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见面之后,我的哥哥更对她纠缠不放着。有一天,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还住在一条的京极殿中,皇帝与宇多内亲王都去了那里。因为春日祭在不日后就要举办,大家一同约定来到京极殿游戏作乐。那次宴会开始,我就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想来,那都是宿缘作祟吧。大家都烂醉如泥的时候,我哥哥跑进了你母亲的房间,将你母亲奸污了。生下你的哥哥之后,你的父亲将她迎到了京极殿里。可你的母亲并不肯去。我哥哥的厚颜无耻,实在是前无古人。他将你母亲的一处私宅拿出来修缮,因为与我闹得不可开交,便正大光明地住到了那里。
您恨我父亲吗?
叔叔竟然笑了,我恨你的哥哥。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恨他。永远都恨。
恨死你了。
这是最甜蜜的情话。纵使面对父亲,藤大纳言也无法说出口来。恨你一辈子,比爱你一辈子还要情意缠绵。常人的爱就像火葬时的烟云那样容易消散,恨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当作发泄,信口许诺,却也没有于此话相应的担当。父亲的阴魂永远在那誓言里纠缠不清,自己会比现在还要不幸。
晚上再到那佛堂去时,途中遇上了哥哥的车子。这时,藤大纳言的心情反而趋于平静,只是吩咐若君跟着哥哥。
哥哥车子一路向南,远远看见罗城门的时候,车子掉了个头,又接着往西边沿着京城无形的墙壁持续地走。
那路途越是诡异的辽远,越教藤大纳言的心里害怕,衣服的下摆不觉紧紧抓在手里,汗流出来许多。还以为他又要到佛堂里去,可是不然,到了某个地方,哥哥的车子又再度掉头,一直往北边走。除了车子碾压地面的动静,四处传来砧声。路的两旁,经常有猫狗游荡,与左京不同,看了车子并不知道要躲。驾车人不仔细,就很容易轧到它们。
前面突然送来狗的求饶,紫色的车子因此停下。哥哥的车夫兴许轧到狗了,过了一会儿,车子才继续往前驶。
不到西市的地方杂草丛生,尤为破败,询问赶车的随身,也不知道是哪一条路。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到处散落着一些茅草搭顶的棚屋,其中的一些,顶也没有,光秃秃的立几根竹竿,拿了渔网石子什么的搭在上面。偶尔有几座砌墙的院落,看得出来是前朝臣子在这里的居所吧,可大门敞开着,全部都荒废了,再远一点的地方也就看不清了。
藤大纳言命若君将车子停在前面的人看不见的拐角处,自己从车子里下来,往前探头。哥哥的车子里,也下来一个人,根据那个身形,隐约觉得是哥哥的模样。从衣服里穿出来一杆御刀,尤为明显。哥哥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大概是在环顾四周。很快,他就进到其中一间棚屋里。
藤大纳言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上去还是等在这里。到底做什么才是正确的,一点也没有主意。可是目睹那个远去的背影,心里横生出跟随的念头。手脚也不听使唤的,擅自往前奔走起来。耳边生起风,仿佛对他耳语,快一点吧,快一点。居然真的如有神助,一下子跑到那间屋子的前面。
可是刚才那样远远看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间,居然漫无目的的进出三四户的人家,有的在家里睡觉,还有的正在院子里捣衣,看到藤大纳言闯进来,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直直地将他瞪着,像鬼一样,藤大纳言心里砰砰的,立刻又掉头溜进隔壁的一间。
刚走到门口,刀入鞘的声音冰冷地送进耳朵。公卿们用的佩刀,并不作实际用途,因之打造的非常纤细,用起来并不清楚到底如何。碰到节会活动,那种做样子的刀具也要换成木头的内芯,成为纯粹的装饰。像这样的声音,对藤大纳言而言分外陌生,只能说是清脆的金属的动静。可藤大纳言心里又很清楚,那一定是御刀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他的双腿却奇异的坚韧起来,三作两步地往前走去,就看到地上正躺着一双腿。藤大纳言抬头向正前方望去,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更加幽深的阴影耸动,那种不可名状之黑,散发出吸引苍蝇的腥味,同样吸引着对血肉渴求的藤大纳言。
藤大纳言说道,哥哥。
那个静谧的影子令周遭的砧声一起停住了。
哥哥,你在那里吧。
说着,藤大纳言往前迈动步子。长久凝固住的影子,陡然地晃动了。他面对着藤大纳言,想要在黑暗的掩饰下,从此间棚屋里逃跑。那是行不通的,刚才生肉的香味,吞咽的声响,早已唤醒藤大纳言心中的罪恶。藤大纳言好像知道他要往哪里逃走,野兔一般地窜到那影子的身边,像密封瓦瓮的石蜡一样,将手边那个出口牢牢封住。
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影子没有说话,藤大纳言注意到他穿着看不清是不知何种颜色的衣服,凸出的菱形花纹好像在发着光。
不肯说话吗?把头转过来给我看一下吧。
影子向下蜷缩着,菱纹的衣服微微发着抖。
您在做什么,我清楚地知道了。在那边躺着的那个人的脸皮,已经不在了,对吗?或者说,您吃的便是这个吧。
可那样子的长刀是没有办法做精细功夫的,他刚才在那里将人脸啃了下来吗?
