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刀按了一大坨消毒液,搓着手:他的艾滋怎么回事,是搞那个得的?
听到这个,俞访云抬起头,看见江简直摇头:这个他妈妈都不知道。表哥说,他年纪小出来打工,什么都不会,家里又缺钱,不懂事,学别人出去卖血,那时候染上的。
将一刀叹气:先住两天,至少给他住到腹部的线拆了。让护士看紧一点。别拖久了,他们家拿不出住院钱的,后面早点安排出院,他们家,哎拖不动,拖不起的!
其他医生也跟着领导叹气,一时所有人都长吁短叹,严奚如的笔在病历纸上胡乱画了一通,听这情况,他们家可能连手术费都是交不上的。
这种病人要注意啊,之前的血淋淋的教训还悬在你们头顶。蒋一刀说着看了一眼严奚如,又强调,铭记于心啊。
严奚如没什么反应,手指却紧紧攥着笔尖,余光发觉俞访云在看自己,抬头望向他。一瞬间海浪怕礁石,电光火石间什么也没擦出,俞访云目光不烁,毫无波澜地移开了。
又是这样?和他眼对眼就有这么难以忍受?严奚如简直莫名其妙,顺手抓住江简:看看!我脸上有东西?
有吧?江简心有灵犀一点通,有一点帅气。
严奚如一把松开他:哪里来的傻子。
查到最后一个房间了,蒋一刀让俞访云去取血气针,看见严奚如慢吞吞跟在最后就来气:老荣这徒弟什么条件都好,精简稳的人才,怎么就分到了你手下!
严奚如被针对得突然:怎么就不能给我了?我当年进医院你也是这么夸我的啊。
你能教他什么,教他医生和患者的相处之道啊?教他一个月怎么收到四封投诉信啊?他一个人发的文章就能撑ICU整个科室几年了,你呢?你的文章呢!
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教导主任催着交作业,严奚如面上挂不住,不过脑子就反呛:那文章发得再多有什么用,实验室呆了八年,最后不还是发配到我们这里?他荣蒙院士这么多学生,怎么偏偏就这一个研究院里呆不下去偏来我们医院吃苦受累?!能力不够,优胜劣汰,哪里都一样!院士之徒一定也是院士资质吗?我看不见得!
蒋一刀指着他:行,你不想要是吧,明天就换到我们组!
严奚如一噎,怎么还在这等着他。
俞访云捏着针管回来了,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满屋全是看热闹的人,只有他无辜。而那师叔只知道闷头写病历,看也不看他。严奚如因为脱口而出的话说得重了点,自觉心虚。他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查完一圈房,只有五床的阿婆不在病房,严奚如暗喜省了一顿唠叨,一回办公室却被人守株待兔正好逮住。这位阿婆住了好多天,每日绞尽脑汁为难自己的医生,明明楼下就有单独的中医科,她偏缠着严奚如给她开中药,缠得严奚如崩溃:我真不是在世华佗,我什么都不懂啊。
阿婆一把按住他的手:没事的,阿婆相信你!
正纠缠着,一只手悄摸摸搭上阿婆的手腕我可以试试吗?但我没中药的处方权,只是试着开一下。
阿婆立刻甩开了严奚如,反手抓住俞访云的手:好呀好呀,阿婆相信你的!
俞访云望神,闻声,问味,切脉,一套流程做得熟练,也没花多少时间思索,撕了张白纸写下几笔开出了一张新方子:积聚痞块,痛不移处,肝郁气结,瘀血阻滞,治宜调气疏肝,膈下逐瘀汤主之。
江简都没认全过纸上这么多味中药:你真的学过中医啊?怎么这都会。
没有,只是我们家以前开药铺。在药材堆里长大,也背过一些内经和药方,我爸从小用处方教我识字,就记下了一点。俞访云搁下笔,有些露才后的羞怯。
中医多好啊,怎么就想不开去学急诊了江简问着问着人都贴了上去,你们开药店的,不都是子承父业吗,那你爸的手艺怎么办?他收了其他徒弟了吗?荣院士也是,这么好的徒弟不当宝贝留着,腰把你放到我们医院受罪。
严奚如一脚踹开他:不好意思啊,让你在我这受罪了!劳你动动大腿,去楼下送病历去!
他再一转身,又撞上团东西,手肘打到他的鼻梁。俞访云揉揉鼻子表示不介意,抬起手,往严奚如手背上那个不明显的伤口上盖了张创可贴:虽然手术室无菌,但是病房细菌多,还是小心一点好。
他把剩下的创口贴全都塞进了严奚如插笔的口袋,浅浅一笑,露出了一对小小的兔牙。
严奚如早就注意到他这对兔牙,长得倒是刚刚好,不至于看不出来,又不至于突兀,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就他像薄薄两瓣嘴唇,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一笑就勾得心思戛然而止。他严奚如就算不是正人君子,能是这么肤浅的一人吗?!
