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久了,再打车或者挤公交,自然会有点陌生。
十一月初的风已经冷得刺骨,刮在脸上如同被刀割了一样。
原嘉逸缩在衣服里,捏着口罩疾步走到医院大门口,眯起眼睛看着公交站牌。
余光中却突然扫到一抹熟悉的车头,定睛看过去,顿时有点难以置信。
他怎么还在?
该不会是打完了针之后有什么不良反应吧?
原嘉逸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薄慎言是在等他,秉承着自己的想法,有些紧张地走到车边,躬身趴在驾驶座窗上,透过隔热膜去看车里的情况。
库里南的防爆隔热膜厚得吓人,原嘉逸看不清,即便戴着眼镜也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朝里面看,嘴巴无意识地半张着。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连同原嘉逸的下嘴唇一起。
你在找什么?
薄慎言似乎是在车里睡了一觉,说话的声音低哑性感,双眼皮上还带着些困意的褶皱,疑惑地看着原嘉逸。
我以为薄先生哪里不舒服,才没有离开医院的,想着过来看看,原嘉逸揉揉被车窗撸得冰凉的下巴尖,有点不好意思地拢拢羽绒服衣领,苍白的嘴唇冒着阵阵哈气,搓搓手说道,既然您没事,我就先走了,您开车注意安全。
你把我当什么了?薄慎言手长,伸出车窗一把拽住了动作迟缓的原嘉逸,上车,回家。
大老板人真好。
原嘉逸正愁打车的费用高昂,被薄慎言强行逼视到车上,心中默默暗喜着系好安全带,但很快,又因为车内的低气压而有些尴尬。
不禁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地接受了薄慎言的邀请。
吃什么?
薄慎言单手打着方向盘出了医院大门,另一手去帮原嘉逸调整了一下他扣反的安全带,随口问道。
他手伸过来的时候,原嘉逸慌忙吸气,生怕自己的肚子凸出来碰到他的手,由于太过专注看薄慎言手背的针孔,竟忽略了他的问话。
你做饭挺好吃的,薄慎言心情似乎不错,没太在意原嘉逸没理他的事,买点菜回家做饭吧,我不喜欢在外面吃。
原嘉逸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好,好,我来做,薄先生您把我放到下个路口就行,我去买菜。
薄慎言点点头。
周身漆黑的越野车稳稳停在路边,原嘉逸怕他违停扣分,早在要到路口之前就已经拉上衣服的拉链,准备一气呵成地下车、关门、走人。
他站定到路边,隔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窗户高喊,薄先生慢点开~
随即转身欢快地进了商场。
刚摸到购物车的扶把,身后就伸来了一只手,从他身前夺走了本属于他的购物车。
秉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处世理念,原嘉逸上前半步,又去拉下一辆,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你要买很多?
原嘉逸惊讶地回头,薄先生?您没走?
青年唇边的梨涡好看得要命,薄慎言的心好似被狠狠地攥了一下,又心酸又心痒地难受。
他咳嗽一声,不明显吗?话多。
原嘉逸嘿嘿一笑,伸手去拉薄慎言手中的购物车,毫无脾气。
进了超市,原嘉逸就心无旁骛地直奔蔬菜区,在架子上挑挑拣拣,还把掉在地上的土豆茄子摆放整齐,眉眼间满是温和的耐意。
薄慎言站在牛奶货架旁边看他看得挪不动脚步。
反应过来后,又有点生气,到水果区看也不看地掳了几盒丢进购物车,顺带讽刺一下原嘉逸。
怎么那么慢?
原嘉逸抬头看看他,抿嘴一乐,晃着手中的手机,薄先生,我在查食谱,看看应该给您做什么菜。
我用得着你关心我?
听到薄慎言这么说,原嘉逸不由一愣,马上笑着说道:我知道薄先生会给我加钱的。
说完没再看他,继续闷头挑菜。
心中刚与别扭一起生出的融融暖意瞬间冷却下来,薄慎言转身大步离去,也就没有看到原嘉逸因为握得死紧而有些发白的指节。
两人出了商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地走着。
薄慎言从来都算不上极为冷硬苛刻的人,即便已经从盛澜那里得知,原嘉逸是个只认钱的私生子,可当他看到削瘦青年拎着两大兜子果蔬从门里费力地走出来时,还是忍不住上前接过,一语不发地朝停车场走去。
薄先生,很重的,我来吧。
原嘉逸单手拎着硕大的袋子,快步走上去想要再拎过薄慎言手里的,被他错身躲过去。
不用。
说着,还怜悯地看了一眼原嘉逸被勒得青白的手指,心中暗想,幸亏只是个住院医师,还轮不到他上台做手术,累点勒点估计也没关系。
原嘉逸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重心偏移,埋着头乖乖地跟在薄慎言身后。
学临床的,最重要的就是手要稳,力要大。
这点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
到了家中,薄慎言把袋子朝中岛一丢,转身就上楼去洗澡。
糯米和趴下视薄慎言如无物,腾跳着越过他,疯狂地朝原嘉逸扑来。
你们是不是饿了呀?
