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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带刀——墨然回首(28)

    他状作无意地瞥向衣冠光鲜的那群锦衣卫里,在一堆复杂的眼神里顺理成章地捕捉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他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迈着矜持从容的步伐回了自个儿的车架里,一进去就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使劲打颤。
    妈个鸡的,这个鬼天气冷得人都快不能好好地装逼了!
    和四那声轻哼纯属送给某个小肚鸡肠的锦衣卫百户,可落在岳钟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对他的不屑与轻视,岳钟双手攥出几根鼓起的青筋,忍了许久才按捺下心中杀意,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冷声道:护送云王殿下进宫!
    于是,帝京的这条宽敞官道上出现了鲜少不多的一幕奇景,锦衣卫和东厂两方人马竟然以一种诡异而和谐的姿态并辔前行,后面跟着可怜巴巴的云王车马。
    亲王入京只得带数量有限的随扈,连这些随扈到了城门口都得再留下大半,只余寥寥少数人跟着伺候。
    这一来是为了彰显藩王对天子的臣服之姿,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为了防止藩王谋反。
    于是这锦衣卫和东厂两边人马各自威势逼人地在前开道,落在后头云王反倒像个被押送的落魄犯人。
    云王的马车中,少年一言不发地并膝坐在那,双手紧紧攥着膝上的衣角,整个人看似镇静实则紧张得双唇发白。
    云王愁眉苦脸地捧着圆滚滚的肚皮,说实话他自个儿还没从懵逼回过神,说好的先悄然将人带进京里头,等到个合适的时机再带到明面上认祖归宗,结果计划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被东厂给彻底打乱了。
    现在倒好,他云王成了出头之鸟,这下一步怎么走他是抓破脑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等其他几个弟兄进京再商议商议。
    偏偏他还得硬着头皮安慰自个儿的大侄子:侄儿啊,你放心。你的身世证据确凿,不用担心会有人拿着做文章。至于今日这场面,他皱巴巴着脸道,你此前一直流落在晋国可能不知,他偷偷摸摸地撩着帘子往前头瞧了一眼,嗖地一下又放下帘子,捂着砰砰跳的心脏,掩嘴小声说,这东厂是头一号惹不起的衙门,而刚才那位提督别看他生得和善貌美,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少年苍白着脸愣愣地看着他。
    云王以为他不信,便又靠近了几分,近乎耳语道:听说他和他干爹一样,喜欢吃人,是真的吃人!云王努力瞪大绿豆眼,他最喜欢一边审着犯人,一边从犯人身上割下皮肉扔进锅里去煮,煮熟的肉直接用筷子夹了出来蘸了作料下酒。
    少年湿漉漉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他明明见着那人是个比神仙还好看的人,怎么会比恶鬼还可怕?
    云王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啧啧摇头,叹了口气:有阉党在一日,别说皇帝,咱们这些个王爷皇子的都没好日子过哟,就更别提底下那些个平头百姓了,可怜啊
    马车突然被人敲了敲,云王虎躯一震,脸色刷地白成了纸。
    赵精忠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在马车外:王爷,督主好心提醒您,您大可放开了嗓门说。咱们东厂吃人归吃人,但也是挑口的,您这样的,不吃。
    少年:
    云王害怕得抖成个筛子,眯眯眼里迅速涌出泪花,要不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他真想朝着前头大喊:胖子怎么啦!他们胖子心宽体胖,从不惹是生非,心肠那是最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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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要出远门,本来今明两天是打算请假的,但是鉴于最近更新实在不多,所以还是挤出时间写了两千多~明天就没办法写啦,给你们比个心吧!
    第43章 雪中送暖
    入了皇城,已是傍晚时分,席卷满京城的风雪比白日里更加狂肆奔放,天上像漏了个窟窿,一瓢接着一瓢往下抖雪花片,早上才没过脚踝的积雪此时已然快到了小腿肚。
    和四抬手压了压帽檐,下了车,须臾间眉眼上便飞了一层薄薄的雪絮,早候着的小太监立即从两旁围拥了过来,打伞的打伞,掸雪的掸雪,热火朝天地得和伺候尊菩萨似的。
    云王心酸地和自个儿大侄子手牵手下了马车,虽然也有近前伺候的人,但是一对比和四那头的繁忙热络,自己这个亲王实在落魄得可怜
    他和面黄肌瘦的少年面面相觑了半晌,抬头看了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宫殿,费劲地将手背到身后,摇头晃脑地感慨道:侄儿啊,这便是我大燕的皇城,以后便是你的家了。
    少年随着他仰头,透过密密麻麻的雪帘看向飞檐斗角的殿阁。天阴的缘故,他只能瞧见模糊的一片轮廓,便仅是那连绵起伏的模糊轮廓已令他大为震撼。他也曾去过晋国的皇宫,晋国的老祖宗发家晚,又是游牧部落出身,不论城市构造还是皇宫殿堂,处处透着一股子朴素沉稳的风格。
    远比不得这大燕帝京来得雍容大气,这里的墙砖片瓦都浸润着百年帝国的繁华贵气,雕梁画栋,朱阁玉台,哪一处不是几代燕皇命能工巧匠费尽无数心血构造而成。
    这便是自己的家了?