说道这里的时候,影子完全地瑟缩在地上,正如下着微雨的鸭川神社里的那日,二蓝色的直衣像被揉捏成团的高丽纸,随意丢弃在泥土上。
藤大纳言走过去将他抱住,衣服上的香味与血味合为一种奇异之香,令人联想到夏夜之下熠熠生辉的镜池,白如珍珠的鳞片带来温暖的潮湿。
哥哥的项背散发着家禽似的暖意,头发犹如母鸡的尾羽般细软。浆过的外衣,偏偏很凉。静谧安详的夜里,藤大纳言不觉压低声音,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您没有办法的。
影子颤栗不止,微乎其微的抽气声断断续续送进藤大纳言耳里,哥哥好像在哭。
藤大纳言摸着他的脸,影子摇晃的很厉害,随时都要蹿到草棚的外边儿去了。哥哥的双手游走过来抱住藤大纳言的手指,那双手与嘴巴一样,沾着粘稠温热的血,藤大纳言想确认的正是这个。
双手的主人很快也有了意识,马上将藤大纳言的手放开了。
藤大纳言继续说,请不要害怕吧,我会做出不利于您的事来么?不论您是否还相信着我,事情已经这样子了。您相信我吧。
哥哥这才有所反应,事情已经这样子了
藤大纳言把脑袋依偎在冰凉的菱纹外衣上,他希望那里也能够温暖起来,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我会做好的,不是吗?您一个人太辛苦了。
我一个人
当时脸上溃烂的时候,不知道您多么疼呢。终于到可以弥补过错的时候了。他使出对待河源院的那套甜言蜜语,百般的哄骗。可是哥哥却俯下身体,想要将藤大纳言甩开。
藤大纳言不断地低声说,交给我吧。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您可以信任的人了。
终于哥哥的脸上,摸到炙热的东西了,藤大纳言将沾了那东西的指头放到嘴里,是不同于血液的咸味。
藤大纳言不觉笑道,这样就好了。然后将他扶起来。哥哥的脑袋还晗在脖颈里,头上的乌帽子也折在下面,一开始并不愿意走动。过了好一会儿,气若游丝地问,尸体怎么办?
藤大纳言拉着他的手说,交给我,都交给我。
哥哥道,不行的你不明白,那是不行的。
不要害怕,不会被发现的,我来做,我来做就好。
哥哥的手几次想要挣脱出来,藤大纳言都将之拉住了。
哥哥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族长,还是关白?
走吧,天马上要亮了。
我的把柄正在你手里,你想怎样都可以了,你很高兴吧?
哥哥比自己高两三个指头,平常与他对话,脑袋要微微仰着,唯独今天,藤大纳言低头看着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
我想我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那还是不要说的好。
两个人一起从棚屋里走出来,到门边的时候,哥哥仍不肯走,月下他穿着的藤色的直衣,被染得有些发白了。
藤大纳言将他腰带上的御刀拿住,放到他的手里说,把我杀死在这里吧,趁天还没亮,扒下我的衣服丢弃在路上。一定会有人拿走。这样子就像是土匪做的,没有人会发现。
哥哥沉默着,把刀放回原处。藤大纳言拿出怀纸,借着月色替哥哥擦了脸。
回去吧。他对哥哥说。
第22章 (二十二)
像个孩子一样, 不论多大年纪都有可以撒娇的对象。这一定就是幸福的滋味吧。感觉直到不久之前,自己都还是那样的孩子。这几年来的改变,实在很多很多。
回到家中后, 哥哥的衣服上还沾了很多血,怎么也擦不掉。只好把衣服脱下来, 拿到院子里用松明点着烧了。
那是很可惜的,这一件藤色的袍,染得尤其漂亮,而且是前几年新的丝绸, 就那样子给烧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美丽了, 着得尤其快,一会儿会儿的时间,完全消进了土里。
哥哥的身体很虚弱,一回到家里就发起烧来,喝了一点水,便躺下睡了。这段时间里他衣服上所熏的不可名状的合香, 都消散得所剩无几。哥哥的身上, 总有一种无法掩盖的血的味道。
藤大纳言实在很担心他又突然跑掉,睡觉也舍不得。快要到黎明的时候, 却困得不行了, 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混沌无垠的梦中, 突然出现了一只金色的小狗,像夜里的星星一样,在不远处奔跑。自己穿着一双高齿木屐, 追起来心惊胆战,随时都好像要摔倒了,小狗还在眼前颠乱地跃动着, 虽然还看得见它的样子,可是已经跑开很远,再怎么也追不上。
然后自己来到了一条河前,河水流的很急,白色泡沫纷飞着,完全看不出深浅。伸出一条腿进河里,水很快就没过了膝盖,绑在脚踝上的指贯被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自己因此打起了抖。梦一下子就醒了,阳光从竹帘外面照射进来,自己却坐在阴影里面,手心也是冷的。
哥哥呢?
