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翌几欲拔剑:卑鄙无耻!
柴石州无畏道:能毒死人的毒,才是毒。随随便便能解的,那叫做废物。相信以商隐的胸怀,定会舍身取义救下越行锋。所以,只要他一死,那些人必然无所顾忌,蓄势而出。到时候,江湖一片纷乱,帝君便可坐享渔人之利。
在沈翌眼中,帝君向来宽厚仁德,怒不迁旁人,故此当时只下令处死沈翎,而未有连坐九族之举。但是今日,沈翌对这位帝君的认知全然颠覆何止是阴险,简直可怕!
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倒是能给你一条生路,让昭国公府免受灾祸。柴石州见沈翌不语,遂道,还是不信?
哼,隐世各族,将蓄势而出。你已分化挑拨,还有我什么事?
我说过,此次我勾结四方之众,在最后让给你一方,又何妨?能让你对帝君有个交代,也不会影响我的计策,你觉得如何?柴石州说得万分诚恳,演足了戏。
沈翌对他全无信任:你以为,我会同你一般无耻?
柴石州轻叹道:沈翌,你太过执着。
*
直至日暮,沈翌黯然而归。在此之前,柴石州早已扬长而去。
屋里灯火虚晃,进门一看,商隐竟盘膝端坐榻上,正在为越行锋运功!
沈翌目光森寒:你们在做什么!
花冬青看了一眼痴愣愣的沈翎,摊手道:驱毒啊,你看不懂吗?你当你弟弟死了,不在乎没关系,我可看重我花家的少主。现在商谷主肯帮忙,你就别掺和了。
快住手!停下!沈翌出声阻止,然他清楚得很,眼下商隐与越行锋内息相交,如若贸然中止,只怕是两败俱伤。到那个时候,便再无人救得了越行锋。
停不了。花冬青斜眼看他,你一天上哪儿去了?
不行!快停下!若要拿千万无辜来换,沈翌宁可有所取舍。
一掌噼去,被花冬青一招拦下。眼见商隐的内息源源不断进入越行锋的经络,沈翌再也抑制不住:若帮越行锋解毒,你也会死!你一死,隐世各族必定蓄势而出,扰乱天下!这是帝君之策,先加以分化挑拨,再让你力竭殒命。若再这样下去,就中计了!
沈翎看着这位兄长,眼里闪着疑惑:是真的?
沈翌发觉沈翎的反应不太对劲:什么真的?
唉,果然如此。音色沉定如斯,令人听了想揍一顿。
这些内力,就当是谢礼。商隐收势,平定内息。
沈翌满是惊色的脸,蓦地僵硬,眼睁睁看着越行锋从榻上蹦下来,身手敏捷,步履矫健,晨间还灰暗将死的面容,现时竟如往常一般神采奕奕。他分明没中毒。
越行锋先走去沈翎那边,替他抹着脸上新旧不一的泪痕,心疼道:这两天,苦了你了。
沈翎傻傻地把他望着,眼神从呆滞到狂喜,再到暴怒,只在须臾。
发觉情势不对,越行锋干笑道:这是权宜之计,你看,我好好的。我又没那么蠢,哪会傻乎乎把毒给喝了,你说对吧?说死就死,也不是我的本分
你他丫是装的!沈翎瞬间爆粗口,直接挣开越行锋,紧接着狂骂,你要脸不要脸!烂招玩不腻啊!害得我两天没吃东西,饿死我你赔得起吗!无耻!混蛋!败类!去死!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还不得哭瞎?越行锋说得没心没肺,两手却是不由自主把他给搂了。瞅见旁人看着,越行锋诚恳道:你们可以先出去么?
第137章 人生如戏
越行锋让闲杂人等出去,还不为了得寸进尺地干这些和那些?
沈翎深谙此无赖的脾气,自然不能让旁人识趣撤退,否则羊入虎口的可就是他了。
他立即从越行锋怀里挣脱,飞快奔去挡在门前:谁也不准走!越行锋这样欺骗我们,这样恬不知耻,难道不需要狠狠揍一顿解气吗!
