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气笑了,这马倒是有灵性,就是脾气像驴一般。
只听主人的,这叫忠诚。黄维仁不冷不热的接了句下茬,招呼叶煊的时候又十分热络,人都是小跑着上去的,殿下,随我去给马做登记吧。
叶煊看了他一眼,将缰绳给泰安牵着,乖巧道好。
御马监的马都是品种上好的宝马,是属于皇帝的,每一匹的喂养、检查、去向都是需要做好登记的,以三月为期定时送到內侍监装订成册方便查阅的。
黄维仁亲自上手登记,其他小太监诚惶诚恐的,手上的事儿都慢了下来。
姜鹤注意到,跟着旁边似笑非笑:黄公公堂堂御马监掌印,竟然亲自做些登记的小事儿?
他本意是想提醒黄维仁作为十二监掌印太监之一,不应该对叶煊表现的这么恭顺。他本来就身份特殊,又向来独来独往谁的面子也不给,突然亲近七殿下,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对叶煊也不好。
黄维仁毛笔顿了顿,也不知是听懂与否,不屑的嗤笑,姜翰林有这个闲心还是管好自己吧。
姜鹤撇了撇嘴。
黄维仁大发善心,突然解释了句,这马虽是不足两岁的小马驹,然性情尤为刚烈,且力量速度要比普通的成年马要厉害,是御马监内最好一批的马,一直到一月之前,这马都是我亲自喂养的。
难怪。难怪红鬃马会拱倒喂草的小太监,却会蹭黄维仁的手掌。
叶煊不意外的点点头。
姜鹤也不算意外:黄维仁爱马,来御马监也是他自己提出的,陛下本只想留他一条性命,哪知道他凭凌厉的手段,树敌无数孑然一身的,强势坐上了掌印之位。
确实是有一番本事的。
黄维仁摸了摸梅花烙的鬃毛,又道,三国时期,蜀国有一悍将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他有一匹通体白色的宝马,又被称作龙马,原产西域,是马中极品,名为照夜玉狮子。
姜鹤喜爱看各种游记杂书,自然也是知道这马的,当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梅花烙难道就是照夜玉狮子的后代?
不是。黄维仁否定,梅花烙就是草原马。
???姜鹤懵逼的看着他,那你说赵云干嘛?
黄维仁露出笑容,特别讨打的吐出三个字,逗、你、玩。
姜鹤:
他猛地从衣袖里翻出袖珍的针灸包,抽出一根长针就要往黄维仁那张讨厌的脸上扎去,好在泰安手脚快,在叶煊的示意下,直接将被黄维仁气疯的姜鹤扛了出去。
只有那根针落在地上,叶煊将之捡起。
姜鹤是真的气的很,泰安扛出老远,还能听见他恼怒的骂声。
叶煊头疼的按了按眉心,突然听到身后黄维仁小声道,赵云厉害能在战火中七进七出恍若无人之境,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以威名震慑草原游牧的封将军也不差,那么梅花烙自然也不会弱于照夜玉狮子。
叶煊眉心一动: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记得封洛的马,是万中无一的汗血宝马来着?
汗血宝马并非草原马,而是大宛良马,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以汗血闻名。然而此马好虽好,却体态纤细,更适合连夜奔袭,不适合两军对垒,因此古往今来,得此宝马向来圈养宫府中当观赏,可以说郁郁一生。
封洛的汗血马是他在一次大战中得到的,他不仅武艺高强,且善计谋,讲究兵贵神速,时常会轻装先行发动突袭。
那匹名叫踏月白的汗血马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得封神马之名。
说起来,封洛已经驻守边关三年有余,这匹小马驹却不足两岁,而且长在宫中
叶煊扭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这间房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不由的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眼前这个穿着圆领长襟太监服的人。
在想什么?黄维仁登记完了,一起身就对上少年沉思的眼眸。
叶煊笑,压下心中所想,道,你若是想支开他,想个理由便是,何必这么气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姜鹤。
一报还一报罢了。黄维仁语气很淡定,显然也是去姜太医那里看病,也是被姜鹤这天然黑给折磨过的。
他把卷册放回桌上,拿了块写好名字的木牌子塞到叶煊手里,摆了摆手,打着哈欠往内室走,懒洋洋的道,七殿下慢走。
叶煊看了看手中写着梅花烙三个字的木牌,原地思量了片刻,牵着马出去了。
姜鹤坐在院子里的树凳下摇着扇消气,有小太监奉着零嘴果盘赔笑的站在一边,他脸色才终于好了一些,泰安则抓着一包蜜饯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
跟他的面瘫脸一点都不像,这人就喜欢吃一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而这些也恰好是哑女青蓝最会做的。
出来了?姜鹤合扇起身,他对情绪的把控还是很得力的,虽然恼火黄维仁,却不会将火气迁怒到别人身上。
他问,既然有了马,要不要骑一下?
