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深回头,交给你们了。
然后厉深回到那群孩子身边,继续在路边等待他们的父母来认领。
劫后余生,谁也不知道谁的父母还活着,他们只顾着抱头痛哭,只顾着盯着地上男孩的尸体发愣。
阮希记得那天是进入深冬的第一天。
虽然每座城池有不同的文化、计年方法,但是那天就是abze城的深冬。在和死去男孩差不多年纪时期的深冬时节,父亲总是带领他去海边感受逐渐变凉的海风。
海风迎面而来,枫叶在眼底落下铺开浓烈的红。
因为气候缘故,abze城每到冬天才会落枫叶。
那还只是个孩子。
阮希不忍心去看,安顿好陆征河之后,阮希又从车上下来,用手帮男孩闭上眼睛,再把那块特浓可可块塞进男孩的衣兜里。阮希将他抱进道路旁绿化带的草丛,破天荒地折下一枝花放到他身边。
神庇护来自雪山之巅的人。
陆征河已经被他和文恺一起救回了越野车上,一切平安。
来自黎明之城的晨晖好像不再漂亮,那迷人的光晕令阮希感到头疼。
陆征河在车上躺了一宿,他和文恺也守了一宿,厉深留在前方皮卡车上看守物资,平均半小时就用耳麦喊一次:醒了没有?
那是不算严重的枪伤。
陆征河的军靴被脱下来,裤腿被剪掉一大块布料。
阮希亲眼看着文恺用镊子取出子弹。
血流淌到越野车里,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一股血腥味。阮希坐在后排,陆征河枕着他的腿,闭眼睛,嘴唇颜色偏淡了,又像疲惫不已,沉睡进不知道哪个梦境中。
从陆征河受伤后的反应来看,阮希读出的信息是:
他受枪伤并非家常便饭。
阮希看文恺包扎、消毒完陆征河的伤口,再用所有简陋的仪器做完检查。文恺动作十分熟练,技术精湛,对待陆征河却始终抱有紧张感。
一切该做的工作都完成后,文恺双手合十,再掌心向上,呈摊开向天空的模样,吟诗般呢喃道:雪山之神与联盟在保佑您。
您?
文恺再次使用了兄弟之间不该使用的敬语。
不过现在阮希没时间去质疑这个了,一切以安全为主。
阮希。
怎么了?
他听见陆征河在轻轻喊他。
啊。那个,我,我先回那边车上,文恺看这阵仗,慌了,赶紧把耳麦和麦克风塞进阮希手里,药暂时不用换了,等过他低头看表,汗水涔涔,过两个小时吧,我再来给他换药。你们先休息一会儿。
厉深看见这边有动静,立刻抱着防卫的枪和弩小跑而来。
文恺转身时,阮希才发现他脱下了军帽,发色是如烈日洒在头顶的金黄。文恺回头冲他微笑,再次非常礼貌地强调:麻烦您千万看好他。
阮希连忙道:好,放心!你小心一点。
阮希?腿上的人又闷闷出声,音量小得如若蚊蝇,似乎非常虚弱。
我在。阮希低下头,碎发遮住眉眼,眸底升起暖阳照耀海浪的光波。
车内灯光昏暗,暗得世界好像仅此一小圈。
他们别来无恙。
陆征河张张嘴,只说出一个字:疼。
他好像在示软?
阮希的心跳漏了一拍。
腿会好的,阮希想象不出来那种皮肉被子弹嵌入的痛楚,虽然没伤到骨头已经是万幸,但他还是心疼得心脏连带头皮一起发麻,要不然先睡一觉,不去想这些事情。我们已经暂时安全了。
可是我头也疼
尊贵的少主尝到撒娇的乐趣,将音量越讲越悄悄,有没有让我不头疼的办法?
什么?阮希没听清,又低下头一点点。
然后陆征河闻到阮希脖颈似有似无的酒香,那是omega的独有气息。
他不是第一次闻到阮希的专属味道,但他没有在自己流血、疼痛,甚至脆弱的时候闻到过。
酒香混淆着空气中漂浮了几个小时的血腥味,落到二人近在咫尺的鼻息间。
一片名为暧昧的云朵升起来。
我闻到了。他说。
什么?阮希有些不知所措。
酒香,陆征河沉声,你信息素的味道。
闻了头会不那么疼吗?
