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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61)

    沈翎自然没听过这个名字,疑问道:白翔是谁?难不成,是白卓的儿子?
    花冬青解释道:何止是儿子,且是独子。白卓妻妾成群,难得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很。好在这个儿子比较争气,没继承他爹的脾性。
    听她说得如此感慨,沈翎完全不晓得她是在夸、还是在贬。不过,没继承白卓的性格,的确是好事一件。
    越行锋听闻那头的骚动又起伏几分,便想过去看一看,沈翎和花冬青自然是跟着的,那个侍者也未拦着。
    其实,商隐命他前来告知的原因,多多少少有提醒避而不见的意思。然这位侍者这么做,可见他在繁吹谷死人的事情上,很有情绪、很不满。
    *
    依旧是落樱堂,白卓之子白翔领了十几个人在里边闹着,然商隐的举止,仍是礼待。
    白翔偶尔侧过脸来,使得暂且停在门外的沈翎三人看清他的容貌。
    可以说,他不仅没继承白卓的性格,就连神态气质也无半点继承。即便眉宇间有些相像,然气势则全然不同。
    随从发现沈翎三人的存在,立马向他主子回报:少主,花家的人!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把沈翎等人瞪着,好似怒得要喷出火来,却无一人敢踏前半步。这一遭,倒不是碍于商隐的脸面,而是他们的少主,尚未发号施令。
    白翔回头望着沈翎,轻蔑道:你就是花家少主,沈翎?
    感觉后腰有人一扶,沈翎淡定不少,拱手道:正是在下。
    本以为白翔与他爹不同,至少刚才与商隐争锋相对时,算是十分克制,言语间无半分不敬,更别说听到什么污言秽语。但,白翔接下来的表现,均让三人的脸生出一种火辣辣的异样痛感。
    白翔变脸奇快,得知领头人是花家少主的一刻,即刻张嘴乱喷。他没有白卓那般忌惮越行锋,故而喷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就是你们这群混蛋害死我爹,是不是!居然用毒这么下三滥的方法,真当没混江湖不要脸对不?我呸!我白翔把话放在这里,今天不把你们花家铲除,我就不姓白!
    随即又喷了一堆有的没的,一些不适宜用文字表述的语言,白翔总算住口。转身面对商隐的时候,又是一副很有分寸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怒色。
    花冬青从未被如此辱骂,当真想呵呵他一脸。若非看沈翎和越行锋沉默不动,还真想上去抽他这小子一耳光。
    实际上,沈翎早就想上去揍他,奈何被越行锋拉住,没法踏前一步。
    他不懂白翔为何敢如此明目张胆,也不懂向来偏颇花家的商隐为何无动于衷。想到深处,大概是不想节外生枝。劝架,便是偏颇,现时的确不太适合。
    静了片刻,沈翎发现一件事。这个白翔的愤怒似乎减弱不少分明是死了父亲,即使骂了,也不可能解气。可白翔的眼神里,却有一丝松懈的意味。
    这个时候,越行锋突然从后边走出,对白翔呵呵一笑:我不是花家的人,我可以说一两句话么?
    白翔看了一眼他与沈翎划清界限的站位,再看他一副狗腿样,便道:你说。
    越行锋抿唇笑了笑:其实,在下是有话,想问一问白少主。不等白翔反应,他便单刀直入,据在下所知,白少主未与白前辈一同赴宴,应是在渝州料理风华楼事宜。渝州与天虞山相距十日路程,而少主居然来得这么快,委实出乎在下的预料。莫非少主是学了哪个仙门的仙法?
    白翔目光一震,嘴唇抖了抖,镇定应道:风华楼的事早已处理完毕,父亲是看我疲累,故劝我不必赴宴,可我担心父亲安危,所以一路紧跟。
    越行锋面色淡然:安危?当真是孝子。不过,白前辈昨日才遇害,照理说来,消息尚未外传,而少主今日一早便来兴师问罪敢问,是何人知会少主?
    我、我是在定州等了急了,所以才入谷。白翔眼底闪烁不定。
    难道不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于白少主,后白少主带人伺机入谷?越行锋逼近一步,白翔明显退了半步。
    耳闻告知二字,连商隐的目色也变得不同,他看向花冬青,见她颔首。
    白翔脸色微红,顿时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话来:你休得胡言!幸亏我担心父亲安危,否则父亲遭人毒手也难得知。我告诉你们,九重溪已让我的人给占了,若不给我白家一个交代,你们谁也别想离开繁吹谷!
    放了一通狠话,商隐命人引白翔前去客房歇息,随后摒退众人,对越行锋道:你还真敢问,也不怕出事。对了,你是如何认定有人通风报信?