叶煊看了看天色,已经正午时分了,说了句不了,忽而听见一串急急的脚步声,还有鞭子破空的声响。
好你个狗奴才,竟敢动本公主的小马驹!女声怒气冲冲的娇呵道。
泰安神色一凌,当即手一抖,一截匕首的青色把柄就落入掌心,就要挥出斩断飞来的鞭子。。
叶煊已经从这一见面就动手的性格辨认出了对方,立刻侧身按捺下他的手,皱着眉摇了摇头。
啪。凌空抽来的长鞭重重的落在他背上,叶煊闷哼了一声。
他刚刚没来得及调用内力,而夏日的衣衫轻薄,对方的鞭子又是特制的,这么硬生生挨一下,只觉得从肩头到侧腰被抽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背对着人群,叶煊眼底猩红,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
内力在筋脉中翻滚蒸腾,汗水顺着他略尖的下巴滴落下来,红润的面容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连嘴唇都透着一股命不久矣的灰白。
六公主!姜鹤屏住呼吸急急喊了声,几乎目次欲裂,扭头手足无措的看着叶煊,都不敢大声说话,还好吗?
叶煊收敛晦涩的目光,红着眼眶,顶着那张被欺负狠了的苍白脸色乖巧瑟缩的摇了摇头。
原来是你!
来人一身艳红的骑装,珠链钿花垂在眉间,年岁也在十二左右,头发利落的用红丝带绑成马尾,模样倒是周正,眉如远黛,眸似弯月,烈焰般的红唇一扯,嘴角露出两个甜滋滋的梨涡,浑身浮动着奶香气。
然而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人,却也有阴毒的手段,狠绝的心思。
握着长鞭的那双染着蔻丹的青葱玉指,也曾掌掴弟弟妹妹,在别人脸上掐出红印子。
本公主说你错了你便错了,本公主的母后是中宫皇后,本公主的外祖父是从一品尚书,二外祖父是一品丞相,本公主想要什么没有,定你的罪,哪需要什么证据。
皇子又如何?你算什么东西?若非是皇族,你也就是妾生子。
哦,错了,你母亲不过一贱商女,怕是连妾都不如。
六公主叶灵,她的一字一句,叶煊可都记得很清楚。
他低眉顺目行了个礼,故意恶心的扬起苍白的脸,用乖巧的表情喊,六姐姐好。
叶灵果然被恶心的够呛,整张脸都黑了,想要直接啐骂,被身后赶到的钟鸣郁制止了。
她愤愤不平的瞪人,钟鸣郁却笑着上前先对着姜鹤行了一礼,奴才见过姜翰林,七殿下,还请二位不要为六公主的少年意气计较,老奴替公主赔不是。
不必了。姜鹤说话硬邦邦的,眉头皱的死劲,显然是对叶灵见面就动手很不爽。
钟鸣郁也就笑笑,直接越过这一茬,开始挑没出声的软柿子捏,七殿下,这匹白马是六公主先看中的,不如您舍爱?咱家记得御马监还有一匹红鬃马,跟这匹是一个品种,不如七殿下便选那匹吧。
他这话明面上是商量,却是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姜鹤眉头皱起,钟公公这话未免太过霸道。
钟鸣郁笑着躬身,姜翰林,咱家是在替六公主问七殿下呢。
其中意思就是:两主子的事,你一个连上朝都没资格的臣子还是多掂量掂量再开口吧。
姜鹤听的脸都绿了,碍于自己的身份没法出口反驳,只是对着对面的一伙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差当场说他们欺负小孩了。
叶灵更是冷哼了一声,问什么,直接抢来便是,莫非父皇还能因为一匹小马驹罚我?
钟鸣郁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再次看向叶煊:七殿下以为如何?
叶煊都被他们这无耻的模样逗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小白马的脖子,梅花烙有些躁动,不安的撅了撅蹄子,想要动,又不敢。
我知道了。叶煊乖巧的点头,退开两步丢开了缰绳。
这还差不多。叶灵满意了,自得意满的上前,几乎是她一接近梅花烙,乖乖站在原地的白马就突然就红着眼发疯起来。
马场立刻扬起大惊失色的尖叫。
叶煊低垂着头,缓缓将指尖的银针折成两半。
想要?自己去拿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叶煊:你看我多乖。(慢慢毁掉凶器)
姜鹤:咦,我针居然掉了一根,哎,都怪黄维仁!
黄公公:?
七殿下黑莲花赛高!
