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会怎么做?直接闯进去吗?还是像辱骂定光大进与家臣那样对这群/奸小震慑?如果两方因此爆发了无法挽回的械斗,松明尽数倒下,御前狼藉一片想到这里,藤大纳言的手心里全是汗。
白色的面具在夜色里静止着。东北有风送来,面具上的火光忽明忽暗。藤内大臣一言不发,忽然转回身来,往原先的牛车处走。大家都松了口气,甚而近卫之中传出此起彼伏的交谈。
藤大纳言仿若置身于摇摇欲坠的枯枝上,心绪反而比刚才更为颠乱。他拦在哥哥面前,到这一步了,就这样算了吗?如果连这等事情都插足不了,以后要怎么办?藤大纳言猛然想到,他在煽动。
哥哥视若无睹地绕开自己,进到车帘后。咕噜咕噜轮子转动起来,轧过平实的土地,风雅的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第二天,九条殿大臣将自己外孙恒平亲王立为皇太弟一事,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哥哥的首演,似乎到了尾声。
登基大典,原本要到大极殿举行。可教一个精神失常的皇子来作金轮圣主,实在是有悖人伦天道,恐怕老天都不会允许吧!出于这样的顾虑,仪式仅仅被安排在帝居的紫宸殿,草草了事。
然而那一日的朱雀皇帝,一言一行谨慎规矩,比起寻常公卿大臣,都现出更加知礼的样子。接过玺剑之时,很有着威仪,这委实极为稀奇又教人恐惧。乃至大尝祭的庆典上,行为举止端庄威严,与一条皇帝年轻时的风采,几乎别无二致。难道是他的背后有鬼魂在显灵吗?
因此十分忌惮的九条殿大臣,曾经多次劝说朱雀皇帝让位于太弟。可是这个傻子绝不答应,以与皇帝如出一辙的待遇对待退位后的朱雀院的诺言哄骗,却好像受人控制一般,只做出一昧拒绝的态度。九条殿大臣的愿望,一度处于半生半熟的暧昧之中。
父亲去世之后,主殿部分的建筑由哥哥所继承。藤大纳言则搬迁到原本哥哥居住着的西对殿。尽管是法华之音不绝于耳的丧期,哥哥的身影在小野宫内也鲜少出现。曾经有一个时候,不知怎么想的,总觉得大雨滂沱的那一晚,哥哥对自己所说的一切尚还存在着发泄的可能。如今看来,根本是蓄谋已久的告知流程。
纵此情形之下,哥哥仍然不肯放弃内览,以才学在九条殿之上而得以服侍于御前,备作陛下顾问。可若等到恒平皇子成为皇帝,最好的归宿兴许是辞去官位遁入空门吧。
除去丧服的不日,内里有自长谷寺来的使者来报说,恒平皇子业已落发为僧。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滑稽节目,演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儿的。可真的来到内里,梨壶院里的种种陈设,正自内搬出。碰上了可以说话的头弁,询问他是怎么回事。头弁的答复与滑稽戏的台词如出一辙。
十二日的夜里,忽然出了家,连自己的近臣也来不及带上呢,实在太唐突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造谣的话也换个说法才耐听吧?恒平亲王是九条殿大臣之女梨壶女御所生,诸位皇子里品行最优越者,其实上皇也对他十分喜爱。
唉,看来您是不相信了。
当然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这名始皇帝玉碎啊?
头弁的眼睛里住着两只萤火虫,我啊。
看似信口而言,却是真心的话,大抵都不为人相信。藤大纳言猛然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干了什么?
不要这么紧张,我说给您听也无妨啊。已经说给很多人听了。
什么?
头弁揭开藤大纳言的手,离开他一段距离,那天晚上,我与东宫呆在一起。
然后呢?