原嘉逸摘下口罩,蹲下身子一手一个地抚摸着它们柔软的肚皮。
咪唔~嗷呜~
你们已经吃过饭啦虚握的掌心被它们的肚皮撑起,原嘉逸了然地笑道,原来是想我了。
虎摸一顿猫狗,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起身走到浴室仔仔细细地洗手消毒,这才回到厨房开始做饭。
薄慎言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原嘉逸低着头在洗水果,灶上用小火炖着汤,猫狗挤在他脚边取暖,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年岁静好。
仿佛怕打扰到原嘉逸的动作,薄慎言下楼的声音放得极轻,却还是被糯米察觉,哼哼唧唧地从原嘉逸的拖鞋上起身,懒洋洋地来到自家主人身边履行了一下宠物的义务。
听到动静,原嘉逸也回过头来,举起手中的东西,笑得有点憨憨的,薄先生,您看,它比我的指头还要大一些呢。
薄慎言将目光落到他指尖捏着的物件儿上。
是颗车厘子。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青年眼中的惊喜叫人不忍心泼他凉水。
薄慎言有点疑惑,你?
哈哈,我从前只在图片上看过,同学说过,都在说车厘子很大很甜很好吃,说到没见过世面的短处,原嘉逸有点害羞,耳尖发红,声音也不大,今天亲眼看到才知道,果然是真的。
餐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碗中,盛满了大颗大颗的车厘子,个个果实饱满,颜色|诱人,哪个都比原嘉逸手中的要大上不少。
他刻意挑出来的。
薄慎言想。
17、Chapter 17
你吃了吗?
薄慎言走到桌边,从碗中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掀起眼皮看他。
原嘉逸好像是咽了下口水,嘴唇上有水渍,闻言惊喜地回望薄慎言,再次征求他的同意。
薄先生,我也可以吃吗?
呵。
走到垃圾桶边吐出核,薄慎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讽笑一声,你有什么好装的,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还做出这副什么都舍不得吃的样子,有意思吗?
被毫不客气地揭开痛处,原嘉逸脸色苍白,嘴唇抿了又松,松了又抿,终于艰难地低下头,没再吭声。
薄慎言看到他手边也有一个小碗,碗中装着七八颗挂着水珠却干巴巴的车厘子,不由愣了一下。
那是他挑剩下的?
心中一阵烦闷,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无心之言可能伤害到了原嘉逸而生出的内疚感,还是因为智齿仍旧痛得厉害。
总之薄慎言换了副表情,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模样,想要缓解一下气氛,说道,什么时候吃饭。
马上,五分钟。
原嘉逸手中始终是有活干的,他低头擦着料理台和灶台,凸出的颈骨时不时会碰到一下吸油烟机的边角,微微发红的皮肤看得薄慎言皱起了眉。
糯米坐在原嘉逸的脚背上,大尾巴拖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蹭来蹭去,偶尔抬头看看原嘉逸,再一巴掌拍到吐着舌头等待抚摸的趴下脸上。
客厅前是一幕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别墅的花园,前日下的雨积在庭院的花坛里冻成了薄冰,此时午间的太阳一照,冰凌顺着花坛的边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薄慎言站在窗边默默等着开饭。
薄先生,可以吃饭了。
原嘉逸的发烧还没好,吸了口气想说话,突然咳嗽起来,他微微动了动脚尖示意糯米下来,转过身捧着杯子喝口水,这才去盛了碗饭放在桌上,轻声唤着薄慎言。
哦。
薄慎言立马转过身,紧走了几步想要说点什么,却看到原嘉逸弯身抱起糯米和趴下,经过他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肩膀,眼尾低垂。
糯米拨弄着原嘉逸脸上的纱布,趴下张开嘴巴去咬它的尾巴,一猫一狗又抱在一块缠斗起来。
原嘉逸无辜中枪,狗尾巴抽在脸上啪啪作响,他只能颇为无奈地笑着看它俩,推门进了卧室。
不一起吃吗
薄慎言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明明可以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叫住他,或者拉住他的手腕,可偏偏在他推门发出动静的时候,才发出一丝自己听着都困难的声音,假装骗过自己,已经邀请过了原嘉逸。
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吃了半天,薄慎言越想越内疚,四处寻找原嘉逸曾经给他端过牛奶的餐盘,装好了饭菜走到原嘉逸卧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趴下在屋中发出低低的吠声。
薄慎言等了片刻,牙痛牵连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他径自推门走了进去,却看到原嘉逸正悠闲地坐在床边泡脚,怀里抱着趴下给它捏头按摩,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在门口看到了薄慎言的身影。
薄先生!
