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要你来问,我也答了,你就把话给带回去。至于信或不信,随便你们。柴石州仰望乌云蔽月,轻笑道,实话告诉你,这个问题,根本毫无价值,我可以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根本不妨碍我的计划。
你就那么自信?沈翌自觉愈发看不透这个人。
与自信无关,好的计谋,本就无所谓这些。原因很简单,无论你们如何提防,都注定会中计,无可提防。柴石州逼近沈翌,勾起嘴角,沈少将军,可别忘了,你来的目的。
沈翌不退半步,任由他迫近,依是面色不改,只用冰冷的眼光看他,直到他停步。
反是柴石州倒退两步,与之隔开数尺:沈翌,若你认不清沈家今日之势,倒不如趁早离开,相信商隐不会挽留。再长此下去,只怕早晚会令昭国公难堪。沈翎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死人。为了一个死人如此拼命,值得吗?沈翌,你明白我的意思。
沈翌依旧漠然,唇角竟浮出微不可察的弧度:死或不死,他都是我弟弟。
第135章 赌上一把
沈翌带了原话回去,众人皆叹柴石州果真狡猾非常,然他说的四方勾结,的确有可能不假。至于他所说的告知任何人,也不妨碍计划,亦非是自信,只要没人知晓那四路人在明在暗,自然不会对他的诡计产生任何影响。
然而,白翔已来兴师问罪,再拖延下去,只怕夜长梦多。白卓的死因虽有头绪,但毫无进展也是事实。除非柴石州自己承认,否则,就只剩下擒住杀手那一条路。
敌在暗,我在明,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中。这时,越行锋心生一计,决定赌一把。
既然那群好事之徒饶有兴致,越行锋决定成全他们,故起了个大早,与沈翎、花冬青一道前去落樱堂,面见商隐,更暗中走漏风声,引来众人围观。
商隐见越行锋目色坦然,又蕴藏锋芒,料定他已有对策,之后顺势而行便是。
沈翎隐隐觉得有些古怪,赶在花冬青之前将他拉住,低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外头守着那么多人,你想胡说也得挑对时候啊。
看他一脸不信任,越行锋感到无奈:你就不能给我点信心么?我就那么没用?
沈翎又拽住他:不是。你说你有办法,可你一句话也不说,你好歹也得透露那么一点,要是有什么事,我和表姐也好挡一挡。
越行锋眼珠一动,把沈翎全身上下打量一番:就你?挡得住?
这种语气委实令人厌恶,奈何旁人众多,商隐又在咫尺之距,想要反驳是不可能了。
外头某人见他二人正拉着说话,不耐烦地叫嚣:都说你有办法解开白家主的死因,你倒是说啊!
越行锋慢悠悠地回头,在人群中一扫果然,不见白翔。连父亲的死也不关心,还比不上一群看热闹的来得热心,也真是醉了。
偶有三两句不中听的话传来,花冬青就差卷袖子揍人了,却闻商隐说:越公子,既是能助花家洗脱嫌疑,不妨直言。若涉及他人,商某定当不赦。
越行锋拱手道:也没什么涉及他人,只需商谷主将一物交给在下。
商隐顺势应他:只要是我商某所有,但说无妨。
越行锋挑起眼角,携了笑:玄铁锥。
此话一出,身后一片骚动,大多是说花家诸多阴谋诡计,意图寻回暗器,毁灭证据云云。
只可惜,商隐相信越行锋,他想要,就给了,半点不拖泥带水。
外头的窃窃私语逐渐弱了,想着商隐都肯给,还有什么好说?
那枚玄铁锥因沾染剧毒,所以被商隐存放于一只木盒之中。越行锋到手之后,让沈翎倒了杯水来,徒手将玄铁锥取出,置入杯中。一抹绿色,即刻绽开。
越行锋望着杯中,仰首长叹:果真是剧毒。
沈翎下意识扳住他手:喂,你想干什么?
越行锋笑了笑:你要不要先回去?
沈翎心底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越行锋抬手将那杯绿水一饮而尽。
越行锋!沈翎的眼瞪直了,心间骤然成冰,与跌落在地的瓷杯一道,摔了个粉碎。
他这是做什么?以身试毒,想死么!
