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彼得和西蒙又立即僵立在原地。
怎么解不开呀?女人还在念。
不过让人脊背一寒的是,那声音近了,而且脚步声也近了,是那种软底鞋轻巧地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女人似乎发现了他们。
潘彼得身体有些发起抖来,在阴凉的气氛里,他尿意更甚,干脆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拉着西蒙直往二楼冲去。
可拐过楼梯转角,又往上跑了几步,即将抵达二楼时,潘彼得忽然看到了什么,又不跑了。
潘彼得气喘吁吁,没敢抬头,在他的视角中,一双惨白的腿静立在楼梯最上方,白得不见经络血脉的脚脖子下方,踩着一双翠绿色的绣花鞋。
有丝丝缕缕的长头发飘落在女人的脚边。
怎么解不开呀?怎么解不开呀?哎呀,好烦呀!怎么解不开呀?
后来潘彼得尖叫,萧起和塔塔被吵醒。
可当两人出来时,穿绣花鞋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萧起在每个人的房间门口设了结界,情况才算好转,可每天晚上,如果有人半夜醒来,总能听到楼下会传来女人烦躁的叹气声,以及软鞋底蹭过水泥地的声响。
有时,脚步声还会上到二楼,在门外徘徊,不过因为萧起设下的结界,女鬼一直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房间。
女鬼因为是塔塔幻想出来的产物,更多的像是一种幻觉,因此无法超度,也无法命令其退去,所以只能挡在门外。
只要不去理会,就不构成威胁。
但萧起遇到的情况更棘手。
无论他在屋子附近布下怎样精密的法阵,依旧无法阻止他师父李儒风的靠近。
每天晚上萧起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身处老房子的某个位置。
有时是在开着灯的主厅里,有时是在逼仄阴冷的储物间里,有时是在某段长廊间,甚至有一次是在屋顶上。
那次李儒风向他走来,他后退,差点失足摔下去。
可时间久了,萧起发现,每天晚上不是李儒风在找他,而是他在找李儒风。
就像那双绣花鞋之于塔塔,李儒风之于他,都躲不掉。
在这间老房子里待了快一周,所有人都日渐消沉,后面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什么原因,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流鼻血。
他们本来还打算寻找出去的路,但渐渐的,连出门都懒了。他们白天聚在大厅里消磨时光,夜里则早早回房,房间越来越让他们有安全感。
这座荒败的老房子日渐体现出它的魔力,它仿佛是活的,会呼吸,会揣测人心,只要留在这里,它就会向你展现内心最恐惧、却又是最想看到的事物。
元旦前夕,夜里,一辆银色的莲花超跑停在漆黑一片的村口。
车子开了灯,目光所及,村子里家家户户亮着灯,由于半夜里辞旧迎新,似乎有孩子在门口放烟花,时不时炸开响声,带动一片欢笑。
这时,一个醉汉脚步摇摇晃晃地经过,车里人降下车窗,出声引起他注意,道:请问,甲子村77号怎么走?
醉汉嗯?的一声奇怪扭头,看向车中人。
借着车灯,可见那是个如谪仙般的美人,穿着打扮都透出让他陌生的气质,反正洋气好看得很。
醉汉硬生生清醒了几秒,晃了晃脑袋,问:去哪儿?
甲子村77号。
醉汉这下是彻底醒了,他挠了挠头,一副想劝却不敢劝的样子,最后撇开脸,朝着另一个分岔口指了一下。
谢谢。美人有礼一笑,升起车窗,流线型的跑车缓缓压着冻土,朝那个方向驶去。
一阵风吹来山岚,明明前一刻还能看到亮着红灯的车尾,转眼间就像消失了一般,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漆黑路口。
醉汉叹气一声,好像很惋惜,却也见怪不怪了。
甲子村77号,常年闹鬼,如果有人想去,只需要指路这是整个村,乃至整个镇都知道要遵守的约定。
如果没有这些外地来的替死鬼,那座屋子就要吃他们。
***
老房子里早早熄了灯,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萧起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楼连同客厅和厨房的走廊里。
一道清瘦的身影杵在客厅那边的走道口,面目模糊地看着他。
李儒风的形象一天不如一天,马褂长袍依旧,但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尤其是腹部的位置,有一个汩汩往外冒血的窟窿。
小起儿。李儒风笑着走近,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出青绿的一张脸。
萧起见惯了,但心里依旧不好受,他脸色绷紧,不一会儿,就感到唇上濡湿了一片。
萧起抬手抹了把,低头一看,一手的血。
这是身体虚弱的信号。
萧起又蹭了几把鼻血,没抬头,低声问: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你想让我放过你吗?
