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严奚如差点张嘴要问候人,回头看见方主任对着他笑眯眯:严奚如,给你送礼物了,昨天招进来的博士生,上头规定他们新来的都要在其他科室学习三个月,放一个到你这里。
严奚如就关心他那只笔,一个眼神都不给:我不要,我有江简了,而且我也不会教。
本来是安排到沈医生那儿的,但你这边手术机会多,学得也多。
严奚如转头:沈蔚舟不要?
他学生那么多,带不过来,但你又不带研究生,这办公室里冷清清的,很缺人吧?方光明捏准了他故意这么说,整个医院都知道普外的严奚如和心血管的沈蔚舟不对付。小俞是黎院士的博士生,黎院士当过你父亲的学生,这么一算,他还是你的师侄。
严奚如回忆他爸严成松的面庞,除了小时候的乘法口诀,其他什么都没教过自己,怎么平白无故就进了一个师门。老方,您是我老板的师弟,我也是您的师侄啊。要这么算,他不得喊您一声爷爷。
是啊,都是一家人。方明不愧搞行政的,张口就来,你不收,我就和孙院长老婆说你最近空得很,浪子回头想找对象了,你看看她会不会天天慰问你?
方光明!严奚如气急败坏得一转身,把什么东西带到了地板上,清脆一声撞击,咕噜噜地滚着。
那只黑色钢笔又被捡了一次,对面手掌摊开,将东西递给他:师叔,你的笔。
严奚如对上那双清澈眼睛,竟然一时出神,记不得伸手。
俞访云背着光,又喊了他一声:师叔。然后把钢笔卡进了严奚如胸前的口袋。
办公室里多了个人,姗姗来迟的江简默默推算如今的情况他老大竟然背着自己收了个新小弟,还给人收拾了一张办公桌,过后又将他冷落在一边,不闻也不问,完全没有当大哥的气度,明显是对领导这桩强买强卖的生意颇有怨气。江简心中责任感油然而生,带新人进门的工作只能落到自己肩上。
俞访云什么都学得很快,被教了几句就开始自己找活干,江简指了指他身后的空气:你要有什么不会的再找我,但为了你我的安全,能不惹他,就不惹他。
说的是严奚如,俞访云点点头。
严奚如敲下键盘,按了回车。余光瞥向对面,俞访云的身板埋在宽大的白大褂里,显得年纪更小。也对,本来就是小孩儿。老方说他跳了三级,二十二岁就读了博士。
严奚如从来没带过什么学生,一是因为没耐心,二是觉得没手艺可传承,担不起一声师父,师叔也同理。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师门院系各成体系,在严奚如看来,全是医院里的繁文缛节,附赘悬疣。而且俞访云还是一个实验室待惯了的博士,和手术室的关系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有了那么多课题在手,何苦再干粗活累活自己找罪受。
所以就算是颗香梢叶上的豆蔻,对他来说也只是桩顺眼一些的麻烦。严奚如拿着眼镜盒站起来,目不斜视经过俞访云身边,敲了敲江简的桌面:走了,下楼。
江简一愣:我今天二线。
严奚如听了又窜火:明知道我们组人少,一周三天手术日,廖思君还排你那么多二线班,他当所有都和自己组一样,一根藤上挂七颗葫芦啊?!
你自己种不出葫芦能怪谁。江简敢想不敢说,然后看见新来的葫芦站了起来:师叔,我和你一起去吧。
严奚如又是你。麻醉师深深叹了口气,他们医院普外科的大夫长得再俊俏,天天见,也像见地里西瓜,黑的一个样。
今天几台?
三台。
麻醉师仔细一瞧,严奚如今天竟然认真刮了胡子,终于瞧着比普通西瓜英俊了。诶,听说你那来了个博士生?孙其还是方光明的学生?你又看不上人家吧。
黎院士的博士,怕他看不上我才是,别瞎说。严奚如抓着卵圆钳,挑了挑眉,我多谦虚内向勤劳的一人,看不起人都是你们说的,别再祸害我的风评了,还没娶上老婆呢。
大家等了一会儿,俞访云还没进来,严奚如脱了外套出去找,下去一层楼,见他换好衣服傻乎乎地等在安全门外。他没什么好气:干嘛不进来?
俞访云看他:进不去。
严奚如本来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张口便是:没腿还是怎么?走不进来?!
哎哟,凶个屁啊你!老马从台子后面钻出来,他没有胸牌,我问他是哪间手术室的,说是第六,我想你在手术台上什么时候要过助手了,就没放进去。不正在给你们六间打电话呢!
