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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25)

    赌就赌,谁输了谁是小傻子!
    魏禹勾唇,好。
    李玺坏笑,这个小傻子你当定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内监匆匆而来,礼仪都顾不上了,远远地喊道
    福王请留步,圣人喊您回去商议婚事!
    啊,魏少卿也在呢,圣人叫您一道去。
    李玺:
    魏禹:小傻子?
    第27章 往事(二更)
    把李玺叫回去的其实不是圣人, 而是太后。
    太后说想见见魏家那孩子,圣人一点都不想,然而不敢说话。
    这位说一不二的帝王此生拿两个女人最没办法, 一个是当年握着他小小的、冻得通红的手 , 把他从冷宫带到坤宁宫的太后,他永远尊敬、永远不会违抗的人。
    还有一个就是李玺的生母,他的求而不得。
    李玺原本还沉浸在做小傻子的懊恼中, 蔫头耷脑,不想说话,一听是去长乐宫, 瞬间变成入了水的小泥鳅,活蹦乱跳的。
    这是我栽的樱桃树。
    你家没有吧~
    这是我掏过的鸟窝。
    你没掏过吧~
    看到那个秋千没有,福王专用。
    求我也不让你玩~
    那姿态俨然就是回到娘家的小媳妇, 自家地盘,有了靠山, 走路都是扬着下巴的。
    而魏禹
    这就是那个孩子?长得倒是俊, 人也稳重, 往册册旁边一站, 还挺般配。太后笑眯眯地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除了李鸿。
    母亲, 只是权宜之计,不会真让小宝娶男妃。
    太后摆摆手, 知道知道,我就是这么一说。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黏在魏禹身上, 一脸相女、哦不,相儿婿的欣慰模样。
    李鸿背着手,拳头握得死紧。
    突然有点后悔了
    进了殿, 太后稍稍收敛了一下,显得端庄稳重又不失慈爱。
    魏禹想给老人家留个好印象,难免紧张,好在他能装,一言一行得体而有风度,并不比世家熏陶出来的贵公子差。
    太后笑眯眯问:魏卿现下可还住在东市?
    魏禹起身,恭敬道:禀娘娘,臣自打入了仕便搬离了学舍,起初住在长安县衙,后来家翁过世,又搬到了光德坊。
    哦,对了。太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点点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李鸿纳闷:母亲,您怎么知道魏卿原本住在东市?
    我不知道啊,太后一本正经编瞎话,是册册说的。
    李玺蒙了一下,我说的吗?
    可不就是小王爷说的么,妾也听见了。窦青苔笑盈盈搭话。
    李玺眨眨眼,那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太后往他嘴里塞了颗大樱桃,来,尝尝,刚从你种的那棵树上摘的。
    唔,好甜。李玺哧溜哧溜吃起来,不再计较东市的问题。
    窦青苔端着樱桃送到魏禹跟前,熟稔道:魏少卿也尝尝。
    多谢姑姑。魏禹没推辞,双手举过眉心,恭敬地接了。
    李鸿蹙眉:总觉得这些人有什么事瞒着我。
    祖母,您也吃。李玺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送到太后嘴边。
    太后笑眯眯地接了,转头叫窦青苔也吃。
    李玺显摆似的瞄了魏禹一眼,魏禹微笑着回应。
    太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光前所未有的慈爱,还时不时跟窦青苔递个眼神,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李鸿确定:他们一定有事瞒着我。
    他猜对了。
    其实魏禹见过窦青苔。
    那年他十四岁,住在东市的郑氏学舍中,晚上背书的时候听到墙根底下有小孩的哭声。
    原本不想理会,然而那小崽子越哭越大声,扰得他无法静下心。
    魏禹气冲冲出去,循着声音走到一处密密实实的柴堆,拨开柴禾,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小郎君。
    个子小小的,脸蛋鼓鼓的,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晶莹的光,那白嫩娇贵的模样,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小金童。
    到口的责备顿时哽在喉间。
    小家伙看到生人,不仅没有丝毫戒备,还仰起泪湿的小脸软软地叫了声哥哥。
    魏禹本不是容易心软的人,自小的遭遇让他在见识到人性的美好之前先看到了最大的恶。然而那一刻,他仿佛被那张毫无攻击力的小脸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把他带进了屋子。
    魏禹问他:为何哭?
    小家伙说:走迷了路,钱袋还丢了。
    魏禹又问:为何躲在柴堆里?
