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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剑尊他为何抢亲[重生] ——(13)

——(13)

    事实上,此时的吴月儿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是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就像山间的树,林中的溪,枝下的果。
    如同冬去春来,山川草木便会发芽复绿一样。
    她也有了同这山川土地一样的血肉复生之力。
    在这场憾世天灾里,这是吴月儿之幸,却也是让她的命运跌入不可回转之境地的最大的不幸。
    第二天一早,吴月儿依旧到废墟当中翻捡,她很聪明,虽然并不是次次都有收获,但在这天灾里,她还是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了。
    可惜她还是太年幼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街头混迹,虽然狼狈但尚且天真,没有人教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沉浸在手臂不再痛了的喜悦里,丝毫不知道掩藏。
    那是一个同样干涸的夜晚,天上灰沉沉的看不到一粒星子,吴月儿今天的收获并不好,只捡到一根光光亮亮的骨头,她用一只破碗舀上浑浊的溪水,泡上骨头,依旧开心地对着她的小木娃娃道:阿娘你看,今天月儿吃的骨头汤!
    小木人并不会回答她,只是用落单的红豆眼睛望着。
    那碗沉满泥砂并不清澈的骨头汤里,能看到天上沉甸甸的黑云,她苦中作乐,唱起以前阿娘教她的安眠曲。
    春来绿,小燕飞
    龟裂的充满尸腥血咸的老路上,一瘸一拐地走来一个瘦如骷髅的人影,慢吞吞走路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里,如同一只拖拽着巨物的老牛。
    吭哧,吭哧
    吴月儿停下了歌谣,眨着眼看了过去。
    那是个满脸脏污的女人,双目凹陷,面黄肌瘦,怀里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她嘴唇皴裂,整个人如同脚下干涸的土地一般,仿佛再也拧不出一滴水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拖拽着残废的半条腿走到吴月儿面前后,眼里大颗大颗地涌出泪来,脸上露出了凄哀而困窘的神色。
    薛玄微见身侧人埋头深思,问道:在想什么?
    萧倚鹤远远望着:这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是吴月儿搏狗那天,蹲在墙角的那个妇人!
    小妇人耻于开口,却走投无路。
    走到吴月儿面前,她已出透了一身虚汗,吴月儿还没说话,她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一只手去拉扯她破洞的衣角,窘涩得嘴角都在发抖:小善人,菩萨你救救我吧,救救我的孩子
    吴月儿吓了一跳,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给别人磕头,从来没有人家给她下跪的,她惶惶恐恐的,也从石块上跳下来,同样跪在了妇人面前,绞着袖子局促地道:我,我不会救人
    妇人咽了声口水,没敢看她,吞吞吐吐地道:小神仙,你、你能不能给我的孩子一口吃的就,就一口,一口就行,孩子快饿死了求求你,求求你!
    她扑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反复地哀求。
    吴月儿涨红着脸,看着自己脚边一碗骨头汤,又摸了摸自己同样饥肠辘辘的肚皮,难为情道:可是我也没有吃的呀?
    妇人看着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吴月儿,在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可是不说,孩子就要死,她踌躇了一会,咬紧了牙根,语无伦次地开口:你那天,街上狗咬了你后来
    她抓着吴月儿的手臂:你不会受伤的是吗我看见了,求求你了,他们在街上吃人,他们看着我的孩子,就像看着下一块肉!我不敢,我不敢和他们一样吃
    那个词涌到舌尖,她眼中恐惧,不敢再说,又咽了回去,只苦苦地颠三倒四地哽咽啜泣: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就一口。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会报答你,三娘我做牛做马
    她将头磕破,流出一地鲜红而滚烫的热血。
    过了很长一会,吴月儿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吴月儿慢慢睁大了眼睛,随即又低下头,咬着嘴角,手指抠弄着她的布包。她或许想起了阿娘病重时的叮嘱:月儿,阿娘不求你将来有什么出息,阿娘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做个好人
    什么样的叫好人呢?