阮希一边问,一边更凑近一点。他的脖颈快要挨着陆征河的嘴唇了,两个人的气息各自加快。陆征河的呼吸让他颤栗。
嗯。陆征河不要脸了,腿也感觉好点。
空气中微醉熏人的酒香愈来愈重、愈来愈粘稠。
阮希:
陆征河:心里也舒服了一点。
阮希脸一热,佯怒道:哪里还有这个功能。
突然,耳麦里传来文恺焦灼的声音:报告!厉深追击凶手去了。他一个人,没告诉我,我就休息了一会儿,睁眼就没看见人了
陆征河的音量提高一点:傍晚来枪击我们的?
嗯,文恺答,他似乎掌握了对方的下落。
一日后,厉深一身风尘仆仆地回来。
他脸上脏兮兮的三道石灰痕迹被代替了。代替的颜色是醒目的红,那种红带着点黑色,有些凝固,又有些粘稠,更像是血。
厉深拉开车门,把幽灵弩扔上车,跑到最近的一个小水池了洗了把脸,露出疲惫的眉眼。
他在附近蹲守了一整夜,幽灵弩也精准争气,协助他在不明亮的天色下成功无声射杀了那个被他一枪崩擦过颅顶的战士,以及战士的观察手。那是为狙击手观察风向和风速的人。
锐利的长箭扎入□□,射穿胸腔,厉深仍然忘不掉那个躺倒在地上死去的孩子。
他手里还拿着那块产自于dawn城的特浓可可块。
一整天,陆征河都躺在越野车后座养伤。
文恺向北部联盟总部汇报了陆征河遇袭受伤的消息,总部想要追加特派官兵过来护送,被陆征河拒绝了。
他说过了黎明之城就是地震之城,因为常年地壳运动活跃,又恰逢现在地面裂变,生存率低。现在先停留在黎明之城休养几日,等他腿恢复了,能够继续上路。
为了照看陆征河,阮希昨晚一夜没合眼,现在实在是撑不住,吃了点抹茶可颂,靠在后座位置上就睡着了。陆征河虽然走不动路,坐还是能坐的,便强撑着手臂坐起来,给阮希从前座拿暖和的被子。
路程耽误不得,等阮希睡醒后,他们又重新上路。
阮希开车技术还行,稳、快,可圈可点,几乎没什么让乘车人不适的体验感。
只是有一个不好的坏习惯,就是他喜欢趁空闲的时候用余光偷偷去瞟陆征河,又总会被陆征河逮到。
阮希发问,说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看你?没想到陆征河脸皮越来越厚,直接说,我确实在看你。我在看你什么时候给我讲我和苏里海的故事。
是苏里海的故事,阮希调试转向灯,将所有车辆灯光都开到最大,不是你和苏里海的故事。
可是你说的是我和苏里海。
有吗?
有。
谁能作证?
陆征河难得与他争执起来,我能!
好啦,好啦,没有什么你和苏里海的故事。只有苏里海的传说,要听吗?阮希心知自己说过你和苏里海,但他不能告诉陆征河,只得这样宽慰道。
一听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累了,陆征河只是说:你先开车吧。
苏里海是abze城沿岸的大海,海水纯净,海岸线曲折,自北向南倾斜,沿岸拥有全陆地最为古老的岩石。
传说中那里有会唱歌的男人鱼、会微笑的鲸、向前走路的寄居蟹,以及吃了能起死回生的海星。
传说还讲,苏里海上有一座小岛,上面有丰富的宝石矿藏,可惜只有各种民间传说上曾经记载过,常常有寻宝的冒险家迷失在广阔的海域之中。
另外,沿岸的悬崖岩壁与森林植被形成颇为独特壮观的风景线,那里的每一寸海滩几乎都有阮希与陆征河十七八岁的痕迹。
他们在那里接吻、拥抱。
他们看遥远的、从未探访的陆地之外。
一起被海风吹,吹得浑身一股咸味,吹得得感冒打喷嚏。
《二十六城史记》记载,早在许多许多年前,冰河消失,陆地重新步入正轨,南方沿海族人的祖先在海边捕鱼为生,后来又修建圣殿,来供奉带给他们大海的神。
再后来,为了躲避毫无预兆的海啸,abze城迎来一次城中心整体搬迁,留下了海岸上一些生活多年的家族,阮氏则是其中一族。
据说阮氏庄园所在的地方曾经就是供奉大海之神的圣殿。除去正史以外,广泛流传于民间的《二十六城预言》中还预言,百年后,圣殿内会诞下一子,那是蚌中的明珠,将被存放于雪山之巅。
他开着车,回忆着苏里海的片段。
但对现在珍惜一切的他来说,就算有这些片段也足够了。
是片刻才会组成永恒啊。
Dawn2224 (三合一)
第二十二章
一日后,他们走走停停,终于驾驶着车辆驶出dawn主城区。
为了避开卫家的追杀、追踪,文恺一咬牙,选择了一条不是主路的道路。
让那些以下犯上的人去茫茫车流中寻找我们吧!文恺查看地图的时候,难得来了火,又自责又愤怒。这一路因为自己的疏忽,的确出现了许多不该有的问题,风险明明都可以规避。
厉深说你早干嘛去了?