    小家伙软软地答:不想被人看到,怪丢脸的。
    魏禹:
    既然不想被人看到,那你还哭得比打雷还响?
    起初魏禹很头疼,因为他不会哄孩子,很快他就发现这孩子根本不用哄。
    前一刻,小家伙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进了屋,脸上的泪痕还没擦掉,就欢欢喜喜地圈着他的脖子,被他抱着东瞧西看。
    魏禹当时就觉得,这小东西兴许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然怎么会看什么都好奇?
    粟米粥没喝过。
    菜窝窝也没见过。
    毫不客气地把他简陋的晚饭吃了个精光,还皱着小脸说:不好吃。
    要不是声音太软、太会撒娇、长得可爱、又甜又黏人,魏禹当时就把人扔出去了。
    小家伙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贼人摸去了,就剩下一个白瓷娃娃,紧紧地护在怀里,不舍得给魏禹看。
    后来听说这天是魏禹的生辰,又十分大方地把娃娃送给了他,还说了一箩筐祝福的话。
    魏禹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话多的孩子,不,大人也没有,还怪可爱的。
    这一晚,他破天荒地放下书本,一心一意陪着小家伙。绞尽脑汁哄着,骗着,讲着故事,才把他哄睡着了。
    原想着去附近的武侯铺子找不良人报个信,就有一队披甲执戟的官兵进来,把人接走了。
    当时,留下来向魏禹问话的就是窦青苔。
    后来窦青苔又过去看过他几次,或是送些吃食,或带几件换季的衣物,每次都有理由让魏禹无法拒绝。
    就这样持续了两年,直到魏禹十六岁考中进士。
    当初,窦青苔没表明身份,魏禹还以为她是哪个世家的管事嬷嬷。后来托相熟的不良帅寻人,想要报答一二,却没找到,便觉得她身份不简单。
    没想到,竟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
    而李玺,就是当年那个小郎君。
    借着净手的工夫,窦青苔给魏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廊下说话。
    为着小王爷的名声,当年不便表明身份,还请魏少卿见谅。
    论官阶,魏禹比窦青苔高,却行了个晚辈礼,当年晚辈家贫,衣食不济,寒冬酷暑,多谢姑姑周济。
    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窦青苔笑笑,说,那日给你钱,你不肯收,问到贼人的线索,又说得头头是道,我便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在娘娘跟前提了提。
    她顿了一下,感慨道:只是没想到,竟有这般大的造化。不枉娘娘当年请了旧友周旋,将你留在长安。
    魏禹一怔。
    那年,同榜进士中不乏世家公子,人脉名气都不输他,除了选入翰林的,只有他留在了长安,其余百余人悉数外派,直到今日都没几个回京。
    而他,无门无势,却幸运地留在了长安。从长安县一个小小的县丞一路升迁,到如今以二十四岁之龄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谓前无古人。
    没想到竟然是太后娘娘的安排
    窦青苔猜出他的想法,忙道:魏少卿别误会,娘娘只是念你年幼,不忍你千里奔袭,这才随口提了一句,多余的一概没做,这些年更是理都没理。你能有今日,皆是你自己挣来的。
    魏禹摇头笑笑。
    就算窦青苔不这般强调,他也不会觉得伤自尊。
    不可否认,正是当年太后随口提的那一句,成为他青云直上的敲门砖。
    魏禹撩起衣袍,朝着慈恩殿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他幼年丧母,生父寡恩,继母不慈,自小养在外祖家,受尽欺凌,可谓极其不幸。
    同时,又总能遇到一些幸事。
    比如,猪舍隔壁的村学夫子留给他的书;比如,十岁那年在十步局中结识柴氏姐弟;再比如,太后娘娘的顾念
    就是这些星星点点的幸运,成为他灰暗人生中的指路明灯,让他不甘于平凡,又心怀感恩,见识过生活的恶,还愿意带给别人善。
    窦青苔轻叹:好孩子,快起来罢,太后娘娘不争这个。
    魏禹极力克制着,喉头发哽。
    窦青苔笑笑,极力调节气氛,十来年不见,没想到魏少卿同小王爷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你是不知道,娘娘听说小王爷要娶的是你,笑了好半晌呢!
    魏禹一怔,娘娘她可知道
    知道什么?你早就猜出当年那个孩子就是咱们小王爷吗?
