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恺和厉深,冒着性命危险,费这么大周章从北方过来,只是为了保护战友的安全?不过阮希懒得去纠结这些,当下最重要的是四个人一个都不要少。
在看什么?陆征河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厉深头顶。
他像个寻找苏里海宝藏的宝石矿工。
苏里海?你家乡的那个?
嗯。
讲讲?陆征河很明显被勾起兴趣,我只在军事沙盘上看见过,我们的战友总用一大片涂抹上海蓝色油漆的泡沫板代替它。
好啊。
点头,阮希也很想念那片美丽又神秘的海域。
可能是临死前的勇气鞭挞着他,他抬手靠近陆征河的脸,用千言化作一语的力道轻轻碰了碰,语调中的情感在一瞬间真挚至极,先逃命吧,能活下来就跟你讲。
走吧,各自上车。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陆征河带着阮希往越野车上走。
几分钟后,两辆车驶入dawn城。
Dawn20 去他妈的预言。
第二十章
阮希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亲眼看见地面裂变。
显而易见,来自神的预言又一次简单地毁灭了一座城市的一部分。
进入dawn城之后,根据文恺寻找的最佳穿城路线,他们的车辆行驶在了传闻中dawn城最为繁华的中轴大道上。
这条路上的路灯比入境关口处的城市标识还要明亮,它巨大、通透,将一条路的上空变得和白昼相差无几,仿若连绵星火照耀了整座城池。
阮希是在道路的四分之三处看见灾难来临的。
因为他看见身后的路灯正在一个个地倒塌、下陷,直至光源消失,地面飞扬起比人类还高的尘土,电线杆、光缆与楼房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发展后的城市又在一瞬间切换回了它本来最初的面貌,黑暗、混沌。
因为地形原因,dawn城相对前两个城市来说更发达,居民们收到风声的速度也更快,大多数居民已经早早逃走。
留下的只是一些不愿意走或者不愿意相信预言的居民。
他们在暗色的云层下狂奔乱窜、挥手、歇斯底里地尖叫,他们朝路过的每一辆车呼救,远处的天际源源不断地传来晴天轰鸣的雷声。这是不好的预兆。
阮希焦虑地看着远处人行道上茫然的人群。
嘟嘟
陆征河的耳麦响起来。
阮希抬头,发现不远处前方有七八个穿中学校服的学生,看起来十来岁,正是青春活力的年纪。和传闻中一样,他们的眼睛微微发着亮光,光源正在闪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泪而影响,他们像正在祈求路人喂食的野猫。
少主,能接吗?
是文恺在请求。
嘴唇对准麦克风,陆征河心下一叹,镇定道:接吧,能救几个是几个。等这次裂变过了,暂时安全再说别的。
一般情况来说,他们这种特种车辆是不能上陌生人的,但是当下没有那么多规规矩矩。既然碰到了,在能自保的情况下一切以生命至上。
文恺的声音带了欣喜情绪:是。
帮我转告阮希!厉深在耳麦中声嘶力竭地喊起来,那势头像是已策马跑了几公里,即将自天梯去云端,要是我们这次都活下来了,他能教我用刀吗?我今天看他用刀打架,太牛了!