    越行锋将涵清洞验尸之事,与之后多方勾结的猜测相告,又道:我相信谷主也看出一二,否则方才那人那般辱骂,谷主岂会无动于衷?
    商隐笑道:不错,我就是想看他能骂到什么地步。果然,他骂到最后,眼里依然只有怒。丧父本是悲、是痛,可我在他眼里,完全看不到这些。
    花冬青会意道:打算怎么戳穿他?
    越行锋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既然有人让他入谷,那么自然也有人告诉他下一步。反正他都已经住下了,急什么?
    沈翎试图捋顺这几人话中深意,无意中察觉越行锋正盯着他看:看什么看!
    越行锋温和地看他,话却是说给花冬青听:估计就是这两晚。冬青,替我看着他。
    花冬青点头:小事。
    面对这种完全不过问当事人意见的做法,沈翎已习以为常。多减少怪,懒得说。
    *
    当天夜里,越行锋连黑衣也不换,就潜去白翔的住处,生怕人认不出似的。
    在白翔住处外守了大半夜,可算等到他老兄出门。越行锋极不走心地跟在他身后,居然也没被他发现!唉,这位少主的武功比他老爹还烂。
    随他走走停停,果断又是后山的方向。
    路上静得很,半个武侍也没见着。那回沈翎出事之后,商隐便命人镇守山道,今夜不见人,肯定是商隐料得其中关窍,正正当当地把人给撤了。
    正要跟着白翔上山,越行锋忽闻耳边枝叶跃动,霎时停了步子。一回头,果真是他。
    柴石州站在那里,只是笑着:这么晚了,越兄还不安睡?
    越行锋不再往山道上看,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他明目张胆跟踪的目标,并非白翔,而是这位柴公子。他说:我在想事情,想得睡不着。
    哦?不妨说来听听?柴石州缓缓踱步,公然挡去上后山的路。
    好啊。柴公子愿意解惑,那是再好不过。越行锋若有似无地提说,你知道的,我的身份容易招致杀祸,总觉得有人要害我。我知道那人是谁,可他身后站着一人,一人后边又是一人。你说说,我一剑刺过去,能杀死几个?
    能杀几个,便是几个。一剑不够,再一剑便可。柴石州答得轻易,目色温润。
    原来如此。今晚,总算能睡得安稳。谢了。越行锋起手致谢,趁势问他,对了,柴大公子也未安寝,莫非也有事想不通?不如说出来,让越某略尽绵薄之力。
    第134章 多方勾结
    一段无聊的寒暄对话后,越行锋慢悠悠地游荡回去。
    推门进屋,见屋里坐着两人,站了一人。其中坐在榻上的那位,搂着枕头,披着薄被,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真让人忍不住想算了。
    越行锋事先嘘了声,缓缓走近,发现他唇角缀着一颗晶莹,无可奈何地探出手指,轻轻一拭:都困成这副德行,怎么躺下睡?
    沈翎模煳着眼,涣散的神识中抽出一丝清醒,仰首望着越行锋,自然而然把握了他手,松松垮垮拽着:怎么才回来?好了,睡吧。话还说着,居然当场把越行锋往榻上拉,全然不记得身在何处。
    本想等那两人恶心地寒暄完,可见此情景,又见沈翌已把余光瞥过去,花冬青只得清咳了两声,说道:跟了一晚上,可有结果?
    一听花冬青的声音,沈翎顿时醒了大半,眼瞅着越行锋半跪着,而自己竟然完全躺下来,明显是困煳涂了!关键是,沈翌已经侧目看过来,虽是没说话,但一言不发才是真正可怖!
    沈翎急忙甩开越行锋,故作镇定地坐起,煞有其事地理了理头发,对半跪着的某人道:没受伤就好,你为何这种姿势?快站好,让人见了,像什么话!
    一时之间,沈翎觉得自身的装蒜能力愈发强大,眼角瞟着边上两位,感受到鄙夷。
    跟丢了。越行锋说得轻描淡写,坦然地摊手,也无自责之意。
    跟白翔那种货色,也能跟丢?花冬青很清楚对方的实力,对于白家这种一代更比一代烂的家族模式尤为了解。
    反正我又不是为了跟他。越行锋觉得口渴,便坐下喝茶,灌了两口才舒坦,无论白翔去见谁,都必然有人替他拦我。那个人,非但与白家勾结,还与白翔见的人勾结。弄清楚身处何等棋局,才是我的目的。
    几乎不用去猜,花冬青直接道出此人的名字:柴石州。
    越行锋默默看向沈翌,发觉他眼神微动,却面色不改。既然花冬青说了,有些话自然地摆到台面上:对,就是他。他在下很大一盘棋,不容易啊。
    沈翎从旁听着,断断续续寻回一些意识,思路逐渐清晰。之前白卓的事,就与柴石州脱不清干系,如今白翔去见人,而此人又不是柴石州,看来牵扯的人可不少。然今夜诸人均已沉睡,白翔去见的只可能是想到这里,沈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越行锋见沈翎眉头深锁,眼神闪出几分惊惧:怎么了?
