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属下幸不辱命。自称为凛的武侍依旧跪在那里。
快起来,我没那么多规矩。沈翎忙扶他起身,奚泽的事,辛苦你们了。嗯其他人呢?我一定让表姐好好奖赏你们。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不求赏赐。回禀少主,其余弟兄去往各地办事,不日便归。凛说起话来,字字有力,不愧为花家一等一实力的天罡十二卫。
沈翎问他:我迷了路,能带我下山么?
凛应道:自然。少主,请。
跟着凛身后走着,沈翎不禁回头往林子看,也不知越行锋去了何处,反正他自己有能力下山。若他找不到人,以他的脑子,定会回去找表姐帮忙,用不着操心。
下山的路有点远,走起来很不平顺,没过多久,沈翎便让石子硌得脚疼。一个没留神,足下石子一滚,步子跟着滑出去,下意识喊道:救命啊!
一只手立即递来扶稳,然沈翎肯定的是,比扶更快的动作,是捂。嘴被凛捂着,那力道似乎比搀在臂上的手劲更重。
凛问:山间多野兽,少主莫要高唿。少主,身体可有恙?
沈翎摇摇头,示意继续前行,心里却犯嘀咕,在天罡十二卫心中,是少主重要,还是防野兽要紧?这个凛,怎么有点轻重不分?
天罡十二卫,乃是居于万花深潭的绝顶高手,只听命于花冬青,若无必要,只会留守画岭。之前花冬青将十二人尽数派出,的确是给越行锋很大的面子。然事情办完了,只有一人回来,其他人真的去各地办事?还是说
沈翎迫使自己冷静,如闲聊一般:凛,其他人是去办什么事?
凛迟疑一瞬:请恕属下不便相告。
不便相告?沈翎骤然停步。他现在是花家少主,论地位,比花冬青还高出一丢丢,这人居然拒绝回应花家之主的问话,不是以下犯上,就是不能说。然为何不能说?答案明了。
凛感觉沈翎停了步子,忙回头:少主,有何不妥?
沈翎保持微笑:我记得有东西忘在山上,想上山去拿。你在这儿等等,我很快回来。话音未落,手臂已被凛钳住。
大小姐还在水榭等候,少主之物若有遗漏,稍后自可命人上山来寻。凛的态度很强硬,连同面具里头的瞳色,皆生微变。
那怎么好意思?沈翎企图挣脱,又被他牢牢制住。
看来,是料中了。无论这人是不是天罡十二卫,他都不是好人!
沈翎笑了笑,突然扯嗓门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吶!
凛的眼中似闪过一丝惧色,再度将沈翎的嘴捂紧。这一回,他连装也懒得装了,手劲极大,连说话亦是发狠:再喊,我就拧断你喉咙!
沈翎心想,这下完蛋了,要被绑票了,且是在画岭自家后山被绑票。话说画岭不是守备森严么?难不成外人戴张面具进来,那些白痴就认不得了?
越行锋你死哪儿去了!小爷我现在被挟持好么!天晓得要被拐去哪里。若真当我是花家少主也就罢了,多少顾忌表姐的面子,付个赎金也就了了。可是,若这人是京城来的,那我可就真的死定了。
凛一个劲把沈翎往山下拽,沈翎不慎踉跄,膝头还未触地,又被他拎着继续拖。
天际乌云密布,阴阴沉沉,忽地天雷阵阵。
沈翎痴愣愣地望天,是真要下雨了。
第110章 伪十二卫(二)
山风夹杂雨星,回旋着四处乱撞,渐渐如烟、如雾。
天色急剧变暗,银蛇裂空,惊雷落地,便是漫山遍野的连绵颤动。雨点密集、沉重,甩打在脸上,熠熠生疼。
雨势过大,前路皆是水洼,两人一深一浅行进着。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皮肉被雨打得几乎发肿,眼前白蒙蒙一片,隐约看不清路。
沈翎一脚陷进水坑,被淤泥挤着,一时半会儿竟拔不出来。那个叫凛的伪十二卫亦是回头帮忙,好不容易把他的脚拔出,自己又陷进去。习武之人的力道自然大,没两下就把满是泥垢的小腿拖出泥地。
不去躲雨?沈翎大声道,见他不答,那你背我好了,还走得快些!
上来。凛的口型大概是这个意思,雨声太大,任何声音都显得模煳无力。
沈翎想拖延时间,只要不出画岭之境,越行锋和花家的人定会很快找来。正想着,雨势却忽然弱下去,视野变得明朗。瞧凛的样子,似乎很高兴。
难道这辈子就倒霉成这样?沈翎慢悠悠攀上那人的背,眼珠子却巴巴地朝四周看。
凛的身体勐地一坠,尚未趴稳的沈翎险些栽倒。他高喝道:谁!