我没开耳麦扬声,陆征河提醒他,不过我会转告阮希的。
轻轻松了点油门,没踩得那么死,陆征河给文恺和厉深留下足够的营救空间。
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阮希已经动作极快地把遮面面纱给戴好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给陆征河他们添麻烦,大家都在互相保护,他不能成拖油瓶。
阮希目视前方。
他看见皮卡车的应急双闪灯亮了,皮卡车停在了路边,几个年轻学生正在慌慌忙忙地排队上车。
也许是平时没有好好上体育课,总在体能训练和测试时偷懒,有几个像是力气不够,怎么也够不上皮卡车巨大的货运尾箱。厉深看得着急,只得开门下车,用他健壮有力的肌肉臂膀协助学生们上车。
油门重新点燃,远载他们逃命的诺亚方舟扬帆起航。
陆征河的面部轮廓在dawn城的黎明背景下朦朦胧胧。
阮希想起有次他在雨雾中开车。
那是他刚刚学会开车的那年,抢了家里一辆车想要上路,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也许是更想在流浪中寻找到陆征河的下落。
才出城的那一截路很宽阔,他开得自由自在,直到神降临了一场毁灭性的暴雨,将苏里海的海平面上升,abze城自建城后首次差点被水淹没掉所有地面。
那时候,阮希在公路边停着车,看雨刮器愚蠢地、机械地动着,像围观他的观众正奋力挥舞着双臂,讥讽他这种背井离乡的懦夫举动。暴雨到来后的当天夜里,阮希原地掉头,又回到了他的阮氏庄园。
回忆暂停。
巨响仍然在持续着,滚滚炸雷一般。
地面裂变扬起的尘土使dawn城本来就不明朗的天色更浑浊了,阮希仰头想从天窗上看,却发现天窗被陆征河关掉了。
他又将目光投向前方,投向那一车瑟瑟发抖的孩子,暗色中,阮希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能依稀辨认出人的身形以及他们那一双双神奇的、能够夜视的亮眼睛。
阮希忽然庆幸黎明之城永远不亮的天色,它将遇难者的痕迹藏匿得极好。而这些正处在天马行空幻想年纪的小孩子,永远也不知道为此逝去的惨状,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结束了。
一小时后,地面再次被按下暂停键。
清点好背包里的食物,阮希拿了一些陆征河爱吃的紫薯面包、金枪鱼蔓越莓三明治和牛肉罐头等等放在一边。剩下的好东西也不少,全是甜的零食、面包,可以储存一段时间来抵御饥饿。
我们的食物还很多,分点给那些孩子?他问。
好,陆征河回答,记得留一些你爱吃的。
我留的也有你爱吃的。
你已经知道我爱吃什么了?
牛肉,你说过的。嗯,还有,还有一些甜的面包,我猜的。上次看你多吃了好几口。
很准。
我现在想吃芝士培根、芝士炸鸡、芝士炸薯条最好再配一杯酸梅汤。
闻言,陆征河笑起来,你这是什么搭配?
世界末日的搭配。
阮希无奈,环视了一圈周围恶劣的环境,不得不感谢自己的家乡拥有无比晴朗的蓝天,怎么连一个餐饮店都没看见?
我们还没出城,陆征河安慰他,知道这一路上伙食开得非常不好,二人常常都是饥肠辘辘的状态,要不然找个书店买本菜谱好了。我学一学,以后炸鸡都能做给你吃。
阮希没想象过陆征河系着围裙的样子,因为那里现在正系着武装带,以后?多久以后?
末日结束那天。
笑容虽然很淡,但陆征河不像在开玩笑,他的目光落到方向盘上,又落到阮希低垂的眼睫上,却在对方抬眼前快速地挪开,最后再落回方向盘。
他从阮希的眼神里看出对方答应了他的邀约,默认了他的提议。
刚才和我们械斗的那些人是卫家的人吧?
阮希眼底的红色铺展开去,让陆征河想起石榴剥开后晶莹剔透的色泽。
你认出来了?
猜的。
你们和他们有私人恩怨吗?
沉默仅仅一瞬,陆征河临时想不出别的话语来作答,只得点头说:有。
他并没有要解释和展开说说的意思,阮希识趣,不喜打探与他无关的**,便没有多问。
他只咕哝一句:我以为只冲我来的。
当然不止你,所以我们要站在一起。好了。背包交给我吧,我去分一些食物。厉深那个好吃鬼,肯定把车上的食物都吃完了。
陆征河说着,向阮希要来装满食物的背包。
拉开车门之后,他对静坐着的阮希告诫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下车。dawn城人头脑聪明、视觉灵敏,很有可能会透过面纱认识你。
阮希叹一口气,无奈笑道:那都是些孩子。
孩子也不行,陆征河皱眉,语气又严肃了,还是青春期的孩子。
我知道了,快去吧。阮希让他放心。
脚都下地了,陆征河突然孩子气,扭头趴在车窗边冲阮希勾起笑容,你说过,如果活下来就给我讲苏里海的故事。
好。阮希点头答应他,我还可以给你讲讲你和苏里海的故事。
眼下在他观察看来,陆征河也不太擅长和年纪小的后辈接触。
陆征河将食物扔上皮卡车的货箱,调头便向越野车跑来。
