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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辣江湖——野有死鹿(72)

    这一路上,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两个像两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走在街上,没什么烦心事。
    李冬青少有平静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都被推着往前走,近来的这段日子,他开始觉得不必去幻想未来了,他拥有的未来也不像小时候想的那么完美,甚至过得糟糕,也许最该做的是把此刻活好。
    李冬青问:雪满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我爹,宁和尘道,我在雁门出生的。
    宁和尘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但是号还是用了以前父母给的。
    李冬青还记得雁门下起雪来有多可怕,他道:是下雪天吗?
    是化雪日。宁和尘却道。
    下雪的时候人是记不得苦的,因为下雪的时候天气反而暖和,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身上,轻盈美丽。化雪天才是可怕的日子,寒冷、泥浆和化成冰的地面。
    李冬青总是对雪有很美的憧憬,这可能是因为因为宁和尘的名字,大雪满山中,他想象,宁和尘也被抱在襁褓中,屋里温暖,闪着灯光,屋外是寒风和雪花飘扬。
    宁和尘以前的名字有些好笑,李冬青想起来了,始终噙着一摸淡淡的笑。
    李冬青没有忍住,开口道:郅渠儿
    宁和尘说:我看你确实是不想活了。
    我还叫刘拙呢,李冬青道,其实咱俩差不太多。
    俩人谁也不能用自己的真名活着,李冬青怕死,宁和尘怕过去把自己吞没。宁和尘想到了以前些事,说道:你知道宁和尘是什么意思吗?
    和光同尘,李冬青轻声道,是吗?
    宁和尘道:你当谁没做过自由自在的梦吗?
    李冬青哑然。
    宁和尘但凡想到过去,就沉默,李冬青拉住了他的手捏了捏,宁和尘又摇了摇头,觉得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安慰自己。
    李冬青说道: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罢。
    宁和尘:什么?
    迷路了,李冬青说,返回去重新找罢。
    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找到了闻钟家,不过也同方青濯一样,没收到什么好结果,李冬青本来想动手,实在不行就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罢,但是后来又一想,好像也还有别的办法,也可能是因为对着这两张年长的脸,李冬青没能把剑拿出来,扔在桌上。带着宁和尘走了。
    回到闻人家的时候,闻人迁也刚进家门,看见他们两个,说道:才回来?怎么样?
    李冬青说:没成,你呢?
    李冬青的意思是,你不是也这么晚才回来?
    朋友留我吃了个饭。闻人迁说。
    李冬青:成了?
    闻人迁:没成。
    李冬青没话说。
    闻人迁:到底行不行?
    可以,李冬青说,晚上咱们一起商量一下罢,这样下去,太慢了。
    闻人迁有些动摇了。李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再给我两天,散仙城里都是我们的同僚。
    闻人迁强调道:只有两天。
    李冬青嗯了一声,转身进去找霍黄河和叶阿梅。
    叶阿梅一觉还没睡醒,晚饭也没吃,他们几个人谁也不会照顾一个女孩子,没人想到要叫叶阿梅起来吃点东西,都觉得,既然睡着,就睡着罢。
    黄昏的时候,他们几个坐在屋外的凉亭,闻人迁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自己给自己斟满杯,然后自顾自地喝了。
    霍黄河问:一下午,一个也没弄到?
    你说的好像有多容易,闻人迁说,不如下次你去?
    霍黄河:没说不去,但我去之前,没夸下海口。
    闻人迁还想说什么,李冬青抢在他前头开口:咱们想得太简单的,也不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换个办法罢,明天把他们解决了。
    闻人迁吓了一跳:杀了?