第9章
一匹汗血宝马发起疯来,那不是一般人能制得住的,即便这还是一头未成年的小马驹。
事发突然,叶灵扯住缰绳刚要上马便见白马长嘶,发狂的往前冲去,她重心不稳的侧摔下去又被缰绳缠住,愣是被拖行了三丈距离,才在一个转弯被甩下,那是一个坡道,她在草地往下滚去,惊悚的尖叫将梅花烙吓了一跳,蹄子在她衣服上踩了两脚,又要往她脸上而去。
叶灵眼睁睁看着踩踏而来的蹄子,已花容失色忘记了尖叫。
可惜。
叶煊看着急掠而去的青色身影,敛去了看好戏的表情,眼里后知后觉的浮现出惊恐,又在瞬间铺满一整张脸。
六姐姐!他故作焦急的跟着喊了一声。
吁
一片慌乱中,少年飞降马背,扯着缰绳用力一带,白马吃痛的嘶鸣一声,转了方向,它并没有就此安静下来,反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往前疾冲而去,一时之间,仿若看到了白色的残影。
热风如刀,刮的谢玉舒的脸生疼,他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赶紧俯下身体贴着马背,又回忆着在书里看的各种驯兽手段,一直在安抚小白马。
梅花烙撒丫子跑了一圈,就在谢玉舒以为它已经被安抚住了,松了口气的时候,这马突然一个后仰将他猝不及防的摔下了背,然后才打着鼻响慢慢悠悠的走向了叶煊背后的马槽。
它低下头全然无事发生的淡定吃草,那悠悠扬扬的马尾巴看的人来气。
叶煊: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马。
叶煊心里充满了得到知己的愉悦,叶灵却已经快要气炸了。
她漂亮的红色骑装沾满了草屑泥泞印子,头发也散了,虽然没有流血的伤口,但露出的脸、脖子、手臂部分都有着撞伤或者擦伤的红肿,被缰绳勒过的地方更是变得青青紫紫,碰一下就疼。
叶灵又疼又气又怒,直接反手就给了扶她起来的宫女一巴掌,那力道用的极大,将人直接扇倒在地。
一群没用的狗奴才!废物!她视线扫了一圈,连钟鸣郁都指着鼻子骂,全然没有公主仪态,像极了一个市井泼妇。
当着朝中官员在十二监撒泼。
叶煊真觉得皇后把六公主养废了。
以前的叶灵只能说是骄纵,现在可以称得上蛮横无脑了。
谢玉舒与他有同样的想法。
梅花烙摔他那一下他没防备,也挺疼的,脸色都变了几变,可他愣是没吭声,缓了一会,才借着姜鹤拉他的力站了起来。
叶煊立刻慰问了一声。
姜鹤挤眉弄眼的夸赞:三郎英勇。
谢玉舒摇了摇头,看向那匹背对着他们悠然自得吃草的白马道,非我厉害,是这马有灵性。
他沉思了片刻,犹疑着继续说,我拉住缰绳后,这马已经从狂态脱离了,只是单纯不喜欢别人骑在身上,想要甩下来罢了,这才跑了这么远。若非他停下,我很可能力竭摔落。
叶煊不由眉头一动,深觉谢三郎有些时候直觉敏锐过头了,这让他有种危机感,将心思藏得更深了,说话也要更加斟酌才行。
姜鹤闻言咋舌不已,你是说,是这马放过了你?
谢玉舒点头,指了指梅花烙,你看它连汗都没出,显然是游刃有余的,而且他将我摔下来时,特意降了速,我这着地疼了些,却也没有别的伤口。
想来这马灵性,并不想伤人。他下结论。
姜鹤好笑,凑过去调侃,清和,你这去了一趟普陀寺,整个人都变得神神道道起来,可莫要是忘了圣贤书,改去当什劳子和尚道士吧?
谢玉舒也被他逗笑了,我跟你说万物有灵,你非要曲解取笑我,总是这样不着边际,难怪姜太医说你若为命官,必是天下大乱。
那老头子骂我的话你也信?姜鹤苦着脸不满。
谢玉舒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没接茬。
御马监办公的院子本身就不算大,叶灵的动静闹得这头全听见了,她怒气上头正吩咐钟鸣郁找人将白马宰了。
一头小畜生,本公主看中是它的福分,竟敢摔本公主!钟鸣郁,给本公主活剐了这头畜生!
钟鸣郁犹疑不定,这
他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扇了一巴掌,叶灵狠狠瞪她,抢过身后宫女颤巍巍拿着的长鞭,大步越过他往前走,你不去,本公主亲自去!
公主!钟鸣郁心里阴郁,也头疼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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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朕吃口软饭吧——今夜无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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