    不,他想问的是,太后娘娘知不知道他和李玺的婚约是假的。
    然而,窦青苔把话岔开了。
    魏禹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说,转而笑道:也不是太早,前不久才确定。
    就是两个人在客栈里同床共枕的那晚。
    确定什么?你是不是在跟窦姑姑说我的坏话?
    李玺突然从背后蹿出来,指间转着小木棍,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魏禹弯了弯唇,说你什么坏话?我怎么不知道王爷还有坏话可说?
    啧!
    这话说的,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的小福王大度地把小棍搭到他肩上,得咧,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今日就留在长乐宫吃午膳吧!
    魏禹笑着执起手,谢王爷。
    不谢不谢。小福王煞有介事地摆摆手。
    反正也是祖母要留你的,我想赶你走祖母都不同意。
    魏禹眼底伤感尽褪,漫上浓浓的笑意。
    每每看到小福王鲜活的模样,就算有天大的心事都散了。
    长乐宫设有小厨房,厨娘手艺极好。今日太后高兴,特意让她多做了几个菜,一家人围着席子坐了,一人一方小食案。
    宫中礼仪,皆是跪坐在食案旁用餐。
    李玺从小就不老实,又娇气,跪不了一会儿就要左扭右扭,每次李鸿看到就想揍他。
    后来李玺干脆破罐子破摔,改成盘腿坐。李鸿想管,太后不让,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太后坐于上首,李鸿居次,李玺和魏禹挨着。
    魏禹是臣子,本不该与李玺并坐,太后却说:一家人,不讲究那些虚礼。
    这句一家人差点把李鸿噎住,顿时觉得眼前的饭菜都不香了。
    李玺没心没肺地吃着他心爱的炸小鱼。
    厨娘知道他的口味,每次他来了都做这道菜,往常时候都会把鱼刺剔掉,再裹了面炸,这次却没剔。
    李玺一口咬下去,差点扎到。
    扎到也要吃。
    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小王爷都会无比宽容。
    人也一样。
    第二口,又被扎到了。
    吸了吸气,继续吃。
    其实刺很小,炸得酥软,伤不到人,只是小金虫自小娇气惯了,才会连这么软的小刺都受不住。
    就这么一边被扎一边吸气一边吃,也不知道自己挑一挑。倒也不是不会,就是没耐心。
    李鸿瞅了眼长乐宫的宫人,老大不满。
    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扎,也不知道上来伺候,平日里对待太后也是这般不尽心吗?
    要面子的圣人憋着没吭声。
    毕竟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打自己的脸。
    而那个外人,正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案上的鱼一条条剔了刺,在碟中码好,又在温酒的小炉子上烤热,悄悄地推给李玺。
    李玺看到腿边的碟子,第一反应是不吃。
    万一他吃了,登徒子再误会他答应和好了怎么办?
    于是扭开脸,不去看。
    然而,那盘酥脆整齐的小鱼肉就像长出了无数双小手,朝他招啊招。
    仿佛在说:来呀~吃我呀~顺便把剔刺的人也吃了吧~
    吃就吃!
    小金虫可坏了,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明明吃了人家的鱼,还坏心眼地用茄子条来报复人家。
    魏禹讨厌吃茄子,在动物园烤肉的那天李玺就发现了。
    他喜欢吃三分肥七分瘦的羊肉串,用红柳枝串的,吃到的时候嘴角会勾起来,眼睛也会微微眯着。
    接过胡娇递给他的茄子之后,虽然也会礼貌地吃干净,却会抿着嘴,眉心皱起一道非常非常浅的纹纹。
    谁让魏少卿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呢,小王爷也就多看了两眼,而已。
    李玺故意把茄子条换给魏禹,如愿看到了他皱着眉心啃茄子的模样,窃窃地笑。
    魏禹皱着眉,低垂的眼中却藏着无法言说的宠溺。
    两个人你来我往,无声打闹,仿佛竖起一道彩色的屏障,把旁人隔绝在外。屏障内春光烂漫,春心荡漾。
    李鸿咳嗽了一声。
    没有用。
    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李玺终于注意到了,非常孝顺地把自己桌上的汤送给他,伯父,您喝口汤,润润喉咙。
    李鸿终于感到一丝丝安慰,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呵,菠菜蛋花汤。
    那小子最不喜欢的一种。
    大业皇帝几近心梗。
    饭后,李鸿心事重重地对太后说:母亲,我觉得不对劲。
    太后晃了晃香浓的茶汤,不甚在意道:你一个大男人,能瞧出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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