来我以为可以和顺地服从命运的一切馈赠,可现在我知道了,我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世上真有我切实在乎的东西。
我怀念这种久违的自由,这种怀念不仅是种念头,更接近是想喝水、吃饭一样的生理上的需要。我的眼前一片澄明,当初我接受埃洛进入我的世界,乃至忽略下意识的危险的直觉,不是我想让他带领我如何,而是希望从他身上看出我该如何行事,好挣脱在我身上无形的枷锁。在他驯化我的时候,我也在学习。等埃洛把我送回那间狭小的屋子时我已了解到,要是世上真有一件东西我想永远拥有,只有一条路去得到它。我又不很在意为其犯下罪过。
我催促埃洛打开我的手镣,双手一旦解放,我立即把他推到墙上,一面激烈地吻他一面在他身上摸索,经过这么久的练习,我很清楚该把手放在何处。他很快兴奋起来,热烈地回吻,并且渐夺去主动权。他紧紧地拥住我,把手伸进我的衬衫,我稍用点力弓起膝盖抵在他腿间,他将手指埋进我的发里把我更用力地拉近他亲吻,直到两人都发丝凌乱、气喘吁吁。他朦胧的眸子凝视我,亲爱的,你有了双屠夫的眼睛。
我告诉他虽然还没想好具体要做什么,我们可以先上路,我愿意跟他一起走,就像今天下午那样,你开车,我坐在副驾,我之前没有心平气和地想过,没料到感觉还不坏。
埃洛的黑眼睛中含着神秘的笑意,他看着我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亲爱的。
我本来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的。
他舔舔嘴唇,倾身咬住我的喉结,我颤抖一下,微微仰起头,他的发顶毛茸茸地搔动我的下巴。你老是不信,亲爱的,毕竟我爱你。肌肤上的细微舐咬,温热的舌尖滑过,他真的很擅长这档子事。但爱这种词又光明又虚伪,他继续说着,我的灵魂里没那么多高尚玩意儿,打个比方说,假如非要把它榨出汁,也只能拧出一点带着沥青的残渣。我就是用这样的仅有的残渣依恋着你。他灵巧地依次解开我的衬衫,却不把它全然脱掉,然后是腰上的纽扣、裤子的拉链,他抬头对我漫不经心一笑,尔后深深地埋下去。我扶紧他的肩膀,半闭着眼睛,让思绪无止境地散落。
肉/体与灵魂总不同行,我思索着埃洛对我的执着中包裹多少对孤独的畏惧、他所称的爱中又掺杂了多少自恋的影子。他想借助塑造我来摆脱漫长的孤独,当生命一无所有,没有畏惧也没有眷恋,鄙夷一切也嫉妒一切,生活就失了乐趣,他得找个伙伴好让黑白的世界回归彩色,提醒自己还在人间。就算某日他的躯/体毁损,我依旧会作为他的遗迹留存。摧毁我以拯救我,他使我无处躲藏,在空空落落中不得不主动追溯自身存活的意义,那么或可称他作我的导师。遗憾啊,我不是他要的旅伴、兄弟或爱人,至少在他对我做了这些后不可能是了。我抬起始终松松搭在他背后的左手,将手上的东西交接到右手展开,银光闪烁的剃刀如月色冰凉,我左手抓住他的头发扯离我,快感戛然终止后带来一丝寒意,单手把刀子按在他脖子上。埃洛懒懒地用手指往后梳了梳头发,他的嘴唇殷红如血,叹着气说:早该料到你第一次主动总该有个原因。
你不该把刀子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我说着整理好凌乱的衣物,也不该过分沉迷在驯化我这件事。
随便吧,亲爱的。他耸耸肩,没管刀子划破他的脖子,你想通了,我很高兴。
我眨一眨眼,把刀尖用力地插进他的脖子,而后尽可能深地缓慢地横着剖开,血液像温暖的红色涌泉从巨大的裂口中喷溅到我的脸庞和衣服。我松开他,剃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埃洛挣扎着靠墙坐起来,用手掌紧紧捂住伤口,不过我下手很稳,他决计活不成了,这只能让他稍慢一丁点儿死去。
我打开抽屉四处翻找,埃洛上次抽剩的烟还有些,我找到了上次我们一起分享的那种薄荷烟,吸了一大口毒雾进肺里,再缓缓吐出,埃洛一直在瞧着我,只是视线涣散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看见我,还是单僵直地保持那个动作而已。我又吸了一大口,走过去吻住埃洛凉冰冰的嘴唇,他呛住了,这大大加快了他的死亡速度,可他的确开心地笑起来,用口型告诉我。我为你骄傲。他没发出声音,要是我没拼错的话,说的应该是这么句话,这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没等我抽完一支烟,埃洛已经死了,我在他尸体旁坐着把剩下的烟抽掉,又点燃第二支,第三支,直到盒中再没有什么剩下,我把最后一支烟拿在手上,见到烟盒的里面有一些潦草的字迹,我草草打开烟盒,发现埃洛曾把它拆开,在上头抄了一首小诗,又原样粘了回去。
