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香气氤氲,沈翎稍稍一闻,灵台一片清明,抬眼看:越行锋。
那人手里拿着一只绸布小包:既然躲不掉,就接shou。要是实在难shou,就拿这个闻一闻,兴许会好些。
沈翎望着他眉目温和,心底的郁结当即化开:你刚才不见人,就是去弄这个?
越行锋浅浅笑着:那是自然。这五天,我可是要陪在这里,若某人一天到晚地吐,收拾残局的人可是我。
握着绸布小包,捏出里面是些干花瓣,沈翎闻着,有点感动,但不想说出口。只怕这人听去,又是好一番自吹自擂。
是不是很感动?越行锋低头抵上他前额,有点烫,是害羞?
害羞你大爷!沈翎急着把他推开,不料腰已在他掌控之中,今天别开玩笑,我忙得很!你又不懂医,一边凉快去!
第108章 自觉认怂
好不容易把某人赶去一边,赶完又后悔。其实,沈翎挺喜欢越行锋腻在身边,只是眼下在办正事,要是凑得近了,脑子里想的准得跑偏。
不自觉一晃脑袋,一块半软半硬的东西就砸上头。沈翎料想是越行锋闲得无聊,愤而转身,却见眼前摆着上册青草纪。一瞧那绿油油的封面,与不合常理的厚度,沈翎想哭。
你要是再愣下去,五天时间,很快就过了。越行锋单臂低垂,二指拈起另一册绿本子,哗啦啦一翻,啧啧,看不懂。随手又砸上沈翎的脑门。
要是背不下来,该怎么办?沈翎顾不上头疼,一本正经道,我们熘吧。
熘?上回我熘是个什么结果,你都看见了。越行锋去半空拽下两片叶子,一左一右遮了双眼,我睡会儿。
睡睡睡,就知道睡!沈翎没抱怨两下就想通了,他睡了也好,省得话多。
转身去拉药屉子,沈翎骤然发觉手里有点空,那个绸布小包不见了!俯身一看,竟是在脚边落着,想必是方才顾着接书诶,这一屋子药味闻起来,似乎没那么呛了。奇怪。
既要背书,又要认药,弄得沈翎晕头转向,几近崩溃。
翻了几个屉子,翻了几页书,沈翎越发觉得学医的都是神人,往日躲着大夫,还把墨汁洗脚水往他们身上扣实在太不道德。他们到底是怎么学的?死记硬背?绝对不是!
书上画的一模一样也就罢了,屉子里的草药全是晒干的货,二者之间压根没像的地方。除了蝉蜕、蛇皮、薏米,那些形状正常的,余下的真的全是一坨一坨草垛子!
一日过去,天已暮。吃完羽送来的饭菜,沈翎感到很无力。
从小到大,这是他头一次认真读书、认真记东西,岂料是如此凄凉的下场。药柜翻了大半,书也翻得有点皱了,可他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今天是这样,明天估计也是这样,后天罢了,五日后shou罚吧。
书一丢,啪地掉地,又被两根修长手指捡起。手指的主人正在啃西瓜。
不玩了?越行锋轻佻地问。
不玩了!根本看不懂好吗!沈翎确是急了。当初是谁教他付出有回报,他付出整整一天,还不如扛水桶来得实在,指不定暗器还使得熘。
是吗?我觉得里面画得挺清楚啊。越行锋随手勾了几页,顿了顿,就是略抽象。
沈翎勐灌一口茶,呛得咳出声,越行锋帮他顺了顺背:或者,你先别看书,把药柜里的先认全了,至于书里那些药性什么,日后再背亦可。免得你纠结个五天,最后一无所得。
他说的有道理。沈翎抱着一丝希望去瞧那头上百个小屉子:我记了一天了,一个也没记住,我眼都花了。
越行锋一瞟药柜,抠着下巴:很难记么?对着药柜,抽指凭空点了点,左四三,黄芪。左六五,紫苏。右八二,香附。右七
你在说什么?沈翎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飞奔去药柜,把越行锋口中念出的屉子一个一个打开。黄芪、紫苏、香附全中!