    不是,李冬青笑道,兵不厌诈。好赖我还学了点兵法。
    李冬青脑袋里的东西也只是一个雏形,但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
    李冬青道:或许,我只是说或许,需要杀一些人。
    霍黄河说:直说。
    李冬青又反悔,说道:不行。当我没说。
    但是其实大家已经明白了。闻人迁最先忍不住,聪明地道:你想伪装成刘彻手下的高手,先杀光一个门派,让他们不得不加入。
    但是李冬青已经后悔了,他说道:这不行。换一个罢,不能这样干。
    霍黄河随口道:其实无不可。
    既然如此,李冬青说,那就不如等他们什么时候再动手杀人,咱们再趁虚而入。
    他是真的后悔了,甚至觉得自己心思可怕。
    霍黄河一摊手,示意: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李冬青来到这里,本来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如果说不通,就用武力镇压,先把人都赶到一起再说,但是来了之后,他又改变了想法。可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可以说李冬青不怎么坚定,反正改了之后,就不怎么成功。
    李冬青坐在那儿想了想,把剑扔在桌上,说道:不如就还是这个办法罢。
    回归本真。
    霍黄河道:武力永远解决问题。
    不能解决的问题,都胎死腹中。
    第77章 剑起江湖(六)
    半夜, 仓山河, 楼下树影重重。
    四个人站在了大门口, 手放在自己的剑上。
    守门人没有睡,也没有偷懒,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门外有人,嚯地一声打开门,一把剑正好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霍黄河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缓缓地往后倒退着走,把自己的剑扔了下去。霍黄河说:你挺惜命。
    他的视线又放到了其他人身上,因为这个人脖子上架了一把剑,所以他们也举起手来, 把剑扔了下去。
    霍黄河道:令人感动。
    等刘彻收买的傀儡走进仓山河的大门,他的剑指着你的喉咙的时候,霍黄河用脚把门踢开, 可能你们也能留下一条命罢。
    霍黄河把剑收了,说道:和今天一样。
    方青濯从楼上走下来,说道:何必如此?
    他穿戴整齐, 显然已经等待多时,猜到了今晚上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事情。他走下来,本来以为会看见李冬青等人, 但是
    霍黄河身后空无一人。
    方青濯神色有一瞬间地茫然, 皱了皱眉头,闻人迁从楼上,从方青濯刚才走下来的楼梯上, 走了下来,款款问道:找谁?
    方青濯平淡地问道:闻人迁,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大清楚,闻人迁说,你们掌门人藏起来的是什么,我拿的就是什么。
    闻人迁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骨头,这东西放在李逐歌的屋里,锁在他的床头。可能各个门派都有些自己的传统,也谢传承下去的印记,显然这个东西就是仓北海的信物。代表着权力的交替和荣耀的历史。
    方青濯说:放回去。
    不要生气,闻人迁说,就拿了你们掌门人的信物而已,你就生气了,接下来可怎么好?
    三楼,李冬青站在栏杆前,往下看了一眼。
    方青濯一抬头,掌门人就在他手里。
    李逐歌的手被绑在身后,他的衣领攥在李冬青的手上,李冬青往下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高度,然后对李逐歌道:不好意思。
    李逐歌还没等说什么,李冬青在他背后轻轻一推,将他直接从三楼推了下去。李逐歌双手被绑着,失去平衡,从三楼掉下去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这一声足以把所有人叫醒了。李冬青单手撑着栏杆,也直接翻了下来。
    方青濯怒道:李冬青!你在干什么?
    李逐歌躺在地上,自己翻了个身,说道:不能先扶我起来?
    方青濯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扶他,给他解背后的绳索。
    慢慢地有弟子醒来,趴在楼上的栏杆上往下看。
    李冬青负手站在楼下,抬头环视这些人,对方青濯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会多找几个人守夜。
    方青濯低吼道: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们如此无耻!
    李冬青便对闻人迁说:把东西还给人家,别玩了。
    闻人迁在手里把玩那块骨头,扔来扔去,然后随手扔给了方青濯,方青濯双手接住了,吓了一跳。
    李冬青说:三个人,只需要三个,你们今天晚上就谁也活不了。李掌门、方副掌门,不要说这块骨头,你们一条命都剩不下。
    方青濯的视线从李冬青、霍黄河的身上逡巡过去,到最后落在了闻人迁的身上,可能前两个人还稍微信服一些,到第三个,他就有些不屑了。
    闻人迁说: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方青濯礼貌道:不服你,这个意思。
    哦,闻人迁说,要试试吗?咱俩还没比试过呢。
    李冬青:
    不到一天,李冬青已经是第二次后悔带闻人迁出门了,他只好说道:各位好汉,先放放,下次再打,今晚赶紧说完这些事,你们不困吗?