    阿娘走后,她也想去洗盘洗碗去做个好人家的粗使丫头,可黛川本就不富,没几个能使唤起丫头的,几个富商耆老家里嫌她手笨年纪小,不肯要,她只好在街上讨饭。
    饿极了也扒过公子爷儿的钱袋,抢过员外家狗子的肉骨头,还偷过刚出屉的馒头。
    她这样的,还能叫好人吗?她不太明白。
    包里探出一只小木人的红豆眼睛,像是死去的阿娘对她的抚慰。
    我报答你,报答你
    那妇人满面热泪,额头血肿,叩在地上长磕不起。
    画卷中的时间凝固于这张画面,片刻,砰得一声消散。
    画卷外看戏的修士们互相搀扶着,一片沉静,他们都是人上人、龙中凤,都比吴月儿聪慧得多,那妇人未付之于口的意思,众人不无知晓。
    半天,才有人回过神来:这也太
    太什么了,没人敢说。
    再抬起头,下一张记忆画卷已经缓缓舒展开了。
    不知是吴月儿的心境有了变化,还是因为那些流萤灵力有限,难以继续支撑这庞大而有声有色的记忆画卷。以至于新的记忆残骸中,颜色更加荒凉,连人的脸庞衣物都有些灰败,仿佛画面整个都褪了色一般。
    此时画卷中时光荏苒。
    三娘与吴月儿混熟,又真如她所说一般,鞍前马后地关怀照料着这个小姑娘。
    她身边的孩子许是得了救命药,现在已经能下地乱跑了,还会揪着她的裤脚喊阿姐。
    三个人依旧宿在破庙,瓦砾角落之中的窝也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只是没了稻草,那窝是用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物堆成的,是有些晦气,但是吴月儿觉得很好。
    有窝睡不至于冻死,找到东西吃不至于饿死,就是当下他们对生活的全部希冀。
    吴月儿正坐在破庙的佛台上,迎着天光用碎布条编织打结,似乎是要做个什么东西。
    比他小两岁的男孩趴在她身边,嘴上又啰嗦又甜蜜,眼睛里闪着纯粹的童光,不知愁地看着。
    阿姐阿姐,这是什么?
    阿姐,等我长大了,给阿姐买一栋大宅子!像王员外家那么大他张开细瘦黢黑的两条手臂,囫囵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形状,咧开嘴,笑出一排不甚整齐的小牙。
    阿姐真好,我要与阿姐一辈子在一起!
    一对萍水相逢的姐弟,好似也能这样快活地过下去,拼凑成一个家的形状。
    吴月儿点点头,她用那残破的布条结成了两只灰扑扑的兔子,一只送给阿弟,一只送给
    婶娘什么时候回来呢
    三娘去找食物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够找到?如今食物越来越难找了,他们三个常常两三天才能吃上一口东西不过没找到也没关系,她可以不吃,让给阿弟长身体。
    正喃喃地说着,破庙外嗒嗒地迈来一串碎步,吴月儿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跳下佛台,向着外边迎了几步,手心里捧着那只灰扑扑但乖巧的布兔子。
    婶娘?
    她今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背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都是镇子上的望族。吴月儿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她。
    听见这熟悉的唤声,三娘脚步粘滞,懦懦地低下了头:月儿,我
    我是为你好她脊背缩得更低,明明才三十出头,却已有了老迈的姿势,就像是一束被压塌了的稻草杆子,瑟瑟地摇晃,也是为阳儿好。
    三娘与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满眼通红,两手绞在身前,微微哽咽:他们是他们发现了的,他们逼问我,我没办法,不得不
    她似嗓子卡住了,吞咽一声,仍是说:我没办法。
    是啊,孤儿寡母,在天灾中却没有饿死,这不是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吗。
    这是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的
    吴月儿呆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唯有手里布兔儿的长耳朵软塌塌地垂在两边。
    阿阳跑了出来,并不能看懂这个场面,只是觉得人多,意外地哇了一声。见母亲朝他招手,他没有多想,牵着吴月儿的袖子就要过去。
    这在天灾中拼凑出来的一家人,就在阿阳的牵领下,一点点地靠近了。
    三娘侧开身,露出身后的几位望族和耆老,满怀热切:月儿,这几个是王员外,李老板,还有赵大人她一一介绍过去,月儿,大人们说了,你帮大家渡过难关,以后他们给阳儿读书念字,还会侍奉你做大户人家的小姐等天灾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吃穿不愁。
    天灾很快就过去了,咱们、咱们一家人啊她说不下去了,却也不敢抬头去看吴月儿,月儿,你跟他们去罢,去罢!有好日子过!