透过窗檐的日光丰裕,晒得人全身黏糊糊的。严奚如按住自己的手背,心下也化软,嘀咕了一句:刚才我不是那个意思。
俞访云反问他:刚才什么意思?
要严奚如承认错误也很难开口。意思就是,他胡乱抓了张纸,胡言乱语,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没头没尾,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俞访云回答他:好。嘴唇下又露出来一条兔牙的小缝。
严奚如窥见才知道原来天上不止仙娥好,云中月桂蟾宫,还有白兔捣药。
作者有话要说: 严奚如:我能是这么肤浅一个人吗?!
暂时还不是吧!
第4章 谁稀罕听
玉树街上有一棵枯了根的老榕树,以前枝繁叶茂的世界,树下的戏班子也风光涌动。如今春光四散,一根枯枝上却抽了新芽,算是旧时熙攘的结淬。
老庄带着严奚如去了那两家最偏的店面,前主搬走的时候撤了以前的招牌,内里翻新了了墙面和地砖,天井边的青苔都被铲干净了。老庄看不懂他:人家求求你,你就答应了,钱砸进去换这么大家空店,花光了娶老婆用的私房钱吧?至于嘛。
严奚如绕着天井走了一圈,步伐潇洒得六亲不认:我在这南脚搭个台子,一三五西厢记,二四六碧玉簪,然后我周天堵这门口儿,卖龟苓膏。
老庄:刀不开了啊?
严奚如踱步到厅前,大门敞开,正对那棵爬满枯藤的榕树:开,都开。
俞访云加班到深夜,出来的时候灯火攘攘,街边的宵夜招牌都亮了。经过家门口的水果摊,老板娘热情喊住他:今天还买核桃吗?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给我称一斤吧。
他暂时的住处很小,只容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只水缸。缸里躺了一只青壳乌龟,背上贴着一个寿字,是俞访云养了十八年的宠物,叫寿寿。
俞访云剥开新鲜的核桃仁,碾碎了喂给寿寿,再去煮一碗清水鸡蛋面。他做什么都难吃,还好就自己吃。等水开的工夫,又把袋子里的核桃一颗一颗码在窗台上,等着晒干,上礼拜的还在那儿摊着。
做饭的背景音是一首《玉蜻蜓前游庵》,王君安的版本,音色尤为软润绵密,情深意长。
面刚盛到碗里,就接到了二叔的电话:你刚进医院,还习惯吧,吃的喝的都好吧,没自己做饭吧?要是缺什么的就和叔叔婶婶讲,我让俞霖给你送过去,咱们能不自己烧饭就不自己烧饭啊。
俞访云被他的叮嘱逗笑了:有这么难吃吗,也吃不死人吧。
二叔含泪:你的手艺,叔很早就尝过,难以忘怀。
俞访云的爸妈去世得早,刚开始上学还没桌子腿儿高的那时候就被叔婶带回家养,但是他性格内向又不亲人,像个小刺猬一样对周围充满戒备,唯一愿意说说话的是亲爹留下来的那只小乌龟。那时候叔婶还没生下俞霖,亲戚见到还以为俞访云就是这家孩子,婶婶也不解释,搂过俞访云摸摸她的后脑勺。后来俞霖出生了,成了几粒两个极端,一个太热闹,一个太冷清。一个太剔透,一个太笨蛋。
俞霖从小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哥,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架没帮你打?零食没给你吃?作业没给你抄?
那你嘴上不能哄哄我吗,哥。俞霖可怜巴巴,我刚踩到狗屎了。
俞访云温柔看他:乖,离我远点。
电话那头的二婶也凑上来:访云啊,我搞了几箱沂蒙山的桃子回来,俞霖下礼拜回来我让他给你带过去,要抓紧吃哦,桃子放不久。
二叔抢回电话,压低了声音:也别把桃子当饭吃,叔偷偷给你寄了几箱方便面,那东西吃着比你自己烧得健康,就是别告诉二婶。
尖嗓子响起:老俞,我还没聋呢!对面两个人就桃子和方便面哪个能当饭吃争了起来,俞访云喝了一口面汤,觉得俞霖可真幸福。
屏幕这时候接连弹出几条消息,俞访云看了一眼,都是师兄发来的大段文字。过了好久,他在这一连串的关心之下,就回复了一个好字。
关心不是对等的,也不是在你来我往的慰问之间就一定能擦出火花,他最近的时间很宝贵,上班学习养乌龟,不需要的感情,多一眼都不会去看。
睡觉前,俞访云去阳台选了两颗长得最好的核桃放进了抽屉,咕噜噜滚一圈。他平时买回来的核桃,晒干了,挑出漂亮的,就往这抽屉里藏。俞霖曾经说:哥,我觉得你养乌龟只是个幌子,多少年了,你真正在养的其实是这个抽屉吧。
俞访云笑而不答,像只过冬的仓鼠一样抱着一抽屉核桃,他自有宝藏。
五床的阿婆吃了两天俞访云的中药,就觉得自己胸也不闷了,腰也不疼了,还有力气拉拉医生的小手。严奚如硬着头皮给她听完了心脏,又被拉住:严医生,你不是爱听戏吗,能不能给我也唱两句,阿婆也想听。
严奚如怕了她了,拔腿就逃。江简!能不能安排她出院?!我看她手劲比牛都大!
