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有年没说话,一直垂着头,脸色惨白,耳尖却红透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厌烦到了极点,华临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揭人的这种短、说出这些话来。他知道华临恨透了他,早就知道。
但凡有一丝可能放得下,他想,自己也不会奋起这份可笑的余勇来腆着脸换华临的鄙夷和嘲讽。
偏偏,就是放不下。他尽力了,可他真的放不下。
甚至,这一刻华临骂他、甚至打他,他都觉得是一种快乐。比他和华临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却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要快乐多了。
华临恨他、憎他、厌恶他,都比不理他要好。
他知道这样的心理已经非常畸形病态了,可他无法自医。
华临一口气说完,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掏出几张纸钞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座位。
走了几步,华临犹豫了一下,扭头与看向自己的那小孩儿对视。
小孩儿神色担忧又无辜,看看华临,又看看薛有年。
华临想直接问这孩子要根头发,但又避讳伤害孩子的心灵,想了想,扭头走了。不急在一时。
走到停车位,华临拉开车门,停顿了一下,没忍住,回头远远看向咖啡馆。
他透过干净的落地窗看见薛有年仍然低着头坐在那里,那个小孩像个小大人似的抱着薛有年拍拍,大概是在努力安慰对方。
华临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第37章
文东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先看见窗外天黑了,病房内开着小灯,走廊上的明亮灯光从房门的玻璃透进来,屋里并不昏暗,至少文东能清楚地看见坐在小沙发上低着头捂着脸一动不动的华临。
临哥?
华临回过神来,抬头看病床上的文东: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起身过去帮忙试图坐起来的文东。
文东笑了笑:好多了。你坐多久了?
刚来。华临摸了摸他的额头,说,别动,测个体温。
文东配合地测体温,一边问:作总呢?
换脑子去了。华临看了下度数,暂时是退烧了,但你这回拖太久了,暂时别出院,稳定了再走不准有意见!
文东笑道:好。看看四周,叹了声气,那我能不能转院?你家医院有点贵啊。
活该。贵我也不会给你打折。华临无情地说,有问题你找张作,他送你来这的。
文东家附近就有一家三甲医院,张作不送,非穿越大半个城市把一个高烧的病人送这儿来,用脚都猜得到这傻缺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有病。
张作起初是确实没想到自己这行为可能存在的严重性,他只想着助攻,就一个发烧嘛能严重到哪儿去后来听华医生骂了一顿,自知理亏,半句嘴没敢还。
最后张作被愤怒的华医生轰走了。
文东也没觉得发个烧是多大的事儿,他只以为华临是不高兴张作助攻,忙解释道:作总这人你知道,就是爱开玩笑,没个轻重。怪我。你别生气,我等下就跟他说清楚。
说着就去拿手机。
华临赶紧抢过他的手机,皱着眉头说:从现在开始,除了你妈和沈谓行,谁也别联系,给我躺到你好了出院为止!你到底命要不要啊?一个一个都脑子有毒吧!
骂完,华临立刻冷静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音量降下去,不自在地说:不是,不好意思,我不是骂你,就是医生嘛,看到这情况有点着急上火,你别想多了。不好意思啊。饿吗?先喝点水,多喝点水,我给你削个苹果
文东拉住准备去倒水的华临的衣袖,关心地看他:没事吧?
没事。别拽我,我给你倒水。华临说。
文东没松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个人又找你了?
华临沉默了两秒,说:不关你的事。
我关心你。文东说。
你先关心你自己吧,这么大个人了还打架,被人打成那样还不知道去医院,没死算你命大华临说着说着怔了一下,皱眉对上文东的眼睛,你说老实话,你跟谁打的架?是不是薛有年?