    沈翎沉了口气,定神片刻:如果白翔见的不是柴石州,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了白卓的凶手。以白翔的武功与计谋,他绝无可能去报仇,但除却报仇,他还能去干什么?除非,他见的另一人,否则实在太残忍、冷血,说不出口。
    所以,我才说他在下很大一盘棋。越行锋抚上沈翎的头顶,略加安慰,后道,如果他对父亲之死如此冷血,那就说明谷中至少有三方勾结去一道。若他不冷血,见的是另外一人,那么在繁吹谷勾结一道的,便有四方。
    真的只有四方?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除了我们花家,其他人早就跟柴家勾结在一道。花冬青悠哉说着,心里却与沈翎想去一处。若白翔冷血,岂不是他与外人合谋弑父?
    三方、四方、五方,还是六方?我可说不准。想知道得透彻,就必须有人去试探。我已经暴露了,便是废了。花大小姐与之关系浅,想必问也问不出什么。越行锋突然停下,公然把眼光转向沈翌。
    花冬青看着某人立起的衣领,有意无意道:他的关系就深?
    对此,越行锋不可置否,所有的细微神情,皆被沈翎看在眼里。
    沈翎不由朝兄长的方向看,果然发现他神色有异,是愤怒?
    三双眸子同时透出异样光彩,沈翌如何不察觉?他也不避讳,直问道:要我去?
    既然他自己都说了,越行锋便顺水推舟:你不去?难不成还我去?我要是能问出来,刚才就成了,何必回来说这么多?不管怎么说,他也解过你的毒,你与他之间,总比我们几个来得熟络。不是吗?
    这种明指暗指的言辞,沈翎听了,自揩一手冷汗,生怕兄长发怒,忙道:哥,他都是胡说的。你与那个柴石州的关系,能深到哪儿去?
    殊不知,沈翎这么一说,沈翌的表情比之前更为难看,不止是愤怒,更有恨。
    这位兄长向来没什么表情,能让一张冰山脸波动成这般,个中情由,不言而喻。
    三人在等沈翌开口,然他依是只字不语。面对此景,越行锋也不着急,侃侃而谈:他想害谁,我们根本无法预料,他们连站在一条船上的同伴都能杀,更何况是一心要对付的人。我不要紧,关键是翎儿不,是你们沈家。
    话到此处,沈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居然就走了。
    *
    夜半三更,一道黑影没入山谷夜雾,藏在暗处的两人,踱步而出。
    越行锋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果然一说到你,沈翌才有了决心。翎儿,你哥真的很疼你。
    沈翎不免忧心:我们该做些什么?
    越行锋抽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个字,等。
    *
    山道雾气缭绕,隐约辨得出人形。尽管繁吹谷武侍守在山下,也无法控制高手自如来去。
    柴石州拂袖挡去夜雾,望着此时背对他的沈翌,笑道:我很高兴。本以为你那日一走了之,此后便不会想见我。没想到,还是见了。若我记得没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
    他说话的声音低低沉沉,犹在耳畔,如是那夜沈翌神魂一震,冷漠道:我只想来问你,在这繁吹谷中,你究竟勾结了几方人马?
    四方。柴石州凑到沈翌身后,坦白无遗。
    你沈翌谨慎避开,侧目看他,说得如此轻易,你以为,我会信?
    没有骗你的理由,你也不必担心是否有诈。柴石州一脸坦然,竟是认真笃定到不带半点轻佻。见沈翌敛着眉,他说:为什么不信我?
    沈翌神色漠然:卑鄙小人,何足言信。
    柴石州浅笑道:若我不足言信,那天一早,你便可杀我。可是,你却走了。
    那一天,沈翌只顾逃脱,哪里顾忌那么多?如今再想,若回到那日,是否会狠下杀手沈翌指尖微僵,不敢深想。
    他的神态举止,即使再冰冷,在柴石州眼里,不过仿若透明。
    他不晓得,柴石州也不想让他晓得。如是一件玩物,只有保持在某一个状态,才会惹人喜爱。
    沈翌冷眼看他:还是那句,你,不足言信。
    柴石州倒不介意,江湖一路,也算习惯。但沈翌这么说了,他自然也得辩驳几句,毕竟今日这一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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