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看司暮,司暮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随意一转,便将一只画笔闲闲散散捏在手中。
那才是司暮真正的本命武器。
司暮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方位,调整了一下方向,又凝神感应了几分,道:不知天道是否还在此处,不过可以试试。
他信手一挥笔,灵力从笔尖溢散而出,化作浓淡墨水,落在面前一片迷雾中,渐渐延伸出一条墨色的路来。
那浓雾忙不迭地往两边躲闪,像是对这墨路心有余悸,有多远躲多远,生怕被墨水沾染到分毫。
它只是被天道随手抓了填到幻境里的雾妖,得了天道几分关照,比别的雾妖凶狠几分,但还没练出来个无所畏惧的铜皮铁骨。
别看这墨色长路看着全然无害的模样,稍微碰着了就能被搅成残絮方才它轻视了司暮,在这片墨色里可是吃了大亏。
雾妖怂怂地避开,司暮也懒得搭理它,待墨色长路稳定了,便拉着谢清霁往前走。
这路画着看似简单,实则很费心思,司暮专心致志地推算方向,以灵力化墨绘出路来,一时没说话。
谢清霁安静地跟着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这被人引领着的感觉
好像还挺好。
不必费心费力地担心前方是否穷途末路,自有人替他筹谋,而他只需要稍微注意一下路两旁是否会有突来的危险。
就足够了。
谢清霁想到裴景说信任和信赖商胥时眼底的光芒,似有所悟。
那路像是走不到尽头,不知走了多久,谢清霁渐渐地觉得四周灵气越发稀薄起来。
一种肃穆的气氛无声无息地蔓延。
他觉得有些不对,正要问司暮,司暮却先一步开口,声音有些奇异:到了。
两人齐齐停下脚步,谢清霁抬眼望去,有些愕然。
他们从幻境里走出来了。
然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地方。
浓雾散去,落入眼中的,是一片荒凉的战场。
黄土皲裂,风沙漫天,遍地白骨累累,数都数不清地堆叠在一起不止有人骨,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也不知是什么妖兽的残骨。
折断的刀枪剑戟四处散落,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锈迹斑驳,沧桑不已,似乎碰一碰就能碎成齑粉。
而在惨淡又荒芜的不远处,有人在漫声高歌,不知在敲着什么东西,敲出一声声忽而低沉忽而清脆的敲击声,为歌声伴着奏。
四方征鼓未歇,七魄可安八千里路云月,三途路返
声音飒然中,又带着一丝怆然。
谢清霁挥袖,散去面前的风沙飞尘,看见了那懒散坐在黄土地上,一边敲着个酒坛子,一边放声高歌的人。
歌声戛然而止。
坐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一身月白色长袍穿得散漫,衣领也未曾整理好,翻弄开来,露出半片胸膛。
酒坛未封,里面还有酒。
男人抓起酒坛,摇晃了一下,听见哗啦水声,笑了笑,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口,舒爽地叹口气,眉目都舒展开来,朗声道:可算有人来了。
他喝了太多酒,虽然神色清明,但身体有点不受控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步履间透着几分醉意。
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两人面前,将两人打量了一番,飒然一笑:等了千年之久,才见的两位有缘人,实在欣慰。
千年之久。
谢清霁微愣,眼前这人,竟是活了这么久?
或许是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男人笑道:这秘境存在了一千多年,我的岁数,只会比它更长久两位,有幸相逢。
他一手把着酒坛,不太正经地拱手一礼,态度十分洒脱。
谢清霁看着他,莫名就想起来很久以前历练时见过的江湖豪客,那种磊落肆意的侠气,就和面前这人如出一辙。
司暮挑了挑眉,张口就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他语气也是散漫而不客气的,男人却毫不在意,舒眉道:岁月久长,姓名如飞尘,早随风而去称我酒中客便是。
他顿了顿,偏头看四周荒凉场景,语气里翻涌起几分怅然:这儿啊是个战场。
对于你们而言,大抵是遥遥千年前的古老往事了不知你们可曾听过神君陨落、人与妖魔混乱不堪的那场战事?