难怪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句话也不说,原来是不能说。只要他说了,绝不会有人允许他这样乱来。
花冬青也看傻了眼,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玄铁锥上沾染的可是见血封喉的毒,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要了白卓的命。
连商隐也愣住了,以命为对策的人,此生可算第一次见。
在场遍地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直勾勾盯着越行锋,看他何时倒下。
沈翎浑身僵硬,许久才去扶越行锋。把手伸出去的一瞬,他听到骨骼的声响,关节有些许酸痛。
扶住越行锋的那一刻,沈翎即发觉他的身体有点虚浮,然他仍是笑着。他的手心冒出冷汗,沈翎不知是如何逼着自己出声:你还好么?
越行锋摇摇头,咬着牙说:还撑得住,别担心。
你说这话也要有人信好么!沈翎忍不住吼了一句,此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臂上撑着的重量略有下坠,沈翎用力搀住他,心思回到京城的某夜,他身受重伤,不断沉重的身体,与那时无异。
越行锋往沈翎肩上一扶,转身对众人道:现在我与白卓中了同样的毒,唯一不同的是,我还没死。若当真是花家下的手,他们自会救我,但若不是,我劝你们,自求多福。
花冬青掐住越行锋腕上经脉,皱眉道:你搞什么!疯子!你的功力是能稳住毒性一时,但又能稳住多久?你要是死了,沈翎他
等着就好。越行锋咧出一个笑,遂一手攀去她肩上,在她耳畔窃语,不动唇形。
交代什么后事!滚!花冬青脸色一变,把越行锋狠狠推开。
那力道来得太过突然,沈翎一时没稳住,与越行锋一道摔在地上。不顾腰背疼痛,忙去扶他,却见一口黑血已喷涌而出。
越行锋面色煞白,死死握住沈翎的手,不住发抖,表情竟然还是笑着:这毒的确很厉害,难怪白卓会死。
沈翎的面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两手紧紧将他握着,眼眶泛红:我知道,你不会。
越行锋点点头,笑道:当然,我怎能舍得你?我说媳妇啊,先送我回去,行不?
只要他好好活着,说什么都好。不知哪来的力气,沈翎把他从地上搀起,与花冬青协力,一同将他送了回去。
*
只闻白翔那时还在睡回笼觉,听说越行锋以身试毒,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沈翌潜伏在那处看到这里,便转身离去。
推门进屋,即嗅得刺鼻血腥,平日里嬉笑无赖的越行锋,此刻居然卧在榻上吐血。而他的弟弟沈翎,死死把他搂在怀里,眼眶通红。
沈翌没有说话,只站在一旁看着,握剑的手渐渐收紧。
沈翎已是无措到了极点,反反复复只问一句:你不是挺聪明,用什么笨办法。要是真没有解药,你会、你会
你给我让开!花冬青试图掰开沈翎交叠的手,你挡着他胸口要穴,我要怎么下针!
哦,好。沈翎将他松开,趁越行锋合眼,赶紧摸摸眼角那丢人的东西,但愿花家的金针术能帮上越行锋。
花冬青看不下去,责问他:沈翎说得对,你真够笨的!
几针下去,越行锋的痛色已稍有缓和:翎儿可以说我笨,可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方法虽然又烂又土,但的的确确最直接、最有效。我就不信了
不信什么?花冬青见他嘴角又渗血,面无表情道,信了信了,少说话吧你。
好的。越行锋只管躺在沈翎腿上,由他伺候着拭去血迹,一面安慰他,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知道的,很多事,我还没做够。
没做够才好呢沈翎煳着眼,顺道连脑子也煳了,顺着越行锋的意思,就说了。
呵呵,你可得好好记住这句话。越行锋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目,想睡会儿,你陪我。
好。沈翎扯来被子给他盖上,细心地掖好被角,我陪你,你好好睡吧。
越行锋从被里抽出手来,凭空晃了晃:握着。
沈翎明白他的意思,腾出手与他交握,一同藏进被里。
花冬青瞥一眼,欲言又止,良久才说:沈翎,先去吃点东西,他睡了。
沈翎只顾搂着他,手臂又收了收:不用,不饿。
看他能饱吗?花冬青莫名地飘出一句。
表姐,你沈翎不知花冬青为何这般说话,话中一丝担忧也无。不过,他已无力去深究,眼下陪着越行锋就好。
我去找他。默在一旁的沈翌居然说话了,而且说了就往外走。
别去!这时候说话的,竟是方才貌似睡着的越行锋。他两眼有神,甚至探出手去,意图阻拦沈翌:我们等着就好。时机未到。
装睡也用点心。花冬青最后看一眼,端了血布盘子,出门去了。
沈翎像是没听见边上的对话,愣愣把某人的手又给握了,重新放进被里,小心捂着。
第136章 何止阴险
两天过去,越行锋的状况丝毫没有起色,反而还严重了一些。幸亏花冬青每日早晚施以金针术,才得以控制。可是某人的心情随着起起落落,已有两日茶饭不思。
沈翎的身子本就单薄,一连饿了两天更是单薄,若非之前在画岭练过一段时日,只怕现在早就同越行锋躺在一道。
用花冬青的话说,若是因此传出花家少主饿死的消息,恐怕这比白卓之死更博人眼球。
虽说花冬青对越行锋已无眷恋,但为了沈翎,多多少少也须关照。然从越行锋中毒到现在,她居然没有一丝悲伤气色,成天好吃好睡,跟死了情敌一样心情舒畅。
如此不走心的态度,被沈翌看在眼里,终究也是坐不住。提了剑,不知踪影。
再次约了柴石州去山上,这一回,沈翌可不是冷面相待,一见他现身,立马移步过去拎了他衣襟,两眼腾出怒色,不似往昔。
柴石州任由沈翌扯着,一脸闲适,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令人生厌: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沈翌,若我记得没错,你可从未对我笑过。
把解药交出来!我知道是你做的。沈翌眉目冷冽,像是一眼便可冰封千川。手中的力道不曾松懈,却见柴石州笑意悠然,更是恼火:交出来!
