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彦,一天我在餐桌前吃早饭,良子双手抱臂对着窗外出神,注视送报的小童敏捷地跑过邻居家的草坪,忽然对我说:我多希望能生一个你的孩子。
我放下面包,询问:怎么忽然这么说?妻子虽是教师,对孩子并无多少喜爱,不如说,正有这层原因,她才做起了大学的老师。
妻子忧郁地微笑,如一朵白百合垂头,一种阴郁素净的美:我只想要你的孩子。
我以为她想要的是那份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我一向是愿意顺从她的要求的,这回我也无能为力,只好宽慰说:只要两个人长长久久在一起,有没有孩子倒在其次。
我想要个男孩。必须得是男孩,长得像你,性格也是,平时不爱笑,可一笑起来,就分外可贵可爱。良子拨弄了几下束起的窗帘,将浅绿的绸带解开,任帘布自然垂落,光线随之暗了几度。这是出门前的准备。
良子同我一起长大,我总也不明白她是如何日复一日地光彩照人,十余年的婚姻没使她的美磨灭分毫,几乎无时无刻,她不给我以美的印象。我侧头欣赏她纤细优雅的肩颈曲线,挽成满月般的发髻,为什么不能是女儿?
因为看到你和她亲密的样子,我一定会嫉妒得发狂。妻子开着玩笑,是男孩子的话,我们带他一起出门,所有人只要一见到他就会知道你是确凿属于我的。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回道:就是没有孩子,我牵着你的手,难道还有能会不明白我们是在一起的么?
良子抿着嘴笑,过来用手绢揩去我嘴角的什么东西,也许是面包屑。她这样一丝不苟地照顾我,像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似的,常叫我觉得难为情。在对待我的态度上,良子同公爵都无微不至地关照我,但公爵的举止是居高临下而不容违背的,这让我即使清楚他的本心,也对他的做法十足不满。良子的管制是作为妻子的平等的方式,连反对大多都是建议性的,事事不愿叫我为难。反过来说,既然我对诸多方面没有特殊要求同忌讳,出于责任感和对她的回报,倒不妨尽量满足妻子的要求。
你看看你,黄油沾在嘴边,活像没长大,可话又说得那么好听。你这样的人,是向来很招姑娘喜欢的。她的手势固然轻柔,改变不了我觉得被冤枉的事实:都是哪里的事情。这向来从哪论起呢?从来也只有一个宫小姐。那是一年前入职的我的助教,不久前向我告白,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除了工作上的话题,我们正经天都没聊过一次。我告诉过你听,我已拒绝了她,这件事就此结束。
不过说起来这几日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辞职了吧。良子用令人信服的口气说:被你拒绝后死了心,太难为情了便不好意思继续在你身边工作。我半信半疑。即便如此,一声不响辞职离去,多少有些失礼。
我抬腕看表,到该上班的时刻了,我赶紧将桌上温好的牛奶一饮而尽。良子早就收拾妥当,待我漱口后给我系领带,让领结端正横在两片衣领中间的脖子钱前,不松不紧刚好的位置。良子闭上眼睛,我低头在她颤动的眼睑上落下一吻。我本来不是这样浪漫的人,是她执意如此使然,到如今居然成了习惯。
后来仔细一想,一切在那个早晨有过苗头,我自己的心中想必对良子的行为早有某种预感,才使她领那个孩子回来的行为不显得过于突兀。
16、恶童 02
回来了?良子的声音渺远地,从洗浴间传来。我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在玄关弯腰单手换上拖鞋。回来了。
往往这时候,良子会在厨房做菜,她把我归家的时刻把握得很准确,差不多在五分钟内立即就可以开饭,今天却一反常态。在做什么?我循着声音往盥洗室走去,在眼睛企及以前先听到良子轻柔的安抚:别担心,是叔叔回来了。我推开磨砂玻璃门,里面热雾缭绕,烟气腾腾,一大一小两张瓷白美丽的脸孔一致转过头瞧我。
良子正蹲在浴缸边,手中拿着浴花,浴缸中满是多得要溢出来的泡沫,空气中布满令人愉快的玫瑰芳香。浓密轻稠的泡沫里探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起初我以为是条瘦弱的小狗,看清后才发现原来是个小男孩,约莫有八、九岁,神情怯怯,眼睛圆滚滚的,像刚长全毛的小黑熊。
这是谁家的孩子?我在洗手池旁用胰子洗手,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沫子。
我们家的。轻松的、开玩笑一样的语气。我看向良子,挑起一边眉头,怎么说?