严奚如愣了下,然后扯下自己的工牌朝台上一丢:老马,我的胸牌押给你,我带他进去。
老马立刻扔了回来:谁敢要你的胸牌,拿着烫手。
前面的人一步两节楼梯,俞访云的拖鞋太大,趿拉着不跟脚,拖拖拉拉地跟在严奚如身后:师叔,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还没拿到工牌,以后就知道了。
严奚如看一眼他,总是有意无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木头。出去刷这个。他把工牌朝俞访云口袋一塞就大步走了,身后一句小声的谢谢都没来得及听清。
今天两台都是腹腔镜手术,不用拉钩子,严奚如就让俞访云站在那儿扶镜子,麻醉师嘘他:都不知道给人拿个凳子,什么师叔。
我站这么久了,也没见你给我拿个凳子。严奚如无语,这些人一见到年轻点的帅哥就母爱泛滥。
实习护士见到俞访云眼睛都不会转了,站得越来越近。俞访云又呆,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肚皮上,浑然未觉。严奚如偏爱找事,不动声色地插到了两个人之间:敷料镊给我。
他在手术台上摘了嬉皮笑脸的面具,不怎么说话,俞访云更安静,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手下的视野调整得很熟练。手术室里安静,只有器械碰撞和仪器的声音,严奚如的钳刀经过游离肝脏,到了解剖处理肝静脉根部的位置,心电监护忽然发出滴滴两声。
严奚如的手指敏锐地颤了一下,一滴热汗瞬间沿着发鬓淌了下来。
俞访云立刻抬头看他,对面沉声:出血了,填塞纱布。
屏幕上的肝面血出得很快,脉冲式地喷涌,短短几秒就漫遍了整个视野,并且还在蔓延。腹腔镜下出血很麻烦,开腹情况下针对出血问题可以容易迅速完成的动作,此时要棘手很多。场面一下子有些骇人,实习护士递来止血钳的手都瑟缩起来,慌张道:这是切到动脉了?这么多血。
严奚如没空理她:给我沙氏钳。
肝短静脉破裂,管壁在肝实质内下不宜收缩,出血量也很大。现在不能立刻钳夹,只能先暴露血管壁,判断破裂口管径和走行。俞访云解释了一句。
巡回护士上来顶过实习生:需要B超定位吗?
严奚如眼睛没离开过屏幕:先不要,准备钩子。俞访云
还没吩咐,手边递来的吸引器已经换了冲洗头冲洗积血和血凝块之余,术中必须保证足够的气腹压,很多人慌张之下想不起这点。严奚如看了眼俞访云,说:我止血,你来冲。
严奚如很少在台上把刀交给别人,还是这第一次上台的人,可情况紧急,他来不及细想。
俞访云控制的视野很清晰,持续压迫了数十分钟,局部才逐渐止住血,严奚如分离出断裂血管两侧,终于开始缝扎。
差不多结束了,波折了点,好在是一场有惊无险。严奚如轻吁一口气,却看见对面的俞访云依旧把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他难得夸人一句:你刚才反应挺快的。
啊。小老头舒展开了眉目,露出他两颗小小的兔牙,以前实习的时候,老师教过我们肝静脉出血的处理。兔子也表达自己的钦佩,师叔你真厉害,还好是你,镜下缝合这么熟练,否则那个血量说不定需要开腹修补。
严奚如被夸一句就飘飘。小场面,他什么没见过。
但是,要是一开始控制住了低中心静脉压,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什么意思?前一句还在夸自己,下一句就开始找茬儿,严奚如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访云有理有据地说:肝静脉压和中心静脉压正相关,肝窦压力直接受肝静脉压力影响,如果中心静脉压过高,术中不损伤肝静脉血管,也会发生肝窦压力过高所致的断面严重渗血。
所以你意思是,这个病人出血,是我术前没有控制好静脉压?严奚如气得声音都有点劈叉了。
俞访云点点头,跟一句师叔。
还师什么叔,我喊你师叔好了。严奚如狠狠缝了一针:少拿你书上那套来压我。气腹压力在这儿,腔镜手术中监测的数值不准确,只能参考,没有临床意义。
俞访云停顿几秒,继续说:根据泊肃叶层流公式, 肝切除术中损伤肝静脉导致的出血量与肝静脉血管壁内外压力梯度和肝静脉血管半径的四次方成正比,降低肝静脉压力就是降低出血风险
啪一声猝不及防打断了他的声音,是严奚如的钳子摔进了盘里,扬起好大一团怨气好好一颗豆蔻,为什么偏偏长了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下这章的参考文献:
[1]常业恬, 林梁. 低中心静脉压在肝脏切除手术中的应用[J]. 中国现代手术学杂志, 2003, 007(001):6870.