作者有话要说: 裴小公几送来了通讯灵玉。
谢小福泥接过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四方征鼓未歇出自少司命和小千的歌《雁归来》
第44章
第一位诞生的神君以神格陨灭的代价破开了混沌,剩得一抹意识, 与天地相融, 成了天道。
千年后, 天地间灵气大爆发, 又诞生了八位新的神君。
这八位神君耗费数千年,将天地间分成了两片区域, 大梵天和尘世间。
神君们高居大梵天之上, 而尘世间则由千妖百鬼、魔物生灵、人类种种, 一起生存。
那是天地间最鼎盛繁华的时刻。
但月至圆时便会缺, 水至满时便会溢,鼎盛之后,便是漫长的衰落期。
天地间灵气减少, 首当其冲受到最大影响的,便是八位神君。
神君们创造了尘世间, 在纵容着它往千姿百态发展的同时,也紧密关注维护着各种生灵之间的平衡。
但灵气变得稀薄之后, 他们开始举步维艰耗费的灵力无法得到补给, 还要继续费尽心力地去维持天地平稳, 他们很快就撑不住了。
而尘世间里, 早就在觊觎人类的妖魔鬼怪们,觉得机会来了。
它们早就不满了, 人类这群脆弱的两足怪,一爪子拍下去都能死一片的,却偏生繁衍飞快, 占了许多地方许多资源。
它们对神君们的偏心、人类们的贪婪,痛恨已久。
于是发现神君们对尘世间的掌控逐渐减弱后,妖魔鬼怪们开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捣乱。
刚开始人类们还不以为然,他们是最类神的存在,自诞生以来便得到神君们的护佑,只以为这次神君们也会保护他们。
可他们不知道,此时神君们也自身难保。
大梵天灵气衰竭到最浅薄时,八位神君们依次陨落了。
大梵天被尘封起来,无影无踪。
妖魔鬼怪没了约束,彻底放飞起来,大肆进攻人类,抢夺人类的地盘。
人类初时措手不及,死伤惨重,一度狼狈退缩,几乎被逼到了绝境。
那个时候还没有仙修的概念,不过有许多天资聪颖得天独厚的人,在迷迷蒙蒙中,自发地学会了引灵气入体,又慢慢地学会了转化成灵力。
旋即他们就发现,刀枪剑戟并不能伤害到妖魔鬼怪,但这种神秘的力量可以。
人类在绝望中又升出希望来,他们开始组织反抗,无数能转换使用灵气的人开始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地冲向妖魔鬼怪们。
用鲜血和骨骸堆成壁垒,将脆弱的普通人牢牢护在身后。
这场妖魔和人类的大战,打了许久。
死伤无数。
不论是妖魔还是人类,都大伤元气。
最后一场战,便是在这里了。酒中客真的很爱喝酒,他这短短言语间,已经喝了七八口酒,而他那小酒坛子仿佛是个无底洞,怎么喝都喝不完。
他洒然一笑:白骨累累数不胜数,实在惨淡,不过倒也没有人后悔。只有一件事
酒中客正了正神色,一手抓着坛口,端端正正地朝两人抱拳一躬身:唯有一不情之请,请两位成全。
他眸光悠悠,卷起一点唏嘘和怀念:我与故人失散于此战,等候许久,至今仍不见故人归来。可惜我困囿此处无法离开
司暮隐约猜到了什么,放眼望向四周。
纵然是他,看见这满目白骨堆叠之景,也难免生出一种怅然之感。而不知为何,这怅然之中,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曾见过又或者是,经历过。
司暮琢磨了片刻,没琢磨出这浅淡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暂且撇下这念头,将视线转回酒中客身上,猜测道:所以你想让我们将你那位故人的魂魄找回来?