良子让那孩子仰躺在浴缸沿,把香波打在浴花上给他洗头发。今天想要买花,在街上撞见他提着花篮叫卖。我和他谈了一阵,他父母都过世了,自己辛苦谋生,怪可怜的。我们家就是缺个孩子,这么一想我就对他说,来我们家吧,把它当成你自己的。后来他就一起来了。孩子用他黑黝黝的眼睛看我,良子小心地用毛巾给他擦去快滑进眼睛的水渍,你同不同意?
倒也没什么不同意的。我回答,还是颇感奇怪而仓促。为什么偏是这个孩子呢?我想。
良子读懂了我的心思似的,示意我仔细看他的脸,你看他,和你长得多像呀。
是么?我倒看不出哪里相似。不过我如今的身体,本身就缺乏辨认脸孔的能力,便不与良子争执,转而问起其他:他叫什么名字?
秀一。细小的嗓音,不过确实来自于这孩子自己,我惊讶了一刹,他看起来挺怕生,没想到竟会主动回答我的问题。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问:几岁了?
十二岁了。意料之外。他看起来过于瘦弱稚气,甚至不像已经满十岁的。
我来给他洗?
良子摇摇头,叫我去换衣服:你这西装是刚做好的,别再碰到水。我随她安排。家居服已经熨好了,放在沙发上。良子冲我仰起脸,我又在她右脸一吻,有你在真好。我说。她害羞地推推我,叫我赶紧走开。
我换好衣服,打开唱片机,等一杯茶变凉,恰能入口时,良子打开门,牵着被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秀一。
我帮他穿衣服。
良子终究允许我做一件事。我牵着秀一的手到卧室去,良子找好了衣服,我注意到那是我很久没穿的旧衣物。我找出裤子,张开裤腰,让他伸腿进去,你来得仓促,家里没有备孩子的衣物,暂时先穿我的,等会用完餐可以一起去置办新的。
秀一小心翼翼地单腿站立,手抓着自己的浴巾,我看见他身形不稳的样子说,你可以扶着我的肩膀。他才敢照做,看那个样子,假如我不主动开口,他是哪怕摔倒都不会触碰我的。
这不是坏事。既然良子决心要他加入我们的家庭,这个孩子有礼貌些总比蛮横无理要好得多。家中多出一个孩子,对其他人可能是了不得的大事,我却没什么特别意见发表,只要能叫良子高兴起来恢复平常,就当我们自己的孩子养育也算不得什么。良子应该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把秀一匆忙带回来。
今天我会把房间收拾出来,出门的时候见到想要的东西,直接跟我或者良子阿姨说。我给秀一系上衬衫最后一颗纽扣。果然太大了,肩线垂到胳膊肘,袖子要折三次,腰身就更不必说。
嗯。秀一低下头,细声细气的地说,简直是个害羞的小姑娘。我揉了揉他细软的黑发,别害怕,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叔叔,他还低着小脸,手指下意识地挣着衣襟,我真的能一直住在这里么?我随口答应:对。
就算您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声音低得听不清。
是。既然把你领回来,肯定会对你负责。思及到此,为使他安心,我补充说:说不定不会有其他的孩子了。
秀一松了一口气,然后反应过来不该有这样自私的反应,不安地仰起脸觑我的脸色。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就一直住下去。
秀一郑重地向我点头,我一定会老老实实伺候你们的。
我哑然,明白他是想岔了,出言纠正:不必,你是这里的第三主人,不是来当佣人的时候,别这么拘束。可他难以放宽心,还是束手束脚,目光一直落在木地板,不敢往别的地方瞟一眼。我没有多费口舌,假以时日,他会明白的。
良子做好饭菜,在唤我们之前,菜肴的香气早催促我们在餐桌前落座。我在主位,良子和秀一分坐在左右两侧。晚饭很丰盛,菜色、花样上都显示良子费了一番心思,我对她绝妙的手艺报以称赞,她笑吟吟地谦逊只是我心理作用使然,是吃惯了的原因。
良子为我布了满碗菜后,转而劝秀一多加餐,快快长身体,整个房间因女主人的好心情焕发生机。我后知后觉地想,已经很久没见到良子如此快乐过。
17、恶童 03
家中多了孩子后,一些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变化。在我们克制成人化的装潢以外,在家居饰品上增添了更多色彩选择,我们逐渐购入不少颜色鲜亮、造型可爱的小玩意儿,从我们的视角看,它们应当是可以博得孩子喜爱的。
秀一一如既往地安静、谨慎,不大表达自己的喜好,良子认为这是他受过伤害后出于不安与自我保护机制的正常反应,内向的孩子,不太可能从开始就迅速热情融入周边环境,这和他们的本性不符。
