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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29)

    萧子睿顿了一下。
    他可太清楚了,自家好友做的鸡汁拉面是长安一绝,但是极耗工夫,只有心情非常非常愉悦的时候才会做。
    比如,故友重逢。
    比如,金榜题名。
    比如,洞房花烛不是,还没到。
    今日为何会做?
    萧子睿下意识看向李玺。
    李玺也在看着他,同样有点生气地问:萧氏是谁?你是说,书昀这么穷,都怪她?
    萧子睿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看向魏禹,这才反应过来是他的家事,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是我继母,也是敏之的远房姑母,不重要。魏禹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非常大度,非常宽容的样子。
    李玺更心疼了。
    魏禹眸中漫上笑意,温声道:吃鸡汁拉面吗?我去做。
    只有鸡汁吗,有羊汁、鹿汁、兔子汁吗?
    没有,只有鸡汁。魏禹去了旁边的小灶间,揭开陶罐盖子,香浓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就它了!鸡汁就鸡汁,吃它!李玺捂着嘴,不让口水留下来。
    这鸡汤绝了,王府的厨子做的都没这个好,宫里的御厨也不行!
    香吧?松木起的火,松叶隔着热气,足足煨了一整夜,骨头都软了。
    萧子睿凉凉道:我说昨日下帖相邀某人给拒了,原来是为了熬鸡汁。书昀兄啊,原来你我的情分还比不上一盅鸡汁。
    你吃吗?李玺斜着眼看他。
    萧子睿:吃。
    吃还叽叽歪歪一脸怨夫相。
    李玺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萧子睿:
    魏禹用束带缚起衣袖,舀面添水,揉成面团,王爷且去屋里歇着,面拉好煮熟就能吃了。
    李玺不想去,就那么扒着厨房的门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会?会读书,会破案,还会做好吃的饭。
    还、还会解毒
    只会做这一样。魏禹语气平静,殊不知,这其中蕴含着多少辛酸。
    当年,他被舅母赶出家门,几乎是过着流浪般的生活,给赤脚游医做过学徒,去面馆当过小工,在平康坊卖过曲子,还去私印局刻过雕版
    这浑身的本事就是那几年积累起来的。
    如今,已然走过那段艰难岁月,他可以笑着同旁边的人说起做学徒时被打被罚的趣事,可以平静又娴熟地给心爱之人做上一碗拿手的面。
    然后期待地看他吃了一碗
    再来一碗。
    李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矜持,要一碗带汤的面,再要一碗单独的鸡汁。
    对魏禹来说,就满足了。
    他没听李玺的,只给他挑了小半碗不带鸡汁的面,把炖得软烂的鸡肉撕成细细的小条铺在上面,又把陶罐里的药材捞出来,同样切成细丝撒上,最后只浇了一勺鸡汁。
    李玺不高兴了,小气。还有那么多,为何不给我吃?等你去了王府,我炖一百只鸡,让你敞开了吃。
    魏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放到面碗旁边,耐心安抚:鸡汁虽香,却融了太多油脂,适量还好,喝太多难免肠胃不适,还会长胖。
    李玺一听长胖,立即被安抚住了,那我还是喝面汤吧!
    魏禹把面碗往他跟前推了推,这一碗是鸡丝拌面,加了药材和肉沫酱,尝尝?
    还有肉沫酱呢?李玺拿筷子往下一抄,专门沾了肉沫酱往嘴里送,然后眼睛一亮,好吃!
    顿时没有任何意见了。
    若喜欢走的时候带一坛。
    嗯嗯嗯!
    喝口面汤。
    嗯!
    这边,一个吃得欢快,一个投喂得满足。
    对面,萧子睿看着面前的大汤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鸡汤胖人你为何让我吃?
    到底谁才是你认识了十几年的至交好友?
    李玺笑嘻嘻补刀:二姐夫好可怜。
    魏禹没搭话,转身给李玺盛肉沫酱去了。
    萧子睿怒而喝鸡汤。
    李玺被无花果叫出去核对礼单了,萧子睿抱着手臂,大爷似的看着魏禹收拾桌子,顺便说风凉话。
    这鸡汤面是专门为小舅子做的吧?
    怎么就料定了他今日会来?
    这是瞧见昨日里福王府采办红绸了?
    也不一定就是今日吧!