你、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都在睡么?沈翎惊骇得难以言语。
越行锋点了点头:睡上一会儿,多多少少也醒个片刻,也得看看你有无偷懒。我看你抽出屉子念念有词,我就顺便记了几个。
沈翎认怂,差点想抽了腰带悬梁自尽。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迷迷煳煳随随便便就记下不少,而他呢?拼尽全力还记不清一两个。
越行锋察觉他眼底失落,安慰道:你也别太在意,我从小就这样,看一看再默念一回,便记下了。
沈翎张口结舌,傻愣愣盯着一脸微笑的越行锋,话说他这是安慰?完全是在心口狠狠补了一刀啊!过目不忘的本事,今日总算见识了。
不如,我帮你记?越行锋狡黠一笑,顺势将沈翎搂了。
一开始,他还是老老实实搂着,可不到片刻,那生了薄茧子的大手竟伸到衣服里边贴着。
沈翎料到他不怀好意,提醒道:喂,住手。话音未落,那手更加放肆。
越行锋含了他的柔软耳垂,低声道:记十个,一次。
一次?沈翎觉得身子有些发软,脑子也跟着不灵光,可把他的话在嘴里默念几遍,顿时一个激灵清醒,极力瞪他。
瞪什么?不够?好吧,记八个,一次。端看他眼底透出的嗔意,越行锋笑了。
你的脑子就不能用在正事上吗?沈翎怏怏道,忽觉有哪里不妥。
哦。越行锋敷衍应声,轻易抵上他的唇。
*
五日之期,一闪即逝。
沈翎已然彻底放弃那本青草纪,踏踏实实跟着越行锋记那些药,以求今日蒙混过关。
越行锋单手搂着沈翎,腾出一手,随意抽出个屉子,捏了一小撮药叶:这是什么?
紫珠。沈翎眨巴着眼,答得不紧不慢,只是尾音还在嘴里,就让一个吻给堵回去。
很好,该赏。越行锋心满意足地退开,瞧着他略微发肿的唇,邪邪笑起。
你够了!沈翎捂着嘴唇,感觉些许刺痛,心说这人也太过分,亲就亲了,还这么重,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不觉腻。
越行锋自顾自地缠他,把手伸去上头的屉子,手一滞:她来了。
不到片刻,花冬青果真进屋,一见两人搂搂抱抱,神情竟如羽一般淡漠,然说出的话,却不见得有丝毫长进:你们两个适可而止!都火烧眉毛了,还抱什么抱!
这一茬不要紧,反正再如何阻止,他俩还是会抱上的。花冬青正想问什么,眼角瞥见那两册家传的青草纪竟然被丢在地上,翻页折着,还沾了不少灰,还爬着几只蚂蚁
谁干的!花冬青一瞧桌上的西瓜皮,立即锁定目标,越行锋!
是我,我认。越行锋高举双手,大小姐,你还是快些问他,我怕他忘了。
花冬青拾起两册书,拍了灰,拣去蚂蚁:书都成这样了,他还能忘什么!
越行锋亲手为花冬青斟了杯茶,遂将沈翎记药之事相告。
果不其然,花冬青十分震惊,更一连挑了几样药材让沈翎辨认,终是无一错认。
不用说,这取舍的法子定是出自越行锋之手,在花冬青看来,他就是想方设法让沈翎过关。然而,他做的没错,五天时间背下青草纪,的确强人所难。能在短时间内记下一些药材形貌,已属不易。
沈翎见花冬青没有发火,心安不少,冒出一句:能过关了?话毕,见越行锋扶额,即知自己言辞有失,现已覆水难收。
花冬青已经心软,但就是见不得沈翎心存侥幸的模样。侥幸这东西,很奢侈。
最终,沈翎被花冬青打发上山采药,不按条目采摘,则不允下山。
*
山路崎岖,沈翎趴在某人背上小睡,既厚实、又暖,很是舒服。
万花深潭的后山大得可怕,越行锋岂容沈翎独自上山?只待花冬青一转身,他立即将人背上身,攥着几张草药图样,在山间来去。
寻到一株药草,越行锋让沈翎坐在一旁休息,自己拿了小铲去挖。
沈翎睡得迷煳,瞧着他的背影,那疑惑又上心头,无意识就说了:一直想问你,你那天不是冒险出门探路来着,怎么忽然间又顺着我表姐留在谷里?她要我习武,还那么狠,你就在边上看着,也不拦着。虽然你后来帮我,就像现在其实,你也不想我做这些吧?我懂,就是想不明白。
你想明白?越行锋停下手中动作,坐去他身边,尾指轻轻抹去他一颗眼屎。
嗯。几天下来,睡不到五个时辰,沈翎支颐看着越行锋。
越行锋沉吟道:直到你从云间回来,我是想等余毒散去就走。只不过那天,我知道了一件事,所以觉得,你留下比较好。
沈翎不解:那天?什么事?