我问良子对秀一的看法,她觉得不坏,原因一贯的古怪。因为这样才和你相像呀。良子蜷在一把大扶手椅里,双手捧着一本来自西方的民间传说故事集。秀一已经睡了,我们两个暂时没有困意,便出来客厅读书,主要是谈天。
我反驳道:我可没有这么自闭。
是、是,良子假意应和着,你从来没有因没交到朋友一个月闭门不出过。
那是我五岁以前的事情了,在刚搬到良子家附近时。成年人的思维在孩童的身体中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再成熟的灵魂都要向躯壳的年龄让步。在那时我简单的大脑中,既然没有相见的人,出门则毫无必要。每个梦境中,我的性格都要这么受到身躯本身的影响。在幼稚的作为下隐藏着一个更为幼稚的念头假如他们要同我玩,就非得自己找上门不可。由此观点,孩童时代我的孤独势在必行,不过,良子倒真的是自发地找上了我。
一开始,她是在指示下向母亲的女伴(即我的母亲),送些院里新结的柿子。良子进门时,我正趴在桌前看玻璃缸中的金鱼张嘴翕合、摇头摆尾,我听见她唤着我母亲,便默不作声地用手势给她指了方向。当时因感受不到她有多喜欢我,我也对她感官平平、缺乏兴趣,我的情感是一个反弹的力度,对我施加什么情感就是反弹回什么,只是力度要小得多。
出于礼貌和无聊,她开始向我搭话。她较我大一岁,女孩子天然地比男孩子要早熟一些,她那时比我成熟得多。她原本对我不甚在意,后来时间一长,不知怎的喜爱起我来,天天寻我一同玩和上下学,成日里混在一处,我感受到她的真情,不吝于投桃报李,和她做起朋友,其后顺水推舟,直到现在。
我和良子小声说话,秀一揉着眼睛从自己房间走出来了,叔叔,谈姨,你们怎么还不睡啊?
谈姨称呼的是良子。假如唤我叔叔,而把良子称作阿姨,在伦理上对外人来说未免太奇怪了,所以用了这样折中的叫法,在良子的姓氏后加上姨这个字,多少没那么别扭。
之前的话题就此中断,良子举起手中书本示意,还睡不着,我在读书给叔叔听。
秀一迟疑了,想加入我们却不知该怎么插入。就坐在我旁边吧,假如你想听的话。我说。
秀一又看看良子的神情,见她不是特别反对,才挨着我坐下。不知怎的,我觉得这孩子有点怕良子。我看不出他会害怕良子的任何理由,暂时把它当错错觉。
良子开始读书,一个普通人或许会定义成童话,但实质上充斥着血腥、伦理、阴谋的故事,我听得饶有趣味,想要继续听完它的当口意识到旁边有个孩子。也许这故事对孩子不太恰当。我想着,发现秀一斜趴在沙发扶手处,两个手臂交叠一起,把下巴搁在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投向良子,表情流露出一点怪异的兴奋,却兴致缺缺,好像这故事中的一两点抓住了他,使他短暂兴起后急转而下,跌进无趣乏味的漩涡里。
我琢磨是什么引起他的注意。我从没养过孩子,良子亦然,我们两人对育儿仅有的经验来源于良子购入的关于孩童教育的书籍,在这当儿难以贸然投入实践。
秀一保持这样的姿势听到结尾惯有老套,坏人被处以死亡或痛苦孤独终老之刑罚的结局,秀一注意到我的分神,腾出一只手抓住我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手腕,冲我粲然一笑:叔叔,你困了么?
我想不留痕迹地把手抽出来,他抓得很牢,我一面小幅做努力,一面回答:不困,现在对我跟你谈姨算不上很晚。
秀一直视我的眼睛,轻轻撒开手,手指尖划过我的手心,微微的痒,我略微不适可不好发作,他在我说话前先一步开口发问:那您和,他把目光递给良子,谈姨,平常在这时候会做什么?
良子阖上厚重书籍,纸页闭合时发出沉闷的扑声,看着墙壁悬挂的钟:没有什么。只是就这样聊天。时间太晚了,这时候你本该睡着了,孩子。
秀一怏怏不乐地坐起来,我明白了。
去吧。我把手放在他肩上,做个好梦。
秀一点点头,拖拖沓沓地回自己的房间。我看他把门关好以后才跟良子说:你是不是对秀一太严苛了。
良子拢了拢两鬓的发丝,淡淡地说:我没感觉。
说起来,他父母原本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之前问过秀一,他年纪小,说不清楚,单讲家里天天总有人进进出出。我跟人一打听,说是开的烟霞馆,不知怎的一把火烧了,夫妻俩连同一个常客都给烧死了。
那秀一怎么没事?
他刚巧去河边玩,半天没着家,等回去了整个馆子给烧的倒的倒焦的焦,一地黑黢黢烟灰。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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