然后文恺用一个裹了芝士的鸡蛋饼堵住他的嘴。
那么接下来,去往下一城的道路开始曲折难走了,这即将考验两辆军车的性能。
不过幸运的是,前方的天空渐渐开始明亮,白昼里颇有一番重新交上电费的架势。
天亮,世间万物脱离暗夜,一切变得明朗而可爱起来。
打开皮卡车天窗,厉深嗅了嗅车内漂浮的一股不细闻就无法察觉的信息素气息,挑衅地看了文恺一眼,揶揄道:你的味道闻起来好腻。还是我的味道比较好闻。
信息素羞辱?
文恺气得脸红脖子粗,凶神恶煞道:滚下我的车。
更浓了。厉深逗他。
仰头看天,令人心生阴郁的绛紫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雪白的鱼鳞状云。
造型奇特的云朵之下,是不容易翻越的山路、飞泄下数十米的涧水、绵延的青黛色山峰。
他们一路越过主城区曾经繁华的美食城,路过大型mall,双眼打量着这座看不清的城市、看已经被遗弃的曾经的生活区域。
还好,dawn城的居民大多逃得比较快,危机意识强,在这次沉没中应该不会有太多死伤。不过前方的公路应该会堵了,毕竟一路上逃亡群众的数量只增不减,所有人都朝着一个地方去,只是看各自是否有活下来的本事。
陆征河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但步子还是不稳。
偶尔因为嘴上放肆,他挨阮希几脚踹,还笑容满面地求饶,这让阮希不得不怀疑四年后的陆征河是不是真的换了个人,怎么性情都变了不少。
他们在路上捡到一只被其他车辆撞死的野兔。
阮希拎着野兔的耳朵站在路边,没觉得饿,想找个地方埋了,算清理路障,不然被其他车辆再撞一次也不太好。
结果厉深兴高采烈地飞奔下车,抓过兔子一头栽进草丛里,说今天开荤,给大家弄一道拥有北国风味的菜肴。
阮希点点头,用水冲掉手上的血,又小跑回车上,慢悠悠地踩下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
陆征河看他刚刚抓兔子的样,问他:不害怕?
阮希懒得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有没有老老实实地将腿搭在能够帮助伤口恢复的位置。
半晌,他才想起要回答陆征河的提问,我在上学的年纪就进过猎场。只是骑马让我很不适应,所以没有参与过狩猎。
噢,就是因为骑马摔了好几次,屁股疼得要死,有次摔得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负责陪他训练的手下认为有碍观瞻,影响阮家颜面,还在大白天把雨伞打开,遮住地上的阮希,并且不停地催促他:您快站起来呀!
一想到这些堪称荒谬的事情,阮希又好气又好笑。但现在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再去回忆它们。
陆征河没接话,心想zenith城的大家应该会很喜欢阮希。他自由、坦率,勇敢又聪明。
阮希用手撑着膝盖,你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陆征河已经对奔跑和战斗感到迫不及待,我能保证伤口不会裂开。
他说这话时,阮希正粗暴地抬起他的腿,将腿放在车内的中控台扶手箱边,再动作轻柔地将即将需要换药的纱布解开。
顿时,伤口一阵凉意,痒痒的。它敞露在了空气里。
我认为,
阮希沉默片刻,眉头微微拧起,你不能保证。
伤口的确是好了不少,但完完全全还没有到可以行动自如的地步。如果乱动乱折腾,肯定还会重新开裂。
前方的城市更加多灾多难,没有人能掌控不确定的因素,一定要差不多恢复了再可以继续前行。
他们需要规避开一切能避免的风险,决不能让心急和愚蠢为他们陪葬。
他已经失去陆征河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阮希原以为陆征河会反抗,会说一些男人惯说的、逞强的话。
这是顶级alpha自信心强盛的天性。但万幸的是他没有。
你说了算。陆征河如此回应。
什么?
我受伤了,我也见证过你的实力。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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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征途——罗再说(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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