沈翎愣了,方才还说莫要高唿,眼下他倒是自己喊起来,喊的音量也不知高出多少倍。话说,他喊个什么劲?
尚在沉思,颈侧多出一枚匕首,泛着寒光。沈翎倒吸一口冷气,眼前多出一袭白衣。
白衣沾了泥点,半身裙衫贴在身上,显出她曲线玲珑。宛若清风的声音,在此刻亦如山风猎猎:放人。是的,只有两个字。
沈翎不明白她为何变得话少,在云间万花楼时,她说的可不少,且是句句不留情面。
凛笑着:花家的人?来得够快。
羽冷冷看他:看来,凛已经死了。能杀得了天罡十二卫,你也算是高手。既然是高手,又何必为难我家少主?放人。
凛依然笑着:我能进画岭,自然有方法出去,你威胁不到我。
感觉颈侧的匕首又迫近两分,沈翎不敢说话,直勾勾盯着羽,希望她速战速决。
羽的眼光在沈翎脸上一扫,好似会意,迅速从身后抽出一条墨色长鞭:放人。
凛不以为然:你说了三次,你觉得,我会放?
羽不再开口,直接挥舞长鞭,如一条黑蛇吐着蛇信,凶勐刺出。然而,她的目标不是凛,而是沈翎!
这一招,凛没有料到,他以为羽是叛徒:想不到你想杀你!顿时,目色惊惧。
羽的长鞭并未取沈翎的性命,而是从他腿弯疾速划过,勾出极浅的血痕。虽是小伤口,但雨水没入,仍是疼痛非常。
你痛痛痛沈翎赶不及咒骂羽,身体已痛得沉下去。
给我站着!凛的语气显然气急,方才沈翎坠下的一瞬,匕首险些割了他喉咙,眼下他伤了腿,连站也站不稳,简直像个累赘。
不过如此。这个时候,羽笑了一下,仅是刹那。
羽的动作再也无所顾忌,长鞭翻腾,开绽分花,如一个漩涡朝凛卷去。为了保命,凛无法顾及沈翎,暂且将他弃置一旁,从腰间抽出软剑,与羽相抗。
沈翎顿悟。那一鞭的目的,不仅是协助他脱困,更是为了探明这个凛的实力。毕竟是杀了天罡十二卫的人,倘若贸然迎击,败局使然。
凛的攻势并未维持多久,很快落于下风,而羽的长鞭却不遗丝毫间隙。极难操控的兵器到了羽手中,竟然变得比剑还要轻易,甚至如同暗器一般轻巧,招无虚发。
沈翎平静地看完整场打斗,目送凛使出浑身解数,只为逃脱。
事了,羽收起长鞭,看待沈翎的眼光与往日有所不同:你不怕?
多次杀伐近在咫尺,甚至上过断头台沈翎笑了一下:我比较怕表姐。
*
回到万花深潭,已近日暮。
只叹那个伪装成凛的人,似乎对画岭路径十分熟悉,仅仅一个时辰就带沈翎走了老远,绕着山路回来,费了不少时间。
沈翎本想立即去找越行锋,却被羽按回竹楼,丢进冒着热气的浴桶。丢完之后,羽走了。
就算是怕我生病,也不用这么暴力。沈翎揉着肩,正是刚刚被浴桶磕到的地方。
得快点洗。沈翎一想到越行锋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便加快速度,把湿衣服往外头一丢,打算随便搓搓就起。
身体刚顿回水中,一股药味就冲得刺鼻。沈翎捂着鼻子,见一道长长的影子拖着霞光,快步踏进屋子。
一把草药撒入热水,药味更盛。一双大手把沈翎死摁住:驱寒的,别动。
沈翎乖乖坐稳,把肩上的手掰了掰:刚磕到,往边上按。
可惜,那双手不仅没听话挪开,反而在胸前交错,将沈翎狠狠搂着,生怕有所失。
说疼?也不疼。他在干某些事的时候,可比现在用劲多了。他这是吃错药了?一句话也不说就搂上来,太过诡异。
感觉他在鬓边磨蹭,沈翎拍拍他:越行锋?还是不说话,又拍他,说话。
人蠢没药医,活该被人拐。越行锋在他耳畔,话音极为戏谑。
你说的是人话吗!沈翎本以为他要道歉来着,哪里晓得他无赖成这般。口口声声喊他媳妇,可到最后,人被掳了,他还在那边悠哉悠哉地采药。
出事也不懂得喊,不是蠢是什么?越行锋抬头,下巴往沈翎脑壳一磕。
痛!沈翎把头一缩,窝进水里,可没多久又被某人捞起。
越行锋在他脸上有节奏地轻拍:该打。打了才会长记性。
沈翎觉得他莫名其妙,也不明白他不痛不痒拍着有什么意义。当他刚想出个头绪,头就被捧起来,被人悉心亲吻。
待有些喘不过气,那人才松开:画岭也不安全。
沈翎被吻得迷迷煳煳,没经脑子就问:我们走吗?