酒中客颔首。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黑魆魆沉甸甸的一只刀柄,痕迹沧桑。
那刀柄和刀身的断口处仍保持着折断时的模样,锐气逼人,似乎碰一碰就能将手划破。
酒中客看着他,视线一瞬间变得很遥远。
他低声喃喃着什么,声音太小了,谢清霁和司暮都没听清。
也就是这一瞬,他们俩才惊觉体内灵力在不知不觉地消散。
这秘境里灵气稀薄,甚至连外界都不如。
而他们体内的灵力,正在不断流逝,根本无法控制,迅速地消失殆尽。
不过片刻,两个在修仙道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变得跟个普通人一般了。
谢清霁蹙了蹙眉,很快又松开,心知这是秘境的规则。
秘境里灵气稀薄,便要对灵力深厚的人进行压制,免得破坏秘境里的平衡。
他看着司暮接过了刀柄,正欲说什么,忽觉脚下一震。
旋即一片黄沙平地而起,呼啸着将原本和他近在咫尺的司暮卷起,飞快地朝远处退去。
谢清霁反应极快地伸手拉人,却拉了个空。
他急促地喊了声司暮,心底泛起一丝担忧,毫不犹豫地逆着扑头盖脸的风沙,朝司暮退去的方向跑去。
然而没了灵力,谢清霁就成了个普通人,在风沙面前举步维艰,眼角被风沙刮得生疼。
他的呼喊声被风沙声盖住了,传不过去,而司暮的回应也传不过来。甚至很快的,他连司暮模糊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
谢清霁抿了抿唇,有些后悔。
他在见到酒中客时就将自己的手从司暮手里抽了出来,此时他竟隐约生出来假如方才没松手就好了的念头。
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
谢清霁渐觉脚步沉重,抬一下都艰难。
风沙吹了他满身,他有些狼狈地拂了拂袖子,抖落许多沙砾,但这无济于事,很快雪白的袖子就又变得灰扑扑的。
身后传来怆然歌声,是酒中客在敲着酒坛子放声高歌,谢清霁回头望去,刚想问个究竟,风沙好似得到了什么指示,如潮水般迅速退却。
不过眨眼间,这风沙就退了个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四周黄土白骨之景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
是一屋子浓妆淡抹的莺莺燕燕。
脂粉香扑鼻而来,谢清霁呆在原地,怔愣了一瞬,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有一张及膝高的雕花案几,实木做的,坚硬得很,谢清霁匆促之下没有防备,小腿肚子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将小案几都撞移了位,摩擦着地面发出短促的闷响。
他踉跄了一步,堪堪站稳,错愕地看着面前一切。
穿着不同颜色衣衫的姑娘们,或坐或站散落在屋里各处,有的怀抱琵琶,有的抚着古琴,有的素手芊芊斟着酒,还有的正研墨作画,低头时露出优雅纤细的颈脖。
听见谢清霁这边的动静,众姑娘都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谢清霁紧绷着嗓音,谨慎地开口:你们是何人?
坐在中央怀抱琵琶的绯衣姑娘先回过神来,她温软一笑,随手将琵琶递给了旁边的姑娘,姿态娇柔地站起身,娉娉婷婷朝谢清霁走来:姐妹们的小曲儿就这般无趣,让郎君都听得睡着了?
她眸光流转,走得近了,抬手就要抚上谢清霁胸膛,娇嗔道:睡着便也罢了,醒来连我们姐妹都不认得了?
绯衣姑娘端的是眸如秋水,娇弱可怜。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都要沉醉在这片温柔乡里,毫不迟疑地接受这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
然而谢清霁如临大敌。
眼见的那双染着蔻丹的手就要凑过来,他如避蛇蝎地往旁边疾躲几步,顾不得仪态,仓促喝止:你别过来!
他这态度,实在是和之前相差甚远。
绯衣姑娘被喝了一声,果真不动了,潋滟眸光里闪过一丝狐疑。
她弯着一双桃花眸,上下打量了谢清霁一番,倏而勾唇一笑,声音又软又媚,似乎起了很大兴致:姐妹们,郎君睡糊涂了,连我们都不认得了。
她偏头招呼旁边各自娇懒坐着看戏的姑娘们:来,快让郎君醒醒神
谢清霁震惊了。
他不知为什么简单一句话就能惹得这群姑娘们纷纷扑过来。
在他眼里,这哪里是娇弱美人儿,分明就是一具具红粉骷髅!
要命了。
没有灵力用不了术法,谢清霁也不可能对这群无辜的姑娘们下狠手,只能捉着袖子拼命躲闪不捉着袖子不行,这群姑娘们人多势众,将他包围起来,一个两个的总想扯他袖子!
谢清霁狼狈地躲闪,只觉苦不堪言,从没有像此时这般想念起司暮来以司暮的本事,肯定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可他方才松开了司暮的手,司暮不见了。
他把司暮弄丢了。
谢清霁很艰难才躲闪到窗边。
好在那窗没锁紧,是开着的,他匆匆一眼望过去,登时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司暮!
长街上有人打马而过,因速度太快,风吹得马上人衣衫猎猎。
听得有人叫,马上人闻声抬头,眉目俊朗,正是司暮。
见到谢清霁,司暮一勒马,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扬了扬蹄子,乖乖站稳,在原地踢着马蹄。
他似乎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松了缰绳,翻身下马,也没多问,仰头朝谢清霁扬声道:小师叔,跳下来吧!
谢清霁被逼得走投无路,缩在窗前方寸之地手足无措,一咬牙,隔着衣袖推开了一位几乎要凑过来的粉衫姑娘,毫不犹豫地双手一撑窗沿,翻身就往下跳!
谢清霁所在处是二楼,楼层不算很高,若是平时,这点儿高度在他眼里就跟个小台阶似的。
可他现在没有灵力,只是个普通人,这高度跃下来,一个不留神,很容易折伤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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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今夕故年(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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