[2]郑树国. 腹腔镜肝切除术肝静脉系统出血处理策略[J]. 中国实用外科杂志, 2017(05):2933.
[3]蔡伟晖, 元云飞, 黎志钦. 调控中心静脉压减少大肝癌切除术中出血的临床研究[J]. 腹部外科, 2009, 022(002):108109.
第3章 云中白兔捣药
俞访云一个人去手术室送标本,麻醉师把凳子滑到门口看他走远:二十五六岁就博士毕业了,这该不是个神童吧?
长成这样还神童,要不要别人活了。光看他一双眼睛,就把我们实习妹妹看得入迷了哦。
严奚如本来不想插话,眼前浮起一双亮亮的眼睛;你说他长得像豆蔻吗?
麻师惊讶:什么豆蔻,白豆蔻?
还分种类?差不多吧。严奚如所想的是那落红软东风,一朵香梢连豆蔻。
麻醉师瘪着嘴直摇头:哪像了啊他像豆蔻,你就像个纸皮核桃。
严奚如签完字要走,又被护士拦住:你不等俞医生回来啊?
他三岁啊,还要人接幼儿园,又不是不认识路。严奚如不是看不上人,是眼里看不见人,说得也是真心话,一拍屁股潇洒地走了。
俞访云果然在弯弯绕绕的走廊里里转晕了头,记性再好这时候也不管用,只能一条路不通试另一条,总算看见了标本室的标志。储藏间冷气足,地面又光滑如冰,他端着标本袋走得小心翼翼。看上去很聪明的俞医生从小有个不怎么聪明的缺点脚底平,爱摔跤。
奈何拖鞋真的是很不跟脚,俞访云踩上瓷砖的时候脚下一滑,本来能站稳的,结果余光看见了拐角走出来的人影
他松了脚底,任自己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原地旋转,手上的东西跟着飞了出去。密封袋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啪唧一下落进了那面托盘里。
俞访云两瓣臀着地,忍不住哼了一声。严奚如放下标本,转身见他愣坐在地上,不是很确定:我有这么吓人?
这边屁股摔了一跤,却把脸摔得通红。严奚如把他从地上啦起来,顺手掸了掸豆蔻灰扑扑的后背。走了。
身后的人追上来,再次踩滑,结结实实撞到了严奚如的肩膀。多大人了,走路都不会。严奚如不耐烦,朝后面伸出一只手。俞访云却只抓住他的袖口,把自己站稳了。好像觉得这个动作太幼稚,他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下午正好是蒋主任教学查房,加上严奚如他们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向病房。蒋一刀带头:先去看一眼十八床,你前天晚上收的跳楼的那个什么情况?汇报下病史。
严奚如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还有点懵:啊,那个刘瑞啊他病历呢,给我看看
蒋一刀瞬间火大:你说你光会开刀有什么用!一问三不知!今天就给我站着想,想到说出来为止!
严奚如楼下手术室站了大半天,回来还得罚站。面对教导主任一样的蒋一刀,他脑袋一片空白,这十八床刘瑞原本是廖思君那组的病人,开完刀之后移交给了江简,他这两天手术室里早出晚归的,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蒋一刀也不指望他了,转身随便点了个:那你来说,说不上来一起站着。严奚如一瞧,点的事俞访云,心里立刻暗骂这老头真损,光挑好看的柿子捏。
患者男性,十九岁,钝性脾损伤,脾广泛破裂,脾蒂、脾动静脉主干受损。术前低血压和失血性休克,术中未见其他脏器明显损伤,脾切除术后暂时未见膈肌和脾床渗血,补了维生素,目前体温血压心率基本正常,今天复查了血常规和肝功。患者一年前出过车祸,脊髓挫裂损伤,双下肢肌力目前为一级。俞访云去手术之前翻过一遍科室的在架病历,十八床的情况比较特殊,看过便记住了。
嗯,不错。蒋一刀刮目相看,再剜一眼严奚如,意思是:你看看人家!多认真!
于是严奚如郑重地看了看人家日光下这么一瞧就更清楚了,真的挺好看的。
心电监护嘟嘟作响,十八床正躺在床上通着氧气。男孩面色苍白,因为伤口疼痛剧烈只能佝偻着背部,蒋一刀拍着他的枕头大喊:刘瑞,刘瑞。没有答应,只好摇摇头,止痛泵加上,随时注意尿量。
俞访云跟着人群往外走,回头望了眼,发现刘瑞手上握着一颗透明棋子,是架飞机。
江简掩上病房门,压低了声音:才十九岁。他们家条件也不好,他妈妈昨天我见到了,自己做编织袋的,字也不认识,签字只能按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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