    人群中走出一位面如树皮的老者,正是王员外。
    孩子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你救了我们,以后我们所有人把你当做亲闺女,活观音!他用年迈的脊背向吴月儿磕了几个头,以后,以后等天灾过去了,我们养着你,供奉你,再也不叫你吃一丁点的苦
    吴月儿掌心握着那只丑陋的兔子,低低地唤:婶娘,兔子。
    阿阳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有些害怕,拽着吴月儿的袖子,张嘴便要哭:阿娘,你不要凶阿姐哇!
    哭什么哭!儿子的嚎啕打碎了三娘的羞愧和理智,以及她深埋腹中的饥饿与困窘,她一巴掌打翻了儿子的脸,又双手攥住吴月儿,咬牙道,月儿,三娘求求你,给阳儿一条活路吧!
    阳儿对你这样好,这样爱护你,三娘我也待你不亏,日日照顾你。她又跪下,仰起头的神色与当时初见时相似,又有些不同。
    可惜以吴月儿的年纪并不能看透,那就是人欲里的贪婪。
    可是这日子撑不下去了啊,你跟他们走,我们一家人都能活!你也不用再睡那死人窝里扒出来的臭衣裳,不用再跟人家抢一只死老鼠只要有你在,有你一份口粮,大家就都能活。你为阳儿想想,为自己想想!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只布兔子一眼,几根碎布条结成的裹团落进脚边的泥沙中,沾了土。
    你和人不一样,你是能救我们救大家的神啊
    吴月儿眼睛瞪大了,耳边怔怔地回响着三娘的话。
    你和人不一样
    第15章 记忆残痕3 这金光璀璨的浮屠啊,是造
    你和人不一样
    吴月儿垂着头,看她脸上泪痕斑驳。
    这种感觉在阿娘走的时候也有过。
    那时候,阿娘病得整个人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她还小,看到阿娘说完最后一句话,慢慢地闭上眼,直到身体发臭发烂。有日下雨,有别的乞丐到她们蹲踞的瓦片底下躲雨,咿呀嫌弃地大叫了一声,说阿娘是死了,没了,再也不会睁开眼,不会回来了,叫她赶快拉到城外埋了。
    她就听话的,大半夜拖拽着娘亲的尸体,去了娘俩常去摘花的山坡,一指头一指头地挖土。当把阿娘的身躯推下土坑时,她的心情和此时一模一样。
    吴月儿觉得,也许三娘与阿娘一样,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暮色四合,西山薄雾冥冥,吴月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城里。
    做个好人。
    去换未来三娘的衣食无忧,换阿阳的读书习字,换整座黛川的活命。
    她跟着一众耆老望族,挺着脊背,此生第一次这样光辉,要走进那大张着黑漆漆的口如吃人一般的城郭,去接受未来信徒们的朝拜。
    被无端打了一巴掌的阿阳抽泣着,挣脱了三娘,红肿着脸颊跑过来抱她。
    阿姐,阿姐!你去哪?
    有风吹过,吴月儿听到了来自地底的声音,有树叶飒响,枝苗发芽,潺潺水声从脚下蜿蜒。她转过身,看见阿阳手里一直攥着的布兔子,又看到远处三娘捧着一枚沉甸甸的锦囊,正满目苍茫而苦涩地看着她。
    阿姐啊去做神呢。她笑道,保佑将来阿阳能好好读书,做大老爷,买大宅子!
    她张开双臂,比划出一个硕大的圆圈。
    这么大!
    阿阳破涕为笑。
    结界中记忆景象纷繁变幻,时间飞速流逝,渐渐凝出一座高台。
    吴月儿已经完全变了装束,她披着雪白的衣裳,一步一步地登上众人为她搭就的神台,四周火烛耀耀,映得她周身金光弥漫。
    她坐在其上,如年轻的圣女、圣洁的观音一般,下面黎民跪拜,乌压压一大片。
    记忆画卷的力量在减弱,已不足以支撑薛玄微和萧倚鹤的身形在结界当中显露。此刻二人虽站在人群之中,却如虚影,但并不能像之前那样,触摸景中之物,或者与结界中的人交谈了。
    他们望着那火光明灭之中被人捧做神明的少女,她身上的污浊洗净了,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仰头看着天上渐渐消散的晚夜积云,口中低声哼唱着。
    青杏小,燕子飞,绿水人家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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