萧起静默,说不出话了。
小起儿,你看看我,一辈子走在阴阳两路上,没做过亏心事,最后却栽在了自己徒弟手里,亏不亏?李儒风说着笑了两声,是一贯的爱开玩笑的语气。
萧起始终低着头,声音发闷:是你让我那么做的。
李儒风眯了眯眼,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做,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萧起胡乱拿衣袖擦了擦颊边的血迹,颓败道:你想怎么样?
李儒风声音开始发颤:小起儿,这下面好冷,这下面好冷啊师父以前最疼的就是你,现在也最放心不下你,你要不然来陪陪师父,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
说着,李儒风身上窜起一簇火焰,将他整个身形包围。
李儒风脸色愈发青绿,随着燃烧扭曲变形。
萧起愣了一下,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似有所感,回神,侧转身朝后看去。
一个高大的男子从走廊的暗影中走来,左手掌心中簇着一团幽暗的火。
男人走近了,萧起抬头看着那张脸,神情恍惚,半晌,声音很轻地我靠了一声。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萧起还没睡醒一般,平垂下眸看着男人的衬衫纽扣,喃喃自语道,春梦对象也可以?
昼衡:
萧起还在恍惚,一脸天然的呆样。
昼衡抬手抹掉他下颌上一点血迹。
过于真实的触感让萧起僵了一下。
昼衡这时倾身把人抱住,一开始绅士有度,仿佛多日不见的好友间礼节性拥抱,可随着他将脸埋进萧起颈间,手臂也逐渐收紧,几乎将萧起勒得喘不过气。
萧起忍不了了,正当他打算出手拍散幻象时,昼衡克制着深吸了几口气,接着松开些力道,自他颈间钻出,露出满足的一张脸,轻声道:在梦里都对我做什么了?嗯?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 祝六一快乐!趁有时间造作,赶紧爬上晋江吸两口健康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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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烟火
昼衡的出现给这间老房子带来了新的活力。
第二天是元旦, 日历翻到了新的一年,塔塔那三人清早起床一看到昼衡,心中霎时间百感交集。
他们自从来了这鬼地方, 整天浑浑噩噩, 丧失斗志, 不知今夕何夕,好似跟过去的生活相隔了一个世纪。
可他们一见到昼衡, 又想到一起撸串的日子, 那烟火气息仿佛就在昨天, 因此倍感亲切和想念。
昼衡就像文明世界里走来的一个象征图符, 一屋子人光是看着他就觉得美好。
潘彼得一向情绪化, 当场就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少爷,你能花点钱把我们从这儿弄出去吗?
众人:
傻逼孩子真有趣。
这是钱能解决的事?
就连塔塔也一扫先前的失魂落魄,抹了几滴眼角的泪, 兀自感慨道:我真傻,真的, 之前都快觉得人间不值得了,还好少爷你来了, 提醒了我世间还有男色,值得, 值得!活一百年都值得!
昼衡来了,许久没好好做饭的塔塔开始在厨房和后院的菜地间来回忙活。
昼衡昨晚到这里时, 顺便观察了院子里的气势,看出问题所在, 于是在后院布下了五芒星魔法阵,召唤出式神勾陈守护,用于抵挡邪障。
有了这层防护, 屋里人的精气神渐渐积聚起来。
虽然都是法师,不过萧起传承的是道教风水术,昼衡研习的是阴阳术,因此手段有些不同。
等着开饭前,潘彼得看了眼墙上的钟,突然想到什么,说:师叔怎么还没下楼?他今天起得好晚。
昼衡看了眼楼上,不点破,只道:你师叔近期没休息好,醒了自然会下来。
潘彼得心思一转,问:少爷,昨晚你睡哪儿?