    少年眼睛微微弯着,嘴唇无声地喃喃蠕动,似是问云王,又似是问自己。
    和四从一群拥趸中一眼瞥见了少年这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头蓦地划过一丝异样。
    少年随即察觉了他的眼神,倏地像只受惊的小兽带着一点惶然看来,与和四对视的刹那,不知是否是想起了他叔叔云王说起的吃人一事,顿时惊得仓惶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和四嗤笑了一声,他这一笑意味不明,搞得周围忙活的小太监以为哪里出了错,连忙噗咚跪倒一片,口中直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和四:
    这是宫里头的通病,凡事伺候人的一旦出了茬子,甭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逮着直管叫自己该死就是了。
    有次太后娘娘宫里头一小宫女失手剪坏了朵窗花,其实也不是大事,但偏叫太后娘娘给瞧见了。小宫女跪地就说出这一串通用台词,她想着太后娘娘惯来心善理应是没事的,哪想那天太后娘娘也不知怎地心烦意乱,冷着脸随口来了句:那你便去死吧。
    翌日,小宫女吊在房梁上的尸首就被席子一卷,拖出宫去了。
    宫里头的奴才命向来不值钱,只是大行皇帝走后,后宫里三宫六院暂时清闲,尚未掀起宫斗风暴,乍然出了这么一条人命,寿春宫的管事想想还是报到了司礼监这边。
    和四听见了,批红的手一顿,也没多说,只让人多给了那宫女的家人一些银钱打发走了。
    啧,以后谁说太后娘娘慈眉善目,和四建议他去看看眼睛。
    天气冷得骨头疼,和四捧着手炉没发话,他身边一个随扈便扬声叱责道:没眼力见的东西,督主怪罪你们了吗?一个个跪这碍眼挡道,还不快滚?
    吆喝的小太监是司礼监里常跟在和四身后的,平时不打眼,现在和四闻声一瞧,瞧着人长得几分机灵。
    这边人散了去,和四恭敬地让道给云王他们先行,自己紧随其后。
    至于岳钟和姓陆的他们,锦衣卫是外臣,与身为宦官的和四不同,所有外臣无诏不得入宫,这也是为什么东厂一直以来比锦衣卫和皇帝更亲厚的缘故。虽然出身比不了锦衣卫,但胜在近水楼台先得月!
    和四瞅了眼檐外破被絮一样的飘雪,从云王进宫的今儿起,锦衣卫和东厂都将轮班照转地在皇城中警戒,姓陆的只是个可怜的小百户,这时候八成吹着风吃着雪在皇城外围戍卫。
    啧,真惨。
    和四在心里头咋舌了一句,便怡然跟着云王他们进了延庆殿。
    延庆殿是本朝皇帝专门用来接待外邦使臣和藩王的礼殿,因为是门面担当,故而是怎么华丽怎么建造,怎么富贵怎么修饰,金顶银墙,和四每次来这儿都感觉自己的狗眼要瞎。
    更别提难得几次进京的云王和尚未认祖归宗的少年,云王还好些,少年一进去登时就被满目琳琅给闪愣住了。
    小皇帝和盛装打扮的太后坐在上首,被满殿的金光玉色环绕,和天上两尊神仙似的。
    少年远远地只瞧见两个雍容高贵的生硬,还未醒过神便被云王一推,带着跪在地上给整个大燕最尊贵的两个主子请安。
    和四一进殿就例行公事地行过礼了,抬眼偷瞄了一下上面两位的神情,小皇帝之前被他派来的人透了风声,眼下看去尚算镇定,至于太后娘娘嘛
    那可真是太镇定了,满目慈祥地看着云王身边的少年,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太后的态度,从锦衣卫出现在城门下时和四便早有所料,可临到这时他仍免不了心下一沉,叫了一声不妙。
    小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比自己年长的兄弟,想说什么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最终还是看向和四。
    目光与和四一接触,顿时就从高冷无情的帝王变成了只嗷嗷待哺的幼鸟,眼巴巴地瞅着他,形容几分可怜。
    和四看得嘴角一抽搐,他直起身温声提了一句:陛下。
    小皇帝愣了一下,如梦初醒般地又看向云王他们,扁着嘴说了句:免礼,起吧。
    太后柳眉一动,看了少年一样,又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却是无动于衷,无视她的眼神直接将早先太傅将他的说辞,照本宣科地念给了云王听,之后直接宣布开宴。
    少年像团空气,无人在意,也无人关注。
    云王的脸色顿时难堪得紧,他想说什么,和四却适时轻轻咳了一声。
    云王脸色一变,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开口。
    因着多了一个身份特殊的人,这场接风洗尘的晚宴格外得沉默,甚至有些压抑。
    和四见着流水一样的山珍海味送上了席,突然怀念起了那夜老宅子里的小厨房,和那一桌他亲手下厨做得菜。
    他漫不经心地伺候在皇帝身边,过了半席他侧耳听了听风声,最终还是耐不住这尴尬的沉默,找了个身体不适借口出了延庆殿,将这出戏台子留给了他们萧家一家人。
    出去时,小皇帝一脸天塌地陷。
    和四没搭理他,小孩子嘛要学会成长,你看他像小王八蛋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抱着偷来的狗粮,被狗追了十条街。
    区区一个云王,难道凶得过那三条看家护院的獒犬?
