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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征途——罗再说(17)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战术双刃刀松开挂钩,将其横着咬在嘴里。他打开车门缝隙,低低地伏下身,随时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皮卡车上的情况。
    因为皮卡车更靠前,看得更清楚,而且文恺常年身处这种环境,比他更明白陆征河和厉深什么时候需要帮助。
    半晌,入境关口传来突兀的枪声。
    枪声打破平静,湖面被投掷入石子,又或者说被放入了饥肠辘辘的水蛇。水蛇游动入水里,正吐露着蛇信,一口一口地啃噬阮希灵敏的感官。
    枪响似火苗烧出皮肉。
    阮希放不下心,悄悄将车门又敞开一些,眼睛死盯前车,双耳警觉地倾听浓雾之中的情况。
    雾蒙蒙间,dawn的灯字也渐次朦胧。
    无声的战斗号角吹响。
    他看见文恺取了把枪下来,紧接着,对方没有回头,没有丝毫叫他跟紧的意味,而是拨下护目镜,猫身观察数圈,继而躬身扎入浓雾里。
    文恺不是军医吗?
    还能参与战斗?
    可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阮希反应敏捷,推开车门跳下车落地,谨慎地放慢脚步,但他心急,这种担心爱人的心急会毁灭一切值得注意的警觉。他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得剧烈,比前几天偷看陆征河侧脸时还要剧烈,他能清晰地、心有灵犀地察觉到,他的alpha出现危险。
    在浓雾之中试探、摸索,入目是晦暗不明的紫灰色,阮希眼前仿佛有数百个人影掺杂在其中厮杀,又像一切皆为鬼魅泡影。
    向前,他感到一片无形的血腥味化成风,扑面而来。
    耳畔风动、雾散开一些,一个清晰的、陌生的人显现出来,是他没见过的人,眼仁并不发亮,看起来不像是dawn城的人,根据长相和个头,更像是来自北方。这人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个大活人,吓得不轻,随后半秒不顿,抬起枪托就砸向阮希。
    肩膀狠狠地挨了一下,阮希疼得直抽气,他看出来了,这枪托原本是往他脖颈最脆弱的地方,或者是想要从太阳穴斜着砸下来的。
    于是他很快地适应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战局,脑海里只明白一件事
    拿刀,拿刀砍不认识的人。
    不过这么想很容易,实施起来却很难。
    很好,小雁翎刀这次没掉链子。
    阮希拔出长刀,出鞘,进一步,稍微放低重心,自这人膝盖处从肩头上一挥,利刃用力地镶嵌进人体骨骼里。
    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连厨房都没进过,更没有切过肉,现在第一次,他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刀刃砍进肉是什么感觉。
    但他没有击中要害。
    几乎是同一瞬间,左边又来了人,试图从他身后朝后脑勺下手,阮希回头就是一刀,砍在哪里他不知道,应该是大腿,砍得对方轰然跪地,捂着腿,血液仿佛从四面八方喷到阮希脸上,那是比他眼眸更猩红的猩红色。
    他下意识地侧身,挡住裸露在外的战术双刃刀。
    这是陆征河送的,他想。
    目光穿破浓雾,阮希隐约看见地上躺着一个黑色耳麦。
    他将耳麦捡起来,凑近听。
    雾太大!没办法开枪!
    他们好像也很多人
    看不清目标!
    阮希听见耳机里说。
    果然,这些对话的人操着一股浓厚的北方口音,并不是本地人。
    还没来得及继续听下去,雾中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人先是将阮希扑倒在地,随后拽住了阮希的脚踝。
    阮希将战术双刃刀咬在嘴里,背脊划过几粒坚硬的石头,硬生生被拖拽了几米远,单腿发力,使劲踹掉了那只毒蛇般缠绕在小腿上的手。陆征河没说错,他讨厌外界其他任何人的触碰,被拖拽的难受感仿佛陷入沼泽地。
    他翻身站起来,将小雁翎刀比在身前,抬腿临门一脚。
    两个人纠缠扭打在一处,哪怕阮希将对方砍得浑身是伤,自己手臂上的衣袖也被割开大大小小的裂缝。
    中途,阮希好几次被撂倒,但他下不了杀手,双刃战术直刀只能被死死咬在嘴里。
    近距离接触中,他看清了对手的长相,是个三十来岁的北方男人,正满目轻佻地冲他吹口哨。
    你就是阮希?