    哦,对了,大理寺统共休沐两日,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大不了熬上两宿,总有一天是对的。
    书昀兄,你说,我是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魏禹洗好碗筷净了手,不紧不慢道:敏之兄有这断案的本事,想必年底考评必能再升一级。
    萧子睿执了执手,冷笑:还得靠着少卿多多美言。
    好说。
    呸!
    见色忘友的渣渣。
    萧子睿傲娇地把李玺拉走了,走之前还顺了一碗肉沫酱。
    魏禹把他们送出十字街,回来的时候撞见同父异母的大妹妹,魏清清。
    魏清清长得像他们死去的爹,身形高挑,气质孤傲,就连那深藏于眼底的自私和野心都一般无二。
    魏清清高傲道:兄长为了和福王府攀上关系,脸面都不顾了吗?先前一门心思想娶县主也就算了,如今县主娶不成,竟扒上了那个不学无术的小福王父亲在天有灵,若知道了你如此自甘下贱,可能心安?
    倘若她只说自己,魏禹根本懒得理她,涉及到小金虫,可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有人想嫁一个七品主薄,尚且要绞尽脑汁,自然无法想象同亲王府攀上关系的好处。你猜,若有自甘下贱的机会,是萧氏会放过,还是二妹妹你会放过?
    短短几句,毫不留情,精准打击。
    魏清清气得直发抖,兄长,我是为了你、为了魏家的名声才多嘴奉劝两句,你何必如此羞辱于我?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嫉妒你吗?
    魏禹一笑,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一是多嘴。
    二是嫉妒。
    魏清清气哭了,转身跑走了。
    魏禹绕过主院,挑小路回了自己住的偏院。
    院中,消失了大半天的仆从已经回来了,正打扫院子、整理厨房。
    魏禹朝灶间看了眼,视线扫过李玺扒过的木门,坐过的竹椅。
    回到书房,把李玺送来的那些聘礼一样样拿出来,擦了擦,看了看,在书架上摆了摆,又依样放回去。
    书房角落有个大箱子,里面放着屋中原有的摆件,魏禹没往外拿,只小心地捧出一个白瓷小人,放在棋盘上。
    正是和李玺的小人议过亲又被小福王嫌弃年纪大的那个。
    李玺来的时候没有问起,魏禹也就没拿出来。年少时的那次意外的相遇,太后娘娘没跟李玺说,魏禹也就没提。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以及,太在意。
    怕万一说了,李玺轻描淡写地回一句:哦,原来是你呀。
    他会承受不住。
    他没有那样的自信,觉得小福王一定记得他。
    那天李玺说的话他记得一清二楚,掰开了揉碎了、反反复复分析过几百回,都没觉得李玺说的那个心上人和那天晚上的事有什么关系。
    李玺当时说的是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他帮过我想来是在自己把他带进学舍之前罢。
    他还说后来当然见过,不然我怎会心仪于他这就说明,李玺的心仪和那天晚上的事没什么关系。
    上次他特意提起这个瓷娃娃,其实就是试探,然而李玺没想起来,今天来了也没问一句。
    毕竟只是六岁的小孩子,或者早就忘了自己送出过这样一件礼物。
    可是魏禹很在乎。
    他宁可相信李玺还记得,也不愿听到他笑嘻嘻地回一句: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想想就窒息。
    归途中,李玺问起了魏家的事。
    萧子睿没瞒他,毕竟也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当年,魏禹的生母姜氏与父亲魏凉相识于微末,也算青梅竹马,后来魏凉中了举,当了官,又有了魏禹,一家三口着实过了两年好日子。
    只是,姜氏生产时伤了身子,后来又怀了老二,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早早地走了。
    魏凉却是官运顺畅,步步高升,继而被萧氏家主看中,娶了主家一个庶出的女儿做继室。
    那萧氏却是个心狠手毒的。
    魏禹三岁那年,开蒙读书,无意中做出来的打油诗令夫子拍案叫绝。
    萧氏感受到了威胁,怕自己将来的儿子被比下去,于是联合娘家给魏凉施压,将小小的魏禹送回了外祖家。
    许是恶人有恶报吧,萧氏头胎确实怀了一个儿子,却没留住,后来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再后来,魏凉也生病死了。
    十几年不闻不闻,死之前却把魏禹叫回去,让他顶起魏家的门庭。
    单是听着,李玺就气得想冲回去,把那个恶毒继母的头发拔光。
    魏禹是不是傻?叫他回去他就回去吗?管他去死!