于是皮埃罗忘记悲剧的面具,他写道,穿过月亮苍白的火焰与欲望的洪水,那些孩子气的傻念头一股脑在微风中哗笑,我抛开所有愤懑,从漫溢阳光的窗口,梦想走进那欢快的景象,童话时代的芬芳。我把烟盒纸扔在一旁,坐在地板不紧不慢地吸着最后的烟。
只要拽着埃洛的手去开门我就能出去了,再过分一点,我要砍下他的手指去解锁他也没法抱怨。并且此刻不知是幻觉还是怎的,我听到有人在拍门,一个女人焦急地呼唤我的名字,随后我辨认出那声音是金冬树。可真是久违的、怀念的声音了。如此一来,离开就更唾手可得。
埃洛的血静静地蔓延到我身边,像一株活着的植物顺着衣物的纤维向上攀爬。我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倾身在埃洛紧闭的上眼皮画上一笔红,就如当日他对我做的那样。然后我拾起地上的剃刀,用袖子擦拭去上头的血渍灰尘,在脖子上别住。
只要意识到你能做什么,世上就再也没有阻碍。
埃洛说的不错,人最可怕的一刻,就是发现自己的能力。
我耸耸肩,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而自由如此甜美。
第四个夜晚
63、双生 01
我头一回见小五是九年前。
自到了这一世,先前的好运全数耗尽,只托生个家徒四壁的样子。他原是乡镇上一户老实人家的独子,常年受溺爱,长到成年也未做过劳动,父母过世后座山吃空,耗尽了积蓄,生了场急病死了后,一睁眼便换上我的魂魄住进来。我从前总是从婴孩长起,吃多了苦头,这次倒很新奇,我猜测是自己抹了脖子才能够这样,过程虽然痛苦些,于我看来是很实用的,决定这辈子也还是会尝试自我了断。
复生当晚是个薄寒的初冬天气,屋子中没有正经的床,只用泥筑出来一土台,平日里就在上头睡着。被褥单薄,我和衣躺下来一瞧,天棚上还缺了一块,正露出群青的天空和明亮的星辰,凉意浸透单薄的粗布衣衫,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情却极平和。我想我应当还是有些情绪波动的,平日里不明显,稍纵即逝,难以捉摸,就算捕捉到了也不知是对应的哪种情绪,干脆就以为自己没有了心肝。我没料到杀掉埃洛会给我带来这样显著的变化,我将心境辨一辨,认为此刻该是高兴,只是这个名字方想出来,我的心就又无情绪了。
那天夜里我发了一个梦,多年前我做过一次同样的梦,这回更加具体。蓝到令人敬畏的深海底,大鱼远远绕开,在蓝而发黑的最深处,有个古老而怕人的脉搏在涌动,我浑身的血液随着它的每一次呼吸鼓噪。我松懈力气,叫自己无止境地下坠,只觉得无比放松,像是又回到母胎一样被水流安心地包裹着,一切极松弛,什么也不必考虑,任自己融化在一片缥缈的水波中。我从半睁的眼睛里往旁边看了一眼,发觉四周有无数人形与我一样轻飘飘下坠,其中一个被水流冲撞翻个身面对着我,这时我辨认出了那张面孔和那双眼睛,竟然都是我原本真正的样貌。倏然间所有人体都仰脸遥望海面之上,细细一瞧,那里不知何时闪烁了无数盏黄豆大小跃动的灯烛。
我知道梦有许多种类,大多是大脑杂乱思绪的体现,也有特殊的梦境可做是对过去的揭示,或对未来的预知,我不晓得这个梦是哪种,竟会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甚至觉得自身的命运都与之息息相关。但是许多问题不是思索就能得到答案,我只好继续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可能灵机乍现,所有我想知道的都跃然眼前,现在我只想从漫长的被强迫的生涯中休个假。
换做以前,我该正想该找个什么工作维持生计,攒点小钱,营造个体面的生活,如今那样的日子竟遥远而毫无用处,我无牵无挂,又成个长手长脚的青年人,不怕多赶些路,见识见识外头的风景。走罢,走到不能再走,停下来歇一歇,或挣些盘缠再接着上路。路必会坎坷,也不打紧,凡是我没体验过的,我都想亲眼去看一看,挺新鲜的,活了好几辈子我才发觉原来天下确实挺宽阔,我以前单知道这个概念,当然也进行过一些旅行,唯有这一次是彻底的自由和放纵,我没有其他人去操心,也不用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折中妥协,我挺享受这个。