我知道啊。
我也知道。
花冬青和商隐两人面若无状,一前一后承认了事前知情。这一下,可把沈翎闹得心塞。
越行锋把他从门边拎回来,看他惊得没缓过神:上回不是一早跟冬青去谈生意么?那时谈的生意,便是这一桩。为了演戏逼真,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我又怕你担心,所以让冬青装作不走心。原以为你会有所察觉,哪里晓得你这么迟钝。
静静看他安然无恙,沈翎又是眼角发酸:知道我迟钝就少干这种事。
越行锋神色柔和:放心,过了这关,以后不会了。演个快死的人,真的很累人。
所以你阻止我找柴石州?沈翌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不不不,我当时阻你,恰恰是催着你去。你看,你最后不是去了吗?见沈翌眼里存有疑惑,越行锋又道,只是觉得你不可能主动去寻柴石州,即便是去了,也只会逼问解药下落。但只要我拖得越久,沈翎越难过,你就越是按捺不住。你急到方寸大乱,那个柴石州才会相信我快死了。只是没想到,居然套出别的消息。
都是一样。沈翌脸色一变,突然冷言冷语。
什么?这等反应,确是让越行锋意外,难道他还有没说的?
没什么。沈翌落下冷冰冰的三个字,遂转身离开。关门时,手劲略重。
沈翎看着兄长甩门而去,肯定了一件事:糟了,我哥生气了。
商隐摇头道:你的确过分了些,但,无可奈何,但愿少将军能看得开。
如今已取信柴石州,花冬青盘算着下一步:你打算装多久,总不可能一直不死。
越行锋哭笑不得:我说,你很希望我死么?不想演戏,也不用狠到这个地步吧?
遂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向商隐,商谷主,下一步,只怕得委屈你了。
商隐似乎很有兴致,想必是冷清的繁吹谷,许久没这般热闹:你说,我做便是。
越行锋忽然拉过花冬青的手,交到商隐手中:花大小姐,接下来,得靠你了。
花冬青试图把手缩回来,却见商隐面带笑意,手掌倏尔收紧,顿时额冒冷汗,一个劲使眼色让越行锋快点说,偏偏那人好死不死在旁看戏。
待到看够了,越行锋才说:眼下柴石州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商谷主为了救我而耗尽功力,现出油尽灯枯之象。既然他这么期望商谷主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就做给他看好了。
商隐手执柔荑,脸上显出与他年岁全然不符的得意笑颜。他看着花冬青:花大小姐,可能得麻烦你扶在下回去。
花冬青感觉看清了这个世界,索性将商隐的手往肩头一挂:不麻烦。
越行锋憋住笑,叮嘱道:冬青啊,你可能要扶谷主多绕几圈,让多些人看见。
*
门嘭地关上,站在窗前观察兄长房间的沈翎,霎时回过神,腰际即缠上一双手臂。
屋里仅余一根烛火,昏暗暧昧,显然是有人闲得发狠,故意吹灭了几支。
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了解越行锋。沈翎懒得去掰腰上那圈,面无表情道:滚。
越行锋将双臂箍得更紧,伏在他肩头:这几天都是你抱我,现在该轮到我了。感觉怀里的人儿一挣,只得束得更紧,你动什么?这些天我就握着手了,你也得让着我些。
让着他?这真是沈翎数月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话。让?让他个妹夫!
沈翎深有自知之明,也没接着挣,心平气和地说:败类,滚开,天气热。
越行锋哪会听这种废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没做够才好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赖我。
貌似脑子有根弦崩了,沈翎浑身一紧,舌头打结,音调不由自主就拔高:那是场面话,场面话懂不!就是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你一高兴就不会想着死了对不?你别想太多,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老想着那方面的事?我又不是你!
你怎么不能是我?越行锋继续搂着,在他耳边叹着,计策尚未完成,你说话最好小点声,你刚才那般大唿小叫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么?尤其是你哥。
不早说。沈翎忙变得轻声细语,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怪怪的,难不成是夜里太静了?
现在不是说了么?越行锋凑上他发红的耳垂,怎样,想不?
想、想、想想什么!对某人想做的事,沈翎自是清楚明白,但每回都让他轻易得逞,这一回也得耍耍性子什么,免得让他得意忘形。
越行锋用上唇擦了擦:这都几天了,都没做那么重要的事。我就不信,你不想。
沈翎嘿嘿笑道:小爷我还真的一点都不想!
越行锋音色迷惑:是么?拖着尾音,伸手就去解他腰带。
沈翎心里一慌,急中生智弯了身子,从侧边逃出去,抬手挡着:你别过来!别忘了你、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得很。既然体虚,就好好睡着,别净想那些有的没的!