    萧子睿叹息一声。
    大业重孝道,一个孝字压死人。
    若魏禹不入官场,去做买卖、做匠人,哪怕做个教书先生,都可以不管不顾,顶多被那些不知内情的人戳戳脊梁骨罢了。
    偏偏他走的是仕途,目标是龙阁,是宰相,身上就不能有任何令人指摘的地方,哪怕是一丁点小瑕疵,都会被政敌拿来大做文章。
    前朝多少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多少为官者不能更进一步,不是才能不够,而是遭人打压。
    更何况,魏禹孤军奋战,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朋党或门阀,更得步步谨慎,万不能任性妄为。
    我做他的靠山。李玺闷闷地说。
    不是轻描淡写或骄傲自得的口气,而是有点慎重,有点心疼。
    萧子睿笑了,书昀若能听到,必会高兴。
    李玺啧了声:那是,有福王府做靠山,他就偷着乐去吧!
    瞧着他这一脸得意的小样子,萧子睿就忍不住嘴贱:小宝呀,你还不知道吧,圣人想要重开学宫,召十八岁以下的皇亲贵戚入内读书。
    李玺听到读书两个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不不不,我绝对不去!
    我我我、我病了,病得不能走路了!
    我去找二姐姐,让他回福王府照顾我!
    萧子睿:
    嘴贱不是病,贱起来真要命。
    萧子睿努力挽回:小宝,你先别着急,听说这回跟从前不大一样,从前不是都在一个大屋子讲学吗,这次分成大班和小班,乐理和骑射在大班上,书经讲学是小班,两三个人一位先生。
    李玺更崩溃了:那岂不是更惨?上课偷偷睡觉都不成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兴许你的那位先生就是个好脾气、好商量的呢,到时候送些礼物、撒撒娇,想必对你不会太严苛。
    李玺不确定,撒娇有用?
    萧子睿笑而不语。
    别的夫子兴许没用,这个,八成有用。
    第31章 打手心(二更)
    重开学宫的主意是太后出的。
    几年前两个皇子尚未成年, 李玺和李云萝养在宫中,几位长公主家的孩子年纪也不大,圣人便在东宫隔出几间殿宇, 请了几位翰林院的学士和太学博士兼职教导这群皮猴。
    后来, 皇子们出宫建府,几位县主、郡君相继及笄,学宫便散了。
    如今,太后觉着后宫冷清,李玺又不愿去国子学,便出了这个主意。
    底下的人想法可就多了。
    第一想到的是立储。
    大皇子被贬了,如今只剩了二皇子, 圣人重开学宫, 八成是要培养二皇子,顺便给他在这批年轻孩子里挑几个得用的。
    第二想到的是选妃。
    理由是:太后颁旨的时候特意强调, 不拘男女, 只要是没娶妻、没嫁人的都可以送过来。
    可不是么,圣人将将三十六岁, 身强体壮, 完全可以纳几个新妃, 再生几个皇子皇女,慢慢培养。
    不知多少深宅大院炸开了锅,当成天大的事一般, 吃饭睡觉都在讨论;又不知多少人动了心思, 削尖了脑袋想进来。
    却有人哭着喊着不想去。
    我又不想给二哥当狗腿子, 更不能给伯父当皇妃,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李玺看着东宫的大门,想到幼年时在这里的悲惨经历, 突然后悔了,死活不进去。
    李木槿扯他,祖母特意交待的,别人都可以不去,你必须去,你想让祖母生气吗?
    你以为祖母像你一样小气吗?你自己进去吧,回头我跟祖母说。李玺打开她的手,转头吩咐府兵往回走。
    李木槿翻了个白眼,只能祭出李云萝,你说要给先生准备礼物,二姐姐拖着身子亲自去挑,三件五件地往府里搬,临到头你不想去了,可对得起二姐姐这番苦心?
    李玺果然心虚了,妥协道:那就去瞅瞅,若先生发现我啥都不会,一气之下把我赶出来也说不定。
    那可就怪不着他了!
    李木槿呵呵一笑。
    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先生一下下。
    李玺嘴上说着不想进,进来之后,很快扎到了人堆里。
    曾经的幼童都长大了,别管小时候如何欺负他,如今都知道了彼此身份上的差距,别管是真敬畏还是假客气,至少面上对他都是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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