破旧小屋中别无长物,我将还能用的家什装进一个旧包裹,挎在肩上就上路了。此后这些年一直在路上,走走停停,没有固定的目的地,这便叫我成了最散漫的行者。如果我想,我可以穿过一整个沙漠去看只在邻国的夜间开放的美丽的奇花;也可以攀上雪山将一壶酒埋下,三年后再去一次醉在山巅。比之其他人我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其他人就算怎样坚毅,当死神在耳侧虎视眈眈也会有至少一瞬间丢魂落魄,而现在我还年轻,并且真正不畏惧死亡,危险的传说在我看来是未知发来的诱人邀约,我当然欣然服从,放自己尽情享受无拘无束的滋味。
无处不可落脚,缺了砖瓦的旧庙,夜间赶尸人停靠的义庄,干涸的桥洞,最糟糕的一次天上落着极凶的闪电及暴雨,我没奈何钻进临近的坟洞,同一把死人骨头过了一夜,气味当然不算好,还得警惕没有蛇虫、蜈蚣一类的近身,幸好不用遭雨淋。这算是旅途中的一点小小的代价,不过大多数时候我还是舒适的。不需太多的金钱,四时不同而自有其乐趣。有一回夏季,我找到没人住的空屋过了一夜,趁日头出来之前拾山阶而上,经历过燥热的一个夜晚,再呼吸到晨曦时分山间清凉湿润的气息自然是一种欣慰,从山顶望下去,丛林之中遍布白雾,一条缥碧的河流过村庄,从零星遍布的低矮的小屋中,有些已袅袅飘出做晨饭的白烟,牧羊人吹着笛子远远赶一群羊去吃草,高高俯瞰下去,羊群像鼓拥在黄色土道上的云堆。这时日头渐渐出来了,耀目的金光穿破白雾,鸟儿欢唱起来,一只草绿的蚱蜢笨拙地从一根草叶蹦到另一根。这种静谧让我喜欢。
我始终没有离开人群太远,精神上我却像跟他们隔得越来越开,日子久了,偶尔回头看往事,我也搞不懂为何之前想要融入到人群里去,跟他人交往不会让我不快乐,可也不会让我快乐,现在少掉维系社交关系这个流程,生命比原先显得更加美妙了,像露水打湿衣襟;霜结在发上;夜间经过多草泽而湿润的河边,看萤火虫飞舞、停落的姿态;遇见风光好的地方住下一阵,有了新的兴致就走开,都是我从没有过的经验。只是生计总是最要发愁的问题。在市井吵闹处尚还好说,找家店子随便做上一段时间零工便可解决餐宿,如在山间、荒僻的地界久久转不出来,吃野果野菜大多是可行的,有时用随身携带的柴刀砍下粗树枝,在泥地上掘出个深坑,覆盖上细枝草叶好做掩饰,运气好时也能捉到些许猎物。只天冷时草木凋零,什么法子也行不通,一旦干粮耗尽,理所当然要挨饿到走出去为止。
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小五碰面的。
我在密林里迷路,好容易才一身狼狈转出来,冒出了一脸胡子,又倒霉弄失了钱袋,饥饿下勉强走到街上,想看哪里有招工的启事我好去应聘。我高估自己的体力,只得在一所宅子的后门外靠墙歇息一阵,晒晒太阳好恢复一点气力。这时有些褪色的红门开了一道口子,从里头闪出一个少年,脸蛋、眼睛都圆溜溜,天气还没冷到极点,大许是家人疼爱,竟里一层外一层把他穿成一个球,把双颊都热出健康的红晕。他手中捏着半块糖糕,方见到我就惊呼着将糖糕递了过来,见我迟迟未接,他宽慰道:不要紧,这半块是我用手掰的,没有咬过。其实是他动作太过一气呵成,我还没反应过来。
后来我接了那半块糕吃,他也不走了,坐在台阶上用树枝在地上画小画儿,画的是披坚执锐的两个将军马上对战,之所以我认出他画的内容不是他画技好,他画得差极了,字却不错,一本正经地在混乱的涂鸦旁清晰地标注着赤龙驹、青云刀、踏雪宝马、某某将军等神异的名称。他自己画了一阵觉得没趣,便搭话问我有无看过一个叫燕云台的话本,讲的是一个王子做上前线打仗,杀死的一个敌军将领竟然是他生身父亲的故事。他说是从兄弟那得的,他兄弟也是外地的一个朋友辗转寄来的誊抄本,仅有个上卷,并且没法在本地买到,二人看了都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即飞到笔者身边看到下卷。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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