体虚?你说我体虚?越行锋笑意狡黠,步步逼近,现在就让你看看,到底虚不虚。
你大爷的!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眼前的某人好似一头在荒漠里跑了五天五夜的饿狼,沈翎瞅着被锁上的门,欲哭无泪。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嗯,知多少。
沈翎裹着薄被,蜷在睡榻里头,见某人半披着衣衫,正睁着一双看似风情万种,实则恶心至极的眼睛。他怒得低喝:再看就挖你眼珠子!
越行锋调笑着看他,那一脸未褪的红潮:你不是很激动么?整晚叫着我的名字。唉,早知道你那时候的意思是叫我,我就不罚你了。
沈翎恶狠狠地说:还不罚?不是罚得挺开心么!马后炮放给谁听啊!
你。越行锋伸手指着,该起了。
哈?起你个头!小爷今天要睡觉!谁也别烦我!折腾了一宿,方才天亮了才停下,眼下正喘气歇着,哪有力气起身?沈翎满眼怨念地看他,不想说话。
不行,你今天是主角,得演戏。越行锋好言相劝,甚至起身替他拿来衣衫。
看他的动作挺认真,沈翎仍是往薄被里一缩,倾身倒在榻上:不管,我要睡。
越行锋轻易扒开薄被,强行替他穿衣,一边喋喋不休:要睡回来再睡,待此事一了,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我陪你睡。
关于他的后半句,沈翎只想喷脏话,但委实喷不过他,只好问:演什么戏?
越行锋道:自然是接着昨晚的继续演下去。在众人眼里,商谷主已油尽灯枯,今天应该有好戏看。全靠你了。具体演什么,我慢慢说。
沈翎抬眼看他,完全是啃了人参的面色:他油尽灯枯,你不就复原了?既然你已经好了,你去演戏就行了,何必扯上我?到时候,你只要说,沈翎病倒了,不就行了?
我不能去。越行锋静静地说。
为什么?
我病了。你看,咳咳咳
沈翎怏怏地看他:你还能再假一点吗?
越行锋点头:能。
沈翎看他又要翻天覆地地咳嗽,忙制止他:你少给我装病!昨晚不是挺耍狠么!怎么一到早上就有了痨病,坑谁呢这是!
越行锋面露苦色,哀怨道:昨晚没病。现在病了。
妈蛋!你还真会挑时候!沈翎再也忍不住,噼头盖脸就是一顿狠骂。可那人从头至尾都乐呵呵的,沈翎骂了一阵,自然失了兴致。
骂够了?好,现在换我说。事关重大,你听仔细些。越行锋笑道。
第138章 不出所料
繁吹谷。烟未阁。商隐的住处。
经昨夜四处闲逛招摇,商隐即将油尽灯枯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所有人都明白此为花家之故,故而一听闻花家少主要去烟未阁看望商隐,纷纷前去围观,其中包括白翔。
救了人也就罢了,偏偏救不了人,还搭上一条命,还擅自将隐世各族的安危置之度外。
这是白翔的原话。依他的意思,既然繁吹谷已无法庇护,那么各家就应自寻出路,否则哪天朝廷清扫前朝余孽,一个不小心扫到身上,那可不得了。
本是毫无依据的说辞,却被一个个听进心里。果真如人所料,他们已蓄势待发。
沈翎与花冬青前来时,烟未阁已被众家族团团包围,那些繁吹谷武侍几乎招架不住。
见此情景,沈翎想起越行锋的嘱咐,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商谷主不过染了风寒,诸位如此关心,莫非是为别的事?
像是说好了一般,没有人回应沈翎,包括叶铭修和他身后的柴石州。
最终,自然是白翔挺身而出,与沈翎对峙,言语间毫不客气:你们花家也有脸来?若非为了那个人,商谷主岂会命在旦夕?别说什么染了风寒,昨晚大家都看见了!沈少主,你这么说,难道不是借由商谷主有心偏颇之故,妄图代其发号施令?
沈翎听着,眉梢惊得一颤,倒不是因为白翔说得头头是道,而是他所说的,竟然与越行锋事前交托的所差无多。
白翔见他不答,以为得了声势,又道:你这是拿了鸡毛当令箭,莫要以为我们会信!
周遭群情激奋,若非知晓商隐也是做戏,只怕沈翎早已没了主意。既然一切照着越行锋话本演着,沈翎也没在怕,对众人道:是信我,还是信一个连父亲死因都毫不在乎的人,诸位可自行抉择。然话说在前头,商谷主的确是染了风寒,服了药,正睡着。尔等这般喧哗,不怕扰了谷主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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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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