    呵,和四铁石心肠地丢下了小王八蛋,罩了件厚实的大氅,径自上了小车,悠悠地往宫外去了。
    积雪很深,哪怕不停地有宫人打扫,和四这辆小车也晃得一步三摇,直接将他晃得昏昏欲睡。
    他今年比往年似乎更怕冷一些,哪怕怀里揣着个滚烫的火炉,人都快蜷成一团恨不能缩进车底下去了。
    雪花簌簌地擦着风灯落下,照出一片微弱的灯光,赵精忠坐在马车上和李报国两人一人提着壶烧酒,磕着一袋椒盐花生米,一边磕一边随口问车里:督主咱这大雪天里去哪里啊?
    赵精忠和李报国两人仅披着两件蓑笠,看上去快成两个圆墩墩的雪人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赵精忠驾着马车,又问了一句。
    过了一会,才传出似梦非梦的一声:回家。
    赵精忠愣了,和李报国两大眼瞪小眼,小声逼逼:回家,回哪个家?
    以前老厂公在时,和四跟着他住在清平坊的豪华大宅院里,那勉强算是他的家。
    如今大宅院卖了,和四多半时候就宿在司礼监的庑房里头,也没在外置办宅院的意思。
    李报国正就着雪水兑烧酒喝,半冰半烧,将他那张比鬼还青白的脸总算烧出了几分红晕,他磕了一颗花生口齿不清道:现在还早,回不去。
    赵精忠一脸懵逼,这两人的对话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
    好在里头的和四似乎从打盹里稍稍清醒了过来,咕哝了一句然后道:去司天监。
    赵精忠总算听到一句明白话了,可还没等他调转马车,车里头突然又冒出去一句:去太/安门。
    赵精忠:???
    李报国嗯哼了一声,还没等赵精忠动手便将马车转向了太/安门的方向。
    风雪夜里,天寒地冻,除了守门将士,连潜藏此处的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们都偷懒找个地喝酒暖身子去了。
    太安门外不远处,一辆挂着小风灯的马车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等着什么人。
    可实际上,此时此刻和四扶着脑袋想不明白自己突然一时兴起跑这里来做毛线???
    不是想好了去司天监里头找那个老神棍,问问先帝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儿子是怎么一回事吗?
    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改道来了这里,不仅来了,还揣着一食盒让赵精忠从御膳房里偷来的热酒热菜。
    和四一脸如临大敌地看着食盒,像是盯着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心思。
    悬挂在马车上的风灯突然轻轻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将它砸在了车上。
    赵精忠如临大敌,倏地拔刀出鞘,却没发现任何身影。
    李报国却是依旧懒洋洋地靠着马车,捧着绣篷在那描花样。
    风灯又是轻轻一声响,赵精忠这次发现砸灯的是个小石子。
    李报国头也没抬,拈着绣花针朝黑漆漆的左前方指了指:喏,那里。
    赵精忠一头雾水地想去看看,却见着一道黑色的劲瘦身影从李报国所指的方向闪身而出,形如鬼魅般几个箭步就到了马车前。
    那人披挂着一身冰雪,像是从冰窟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散发着森森寒意,他无声地跺了跺脚,抖去衣上的雪,作势要往车上爬:让一让,让一让,冻死老子了。
    赵精忠已经瞧出来者是谁,但仍是分外不爽地挡在车前:你来作甚?!
    那人啧了一声,想说明明是你们家主子专程来找我的,但是考虑到车里人的脸皮薄,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咧嘴一笑:下官是来给督主侍寝暖床的。
    和四:
    赵精忠:
    李报国慢悠悠地挪开身子,将门让了出去。
    陆铮鸣逮着时机,趁着赵精忠没回神一头扎进了车里头。
    车里热烘烘的暖意扑面而来,他还没瞧清楚惦记着的人,一本破书当面砸了过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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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啦!!!出去一趟累死了,终于能回家写更新啦~~
    第44章 情愫暗涌
    陆铮鸣一掌抓住破书,随意瞟了一眼就扔到一旁,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上的雪沫子,故作不解道:是何人竟惹督主如此动怒,告诉下官,下官替您出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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