证据。柴石州淡淡一言,你没有。
你上次说的就是证据!
上回并无旁人在场!
他说得对。沈翌因此卸了力,眼神依旧定在那里:柴石州,你到底想做什么?
柴石州背过身,双肩颤动,竟是当场发笑,忽然侧过眼角:沈翌,我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你我本是同路人,不过奉命不同时、所行不一,仅此而已。
奉命,奉谁的命?沈翌确是奉帝君之命来此,难道他也是如此?不可能!
山间清风徐徐,逆着掀起柴石州鬓边乌发,缠在唇上,他隐约在笑:你奉帝君之命前来招安,我也是。现在,你懂了?
一月之前,沈翌奉命前去天虞山招安,意图让这些为保河山安宁而归隐山野的武林世家,再度为国所用。然而今时今日,世家各族大多各有势力,要想打入其中并非易事。就在此时,沈翌听闻沈翎的消息,所以借由购情报之故,接近、混入,得以一同前往天虞山赴宴。
这是沈家重获帝君信任的一次绝佳机会,沈翌不想错过,纵使利用沈翎,也在所不惜。岂料繁吹谷暗潮汹涌,一切计划不得不小心翼翼,一拖再拖,如今竟从柴石州口中得到这般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沈翌自是不信他的话:你勿要胡说!帝君分明只命我一人前来,你柴家涉足其中,不过是想害昭国公府不得翻身!还想借帝君的名义?我不会信你。
你已经信了。柴石州摇头叹息,沈翌啊沈翌,你终究只适合上阵杀敌,对于朝堂之说,你还真是一知半解,嫩得很。帝君的确命你前来,想给沈家一个机会,但是,帝君又为何不能再命我前来?你以为,今日的沈家还如同当初么?
你的意思是,帝君不信任我,所以遣你来补上一刀?沈翌咬牙切齿,深感帝王心之不可测,沈氏一族世代忠心,却抵不过一朝疑心深重。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补刀?我有害到你吗?我只是想帮你,真心的。柴石州上前一步,正撞上沈翌如同狼一般的眼睛,呵,挺狠的。
沈翌冷冷道:帝君究竟要你来做什么?我想,应该不止是补刀这么简单。
柴石州看待沈翌愈发不同,他的心思,可谓一点就透,若能早日往来朝堂,也不至于如此天真。他说:帝君说了,若那些人无法招安,就伺机分化。你也看到了,那些人个个野心勃勃,岂会为朝廷所用?
虽为帝王之意而心寒,但沈翌仍觉得帝君漏算一事:他们的确野心勃勃,但不过是有心,只要商隐一日守着繁吹谷,他们就不敢造次,即便与你勾结,也成不了大事。
如果商隐死了呢?他那个儿子可还不成气候,要结果谷主之任,还为时尚早。
你说什么?商隐会死?沈翌不免惊诧,以当日赏花宴上的状况,在此山谷之中,应当无人能动得了他。但听柴石州口气,又不像是玩笑话。
哦,我忘了说了。刚才你问我要解药,我应该说的。柴石州笑意诡秘,冲着沈翌未平的惊色,缓缓说道,那个毒,无解。然,并非没有解法。所谓的解法,就是让商隐耗尽一生功力,直至油尽灯枯,方能一命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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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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