越行锋看他尚未全醒,便在他脸颊捏一把:醒醒吧,花家少主。
第109章 伪十二卫(一)
因为他是花家少主?回想这些天,唯一一件大事便是他身世揭露。一个被朝廷处决为死人的沈家二公子,因为一只香引蝶,成了隐世花家的少主。听起来,有点荒谬。
脸被捏得微肿,使得沈翎彻底清醒,望着他眼底悠长,似乎要说些什么。
越行锋眼光深沉,似着寒星,思量许久,终究决定与他解释:我是不想你做这些,因为你并不适合习武,想必冬青也明白,但确是不得已。
若换作平日,沈翎定会从中听出奚落嘲笑的意味,然他的眸子,此刻黑白分明。
越行锋拢了他手,暖暖窝着:你不再有沈氏庇护,稍有疏漏,便是株连九族的罪罚。要想活命,就必须有地位。世事明晦难辨,即便我寸步不离,也无法保证护你周全。但,若你是花家之主,另有隐世之力相护,莫说是柴廷,就连当今帝君也不敢随意要你的命。
当今帝君!原来,竟是如此。只要努力修习,成了真正的花家之主,便可无所惧?
沈翎唿吸一窒,眼里浮出冷色,又是浑身一凉:花家真有这么大势力?
越行锋在他发间一揉:不仅是花家,你忘了?还有隐世的那群家伙,待你去了那个寿宴,你自可领会。再有,乐氏一族是何出身,你也是清楚,他们自当守一些规矩。
沈翎暗道,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好商量,所谓一物降一物,大致如此。
不过,我没想到,你也是蛮拼的。明明不喜欢那些,仍是照冬青说的做了,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做起来不错。或许,这就是血脉天性,因为你流着花家的血,故而无所抗拒。
是吗?虽然不尽信这个说法,但却是多日逆来顺shou的最好解释。
你再歇会儿,我先去把那草药挖了。越行锋提了铲子起来,手被拖住,怎么?
还是,我来既然做定了花家之主,沈翎开始因偷懒而感到惭愧。
这世间,只会有人找你麻烦,哪会有人找你看病。你学武功防着点就是,瞧病那些呵,交给冬青就是。越行锋把他摁回去,转身去挖草。
说的也是,要是让人知道现今花家之主弱成这样,有点脑子的都会来寻衅滋事,两三下打赢了花家少主,虽是胜之不武,但名声在外,一本万利。
沈翎下定决心:等我下山,一定尽力习武!
越行锋背着身,摇头叹息:诶,老鸟飞得慢,别太强求。
这一句,与方才全然不同,明摆着是奚落嘲讽。沈翎听着生气,却无法反驳。
天色略显沉重,大致将雨。黑云自天边翻滚而至,重重叠叠,笼在画岭上空。
倏尔风卷百草,尘土夹着一股硫磺气弥漫四周。然,久而无雨。
沈翎见越行锋还在草丛里忙碌,提醒道:要下雨了。
越行锋耳闻闷雷声尚远:放心,还有些时辰。
山林深处忽地涌出一团烟雾,氤氤氲氲,似月华笼纱,又迅速混浊。
山雾?越行锋眉心一皱,立即回身去看。沈翎依然坐在那里,然神情呆滞。
翎儿!疾唿一声,那个沈翎半点反应也无。
越行锋箭步过去,伸手一捞竟是幻影!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听他提醒下雨之事,怎么转眼就什么味道?
如未成熟的果实,尝得酸涩,又如腊月黄梅的冰冷花家的隐香?
此物用于隐身逃逸,效用短暂,但足以脱困。本是花家高位之人所有,偶尔赐予功绩卓着的武侍,十分珍贵。
难道是花冬青为了锻炼沈翎,故而将二人分开?不对,她没这么无聊,就算想做,也会事前与越行锋相商。
余下一个可能:花家有外人闯入!
*
只觉一道劲风在腰间缠绕,再睁眼便是另一片林。
沈翎以为是越行锋的恶作剧,但待雾气散去,又喊了几声,方知自己落单了。
往前挪一步,是砂石滚落的窸窣响声,低头一瞧,竟是杂草横枝的陡峭山坡。
沈翎定了定神,小心往后退步。可脚后跟向后一动,像是刺到什么尖锐之物,身体虚地一晃,居然直直往下栽!
没来得及开口唿救,一根绳索便缠上腰际,勐地一拉,即顺着那力道,向后边飞去。
这是被人救了?无所谓是谁,先道谢终归是对的。
沈翎解着绳索回身,意外对上一张铜质面具,里面的眸子泛着寒意。沈翎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然见他没有敌意,又宽了心。仔细打量他一身褐色劲衣,并无特别之处。
面具人突然单膝点地:天罡十二卫,凛,参见少主!
天罡十二卫?就是之前去雁水救奚泽的武侍?沈翎算算日子,心说这些人刚从许州折返,一入画岭便听闻此事,花家的效率还真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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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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