你师叔房间。
哦。
潘彼得没往其他方面想。
但昼衡注意到对面西蒙偷瞄过来的视线,男生有点看穿了却不方便说出来的纠结,简而言之就是一言难尽。
昼衡不动声色地喝水,垂眸时心想这小孩可能知道点什么。
楼上,萧起早醒了,只是捂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脸上红得很,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子里的热气给熏的,还是因为回忆起昨晚昼衡来时模模糊糊的片段,反正尴尬得要命,想在楼上躲一躲。
萧起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怂。
后来拖到不能再拖了,塔塔都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吃饭了,萧起见再不起就不像话,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慢吞吞地朝楼下走。
由于弄不到鸡鸭鱼,顶多搞到点腊肉丁,其余都是蔬菜,不过配上喷香的柴火烧出来的米饭,还有锅巴,让人感到了久违的食欲。
萧起瞄了眼桌旁的昼衡,难得别扭地没打招呼,垂着脑袋,到了另一边的潘彼得身边坐下。
对面,西蒙再次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看萧起,又看看昼衡。
开饭了,除了昼衡,其他人这一周没好好吃饭,都有点饿惨了,因此也顾不上形象,疯狂扒饭。
昼衡见萧起吃得脸都要埋碗里了,暗暗笑了,心里已经开始寻思从农村回城市后,要带萧起去哪里找好吃的。
白天,出不得院子,昼衡的施法范围仅限于此,因此大家依旧在屋子里活动。
塔塔、潘彼得和西蒙凑在主厅里研究摄像机,这几天他们被闹得心境不顺,筋疲力尽,都忘了视频素材的事,现在终于想起到鬼屋踩点的目的。
萧起知道屋子周围起了变化,于是闲来无事走到后院。
他绕了一圈,在东南角的位置明显感受到某种阵法的存在,只是看不透是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萧起转身,看到昼衡低了下头走出厨房后门。
饭吃饱了,心情自然舒畅,那种初见时的疏离感就淡了。
萧起站在枯萎的葡萄藤架旁,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问:你怎么来的?
昼衡走到萧起身边,仰面打量架子上的枯藤,道:火车。
萧起冲前院的方向一扬下巴,说:不是开车?
屋子外面还停着那辆超炫的银色跑车。
自己开车太远,车子容易废,用渡轮运到本市的。
萧起偏脸看着昼衡,又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昼衡看他一眼,随即又望着架子,上面有只缓慢的蜗牛在爬。
你便签上说过几天就回,但我等了一周。
萧起想起那张便签,于是很自然想起他是在什么情况下留的便签脸上立即烧了起来。
萧起不自在地低下头,整个人变得既局促又慌乱,用一只脚滚着地上的碎石子。他没想到昼衡能这么直白。
萧起静了片刻,说话开始不利索,试图解释:遇遇到点麻烦。
看出来了。昼衡语气淡定,终于不再看藤架上的那只蜗牛,看向身旁的萧起。
萧起故意咳了一声,立即转移话题,说:原来你一直会阴阳术,还挺厉害的,怎么不早说?
如果什么都会,就不能让哥哥保护,我喜欢被哥哥保护的感觉。
这天聊不下去。
萧起愣愣地低下头,这次连耳根都红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昼衡说话这么这么撩拨心神。
这上过床的男人,是解除了什么封印嘛?
萧起假装没听懂,左右看看,再次快速转移话题:为什么我看不出这个房子周围的风水气势,而你一来就破解了?
昼衡这时不用再低调,说:可能我道行比你高。
萧起承认自己郁闷了那么一瞬,不过还是谦虚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想学?
萧起毫不犹豫地点头,寒星一样的眸子带着点期待地看向昼衡。他一向有求知和进步的精神。
昼衡问:交学费吗?
虽然昼衡说得一本正经,但萧起还是体会到了他话语中暗藏着的一丝引逗。
萧起顺着昼衡的话,问:要多少?
昼衡说:收你一个吻吧。
萧起吓到不敢说话,眼睛瞪直地看着昼衡,脸上也红得不能再红。
昼衡也看着他,只是态度里全是悠然自得。
对视三秒后,昼衡低下头,凑上前,亲上萧起柔软的唇。
一阵风吹过,顶上葡萄藤架簌簌作响,枯枝残叶欢欣颤抖。
萧起闻到一种很淡很淡的青葡萄芳香,仿佛从夏天吹来的记忆。
这个吻并不是一触即分开,昼衡停留的时间不算短,但他只是静静地贴着萧起的唇,其他什么也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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