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手忙脚乱地接了笔,将报名册子卷起来收好, 刚准备和两人讲一下注意事项,一抬头,面前就空了。
他挠了挠头, 左右望了望,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了,他懵逼着将剩下的东西一并收起来准备回去吃饭,一边小声嘀咕:这几个人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小弟子收拾好东西,扬长而去,并没有意识到方才在谢清霁的描述下还很清晰的白衣人形象,这一转眼又飞快地模糊了。
谢清霁和司暮追着白衣人而去,依旧是追了个空。
和上次一样,他由着两人追了一段路,便突兀地拐进了一个街道里,等谢清霁两人跟上后,他已如烟雾飘散,不见踪影。
谢清霁望着尽头是高墙、并没有另外出路的空荡荡街道,眸光沉了沉。
原本听司暮提及骨骰小镇白衣人一事时,他还只是猜测着,尚且抱有一丝怀疑,这回亲眼所见,他基本能确定了。
天道
真的回来了。
司暮将灵识放了出去,细细感应四周灵气流动。
普通人当然是没法在一条死巷里凭空消失的,高修为的仙修倒是能用术法缩地瞬移,但无论是多厉害的仙修,就算是司暮,就算是谢清霁,用这等大术法的时候,也会引起周身灵气波动。
可白衣人没有。
四周灵气稀薄,但很平稳,缓慢流淌,并没有被牵扯波动的迹象。
就仿佛白衣人未曾出现过,方才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
司暮不死心地还要将灵识放得更远,谢清霁察觉到了,微微摇头,抬手在他肩上碰了碰,阻了阻他的灵识外放。
尔后淡声道:天道无形,消融于天地间,难寻影踪。
这也是对抗天道最艰难的地方,天时地利它占了个全,还神出鬼没的,让人捉摸不透。
但唯有一点
它为什么总是在有意识地在模仿你?司暮听话地收回了灵识,想到了什么,复又问道,我曾猜测,百余年前天道引起动乱,是想趁机重塑神身它当时可有成功?
天道游离不定,谢清霁又是什么都不肯往外说,故而当年司暮赶过去时还是晚了一步。
只眼睁睁看见了谢清霁坠落无归崖的场景。
没有。事已至今,谢清霁也瞒不住什么,干脆道:天道当时只勉强凝出来魂魄般的形态,并不能彻底变作实体,甚至连魂魄都不如它没有四肢五官,只朦胧一团。
而如今百余年后,它不仅能凝成人形,还能模仿他人姿容行为了
谢清霁想到还不知在流落何处的法器,心里有些沉。
司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吟片刻,倏然一笑,一边悄悄拿小尾指去勾谢清霁的手指,一边道:管它呢这臭玩意儿,能打败它一次,就能再打败它第二次。下回它再出现,一定叫它讨不了好的去。
谢清霁正思忖着事情,对他没防备,被他勾住了小尾指,正要抽回来,却听得司暮沉沉喊了声:小师叔。
他下意识偏头。
便见司暮定定然看着他,眸光坚定:别怕,我在呢。
这句话让谢清霁沉默了一个晚上。
直到两人在各自房间前告别,他都心不在焉的,回了屋也是了无睡意,难得地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大半夜了才慢慢睡去。
小门派举办的交流大会没这么多规矩,今个儿刚报名结束,第二天就开始抽签比试了。
谢清霁没凑过这种热闹,虽然上台的人招式中都是破绽,但他还是看得很认真。
颇觉新奇。
谢清霁看得专注,司暮对这些菜鸡互啄没有兴趣,就专注看谢清霁。
看着他背脊挺直一本正经端坐着,就觉得又可爱又好玩。
昨天一起报名的小公子裴景今天就有比试,他的手气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好,一抽签就抽中了今天最后一场比赛。
青年大概是刚睡醒,睡眼惺忪的,上台前还强行压下了一个呵欠,两手空空地走上台。
走得摇摇晃晃的。
而他的对手恰好是个彪形大汉,扛着把大弯刀,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一步擂台都要颤三下。
见青年如此脆弱的模样,彪形大汉将手中大弯刀转的虎虎生风,充满怀疑地看过来:你能打吗?你武器呢?