    那人已经发不出声音,阮希从他的口型中辨认出这一句。
    你不配说这两个字。
    阮希瞪着漂亮的眼睛,压低眉头看向对方,眼底泛起危险的气息。随后,他吐掉口中衔着的双刃刀,在地上翻滚一圈,甩掉压制在身上的人,快速捡起双刃刀,一刀切入这人的腹腔。
    血又飞溅出来,喷了他一脸。
    这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男音:你没杀过人?
    阮希立刻回头。
    是陆征河。
    Dawn19 不可以再打针啦!
    第十九章
    小时候,阮希在阮氏花园里爬墙去摘藤蔓月季,由于手掌太小,攀住边缘又使不上力,直接从墙上掉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除此之外,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极少见到过这么多血。
    现在陆征河就站在身后。
    眼前的陌生男人像是已经死了,又像是没有,他哼哧哼哧地喘气,怒目圆睁,手掌死死捂住腹部伤口,鲜血依旧喷涌而出,大片大片的红色流淌在地面上,裹挟着泥与灰。阮希手持着小雁翎刀,大口喘气,怔愣地站在一米开外。
    他的眼神留在滴血的小雁翎刀刀刃上。
    同样,他的眼神无法穿透浓雾,也看不清袭击者痛苦哀嚎的表情。
    见阮希置若罔闻,陆征河担心他不适应这样的局面,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开口道:别看了,退到后面一点来。
    听见爱人关切的声音,阮希的心绪才平静下来。
    没有。他说,我没有杀过人。
    给完答案,阮希看向陆征河。
    而对方很快地靠过来,比之前的距离更近,意料之中。
    说完,他伸出手,擦去阮希面颊上飞溅的血。他手劲很大,大得阮希的皮肤泛起绯红,那块痕迹比周遭的皮肤更烫。
    雾中频频传来近身肉搏的响动,可见这一场混乱的战局并未结束。
    陆征河背上挂着枪,手持一把开了刃的枪灰色□□,开始再一次地挡在他前面,像在天崩地裂的家乡,像在森林深处的beast城。
    经过观察,浓雾依旧四处弥漫,却已垂垂散去不少,空气中荡开水气蒸发入云的干净气息。
    他们二人并肩站在原地,周围仍然有挥舞刀枪的袭击者。
    迎面飞来刀刃,陆征河抬腿踹飞对方手握的刀,再攻其下路,最后一脚踩到手背上,动作迅疾,宛如一头善于争夺领地与配偶的牡鹿。
    阮希没闲着,迅速调整好心态,重振旗鼓,抬手一抹,手背上的血擦红半边脸颊,他高高举起小雁翎刀,再次一头扎入浓雾之中。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没见过没拼过不是借口,自己的心理一定要强大起来,才能去渐渐适应和面对之后所要解决的一切。
    半个小时后,双方体力似乎殆尽,撤出战局。
    阮希是在周围一切归于平静后才从浓雾里跑出来的。
    他微微喘着气,像才结束浑浑噩噩的晨跑,平静无比,面无表情,身上因为暴力械斗而破碎的布料像流动的风筝。
    他看见陆征河和文恺都站在dawn城入境关口处的检查口外,二人站姿如松,身形依旧修长挺拔。
    走近了,他发现文恺正在查看口室内地面上散落一地的文件资料。
    那些白纸黑字的资料看起来并不举足轻重,上面留有弹痕、油渍,还有火烧过的青黑痕迹。看来袭击他们的这一群人是早已提前在此埋伏好的,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原来dawn城已经没有专门负责境外安检的检查官了。
    公路上偶尔驶来外来车辆,这些车辆的车灯总是很亮,笔直地照向前方。在暗色里,阮希甚至分不清那是车灯还是dawn人独特的眼睛,那让他总有种被盯上的错觉和惊悚感。
    那些袭击他们的人呢?
    都跑了?
    再环视一圈,之前聚众械斗的痕迹几乎消失不见,很明显那一拨人已借着浓雾撤走,或是退到了公路两旁的茂密山林中。
    阮希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从不难分辨的北方口音来猜测,应该又是卫家的人。
    只是这次这些人刀刀致命,每次出手都没有留情,倒是隐隐约约让他感觉到,卫家有一番活捉不成就地处决的架势。
    他再次陷入沉思。
    他在想怎么回事,这年头抗婚那么难了?
    况且说这都什么时候了,灾难当头,结不结婚真的有那么重要?
    陆征河见阮希走过来,赶紧叫起专心致志研究文件的文恺,命令道:别看了。文恺,起来给阮希检查检查,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好!