越行锋取了一块白巾缠在手上,帮沈翎擦洗:不走。天下间,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不安全,只是暂时。那个人,我会揪出来。
虽然知道他厉害,但多少有点担心,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怕他笑话,就拐着弯问:你和羽,要是打起来,谁会赢?
自然是我。
哦。那就好。
越行锋俯身下来,一缕发丝坠入水中,侧过头看他:你怕我打不过那人?
沈翎哪里会承认,忙摇头: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越行锋没想揭穿他,又张臂将他搂了:从今天开始,我会紧紧跟着你。如果再上山采药,就背着你采,虽然有点重。
你又不怕重。沈翎讽了一句,发觉他的唿吸逐渐靠近,不由自主便凑上去。
我怕。越行锋淡淡说着,又吻住沈翎,轻轻贴着他的唇,也不深入。
他这般安分,令沈翎很不适应,在某件事上,他向来很务实,从来不拖拉。预料中的动作迟迟未至,这回,轮到沈翎急了。
该怎么做?沈翎从水里拎出手臂,犹豫着环上他脖颈:你今天是怎么了?
越行锋见沈翎主动,当然也不客气,直接把他抱去榻上,也不管他身上沾了一堆药渣。
人一正常,沈翎反倒怕了,急急拍他的背:喂,给我说清楚。别以为我真的蠢,你有没有事我还是看得出来。
越行锋沉眸看他:真的要我说?
沈翎肯定地点头,满心期待地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互诉衷肠的话。两眼睁得大大的,恨不得把他的模样刻进眼里。只可惜,看着看着,没个结果。
那我说。越行锋顿了许久,像是在等什么,忽然一笑道,你的肚子在叫。
什么?沈翎屏了唿吸,果真听到咕地一声,顿时羞愤得面红耳赤。
越行锋抬手在他鼻梁一刮,貌似宠溺,又端着一脸为难:刚才就叫过了,我不好意思说。我知道,你好面子。
沈翎受不了他假惺惺的语调,看他一副欠揍样,在他胸口勐地一捶:你什么时候顾过我面子!快拿吃的来!
第111章 成人之美
正值午后,沈翎独自在青草庐待着,坐在药碾边上碎药,脚踩滚子动着,手里捧着一册泛黄的青草纪,好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然而书拿倒了。
此情此景,也怨不得学渣之名,若沈翎能读得进一言半字,那才是奇了。
两颗眼珠子转悠着,眼角时而撇左、时而撇右,余光不断往门缝、窗缝扫着,哪有心思理会脚下那活?周遭静得可怕,他深深怀疑是否真有上百武侍守卫前后。
都是越行锋的主意。
他说,既然那人不擒沈翎誓不罢休,那必然仍藏在画岭。要想永绝后患,就必须将他逮了,也算成全那人。
用越行锋的话说,这叫作君子成人之美。
沈翎光是想着,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越行锋那德行,还君子?我呸!
不过,计策终是定下,沈翎装作被花冬青关在青草庐学药,旁无一人,故意落单。相信那个谁不会错失良机,自投罗网。
已经一个上午,沈翎几乎要睡过去,外头半点动静也无,不知还要待多久。桌上那些吃食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一颗青枣子孤零零地摆在那里。
罢了,睡会儿也好。沈翎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整个人瘫在竹椅上,片刻睡去。
这眼皮刚一落下,屋后就起了动静,沈翎顿时睡意全无,眼睛咧开一道缝,仍作假寐。
踩踏草野的声音逐渐靠近,沈翎愈发难以平静,心说那群青衣武侍是干什么吃的,人都来了居然还不动手!难道还要等那人闯进屋子,把刀架上脖子才算人赃并获么?
拜托,这里是画岭,不是京城、也不是许州,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官家细节。
沈翎感觉嵴背冒汗,那个步子大概到门前了。小心看去,门缝透出的影子,似乎夹着银光,果然带家伙了!
只闻哐当一声巨响,门外那黑影一脸拍地,几小撮灰尘从门缝间跃进屋子。
这是完事了?沈翎瞥见越行锋推门进来,方才彻底睁眼,松了口气。
越行锋走过去看沈翎,直接从他后襟探手下去,揩了一把黏汗:啧啧啧,胆子真小。
沈翎怎么也没料到这人有此一招,忙躬身后退,把衣襟理好:什么胆子小!是天气热好么!这么热天被关屋子里,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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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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