他十分怀疑自己一刀过去,还没挨着青年呢,刀风就能将青年掀飞到台下。
这比试大会以交流为主,大家点到为主,小伤难免,但只要有一方开口认输了,另一方都不会故意去重伤人。
然而青年看起来实在太不能打了,就跟没睡醒似的。
彪形大汉忍不住又耍了几下刀,试图将青年吓唬下台。
裴景好像没看懂大汉的意思,他看见大汉耍刀耍得流畅,眼眸亮了亮,睡意消散了一些,夸了一声:好刀!
彪形大汉:
这个时候是夸刀好的时候吗!还不赶紧吓得跑下台吗!这脆弱的小身板,他怕待会儿打起来了,他都不敢用力挥刀!
大汉无语了片刻,催促道:快把武器亮出来吧!
等会就打轻一点好了,多让他几招
他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这看着脆脆弱弱的青年手腕一转,将武器亮了出来。
两把大斧头。
斧柄镀了银,雕着精致的纹路,黑魆魆的斧身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泛着冷光,看起来要比青年的脸还大。
彪形大汉傻眼了。
台下其他人也傻眼了。
谢清霁也有些意想不到,眉梢微微一动,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商胥一直佩着剑,裴景倒是身畔空空,谢清霁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武器
原来如此狂野。
在众人的一片震惊中,青年和彪形大汉已经交起手来了。
从拿上大斧头开始,青年就变了个人似的,从温温糯糯的睡不醒青年,变成了冷漠而没有感情的剁地机。
彪形大汉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实际上这么彪悍,一时呆住了,失了先机,只能仓皇地架着刀躲闪着。
青年虽然压了点修为,但他大概是从没和这么弱的对手打斗过,不太能把握好出招力度,斧头每次落下被躲开后,那冷光就刷地一下,在擂台地面留下深深一道痕。
不过片刻,彪形大汉就满头大汗。
他有心想认输,但想到自己方才还出言小看了青年,脸上又有点挂不住,咬着牙强撑。
只是他也根本无暇出招,只狼狈躲闪。
小宗门筹办的交流大会,各种条件自然比不上大宗门财大气粗,连擂台都是抗打抗揍的法器。
这擂台只是普通的台子,在青年连番暴击之下,伤痕累累。
谢清霁略蹙了一下眉头,很快又松开,淡声道:不太好。
司暮的心思就没在擂台上,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台上,看见了昨日那青年。
两人实力悬殊,司暮只一眼就看出胜负:啊,是裴小公子啊,斧头玩的不错,那使刀的大概要认输了。
谢清霁道:那位刀修,或许等不到开口认输的机会了。
司暮来了兴致,他想得要比谢清霁复杂和险恶,微微坐直了身子,又往台上看了两眼:怎么说?裴小公子在针对他?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高大的擂台终于撑不住了,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司暮眼疾手快支起屏障挡了飞尘,哇哦了一声。
不远处紧紧注意着擂台上动静的商胥惨不忍睹地扶了扶额。
台下众人顿时乱了起来,惊叹声四起。
天啊!太精彩了!这青年是何方人士?
这斧头用的绝了,这擂台多半就是被他劈坏的
也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我倒很想结识一番!
主办方几位修为较高的仙修们,在目瞪口呆了一瞬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挥袖召来清风,吹散飞尘,急急忙忙去看擂台上两个人有没有出事。
好在裴景留有余力,只是劈坏了擂台,让那彪形大汉跌了个狼狈,别的重伤倒是没有。
大汉满脸是汗,溪流似的往下淌,他跌跌撞撞从被劈成两半的擂台里爬出来,拖着刀喘着粗气,连连摆手:认输!认输!我认输了!
裴景顶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站在坏掉的擂台前,一手一只大斧头,神色无辜。
那几个小宗门的仙修本来想追责他的,一看他这模样,气就少了几分,只是仍有些不满
只是才第一天呢,擂台就坏了,这如何是好!