他脸上血色尽褪,惊惶地缩起双脚,企图挡住薄慎言的目光。
可越是遮掩,越引人注目。
薄慎言下意识地望向原嘉逸泡在水盆里的脚,瞳孔紧收。
为什么那只本该细白的右脚脚踝上,会有那么粗的一圈狰狞伤痕。
猩红,扭曲,极其恐怖。
像是随时都可能会渗出殷红的血丝。
薄慎言死死地盯着它,难以置信地看向原嘉逸的眼睛。
你
原嘉逸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迅速蹲到地上,抓着毛巾挡在满是伤痕的脚踝处,声音发颤。
薄先生,您有什么事的话,可以也请您出去等我一下吗?
他鼓足勇气才说出了这句驱赶薄慎言的话,说完,整个人已经浑身虚脱般地哆嗦起来。
看他如此紧张的模样,薄慎言十分想问个清楚,可青年惨白的脸色,让人实在不忍再去掀起他的恐惧。
这道伤痕的来历,肯定有蹊跷。
薄慎言向后退两步,转身关上了门。
原嘉逸在屋中忙活了良久,才穿好平日里那双长长的白袜,沉默地拉开门,发现薄慎言就站在门边等他。
糯米迈着高傲的步伐离开原嘉逸的卧室,蓬松的大尾巴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右脚踝,引得原嘉逸再次紧张地夹起肩膀。
你的
还没等薄慎言问出口,原嘉逸便仓促地打断了他。
薄先生,协议里没有写您有权过问我的隐私。
青年罕见的锋利语气让薄慎言不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盯了半晌,方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对,我不问就是了。
原嘉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想要回房。
手腕被薄慎言大力拽住,话不说,饭总要吃吧?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的也是。
两个人各自因为对方的奇怪反应而呆了几秒,又都很快地恢复神色。
原嘉逸率先开了口,薄先生与我一同吃饭,不会倒胃口吗?
说完,原嘉逸惊讶地别过脸。
自己说这话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会带着几分不满和怒意?
为什么会?
薄慎言已经扯着他走向餐桌,闻言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他。
原嘉逸为自己的别扭感到不齿,尴尬地摇摇头,没再说话。
已经过了25岁的青年,皮肤却还像少年般白皙紧致,富有光泽,纤细的手腕完全看不出是属于整天拿刀的医生的。
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的手腕看了好久,薄慎言也尴尬起来,轻咳一声,这你这手腕骨头挺硌手的,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还当是什么装饰品
操,越说越乱。
原嘉逸抿嘴笑笑,抽出被握在薄慎言手中的手腕,背到身后偷偷转了转,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轻轻碰碰薄慎言留下的温热触感。
两人坐在对面,全程无言地吃了顿饭。
薄慎言看原嘉逸在准备猫粮狗粮,便顺手把碗盘放进洗碗机,倚在料理台边静静地看他动作。
视线仍旧忍不住在他的右脚踝上徘徊。
似乎是能感受到薄慎言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原嘉逸敏感地回头看他一眼,正好跟薄慎言慌忙看向别处的眼神撞个正着。
你你那它糯米它的毛球看起来挺好玩的
薄慎言紧张得直磕巴,看到原嘉逸右脚踝旁边有一团糯米的玩具,瞬间如获至宝地大步走过去,俯身拿起那东西左右手地把玩起来。
对有钱人的想法向来琢磨不透,原嘉逸咬着唇珠看了他半天,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干活。
从他的眼神中捕获到了被瞧不起的情绪,薄慎言因着心虚,也没法再据理力争,只能闷闷地看向窗外。
他的头由于智齿肿胀,还是很疼,站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抓着手中的毛球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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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有为/替身难为——守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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