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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辣江湖——野有死鹿(71)

    散仙城是一个不太大的城市,他们不需要骑马,闻人迁带着他们走了两个胡同,就看见一座小楼,上面挂着牌匾,写的是大篆仓山河,看上起气势恢宏。
    闻人迁说:要看你们本事。
    李冬青不缺本事,但是他直觉感觉到,接下来的骨头可能没有那么好啃。闻人家刚死了掌门,上来了一个心高气傲的新掌门人,年纪轻轻,树敌不少,李冬青觉得这种人好打发,能拿捏得住,但是仓北海却不一样,仓北海的掌门人、副掌门、都还活着,而且年纪不小了,可能已经没有了骨气和傲骨。
    李冬青不愿意和上了年纪的人打交道,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发不出,没气的话也被吊死了。
    仓北海的人看见了楼下的闻人迁,低头作揖,问道:找人?
    闻人迁说:你们掌门呢?
    闭关,那人说道,昨天刚进去的,有事三年后再来罢。
    闻人迁说:让他出来。
    那人:我给你找副掌门,怎么样?
    闻人迁同意了,他们三个人被请进楼上,在二楼厅堂坐下,整个阁楼古色古香,所有的器具都被漆得发着油光,地上铺着牡丹纹的毯子,红色、绿色的纹理纠缠在一起,迎面扑来富贵之气,不像是门派,倒像是高官的宅邸,这与方青濯给人的感觉很是不同。
    说曹操,曹操到,方青濯走进来,看见他们三个人眼前一亮,打招呼道:哎呀,闻人掌门,李冬青,宁和尘!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闻人迁说:方青濯,能不能把你们掌门人叫出来?
    方青濯愣了一下,道:这哪儿成?昨天刚进去。
    躲有什么用?闻人迁很不给面子地道,难道躲着,刘彻就不会要他的命了?
    吞北海刚倒台,李逐歌就闭关了,难免让人想到他是因为怕事、躲事才进去的。
    方青濯半晌无语,却没解释。又转头问李冬青:半年多没见了,出什么事了?
    李冬青确实是有事,但是却知道没办法和他谈,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出了点事,想和你们掌门人聊一聊。他说到这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不如半夜溜进来,去找李逐歌,不管怎么说,也要和掌门人亲自面谈。
    想到这里,李冬青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了。
    闻人迁:?
    闻人迁道:走什么?把人叫出来,聊啊,你对付我那个劲儿头呢?
    方青濯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到底什么事?
    李冬青哭笑不得。
    闻人迁开门见山,说道:我们要成立一个武林之盟,这里要有所有江湖人。谁知道刘彻下一步是看准了哪个门派?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方青濯沉默了,看了眼李冬青。
    他的沉默,和闻人迁的沉默,给李冬青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闻人迁沉默,是该不该信这些话,方青濯沉默,更像是犹豫怎么拒绝。
    李冬青一猜也是。
    他想到方青濯的时候,想到的不是他一定会同意,想的就是他也许不行。尽管如此,李冬青也来了,李冬青对江湖门派了解不多,除了散仙城,他第二熟的就是宁和尘的师门,不可得山,那个更是难搞。
    李冬青给他时间考量,方青濯左右为难,道:唉。
    你做不了主,叫掌门人出来,闻人迁却不愿意等待,说道,我早说了,让你的掌门人来。
    方青濯坐下了,看了闻人迁一眼,说道:掌门人不在,副掌门,就是掌门。
    这架势和派头忽然提了起来。
    李冬青觉得下次不能再叫闻人迁一起来了。
    闻人迁看了一眼李冬青,眼中似乎有些催促之意。李冬青:?