    文恺应下,摩拳擦掌,举着小巧的手电筒跑来,立刻站到阮希面前,请您抬起手。我需要触碰您的身体。
    一想到军医那四四方方的医药箱,阮希像产生幻觉般,鼻腔里吸入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
    他狼狈地躲开,摆摆手拒绝道:我我应该没有受伤。
    陆征河在这件事上态度非常坚决,你身份特殊,不能出半点差错。
    阮希:这话让我的耳朵已经听得快起茧子。
    事实如此,让文恺看看你。陆征河不是爱劝说的人,他常年身居高位,更擅长下达命令与决策。
    好吧。阮希妥协。
    紧要关头,争对错争口气无意义,还是小命要紧。
    在文恺的要求下,阮希抬抬左腿,又抬抬右腿,连同手臂的每一寸都用手捏了捏,确定这里不痛,那里也不痒,文恺这才理智地下了结论:没什么大问题。
    陆征河听不得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皱眉道:有小问题?
    表面上没有外伤,内伤应该也没有,但如果您需要非常精确的结果,那要
    算了,他哪里要是不舒服了应该会说的。
    文恺挠挠头,想起来,对了,有一点。
    什么?
    阮希的性/腺,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要稍微更鼓了一点,文恺努力回想着,这是个不太好的标志。是抑制剂注射过多的缘故。
    注射过多?陆征河强调。
    文恺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说:他体内的omega性征非常明朗,自然体质也比一般的omega更具有不可控力。呃,我是说,他不能再服用一些束缚天性、压抑自身激素的药物了。
    如果继续注射会怎么样?
    可能造成性征反噬,会比较难熬过去。
    我知道了。陆征河说。
    暂时晾在一旁被当成透明人的阮希沉默了:
    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一唱一和的?
    文恺把自己的病情交代给陆征河,陆征河还乖乖地听,乖乖地回答我知道了,好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正在警告一个omega的alpha配偶。
    画面的诡异程度堪比婚礼前夕他在自家花园里偶遇陆征河。
    文恺说完,转面朝向阮希,抱歉地笑笑:我给您重复一遍
    我听进去了,阮希摆摆手,我很感谢。
    然后陆征河悠悠地踱步到他身边。
    阮希正蹲着系鞋带,于是陆征河的眼神非常不自觉地落在阮希后脖颈的腺体上。
    听到了吗?不能再用抑制剂。狼说。
    羊抬起头,懵懵懂懂地回答:那发情期怎么办?
    狼没表态,只是高深莫测地说:走一步看一步,还有段时间吧。
    好。羊回答。
    对于刚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陆征河流露出一些着急的情绪。
    阮希想了想,眨眼,你比我想象中强很多。
    陆征河担忧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有不舒服吗?那样的场景对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来说,确实
    在兽城,阮希确实和兽人搏斗过,但是那不一样。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陆征河很担心阮希适应不过来,会在高压环境下精神崩溃。
    我可以试着克服但我讨厌打架。阮希放松下来,身体前倾,软绵绵地往陆征河肩膀上靠靠,我们进来多久了?
    两个小时。
    感觉像一生一世。
    阮希说完,像突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拨开单薄的袖口看表,提醒他:完蛋,地面裂变要来了。
    刚才的搏斗太激烈,他的手表表面裂开了好几条缝,看来是不太能用了。
    话音刚落,打扫战场的厉深戴着头盔上的小照明灯从茫茫雾海中冲出。
    他的脸上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油彩,横着抹了三道石灰色在脸上,白灰、浅灰、深灰。他又戴着头盔与护目镜,遮了大半张脸,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认长相。
    厉深走近了,把掉落至胸前的箭袋甩到背脊上,挥舞着他杀伤力无比猛烈的幽灵弩,朗声道:哇!你们能想象吗?就刚才入城那一战,我居然遇到了我的小学同学
    文恺皱眉道:什么同学?
    小学啊,就是你念完幼稚园要念的那个。我隐隐约约记得他是北中地区的人。厉深想起刚才的经历都惊奇,半捂住嘴,像在说什么得不了的悄悄话,不过你知道,像我们这种正规出身的队伍,都比较善良、手下留情。他的匕首快要划破我喉咙了,我还能近身叫得出他的名字。
    那你的箭插/入了他身上哪个位置?文恺冷不丁发问。
    右边内手肘。他拿不起枪了,再也不能战斗。厉深笑嘻嘻地回答。
    阮希的喉结动了动。
    他在看厉深头顶的小探照灯,再对比一下黎明之城永远昏暗的天色,他认为这玩意的用处一定很大,看来都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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