其实不用这么紧张,大家都会知道的。头弁的神情颇为得意。藤大纳言嗡嗡作响的脑袋这会儿安静下来。或者说,到底只是个头弁吧。还不至于在清凉殿咫尺之处,做肆意妄为的事情。藤大纳言道,说说看。
东宫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吧?其实完全是个小孩,一点也没有主见,喜好乃至婚事,全凭梨壶女御与右大臣两个祖宗操办。不过您也不会知道,就算是丧期之前,您对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呢。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服侍在他身边,若是有什么事出去一趟,就带给他皇宫见不到的小玩意儿,就对我像亲哥哥那样,一下子无话不谈着。每天听到不下十次的问题就是我该怎么办呢?一个皇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哎呀,千回万回,听到了几回?实在数不清楚。于是有一天我说,那干脆出家吧。他当然也傻住了,怎么能说出家呢?其实我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心里有些动摇着。要怪就怪他的妈妈,一天到晚尽是愿文佛忏、法华金刚楞严的。要是让孩子听出兴趣,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还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哪里的钟声,竟然传到了内里。那声音之哀绝,无关的人听了也要断肠。我便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要想想看,现在的权力尽管在您祖父的手里,藤内大臣虽然失利,手上仍然操持内览大权。两位关白同立于朝廷,前朝全然没有这样的情形吧。若是您当上皇帝,哪里轮得到您的孩子成为东宫呢?惹怒他们之前,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这样说着,他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心里都觉得好笑,虽然是实话,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到了晚上,梨壶的女御又作佛忏大会。法师的咏唱听在耳朵里,心里也跳个不停。我拉起东宫的手说,现在不能再脱离这俗世,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呢?一路跑到上西门前,其实早就在那里准备了车子。扶东宫进去,车子就开始跑了。他不想我这样体贴入微,就问我道,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吗?我说,不要问我这种雷同于你会不会永远爱我 的话啊。我们两个都笑了。
藤大纳言怔忪了一会儿,问道,后来呢?
还要问吗?头弁说道这里也笑了。
他出家后,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说,我与您不同,家里父母年事已高,这样子出去受戒,恐怕没有回家的可能了。要去看父母一眼吧。他见我十分难过,只好说,那么快去快回。
原本在搓捻的手指,不慎滑了一下,指甲刮进肉里,藤大纳言疼得将牙齿咬紧了,都是哥哥安排的吗?
头弁看着自己,尽管没有说话,却比任何口头上的回答都要明晰。
不久后有一个晚上,零星下着小雨。茫茫雨水之中,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像老鼠一样蹿进了殿上。老鼠模样的人禀告藤大纳言,九条殿大臣有秘密的事要与他商议。因此打开没有随赠品却打结的书简,但见浓墨写着,不论以何等方式掩人耳目,请悄悄地到九条殿来,不要给别人知道。
藤大纳言双手颤抖不止,他还说了什么话?
您慢慢地考虑吧。
只是这样?
决定在您呀。分不清是信使敷衍之词还是叔叔的原话,折乌帽子上还有肮脏的水渍,很快沿着发梢,在地板上砸出无数的小坑。
可真坏啊。
那使者离开之后,在房间里留下一条水的小路。
残月挂在天边,藤大纳言骑马出门,连随从也只带了那个最亲近的若君。二人潜行在潮湿的夜里,很快来到南京极的九条殿。若君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大门敞开,跳蚤似的侍从钻到街上,把藤大纳言的马赶进围墙里。
直面东门的中门廊上,叔叔正立在那里对他招呼,胆子还真大啊,没遇到强盗么?
要真的遇上的话,带的许多人手也不一定派得上用场吧?
哈哈,有这么的窝囊吗?
对于您或许也不一定吧。可是在我家啊,光是见到杀鱼,就要跑掉许多人了。其实这个叔叔平日里,面也没见过几次。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水到渠成地谈着话,二人的语气神色都很自然。
那就有意思了,杀鱼的都有谁啊?那就只好把他们带上了。
藤大纳言把刀解下来,哐当扔在地上说,我啊。
这威风凛凛的样子模仿得尚且还算合格吧?其实早就想那么说一次试试看了。叔叔脸上原本还要威风的笑消失了一半。
进来坐吧。
两个人一起坐进内室的榻榻米上,三两张绘着不知是哪里海景的屏风上,题着难波津花开的古歌[5],倒是很风雅的。可叔叔不知道,假名卖弄风雅的东西,好比半文不白的蹩脚文章,或是看似很有意趣却犯孤平的汉诗,都是如同东施效颦的不得要领。
喝茶吧?
茶?
这样说着,喊来一个穿着十分古典的女人,拿着一样像喇叭花那样蓬起来的东西,或者说更像是紫果?似乎在以前也见到过,是叫茶筅吗?那女人手上如同癫痫一般,一直在一个圆口的瓷器里来回地搅拌,总之是有些吵了。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个碗,将那满是泡沫的茶汁倒了进去。说是茶的话,其实也太浑浊了。叔叔呷一口后,看着自己,自己也只好抿了一点。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很珍贵的!哎。
茶酒一类的所谓珍品,自己从来不怎么喜欢,其实倒不如拿出些蜂蜜兑点水来解馋。
不好喝。自己实话实话。
叔叔沉默了一会儿,说,来说正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
[5]《古今和歌集》假名序,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本
第19章 (十九)
你也知道, 我一个儿子都没有吧?叔叔其实是父辈兄弟里面,面容比较漂亮的一个。可他脸上浮现出哀愁时,父亲的样子又复苏在眼前。这不是很可怜的事吗?有一个也好啊, 可是一个也没有。
自己沉默着,叔叔就会擅自说下去。可这一会儿, 谁都没有说话,不知不觉的,将那种味道古怪的东西全喝完了。食案上,叔叔的碗里还有一大半的茶汤, 自己的碗底, 只留着一层薄薄的泡沫。
所以?玩着手指的时候,胆子不知不觉会变得很大。
所以啊
是?