文东一时没回答他。
华临自己先细细回忆起来,白天他见到薛有年的时候虽然没细看这变态,但粗略一看好像没有外伤。
虽然薛有年以前就有健身的习惯,说不好能不能打,但文东打架肯定不弱,没道理文东被打成这样而薛有年毫发无伤
当然了,距离文东打架过去快一个月了,其实如果文东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去医院待着,算时间现在倒也能痊愈了。
所以薛有年是痊愈了还是根本没受伤?还是
是不认识的打手吗?华临问。
他怀疑薛有年买凶打文东,甚至说不定一开始是打算买凶杀文东的,没杀成罢了。
文东失笑:什么跟什么啊
严肃点!华临瞪着他,现在不是你嬉皮笑脸的时候。
文东见他是真急了,只好和盘托出:行行我说,你别生气是我去找他打了一架。没别人,就我跟他俩。他好了啊?
要不是看这傻缺还病着没好,华临就想敲他一顿,当下没好气地说:什么好不好,他就跟没事一样!
文东赶紧给自己挽尊:不是,当时他肯定不比我好,我没输,真的!一开始我以为他不能打,也不好太欺负他,就想着下手轻点儿,轻了敌,结果他跟我说他练过,那我就没顾虑了,后来就是我摁着他打了。
你有病吧!谁要你比这个!华临要抓狂了,你吃饱了撑的去找他打架干什么啊!
文东满脸写着无辜,说:看他不爽啊。
你华临恶狠狠地抓了两把空气,你以后别惹他!
文东不高兴了:什么叫我惹他?是他惹我。
你不知道他华临犹豫了一下,看了下门口,确认没别人,然后看回文东脸上,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气,非常认真地说,文东,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是为了别的,不是我怕欠你人情,我要你别惹他只有一个原因:他是个变态。
文东不屑地说: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华临坐到床沿,咽了口唾液,深呼吸,声音越来越小,他杀过人。
文东一怔。
华临的脸色很难看,犹豫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我可以跟你说一点以前的事情但你保证不能跟别人说,你妈和沈谓行都不能说。
文东却说:你不想说的事情不用说,说实在的,我真的不好奇,因为我猜那肯定不是好事儿,你别记着了,也别说了,都过去了。
华临又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我想说。
文东说: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也得听!华临怒道。他就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跟文东说黑历史,结果这货居然说不想听!
文东挺无奈的,但他知道华临就这性格,有时候越不让干什么就越要干什么。眼看是拦不住了,他只好点头:你说吧。
华临说得极度浓缩,就说他当年去国外读书,和薛有年谈过一阵,后来他发现薛有年不对劲,和几桩人命案有关系,就分手了。隐去了挺多关键信息,比如他算是被薛有年诱|奸的,比如薛有年拿他当他爸的替身。
细说起来太丢人了。
文东听着觉得有些对不上,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华临这么说,他就这么听,没问。
听完了,他认真地想了想,对华临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现在也来不及了啊,我该不该得罪他的也得罪了。
华临说:那你别继续得罪了啊!
文东笑了笑:我不怕他。
华临皱眉:我也不怕他,但他是个变态,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复合?文东问。
华临正要骂他有病,文东说:你能跟他对着干,我也能。
我跟你又不一样,他又不会杀了我。华临瞪眼。
文东轻松地说:那时候是在国外,现在嘛,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倒还想知道他能怎么对付我。
你
眼看华临要急眼,文东赶紧拉住他的手:好好好我不去找他事儿了!