下午开会,严奚如原以为上个月的四次投诉会让他被点名批评,没想到隔壁泌尿外科还有攒了十二次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他开完会心情甚好,哼着调子往回走:他笑你种桃栽李惜春光,难耐黄卷与清灯走到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断断续续,他笑我富贵荣华不在意,冷淡仕途薄功名。
竟然对上了。
门口人影的突然出现,把演着长眉大仙的俞访云吓得一哆嗦。阿婆鼓掌:唱得太好啦,比刚才那两句叹钟点唱得还好。
这是已经唱了好几首?!严奚如的畅快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病历本朝桌上一摔:干嘛呢?!把这里当戏台啊!
老太婆溜得倒挺快,俞访云无辜地朝他一望。江简说是五床赖得久了,俞医生为了不耽误工作才哄着她唱了几句,绝对没有不务正业的意思。严奚如想想更气,江简这种听不懂戏的傻子都能听到,就他只听了半句。那是我打扰你们?要不我出去你们继续?
江简听得正兴起:好啊,那你把门带上。
严奚如摔门而去:这破戏!谁稀罕听!顾元英的场子他都没赶着去,还会稀罕听一业余小孩儿的?!疯了!
可嘴如此硬,上了手术台,脑子依然在循环播放那两句前游庵,还不是自己那歪歪咧咧的调子,是俞访云沁了水软绵绵的声音。严奚如碰撞器械的声音清脆响亮,器面上倒映出对面一双镜湖似的眼睛。
他收着线,一滴汗落到眼镜上,糊了一半视线:给我擦擦眼镜。
俞访云摘了手套走到这边,用纱布给他擦了擦,抹不干净,视线更加模糊了。
严奚如说:摘掉吧。
对方踮起脚,两只手摘掉了他鼻梁上的眼镜。严奚如侧着头,刚好一眼看清楚跟前这人,眼如豆玉,眉似蔻心,全然长着个豆蔻模样。他拇指倏地一垂,夹着的手术钳磕到铁盘,哐一声,砸进心底去。
从手术室回来,走廊上推推搡搡的出了事。十八床刘瑞把自己反锁在了病房里,谁叫都不应。他妈妈在门口抹眼泪:他哄我出去买馒头,回来就锁着门不让我进去,都一个小时了转身甩了一巴掌,都怪你!当着他面说什么啊!
表哥插起袖子,不情不愿地嘟囔:我说错了嘛?不就是搞屁股才弄成现在这样的,敢做不敢说啊,又不是没干那勾当
闭嘴吧。严奚如剜了这表哥一眼,对方才噤声。他见左右没找到钥匙,索性抬起长腿,打算把门踹了:还找什么钥匙啊,踹开就得了。护士长,这门多少钱?
医院设施上面都写着,隔离门,一万八。
长腿猛的一刹。那还是再去仔细找找吧。
等严奚如回来,病房门已经打开了。屋里只开一盏灯,俞访云坐在灯光下面对着刘瑞,背对着他。两个小孩子,盘腿坐在白墙边,严奚如走近一看,竟然在下飞行棋。
俞访云听见脚步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手里握一把透明棋子。严奚如于是闭上嘴坐到床边。刘瑞的手不方便活动,只能投骰子,棋子由俞访云往前挪。这豆蔻玩游戏也慢吞吞的,即使投了六点也是一格一格地往前走。投骰子的时候,刘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表情,咕哝着六六六,才肯松手。俞访云就跟着他笑。
严奚如其实至今都不知道,刘瑞当时从七楼摔下来,是一脚踩空,还是真的想结束自己生命。他们一把飞行棋一共走了将近两小时,最后以俞访云的四架飞机被对面吃干抹净为结局。
俞访云问他:还下吗?
刘瑞想了想,摇头:我饿了。
严奚如腿都坐麻了,终于能站起来:我去把他妈喊进来。
刘妈一直站在门背后的阴影里,关心又胆怯,不敢上来打扰医生:小瑞得了那种病,太久没这么轻松过了,今天能这样开心,我真的开心,太感谢大夫了。
刘瑞乖乖地躺到了床上,嘴角还蘸着馒头屑:俞医生,明天早点来换药,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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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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