来当我的儿子,怎么样?
以前也没想过诚心说的话,原来这样风趣幽默。兴许是自己的脸上起先就带着微微的笑意。叔叔说完,露出一口黑得锃亮的牙齿,随即两个人笑起来。房间里一时为两人的笑声所充盈, 自己的眼泪好像也流出来了。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哎呀哎呀,不要寻我开心啊!
真的。我是真心的。你看我是关白吧, 等我死了, 你也可以当一当试试。搞不好, 摄政也有可能。
也不知道会不会兑现呐,听起来真的很诱人。
不想吗?
谁会不想呢?
正融啊,你就不要在端架子啦。那个所谓的兄长, 其实你很怨恨吧?
是吗?谁说的?
什么呀,当然是我说的。我说,我算你的叔叔吧?就算是你爸爸以前的那点心思, 我也都心知肚明着。
这可不一定,我的心思与父亲不一样着呢。
那来猜猜看吧,叔叔把一条胳膊支在食案上,撑着头,很惬意地看着自己,话说到这个地步,也一点看不出哪里生了气。在外人面前装出必恭必敬的样子,心里其实比谁都要怨恨。从小的时候开始,那个人就事事压你一头,而且长得非常漂亮,对吧?所有人都喜欢他,走到哪里,好像太阳光就会照到哪里一样。不论你有多么优秀,只要不及他的优秀,也就与庸材没什么分别。其实啊,三纲五常的话就不要放在我面前说了。我今天找你来难道是大谈孔孟之道的吗?说句实话,一度我也为他蛊惑,可现在的下场呢?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个叔叔,只说对了一半。恨的极致势必就是爱。自己对哥哥的恨意,业已无人超过。又可以说,这便是一种爱的变体。他在精神上终归仰慕藤内大臣,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你的话,能给我什么好处?说道这里,谦辞敬辞便也都抛开了。藤大纳言的脸上显着严肃的神情。
做人要知足知止吧,你还想要什么?叔叔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
三言两语,就露出本来的面目了。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呢。何况是叔叔你先喊我来的吧?叔叔你看吧,像我爸爸那样的坏人,贪得无厌又相貌丑陋,本来以为能活个八十,再不济也要六十吧。居然就那样死了。我应该再狭隘一点才行。
那么,我也应该对你狭隘一点?
您应该对另外的人狭隘吧,现在是在演一个好叔叔哦。漂亮的人会早死吧?也没有呢,您再漂亮点才成。
其实事情已经变得非常简单了。比如把内大臣的动作或者秘密提供出来,令其下台终将是一种必然。想到这里,叔叔兴许觉得晚上睡觉也要安稳很多。
二人达成一致,藤大纳言唯一的要求是认作养父一事,放到藤内大臣下台之后。这样不足挂齿要求,九条殿大臣一口应允。
一切本该到这里落幕。可不久后的一天,正值公卿齐聚一堂,拟定未来一年里行事之际。姗姗来迟的哥哥,带了一个女人来到清凉殿的外边。
这种诡异又荒唐的行为,如若是哥哥做出来的,很容易说通。刁钻古怪这个词,似乎像黥文一样,深深刻在哥哥的身上。大伴家的几个大将跟宰相,注视着哥哥,率先哄笑起来。纵使不久之前已经为自己找了后路,鼻子里仍觉得很酸。
哥哥却像是没有听到那些非议与嘲笑一样,旁若无人地到殿上来坐下,整理好衣服的前裾,吩咐那个女人说话。
那奇怪的女人,则自称梨壶的女官,当着大家的面,揭发所谓的恒平皇子根本不是皇家的血脉。自己侍奉梨壶女御之时,大伴的近卫大将时常借公事的庇护,悄悄潜入梨壶的寝室,与女御实施欺上瞒下的无道之行。九月之后,女御延下所谓皇子,也只是犹如在中将的肮脏勾当。
说到这里,哥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扬长而去。大伴氏的人都因此站起来,却对那样的哥哥无可奈何。那张面具在离去往自己这里侧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哥哥特意看过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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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虚海(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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