藤大纳言往屋外跑去,眼前的风景变化着,镜池隐约从一片红色的枫林中冒出闪光的水面来。
不对不对,昨晚就是在主殿的厢房里睡着的。
藤大纳言又折回去,差点被进屋时的台阶绊上一跤。结果哥哥只是在昼御座里静坐。乍一看非常冷峻的脸上,只是由于又把面具戴上了的缘故。
自己走过去时,哥哥仍然一动不动,美丽得像一座雕像。在他身边坐下,他也没有反应。
脸又开始疼了?
哥哥不说话。
只是想要戴着的话,没有那个必要了吧。很多人都见到了。要自在点才像是在自己家。
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哥哥呢喃着。
完全不用害怕,只不过是药嘛?世界上有这么多种药,能治好病的,就是好药。哥哥吃了药,所以病也好了。这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大家都很高兴。
哥哥的耳朵很苍白,昨天夜里那双耳朵被灯照着,红得像火一样,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在哥哥的面前就会显得笨手笨脚,明明前天晚上杀了人,也没有这样惊慌失措。
烧退了吗?
哥哥还是沉默不语。
自己站起来,想去叫来定光大进问话,哥哥忽然地说,已经没关系了。
真的吗?
没事的。
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仿佛是做梦一样的事,上一回能够这样,好像已经遥远到了十年以前。
是想睡觉吗?吃一点东西再睡吧。已经快要中午了。
伸手去解面具,哥哥头一偏躲开了。
什么也不想吃。
不想吃怎么行?烧还没有退吧?
不是的,我单单不想吃。
前几天也是这个样子吗?刚吃那个的时候,会不会特别不舒服?
有时候会这样吧。
哥哥用手扶着脑袋,脸上好像出现了非常难忍的表情。自己也没有办法,便把那些很家长里短的话如此如此吩咐给定光大进听。
哥哥大概也非常疲惫吧,下午的时候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逃避的打算了。藤大纳言也因此睡了一觉。
夜幕低垂,定光大进找自己说,就喝了一点点粥,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前几天也没怎么吃饭。而且晚上脑袋又有点热了。
这样子的话,能让贺典药头来看一下吗?
来看一下当然是好的,可还是不要来了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
刚才提了一下,让法师来作法事,就发了很大的脾气。
还是那样死性不改啊,真是够愁人的。现在又睡下了吗?
没有,还没睡呢。
去切一点鲜鱼放进粥里,放一点盐吧。小时候哥哥生病吃不下饭,就是这样哄着给吃下去了好多。
定光大进也为难地说,我办下去吧。
藤大纳言说,你今天晚上照看好他。
大进问,要出去吗?
是很重要的事。
两个人不再说什么。藤大纳言等家仆装了车子,出门行到九条大路上,就吩咐他们在左京等候。自己去到了那间六角堂,有一团高高堆着的东西,送来一阵阵的臭味,四周的空气也有雾一般的浑浊。
人一旦生出一了百了的心思,勇气会陡然地涌上心头。与之不同的,藤大纳言则想到了小时候在路边见到的腐烂了一半的女子,那是又可怕又新颖的感觉,让人不敢去窥视,又按耐不住要多看几眼。藤大纳言不禁扒开那些芒草,一张干枯且赤红的脸埋藏在里面,松果似的一双眼睛突在脸颊上,似乎还在颤动。
藤大纳言一下子将这具身体拖出了佛堂。自己在原来那个小坑旁边,插了一根树枝,很容易就能找到。这次有备而来,土坑一会儿便挖好了。
眼下要把那具尸体放进去,藤大纳言却生出个念头。其实之前就这么想过,因此从怀里拿出一把偷偷带着过来的小刀,在那神官的脸上比划着。一时无从下手。
恋耽美
哀江南——虚海(28)
同类推荐:
膝盖之上(Over the knee)、
呕吐袋(骨科,1v1)、
扶她追妻、
性奴训练学园(H)、
被丈夫跟情敌一起囚禁操玩(强制 1v2)、
欲女绘卷(nph)、
被自家超色的狗强奸,好爽....[完][作者不详]、
【崩铁乙女】总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