    闻人迁一伸手,说道:你的剑,可以放过来了。
    李冬青笑了,说道:这次不行。
    方青濯与他算得上有交情,他倒是不能这样威胁方青濯。而且,事实上,李冬青下意识地做一些行为,都是凭直觉,他没怎么思考,但是下意识觉得,方青濯也不会吃这一套。
    李冬青坐在方青濯旁边,示意宁和尘也坐,然后对方青濯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吞北海倒了,给我感触很深我想江湖或许是可以救起来的。但是需要团结。如果还是像上次一样,是赢不了的。
    方青濯说:怎么团结?大家分散在中原各地,你是不是还需要找个地方,让大家聚在一起,那去哪儿呢?谁来管理?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搞得大家反而离心了冬青,我不是泼你冷水,你这个,我实在是
    方青濯难以启齿。
    他想得很多,李冬青挨个解答,尽管他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
    李冬青道:聚在哪里?边塞是个好地方,那里战争纷乱,匈奴人和汉人会在近五年里,不断地交火,没必要躲在中原畏首畏尾,在边塞,可以一边护佑百姓,一边躲开刘彻的纠缠。
    江湖急切地需要团结在一起,谁来管理?有能者居之,如果你想来,就由你来。如果你们能做得好,我可能半途就会离开,交给你们自己去做。我倒是觉得,可以不用先去想谁来做主,因为太早了。
    方青濯不赞同,他为难地道:冬青,这个问题很重要
    其实在更多人的眼里,大局是遥不可及的,他们眼里能看到的是当下,当下他们要服从谁,他们能统领谁。方青濯看来,李冬青幼稚至极。
    这事根本办不成。
    各门派掌门人并非都是和睦的,他们怎么可能互相容忍?
    李冬青能料到方青濯的态度,他也不是很着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随便聊聊罢。你这一年过得好吗?
    方青濯愣了一下,说道:还是那个样子。你呢?
    李冬青随意说了两句自己的近况,两人寒暄了几句,方青濯说道:不是不想帮你,是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掌门人闭关,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方青濯的话自相矛盾。刚还说掌门人不在,他可以做得了主,现在又说做不了主。李冬青没有纠缠,他道:无妨。
    方青濯又转过脸去看宁和尘,看他一直也不说话,问道:宁兄,你呢?听说你干了一件大事,血洗了黄金台。
    宁和尘却道:方掌门,我们不是在求你办事,你也不是在帮我们。
    他一开口,就是冷若冰霜,方青濯霎时没话说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方青濯摊手,无奈地说道。
    李冬青却能明白他,站起身来,说道:好久不见,能来聊聊也好,就这样罢,我还有些事,不叨扰了。
    闻人迁道:等会?
    不等,李冬青却笑道,走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方青濯也赶紧站起来,打算送客,李冬青把他按在椅子上,说道:留步。
    这句话是看着方青濯眼睛说的,方青濯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坐了回去。
    李冬青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宁和尘说:雪满,走。
    闻人迁还不想走,被李冬青一把掰过来,板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门口。
    等到出了门口,闻人迁不可置信,问道:你什么意思?
    和他掌门谈,李冬青说道,和他谈有什么用?说破大天,他也不愿意。
    闻人迁道:拿出你的剑来,像威胁我一样,威胁他!
    有什么用?李冬青心平气和地问他,到最后,杀了方青濯,他掌门人不是还活着吗?到最后还是要去找李逐歌,那杀方青濯还有什么意义?
    闻人迁顿了顿,似乎反应了一会儿,不说话了。
    李冬青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说道:晚上再说。
    宁和尘始终不怎么说话,闻人迁看了一眼宁和尘,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宁和尘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闻人迁说:宁和尘,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他不是骄傲,李冬青回过头来,说道,你问这句话,是你骄傲。
    闻人迁一时间又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和这俩人在一起,总是反应不太过来。
    俩人这次回来,没有把他俩的关系告诉任何一个人,但是或许霍黄河和叶阿梅已经能够看出来了,李冬青对这个倒是感觉没什么,他坦坦荡荡,可这些不熟的人,就有些麻烦,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李冬青也偶尔会想,可能说出来也不是件好事。索性就决定,不去说,也不回避,如果他们看出来了,那就看出来了,看不出来就算了。
    但是人一多,宁和尘就不怎么说话,冷冷地往旁边一站,可能只在看向李冬青的时候视线能柔和下来,他不说话,大家就不可能往那边猜。
    至少闻人迁丝毫也没看出来。
    闻人迁说:那就下一个。
    他看上去还是跃跃欲试,似乎很想干这个活儿。
    李冬青想了想,问道:你还认识谁?