商胥适时出现,将青年挡在了身后,面色沉稳地开始和小宗门仙修交涉看起来轻车熟路,好像已做过许多次。
好在裴景和彪形大汉这场比试是今天的最后一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
小宗门仙修将试图看热闹的其他人都散了去,便带着闯了祸乖乖站着的裴小公子和正在无奈替自家小公子收拾残局的商胥离开。
徒留惨遭横断的擂台,在夜色里凄凄惨惨戚戚。
谢清霁和司暮自然也离开了。
两人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吃了饭,谢清霁是一贯的挑嘴,好在临城条件尚可,东西虽然不算很精致,但还能入口。
他稍吃了几口,就悄悄看了眼司暮,见对方没关注这边,便若无其事地将碗筷推远了些。
司暮头也不抬,毫不留情地揭穿:小师叔,你又挑食。
谢清霁:
谢清霁强作镇定:我不是,我没有,我吃饱了。
司暮没再反驳,也没再说什么,只撑着脑袋看着他笑。
笑得谢清霁脸挂不住了,微赧着偏过头,试图躲开司暮的视线,小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司暮一本正经道:为主子分忧是我等侍从的首要责任,等回了宗门,属下亲手给您做一份满汉全席,保管叫您满意。
他暧昧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满意,就罚罚属下给您暖被窝如何?
谢清霁:
他想说谁要吃你的满汉全席了,还还搞那样的惩罚。
枉顾辈分,不成体统。
不过他转念就想起来在小镇里司暮给小狐狸做的那份汤面,不知怎么的就有点赌气起来。
声音都僵了两分:若你做不好,就罚你打扫主峰一个月。
司暮笑吟吟的,只当没听到后一句,美滋滋地应好。
打扫主峰就打扫主峰,小师叔的榻也是主峰里的一部分啊!
他打了一会小九九,转念又想到了今天裴小公子劈裂擂台的大斧头,想到了谢清霁抽到了明天的签,嘴角抽了抽。
裴景那样都能劈了擂台了,若换了谢清霁
凭谢清霁那惊天的剑术拙劣的演技,还不把这片地都给劈开一条缝啊!
小师叔是只爱面子的小狐狸。
司暮不能落了他小师叔的面子,想了想,委婉道:我的好主子哎,明天那场比试,你打算如何呢?
谢清霁思忖了一瞬,淡然道:天道也报名了,若是能对上他最好,若对手不是他,认输便是。
天道藏匿功夫实在好,他们今天观察了一天,都没能找到人,只能寄希望于报了名的天道老老实实来参赛。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又换了谁的容貌
司暮眉一挑,倒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他还以为以谢清霁的爱面子性格,好歹要装着演几招呢。
他道:那也不必如此干脆,反倒引人注目,可胡乱用几招他陷入沉思,想了想谢清霁的剑招里有什么是看起来威风,实际上杀伤力不强的。
结果想了好一会,都没想出来。
谢清霁的剑招招招致命,干脆利落,从不懂花哨为何物。
他哭笑不得了一会,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随意罢,横竖我们目标也不在比试。不过还有个问题
司暮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小师叔,当年我在无归崖下看见风止剑了,可我带不走它。
风止剑生了灵识认了主,只有主人能驱使,当年司暮本想带着剑一起回宗门,奈何那剑固执地插在崖底,死活不让他碰。
崖底危险,谢清霁情况又很糟糕,而司暮在底下待了许久,也快撑不住了,只能放弃。
听到风止剑三个字,谢清霁眼底浮起一丝怅然,稍纵即逝。
他魂归原身后,也去感应了风止剑的存在,他和风止剑的灵识早合二为一,自然知道风止剑在何处。
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将它带回来。
所幸风止剑是清虚君亲手锻造的,非同凡响,在那险恶的环境里都没有被折断。
谢清霁定了定神,低声道:不要紧,我会亲自将它带回来的。
那明日比试你的武器怎么办?
是个好问题。
不过很好解决。
谢清霁几乎是下一瞬就想说折根树枝便可,司暮知他甚深,立刻道:万一对上的是天道呢?树枝不堪一击,如何能挡。
谢清霁不解:若是天道,我自有剑意相对。
到他这种境界,手中有剑是如虎添翼,手中无剑,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司暮定定看着他,默然半晌,才道:我不放心。
他手腕一转,一把长剑凭空出现,剑身修长冰冷,他道:这是我惯用的佩剑,虽比不得风止剑,也算是好品质,你带上吧。
司暮重复道:我不放心。若是对上了天道,你就算是不想用这剑,拿来扔着砸天道也好。
谢清霁还想拒绝,看见司暮认真中又带着些恳求的神色,一句不必在舌尖转了一圈,就莫名咽了下去。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蜷起,拇指和食指用力摩挲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了剑。
接剑的时候他碰着了司暮的手,指尖滚烫,谢清霁像碰了炭火,飞快地拿过剑缩回手,缩回了手又觉得这动作仓皇了些,连忙打补救,不自在地问:这剑可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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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今夕故年(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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