    李逐歌站起来,收拾了下自己的袖口,说道:困。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他半夜忽然睡得好好地,李冬青忽然从天而降,上来一拳就揍蒙了,直接绑了过来,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下坠了,然后摔在了自己家的楼下。一翻身,大家都在。
    李逐歌道:这就是你看的家?
    方青濯无言以对。
    不用怪他,李冬青说道,我感觉任凭哪个门派,闯进去都像今晚这么简单。
    李逐歌坐下了,说道:现在江湖小辈都是这么做事的?二话不说,直接闯人家门。黄金台还没有成立的时候,都没有人敢这样。
    和人商量事情的时候,确实没人半夜闯山门,李冬青道,不过灭你门的时候,没人与你讲礼数。
    李逐歌说:哦?那你是为了商量事来,还是为了灭我门来?
    接下来,闻人迁期待一天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冬青把剑放下了,放在了李逐歌的眼前,重重地砸在桌上,那个红色的小鱼剑穗晃晃荡荡,李逐歌眼皮都没动一下,就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李冬青说道:都有可能。
    整个大楼落针可闻。
    李冬青手放在桌沿上,他没坐下,就俯身凑在李逐歌的面前,说道:不至于灭你的门,会杀了你和方青濯。你有妻儿吗?
    李逐歌道:一妻一女。
    在这里?李冬青抬头望去,楼上一张张张望的脸孔,好像没有找到。
    李逐歌:不,她妹妹成亲,带着孩子去了武陵。
    那就只有你和方青濯。李冬青点了点头,微微退后一些,说道。
    李逐歌一扬眉,说道: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杀我?
    李掌门,李冬青笑道,我真的不信青濯什么也没告诉你,你今天不也是穿戴整齐等着我来吗?
    李逐歌一低头,看见自己的一身衣服,又抬起头来。
    自古以来,大国吞并小国,只有一个办法,杀了他们的国王,或者收付他们的国王。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李冬青站在这里的这一瞬间,其实也怀疑过,自己走这一条路该不该。
    任由江湖自生自灭,也许几年之后,大门派也会自然而然地联合在一起,他们或许能生存,又或许真的会灭亡,但这是历史的箭头所指向的方向。
    李冬青一定要让所有人,抛下百年的基业,从这一刻开始,放下彼此的偏见和仇恨,一定要让所有江湖人抹去自身的痕迹,融合在一起,一定要让他们承担百姓的生命,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他是否值得这样去做,站在这里的这一瞬间,李冬青有所动摇,就是一瞬间。
    李逐歌说道:刘拙,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叫李冬青。李冬青认真地道。
    李逐歌:怕,你还知道自己是谁,那你知道什么是江湖吗?
    李冬青洗耳恭听。
    李逐歌:无路可走的勇士们,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自由地决定自己的生死,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他想怎么死。
    李冬青沉默了片刻,李逐歌说:怎么?
    大家都在等待着这片沉默过去,他们看着俩人。
    李冬青道:我以为你会说出更让我信服的理由。
    相比之下,我在吞北海听到的故事更好一些,李冬青说道,其实说实话,我来这里之前,也没有那么坚定,我也觉得可能会失败,不过霍黄河给我讲了一个他祖师爷的故事,我才决定一定要做这件事。
    什么故事?
    李冬青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李冬青退后一步,他的剑就放在李逐歌的手边,但是他没去管,转过身来,对方青濯说道:你们确实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你们有权力死在刘彻的手中,在这里,守着一块骨头,骄傲地死在南方。你说这就是江湖,江湖人就是可以自由地去死,我不反对。我当时入江湖,也是为了这个。
    但当年成立黄金台,不是为了死,是为了生。那时候民不聊生,百姓们为了活命,拿起了武器保护自己,保护妇孺,保护自己的妻儿。黄金台是为了给更多的人生命,为了江湖儿女守护百姓,让草莽英雄也能树立丰碑。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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