    全都认识。闻人迁说。
    李冬青:你能说得通的。
    闻人迁沉默了片刻。李冬青等着,听他说:或许有一个人罢。
    李冬青便道:不如你去找他,剩下的我俩来。
    闻人迁没有马上同意。李冬青解释道:太浪费时间。我总感觉,刘彻不会等很久,就要开始第二次进攻了,没有太多时间给咱们了。
    李冬青推己及人,如果他是刘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路硬着头皮打下去,短时间内浇灭了江湖这团不可控制的火焰。他们必须要马上离开中原,找到一处能够安居的地方,短时间内不再回来。
    他把这些告诉了闻人迁,也是很诚恳地,闻人迁听了,说道:我如果自己去找我的朋友,他也可能反过来说服我。让我不要听你们的。
    李冬青笑了起来。
    闻人迁道:我也许真的会后悔。
    李冬青拿起了自己的剑,冲他挥了挥。
    我未必打不过你罢,闻人迁说,我说了,我不是因为怕你和你的剑。
    李冬青说:既然不是,你就不该后悔。
    闻人迁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了。
    李冬青多余的话就不再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晚上见,就带着宁和尘走了。闻人迁看着这俩人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可能这个头儿也不是多好当。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在这五个人里,是唯一一个掌门人,多半是最适合发号施令的人,不到一个下午,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李冬青气场强大,不落人下,这都不需要多说,问题是,他还长了张能言善辩的嘴。
    此时已经下午,南方的天气很热,李冬青在街上给宁和尘买了一把扇子,让他拿着挡太阳,自己手里却没拿,宁和尘给他扇了扇风,李冬青笑着去挡他的手,说道:不用。
    宁和尘道:只买一把,不就是为了这个?
    李冬青只是笑了起来,却不解释。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俩人很少这样一起走在街上,李冬青看了一眼俩人的肩头,他已经比宁和尘高了,身形也长开了,只不过俩人都一样瘦。李冬青带了点少年的清瘦,实则是有些肌肉的,宁和尘只是单纯的瘦,瘦得弱不禁风。
    李冬青觉得,都是因为宁和尘太挑食,几乎什么肉都不吃。但是也没什么办法,总也不能逼着吃。
    宁和尘把扇子放在右手边,李冬青站在他左边,这样扇风的时候,也就能扇到他。宁和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神色开始变得温柔、缓和,没有那么戒备,好像是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去。
    李冬青有心想说,所有话都是骗闻人迁的,他只是想和宁和尘多待一会儿,才把闻人迁骗走的。但是又没有说。或许还是应该留点秘密,没必要什么都说。
    至少宁和尘现在是挺开心的。
    街上有摆摊的大娘,李冬青走过去,看了一眼,问宁和尘:有喜欢的吗?
    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红红绿绿地摆在一起,看上去很新鲜,宁和尘没有喜欢的,但也蹲下来看了看,他拿起来一条红布缝成的小鱼,抬起头来,笑了起来。
    午后的日光、熙熙攘攘的人群,色彩鲜艳的街道,宁和尘笑了。
    李冬青忽然浑身像是不听使唤,总觉得被宁和尘驱使了,现在宁和尘用这个笑脸,问他要他的命,李冬青也给。
    过了一会儿,他从这个笑容的余波里反应过来,也蹲下身来,随手接过来那条小鱼,说道:你喜欢这个?
    宁和尘说:挂在你的剑上,不好吗?
    这小鱼红布、绿线缝就,带着大红的流苏,看着像是给小娃娃过新年的玩物,李冬青看着,说道:好极了。
    他说道:既然这样,一人一个,怎么样?
    宁和尘:我不要。
    李冬青:
    不管怎么样,李冬青买了两条,当即把自己的剑拿了过来,挂了上去。他的剑是黑色的,通体黝黑,发着流光,却戴了一条花花绿绿的剑穗。他摇了摇,又插在腰间,把另一条递给了宁和尘,宁和尘接了过来,但是却不挂,只在手上晃荡着玩。
    李冬青感觉轻盈,心里快活极了。所有的剑客,都会有心爱的姑娘送他一条剑穗,他悬挂在剑上,这代表着他在家里有人等候,有人在爱着他。李冬青也有,就像是所有人一样。尽管这个东西有点土。也许不是一点。
    宁和尘道:你想去哪儿?
    可以去死,李冬青玩笑道,了无遗憾。
    宁和尘莞尔,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又很快的放开,只是凑近了那么一瞬间,享受亲近的片刻。
    李冬青道:但是先去找闻人越问问情况。
    宁和尘把那个红红绿绿的小东西收进怀里,有一搭无一搭地扇着扇子,什么意见都没有。李冬青不知道为什么,宁和尘什么都让他这样喜欢。他像个小孩子,仰慕着一个如此完美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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