华临刚松口气,文东又说:不过如果他再找你的事儿,那我能忍就不是男人。
你中二病又犯了?华临没好气地问。
文东笑笑。
反正你别搞事。华临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他不能拿我怎么样,顶多恶心一下我,对你就不一定了,等下反而让我为难。
文东看了他一会儿,说:放心,我有分寸。
你最好有。华临说。
文东又笑了起来,松开他,吊儿郎当跟说笑似的,说:那你也得注意点,万一他变态起来软禁你呢,小说里都这么写。
华临的表情却很认真,皱眉说:这在他身上就不是小说里都这么写了,是社会新闻发生过的旧例。
我开玩笑的。文东说。
一点也不好笑。你是不是没把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俩人命案听进去?我又不是代小京,我没疑神疑鬼,是真的华临急起来,手在空中乱摆。
文东忙抓住他的手:我没那意思,你先淡定下来。我是怕你太紧张了,缓缓气氛,临哥,你冷静点!你
眼看华临冷静不下来,文东只好把他拉得跌进自己怀里,安抚地拍他的背,一边小声劝。
华临这下子从噩梦里醒过来了,想脱开文东,但犹豫了一下,没急着动。
说实在的,难受的时候能有人给他个拥抱的感觉很好,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心里也好受多了。
这么多年来,文东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并不是从没有想起薛有年,那种时候都只靠他自己熬,他没法儿得到别人的安慰。
哪怕别人安慰他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至少有那么个人的存在。
华临从小在情感上就不够独立,他习惯了有困难找大人,习惯了周围人对他的宠爱和照顾。但薛有年这事儿的苦他没法儿、没脸跟别人诉,就还挺委屈的。
现在想着反正文东也知道了,被文东顺着毛,华临特舒坦,他觉得自己能维持这姿势一晚上。
但为了防止自己看起来有点表,华临低声说:别误会啊,就是朋友之间的拥抱,你别想太多啊。
文东憋着笑,说:是好朋友。
对,对,是好朋友。华临急忙附和。
文东抱着他,一边继续顺毛,一边垂眸看了看他的耳朵,心里想也不知道好朋友之间能不能咬咬耳朵。
算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别太冒进。
于是,这对好朋友抱了挺久挺久,直到走廊里传来查房的声音,华临赶紧推开文东,起身整了整衣服,对推门进来的护士颔首打了个招呼。
护士笑着叫了他声华主任,过去床边给文东检查了一下,说烧基本是退了,到明天上午没复烧基本就是没事儿了。
等护士去别的房查了,华临说:我也走了。
文东撒娇:就走啊?
什么就走啊,你知道现在凌晨几点了吗?华临对着文东晃了晃腕表。
文东说:我记得你明、不是,今天没班啊。
你能不能记点你该记的东西。华临没好气说,我不上班我回家休息行不行。
文东的脸皮特别厚,说:作总都给我开了VIP病房,你就睡这儿吧,旁边那床也不差啊。
我看张作是对你有意思,他肯定是深柜,你收拾收拾赶紧嫁入他张家豪门吧。华临鄙视地说着,往门口走,走了走了。
文东就没再拦他,只说让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沈谓行:blbq,不知道在搞什么(嫌弃)
第38章
华临回去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扑到床上睡着了,睡得不太|安稳,断断续续地做梦,但也一直没醒。等好不容易醒了,已经是大白天了,他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快上午十一点了。
他听着外面客厅有声音,没在意,以为是爸妈在说话或者看电视,赖了会儿床才慢腾腾爬起来,冲了个澡,刷了牙,随手抓了抓头发,睡衣都没换,就这么个样子出了卧室然后僵站在那里,看着客厅里的爸妈,主要是看着爸妈旁边坐着的薛有年,不,最主要是看薛有年身边坐着的小孩儿
华临一瞬间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薛有年最先注意到了华临,看着他笑道:临临,起来了。
其他人这才看了过来,华临他爸嫌弃地说:他就这样,三十了,死活不谈恋爱,不知道他怎么回事。除了那几个固定的朋友叫他出去玩,平时放假就在家黏着我跟他妈。
华临:并没有黏着你俩行吗,我倒是能插进你俩之间???
薛有年笑着说:有的人喜欢出去玩,有的人不喜欢,很正常。
你就惯他吧现在你自己也有孩子了,我看你还惯不惯得下去,你也该体会我跟林藻的心情了。华诗城说着,想起来了,招手让华临过去,眨眼换了副慈祥面孔,拉过小孩儿,声音非常刻意地捏了起来,令华临毛骨悚然,Jan啊,这是你临叔犹豫了一下,改口,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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