他的戒备心一直很足,连跑动的过程也是弯着腰、装好瞄准器具的,身上那把钢铁般坚硬的m4卡宾/枪与他形影不离,阮希不得不深刻怀疑这是陆征河的第二种形态。
自己已经算不清相遇那天是几天前了。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都和陆征河待在一起重复同样的事逃命。
晨晖从云端漏下来,铺开到整座dawn城糟糕的绛紫色上。
一个穿校服的dawn小孩从皮卡车上翻下来,飞奔着想要追上陆征河,手里拿着还未拆封的浓缩可可块。
这是dawn城的特产,因为生活在灰暗里的人们擅长做一些同样颜色深沉的食物。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嘴里喊着什么。他声线不粗,所以阮希猜测他还没有变声,大概是想将家乡的特产分食赠送给这位救他们性命的好心人。
可惜第一缕晨光没能带来好寓意,阮希也没有等到陆征河平安跨过这仅仅十米远的距离
他等来一声枪响划破黎明之城的寂静。
这一声喧哗越过一切喧哗,让前后两辆车上的人都瞬间神经紧绷。
第一枪代替第一缕晨光,精准地打在男孩的胸膛上。
鲜血像一直压缩在气球里般,受到创伤后便爆炸性地飞溅出来。
男孩接连踉跄几步,摇晃、步调不稳,最后如断线木偶般倒下。
皮卡车货箱内一阵震动,传来一些不明朗的叫喊声,刺耳、急切,是男孩的同伴正在互换他的名字。
陆征河回头,以最快的反应速度趴倒在地,然而还是比第二枪慢了半拍。
夺命的第二枪打在陆征河的小腿上。
他倒得过于急切,趴在地上的姿势略显怪异,只能拼命地往另一处能遮掩的掩体爬。哪怕那个掩体仅仅是一处路桩。离他最近的明明是越野车,但陆征河没有往那边去,他闭上眼,滑跪着用腿,将手上唯一能远距离攻击的枪/支架好,粗喘着气,甚至没有时间查看伤势。
还有漏网之鱼?
陆征河后悔走得太急,没有仔细用手电筒打扫战场,还在这里连累了一个无辜的、才被救下来的孩子。
没办法了。
现在就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也不能贸然回到车上去。
四周静悄悄。
陆征河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想要穿破阴天之下的浓雾。他一手端枪,一手合拢五指,将掌心牢牢地贴到心口上的某个位置。
他害怕第二声枪响,也第一次如此害怕预言的灵验。
愿神保佑我的omega。
想了想,陆征河又在战前许愿再加一句不尊敬的:
去他妈的预言。
Dawn21 他和苏里海。
第二十一章
第三枪是厉深开的。
在第一枪还没有响起时,厉深就已经接过了巡视工作,在后排架好枪支、观靶镜,左右观察是否有人埋伏。但他的主要保护对象是阮希。
他和文恺都没有想到,卫家有武装力量胆敢对陆征河开枪。
更没想到有成年人会对未成年人痛下杀手。
有学生中枪!文恺惊诧道。
我看见了。
厉深一枪将远处埋伏的狙击手头盔掀翻。
你手抖,打偏了。文恺装好医药箱,准备冲下车。
厉深气得冲冠眦裂,胸膛里一团火焰燃烧得旺极,又悔恨自己大意,咬牙切齿道:等护送任务解决完了,我回去点人,看谁脑袋顶被掀过,全部军法处置!我要拿迫击炮去打穿他的腿!
行,我帮你炮口装填。
文恺来不及多想,早已急得汗流浃背,连连道:少主应该是伤着腿了。我去看看,你小心点,你小心点。
小心就小心,你怎么还结巴了呢。
厉深匆匆背好幽灵弩,在小腿处绑好另一把□□,低声道:快走!我掩护你!
中轴大道的路灯早熄灭了,城市没这么暗过。
逃亡的车辆从两侧飞驰而过。
他们赶到陆征河身边时,发现阮希先他们一步,已经在把陆征河往越野车上拖了。
陆征河小腿流着血,身上还背着枪和武器,另外一只腿支撑全身使不上力。
他站不起来。
还好小腿还有知觉,子弹没有贯穿,没废,伤好了还能用。
他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没事。
你拉倒吧。
阮希觉得这句话跟醉酒的人说我没醉是一个概念。
他一边架着陆征河,一边舍弃了使用他那远距离不中用的小雁翎刀,也不管后坐力大不大,而是挑了个后排放的榴弹发射器扛在肩上。
文恺留下吧,帮他处理伤口,阮希说,厉深,你去看看那些孩子。
他虽然在和厉深说话,眼神却离不开陆征河。
爱情可以是虚幻和想象,但因为爱情而衍生出来的生理痛觉让他无法忽视眼前的一切。这一枪伤的是对方,可是同时也伤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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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征途——罗再说(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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